風俗通義 東漢應劭撰
儒家 風俗通義
《風俗通義》十卷,附錄一卷,〈江蘇巡撫採進本。〉漢應劭撰。劭字仲遠,汝南人,嘗舉孝廉。中平六年,拜泰山太守。事蹟具《後漢書》本傳。馬總《意林》稱爲三國時人,不知何據也。考《隋書‧經籍志》︰風俗通義三十一卷,註云「錄一卷,應劭撰,梁三十卷。」《唐書‧藝文志》︰應劭《風俗通義》三十卷。《崇文總目》、《讀書志》、《書錄解題》皆作十卷,與今本同。明吳琯刻《古今逸史》,又刪其半,則更闕略矣。各卷皆有總題,題各有散目,總題後略陳大意,而散目先詳其事,以謹案云云,辨證得失。《皇霸》爲目五,《正失》爲目十一,《愆禮》爲目九,《過譽》爲目八,《十反》爲目十,《音聲》爲目二十有八,《窮通》爲目十二,《祀典》爲目十七,《怪神》爲目十五,《山澤》爲目十九。其《自序》云︰「謂之《風俗通義》,言通於流俗之過謬,而事該之於義理也。」《後漢書》本傳稱「撰《風俗通》以辨物類名號,識時俗嫌疑。」不知何以刪去「義」字,或流俗省文,如《白虎通義》之稱《白虎通》,史家因之歟?其書因事立論,文辭淸辨,可資博洽,大致如王充《論衡》,而敍述簡明,則勝充書之宂漫。舊本屢經傳刻,失於校讐,頗有譌誤。如《十反》類中,分范茂伯郅朗伯爲二事,而佚其斷語;《窮通》類中,孫卿一事有書而無錄;《怪神》類中,城陽景王祠一條,有錄而無書:今並釐正。又宋陳彭年等修《廣韻》、王應麟作《姓氏急就篇》多引《風俗通‧姓氏篇》,是此篇至宋末猶存,今本無之,不知何時散佚。然考元大德丁未無錫儒學刊本,前有李果序,後有宋嘉定十三年丁黼跋,稱︰「余在餘杭,借本於會稽陳正卿。正卿蓋得於中書徐淵子,譌舛已甚,殆不可讀。愛其近古,鈔錄藏之。攜至中都,得館中本,及孔復君寺丞本,互加參考,始可句讀。今刻之於夔子,好古者或得舊本,從而增改,是所望云。」則宋寧宗時之本,已同今本,不知王氏何以得見是篇。或卽從《廣韻》註中輾轉援引歟?《永樂大典》通字韻中,尚載有《風俗通姓氏》一篇,首題馬總《意林》字,所載與《廣韻》註多同,而不及《廣韻》註之詳,蓋馬總節本也。然今本《意林》無此文,當又屬佚脫。今採附《風俗通》之末,存梗概焉。
目錄
風俗通義序 皇霸第一 正失第二 愆禮第三 過譽第四 十反第五 聲音第六 窮通第七 祀典第 八怪神第九 山澤第十
本文
風俗通義序
昔仲尼沒而微言闕,七十子喪而大義乖。重遭戰國,約從連橫,好惡殊心,真僞紛爭:故《春秋》分爲五;《詩》分爲四;《易》有數家之傳;並以諸子百家之言,紛然殽亂,莫知所從。
漢興,儒者競復比誼會意,爲之章句,家有五六,皆析文便辭,彌以馳遠;綴文之士,雜襲龍鱗,訓註說難,轉相陵高,積如丘山,可謂繁富者矣。而至於俗間行語,衆所共傳,積非習貫,莫能原察。今王室大壞,九州幅裂,亂靡有定,生民無幾。私懼後進,益以迷昧,聊以不才,舉爾所知,方以類聚,凡一十卷,謂之《風俗通義》,言通於流俗之過謬,而事該之於義理也。
風者,天氣有寒煖,地形有險易,水泉有美惡,草木有剛柔也。俗者,含血之類,像之而生,故言語歌謳異聲,鼓舞動作殊形,或直或邪,或善或淫也。聖人作而均齊之,咸歸於正;聖人廢,則還其本俗。《尚書》:「天子巡守,至於岱宗,覲諸侯,見百年,命大師陳詩,以觀民風俗。」《孝經》曰:「移風易俗,莫善於樂。」傳曰:「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戶異政,人殊服。」由此言之:爲政之要,辯風正俗,最其上也。
周、秦常以歲八月遣輶軒之使,求異代方言,還奏籍之,藏於秘室。及嬴氏之亡,遺脫漏棄,無見之者。蜀人嚴君平有千餘言,林閭翁孺才有梗概之法,揚雄好之,天下孝廉衛卒交會,周章質問,以次注續,二十七年,爾乃治正,凡九千字,其所發明,猶未若《爾雅》之閎麗也,張竦以爲懸諸日月不刊之書;予實頑闇,無能述演,豈敢比隆斯於斯人哉!顧惟述作之功,故聊光啟之耳。
昔客爲齊王畫者,王問:「畫孰最難?孰最易?」曰:「犬馬最難,鬼魅最易。」犬馬旦暮在人之前,不類不可,類之故難;鬼魅無形,無形者不見,不見故易。今俗語雖云浮淺,然賢愚所共咨論,有似犬馬,其爲難矣;並綜事宜於今者,孔子稱:「幸苟有過,人必知之。」俾諸明哲,幸詳覽焉。
皇霸第一
蓋天地剖分,萬物萌毓,非有典藝之文,堅基可據,推當今以覽太古,自昭昭而本冥冥,乃欲審其事而建其論,董其是非而綜其詳畧,言也實爲難哉!故《易》紀三皇,《書》敍唐、虞,惟天爲大,唯堯則之,巍巍其有成功,煥乎其有文章。自是以來,載籍昭皙。然而立談者人異,綴文者家舛,斯乃楊朱哭於歧路,墨翟悲於練素者也。是以上述三皇,下記六國,備其終始曰《皇霸》。
目錄:1三皇 2五帝 3三王 4五伯 5六國
三皇
《春秋運斗樞》說:「伏羲、女媧、神農,是三皇也。」皇者天,天不言,四時行焉,百物生焉;三皇垂拱無爲,設言而民不違,道德玄泊,有似皇天,故稱曰皇。皇者,中也,光也,弘也;含弘履中,開陰陽,布綱上,含皇極,其施光明,指天畫地,神化潛通,煌煌盛美,不可勝量。《禮‧號謚記》說:「伏羲、祝融、神農。」《含文嘉》記:「虙戲,燧人,神農。伏者,別也,變也;戲者,獻也,法也;伏羲始別八卦,以變化天下,天下法則,咸伏貢獻,故曰伏羲也。燧人始鑽木取火,炮生爲熟,令人無復腹疾,有異於禽獸,遂天之意,故曰遂人也。神農,神者,信也;農者,濃也;始作耒耜,教民耕種,美其衣食,德濃厚若神,故爲神農也。」《尚書大傳》說:「遂人爲遂皇,伏羲爲戲皇,神農爲農皇也。遂人以火紀,火,太陽也,陽尊,故託遂皇於天;伏羲以人事紀,故託戲皇於人:蓋天非人不因,人非天不成也。神農悉地力,種㯏疏,故託農皇於地:天地人之道備,而三五之運興矣。」
謹案︰《易》稱:「古者,伏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結繩爲網罟,以田以漁。伏羲氏沒,神農氏作,斵木爲耜,揉木爲耒,耒耜之利,以教天下,日中爲市,致天下之民。通其變,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唯獨敍二皇,不及遂人;遂人功重於祝融、女媧,文明大見,《大傳》之義,斯近之矣。
五帝
《易傳》、《禮記》、《春秋國語》、《太史公記》:黃帝、顓頊、帝嚳、帝堯、帝舜是五帝也。
謹案:《易》、《尚書大傳》,天立五帝以爲相,四時施生,法度明察,舂夏慶賞,秋冬刑罸。帝者任德設刑,以則象之,言其能行天道,舉錯審諦。黃帝始制冠冕,垂衣裳,上棟下宇,以避風雨,禮文法度,興事創業。黃者,光也,厚也,中和之色,德施四季,與地同功,故先黃以別之也。顓者,專也;頊者,信也;言其承文,易之以質,使天下蒙化,皆貴貞慤也。嚳者,考也,成也,言其考明法度,醇美嚳然,若酒之芬香也。堯者,高也,饒也;言其隆興煥炳,最高明也。舜者,推也,循也,言其推行道德,循堯緒也。
三王
《禮‧號謚記》說:「夏禹、殷湯、周武王,是三王也。」《尚書》說:「文王作罸,刑茲無赦。」《詩》說:「有命自天,命此文王。」「文王受命,有此武功。」「儀刑文王,萬國作孚。」《春秋》說:「王者孰謂?謂文王也。」
謹案︰《易》稱:「湯、武革命。」《尚書》:「武王戎車三百兩,虎賁八百人,擒紂於牧之野。」「惟十有三祀,王訪於箕子。」《詩》云:「亮彼武王,襲伐大商。」「勝殷遏劉,耆定武功。」由是言之:武王審矣。《論語》:「文王率殷之叛國,」「以服事殷。」時尚臣屬,何緣便得列三王哉?經美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王業始兆於此耳。俗儒新生,不能採綜,多共辨論,至於訟鬩;大王、王季皆見追號,豈可復謂已王乎?禹者,輔也,輔續舜後,庶績洪茂。自堯以上王者,子孫據國而起,功德浸盛,故造美論。舜、禹本以白衣砥行顯名,升爲天子,雖復更制,不如名著,故因名焉。經曰:「有鰥在下曰虞舜」,「僉曰伯禹」,「禹平水土」,是也。湯者,攘也,昌也,言其攘除不軌,改亳爲商,成就王道,天下熾盛。文、武皆以其所長。夫擅國之謂王,能制割之謂王,制殺生之威之謂王,王者,往也,爲天下所歸往也。
五伯
《春秋》說,齊桓、晉文、秦繆、宋襄、楚莊是五伯也。
謹案︰《春秋左氏傳》:夏後太康,娛於耽樂,不循民事,諸侯僣差;於是昆吾氏乃爲盟主,誅不從命,以尊王室。及殷之衰也,大彭氏、豕韋氏復續其緒,所謂王道廢而霸業興者也。齊桓九合一匡,率成王室,責彊楚之罪,復菁茅之貢;晉文爲踐土之會,修朝聘之禮,納襄尅帶,翼戴天子。孔子稱「民到於今受其賜」。又曰:「齊桓正而不譎,晉文譎而不正。」至於三國,既無歎譽一言,而繆公受鄭甘言,置戍而去,違黃髮之計,而遇殽之敗,殺賢臣百里奚,以子車氏爲殉,《詩‧黃鳥》之所爲作,故謚曰「繆」;襄公不度德量力,慕名而不綜實,六鷁五石,先著其異,覆軍殘身,終爲戮笑;莊王僣號,自下摩上,觀兵京師,問鼎輕重,恃強肆忿,幾亡宋國,易子析骸,厥禍亦巨:皆無興微繼絕、尊事王室之功。世之紀事者,不詳察其本末,至書於竹帛,同之伯功,或誤後生,豈不暗乎!伯者,長也,白也,言其咸建五長,功實明白也。或曰:霸者,把也,駁也,言把持天子政令,糾率同盟也。桓公問管仲:「吾何君也?」對曰:「狄困於衛,復兵不救,須滅乃往存之。仁不純,爲霸君也。」蓋三統者,天地人之始,道之大綱也;五行者,品物之宗也;道以三興,德以五成。故三皇五帝,三王五伯。至道不遠,三五復反;譬若循連環,順鼎耳,窮則反本,終則復始也。
六國
楚之先,出自帝顓頊。其裔孫曰陸終,娶於鬼方氏,是謂女潰,蓋孕而三年不育,啓其左脅,三人出焉,啓其右脅,三人又出焉;其六曰季連,是爲羋。其後有鬻熊子,爲文王師。成王舉文、武勤勞,而封熊繹於楚,食子男之采,其十世稱王。懷王佞臣上官、子蕳,斥遠忠臣;屈原作《離騷》之賦,自投汨羅。王因爲張儀所欺,客死於秦。到王負芻,遂爲秦所滅。百姓哀之,爲之語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自顓頊至負芻六十四世,凡千六百一十六載。
燕召公奭,與周同姓;武王滅紂,封召公於燕;成王時,入據三公,出爲二伯,自陝以西,召公主之,當農桑之時,重爲所煩勞不舍鄉亭,止於棠樹之下,聽訟決獄,百姓各得其所。壽百九十餘乃卒。後人思其德美,愛其樹而不敢伐,《詩‧甘棠》之所作也。九世稱侯,八世稱公,十世稱王。到王喜,爲秦所滅。燕外迫蠻、貊,內笮齊、晉,崎嶇彊國之間,最爲弱小,幾滅者數矣;然社稷血食者八九百載,於姬姓獨後亡:非盛德之遺烈,豈其然乎!
韓之先,與周同姓。武子事晉獻公,封於韓原,因以爲姓。韓厥因卜者之繇,陳成季之功,紹趙氏之孤,建程嬰之義,爲晉名卿,寔天所相。其四代,始與趙、魏俱得列爲諸侯矣。五世稱王,到王安,爲秦所滅。
魏之先,畢公高之後也。畢公與周同姓,武王滅紂,封高於畢,因以爲姓。其裔孫曰畢萬,事晉獻公;獻公伐魏,滅之,以封萬。卜偃曰:「畢萬之後必大。萬,盈數;魏,大名也。天子曰兆民,諸侯曰萬民;今名之大,以從盈數,以是有衆,不亦宜乎!」其六世稱侯,侯之孫稱王,到王假,爲秦所滅。
趙之先,與秦同祖。其裔孫曰造父,幸於周穆王,爲御驊騮、騄耳之乘,西謁西王母,東滅徐偃王,日馳千里;帝念其功,賜以趙城,因以爲姓。子叔帶始去周事晉。其後,簡子地過於諸侯,權重於晉侯。簡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懼,呼醫扁鵲視之。出,董安於問扁鵲曰:「血脈治也,勿怪。昔秦穆公嘗如此,七日而寤,寤之日,告公孫支與子輿曰:『我之帝所,甚樂。吾所以久者,適有學也。帝告我:晉國且大亂,五世不安,其後將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國男女無別。』公孫支書而藏之,秦策於是出。夫獻公之亂,文公之霸,而襄公之敗秦師於殽,而歸縱淫:此子所聞。今主君之病與之同,不出三日,病必閒,有言也。」居二日半,簡子寤,語大夫曰:「我之帝所樂,與百神遊於鈞天廣樂於九奏萬舞,不類三代之樂,其聲動心。有一熊欲援我,帝令我射之,中,熊死。有羆來,我又射之,中,羆死。帝甚嘉之,賜我二笥,皆有副。吾見兒在帝側,帝屬我翟犬,曰:『及汝子之壯也,以賜之。』帝告我:『晉國且衰,七世而亡,嬴姓將大,敗周人於范魁之西,亦不能有也。』」董安於受言而藏之,以扁鵲之言告簡子,賜扁鵲田四萬畝。他日,簡子出,有人當道,辟之不去,從者將刃之,當道者曰:「吾欲有謁於主君。」從者以聞。簡子召之曰:「嘻,吾有所見子晰也!」當道者曰:「屏左右,願有以謁。」簡子屏人。當道者曰:「主君之病,臣在帝側。」簡子曰:「然。子之見我何爲?」當道者曰:「帝令主君射熊羆,皆死。」簡子曰:「是且何也?」當道者曰:「晉國且大難,主君首之,帝令主君滅二卿,夫熊羆皆其祖也。」簡子曰:「帝賜我二笥皆有副,何也?」當道者曰:「主君之子,將尅二國於翟,皆子姓也。」簡子曰:「吾見兒在帝側,屬我一翟犬,曰︰『及汝子之長以賜之。』夫兒何說以賜翟犬?」當道者曰:「兒,主君之子也,翟犬,代之先也,主君之子,其必有代。及主君之後嗣,且有革政而胡服,並二國於翟。」簡子問其姓而延之以官,當道者曰:「臣野人,致帝命耳。」遂不見。無幾,范、中行作亂,簡子滅之,此熊之效應也。簡子卒,無卹立,是爲襄子。智伯攻襄子,襄子奔保晉陽,原過從,後,至王澤,見三人,自帶以上可見,與原過竹二節,莫通,曰:「爲我以是遣趙無卹。」原過既至,以告。襄子齋三日,親自剖竹,有朱書曰:「無卹,余霍太山陽侯天使,三月丙戌,余將使汝滅智氏,亦立我百邑,余將使賜若林胡之地;至於後世,且有伉王,赤黑,龍面鳥喙,鬚眉髭髯,大膺大匈,脩下而馮上,左任介乘,奄有河宗,至於休溷、諸狢,南伐晉別,北滅黑姑。」襄子再拜,受三神之令。三國攻晉陽,歲餘,乃以汾水灌其城,城不沒者三板。城中懸釜而炊,易子而食。張孟談乃夜出見韓、魏,韓、魏反與合謀而滅智氏,共分其地。放是趙北有代,南並知山,遂祀三神於百邑,使原過主霍太山。至武靈王,竟胡服騎射,闢地千里。到王遷,信秦反間之言,殺其良將李牧,而任趙括,遂爲所滅。此童謠曰:「趙爲號,秦爲笑,以爲不信,視地上生毛。」
陳完字敬仲,陳厲公之子也。初,懿氏卜妻之,其繇曰:「是謂『鳳凰于飛,和嗚鏘鏘。有爲之後,將育於姜。五世其昌,並於正卿;八世之後,莫之與京。」周史有以《周易》筮之,遇《觀》之《否》,曰:「是謂『觀國之光,利用賓於王。』此其代陳有國乎!不在此,其在異國;非此其身,在其子孫:光遠而自他有耀者也。」厲公爲蔡所滅殺,國內亂,完奔於齊,齊侯以爲卿,辭曰:「羈旅之臣,幸若獲宥,及於寬政,赦其不閑教訓,而免諸罪戾,弛於負擔,君之惠也,所獲多矣;敢辱高位,以速官謗。《詩》云:『翹翹車乘,紹我以弓;豈不欲往,畏我友朋。』」使爲工正。飲桓公酒,樂,公曰:「以火。」辭曰:「臣卜其晝,未卜其夜,不敢。」君子曰:「酒以成禮,弗繼以淫,義也。以君成禮,弗納於淫,仁也。」桓公嘉之,愛敬日新,位比高、國,始食田采,姓田氏焉。六世田成殺簡公。其三世曰和,遷康公於海上,食一城以祀太公以下。後魏文侯乃使使言周天子及諸侯,列於周室。其孫曰威王。到王建,用後勝之計,又賓客多受秦金,勸王朝秦,不脩戰備,秦兵平步入臨菑,民無敢格者,遷王建於共。國人歌之曰:「松耶栢耶,亡建共者客耶!」疾建用客之不詳也。
謹案︰《戰國策》、《太史公記》:秦孝公據殽、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戮力,以窺周室,有席捲天下、囊括八荒之意。當是之時,商君佐之,內立法度,務耕織,脩守戰之備,外恃猛將銳卒,因閒伺隙,略定西河之城,南並漢中,西定巴、蜀,東割膏腴之壤,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會盟而謀,不愛尊爵重寶,以致天下之士。當此之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夫四豪者,皆明智而忠信,寬厚愛人;兼韓、魏、燕、趙、宋、衛、中山之衆,其後復有甯越、蘇秦、杜赫之屬爲之謀,陳軫、召滑、樂毅之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廉頗之屬制其兵;嘗以十倍之地,百萬之軍攻秦。秦人開關延敵,六國之師,遁逃而不敢進,秦無一矢遺鏃之費,而關東已困。於是從散約敗,爭割地而賂秦;秦有餘力,而制其弊。及至始皇,承六世之遺烈,抗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叱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兼帝皇而威四海。於時議者,恨楚之疏遠屈原,魏不用公子無忌,故國削以至於亡。秦因愚弱之極運,震電之蕭條,混一海內,爲漢驅除。蓋乘天之所壞,誰能枝之?雖阿衡宰政,賁、育馭戎,何益於事。且有彊兵良謀,雜襲繼踵,每輒挫衂,亦足以祛蔽啓蒙矣。始皇自以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遂恣雎舊習,矯任其私知,坑儒燔書,以愚其黔首,窮奢肆欲,力役無饜,毒流諸夏,亂延蠻、貊。由是二世絕祀,以成大漢之資。高祖踐祚,四海乂安。世宗攘夷辟境,崇演禮學,制度文章,冠於百王矣。
正失第二
孔子曰:「衆善焉,必察之;衆惡焉,必察之。」孟軻云:「堯、舜不勝其美,桀、紂不勝其惡。」傳言失指,圖景失形,衆口鑠金,積毀消骨,久矣其患之也。是故樂正後夔有一足之論,晉師己亥渡河,有三豕之文,非夫大聖至明,孰能原析之乎?《論語》:「名不正則言不順。」《易》稱:「失之亳釐,差以千里。」故糾其謬曰《正失》也。
目錄:1樂正後夔一足 2丁氏穿井得一人 3封泰山禪梁父 4葉令祠
5燕太子丹仰歎,天爲雨粟,烏白頭,馬生角,廚中木象生肉足,井上株木跳度瀆。 6孝文帝 7東方朔 8淮南王安神仙 9王陽能鑄黃金
10宋均令虎渡江 11彭城相袁元服
樂正後夔一足
俗說︰夔一足而用精專,故能調暢於音樂。
謹按︰《呂氏春秋》:「魯哀公問於孔子:『樂正夔一足,信乎?』孔子曰:『昔者舜以夔爲樂正,始治六律,和均五聲,以通八風,而天下服。重黎又薦能爲音者,舜曰:「夫樂天地之精,得失之節,故唯聖人爲能和樂之本。夔能和之,平天下,若夔者,一而足矣。」故曰夔一足,非一足行。』」
丁氏穿井得一人
俗說︰丁氏家穿井,得一人於井中也。
謹按︰《呂氏春秋》:「宋丁氏無井,常一人溉汲於外,及自穿井,喜而告人:『吾穿井得一人。』傳之,聞於宋君,公問其故,對曰:『得一人之使,非得一人於井中也。』」
封泰山禪梁父
俗說︰岱宗上有金篋玉策,能知人年壽脩短。武帝探策得十八,因到讀曰八十,其後果用耆長。武帝出璽印石,裁有兆朕,奉車子侯卽沒其印,乃止。武帝畏惡,亦殺去之。《封禪書》說:「黃帝升封泰山,於是有龍垂鬍髯下迎黃帝;黃帝上騎,羣臣後宮從者七十餘人,小臣獨不得上,乃悉持龍髯,拔墮黃帝之弓。小臣百姓仰望黃帝,不能復,乃抱其弓而號,故後世因曰烏號弓。孝武皇帝時,齊人公孫卿言:『漢之聖者,在高祖之孫;今歷正值黃帝之日,聖主亦當上封,則能神仙矣。』」
謹按︰《尚書》、《禮》:天子巡守,歲二月至於岱宗。孔子稱:「封泰山,禪粱父,可得而數七十有二。」蓋王者受命易姓,改制應天,天下太平,功成封禪,以告平也。所以必於岱宗者,宗者,長也,萬物之宗,陰陽交代,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崇朝徧雨天下,唯泰山乎。封者,立石高一丈二赤,剋之曰:「事天以禮,立身以義,事父以孝,成民以仁,四守之內,莫不爲郡縣,四夷八蠻,咸來貢職,與天無極,人民蕃息,天祿永得。」祭上玄尊而俎生魚。壇廣十二丈,高三尺,階三等,必於其上,示增高也。剋石紀號,著己績也。或曰︰金泥銀繩,印之以璽。下禪梁父,禮祠地主,去事之殺,示增廣也。禪謂壇墠,當有所與也。三皇禪於繹繹,明己功成而去,德者居之,繹繹者,無所指斥也。五帝禪於亭亭,德不及於皇,亭亭名山,其身禪予聖人。三王禪於梁父,梁者,信也,信父者子,言父子相信與也。孝武皇帝封廣丈二尺,高九尺,其下有玉牒書秘書,江、淮間一茅三脊爲神藉,五色土益雜封,縱遠方奇獸飛禽及白雉,加祠,兕牛犀象之屬。其贊享曰:「天增授皇帝泰元神筴,周而復始,皇帝敬拜泰壹。」其夜有光如流星,晝有白云起封中。於是作明堂汶上,令諸侯各治邸,車駕前後五至祠,以元鼎六年告封,改爲元封,武帝已年四十七矣,何緣反更得十八也?就若所云,明神禍福,必有徵應,權時倒讀,焉能誕招期乎?奉車子侯,驂乘弄臣,不預封事,何因操印沒石?乃止暴病而死,悼惕無已。又言武帝與仙人對博,碁沒石中,馬蹄跡處,於今尚存,虛妄若此,非一事也。予以空僞,承乏東嶽,忝素六載,數騁祈祠,咨問長老賢通上泰山者云,謂璽處尅石,文昧難知也,殊無有金篋玉牒探籌之事。《春秋》以爲「傳聞不如親見」,親見之人,斯爲審矣。《傳》曰:「五帝聖焉死,三王仁焉死,五伯智焉死。」其隕落崩薨之日,不能咸至百年。《詩》云:「三後在天。」《論語》曰:「古皆沒。」《太史記》:「黃帝葬於橋山。」騎龍升天,豈不怪乎?烏號弓者,柘桑之林,枝條暢茂,烏登其上,下垂著地,烏適飛去,從後撥殺;取以爲弓,因名烏號耳。
葉令祠
俗說︰孝明帝時,尚書郎河東王喬,遷爲葉令,喬有神術,每月朔常詣臺朝,帝怪其來數而無車騎,密令太史候望,言其臨至時,常有雙鳧從東南飛來;因伏伺,見鳧舉羅,但得一雙舄耳。使尚方識視,四年中所賜尚書官屬履也。每當朝時,葉門鼓不擊自鳴,聞於京師。後天下一玉棺於廳事前,令臣吏試入,終不動搖。喬曰:「天帝獨欲召我。」沐浴服飾寢其中,蓋便立覆,宿夜葬於城東,土自成墳,縣中牛皆流汗吐舌,而人無知者,百姓爲立祠,號葉君祠。牧守班祿,皆先謁拜,吏民祈禱,無不如意,若有違犯,立得禍。明帝迎取其鼓,置都亭下,略無音聲,但云葉太史候望,在上西門上,遂以占星辰,省察氣祥。言此令卽仙人王喬者也。
謹按︰《春秋左氏傳》:葉公子高,姓沈名諸梁;古者,令曰公,忠於社稷,惠恤萬民,方城之外,莫不欣戴。白公勝作亂,殺子西、子期,刼惠王以兵。葉公自葉而入,至於北門,或遇之曰:「君胡不胄?國人望君如望慈父母焉,盜賊之矢若傷君,是絶民望也,若之何不胄?」乃胄而進,又遇一人曰:「何爲胄?國人望君如望歲焉,日日以幾,若見君面,是得艾也,人知不死,其亦無有奮心,猶將旌君以徇於國,而又掩面,以絶民望,不亦甚乎?」乃免胄而進之,與國人攻白公,白公奔山而逝,生烹石乞,迎反惠王,整肅官司,退而老於葉。及其終也,葉人追思而立祠。功施於民,以勞定國,兼茲二事,固祠典之所先也。此乃春秋之時,何有近孝明乎?《周書》稱:「靈王太子晉,幼有盛德,聰明博達,師曠與言,弗能尚也。晉年十五,顧而問曰:『吾聞大師能知人年之短長也。』師曠對曰:『女色赤白,女聲清,女色不壽。』晉曰:『然。吾後三年將上賓於天,女慎無言,禍將及女。』其後太子果死。」孔子聞之曰:「惜夫殺吾君也。」後世以其自豫知其死,傳稱王子喬仙。或人問仙,揚雄以爲︰「虙犧、神農、黃帝、堯、舜殞落,文王葬畢,孔子葬魯城之北,獨不愛其死乎?知非人之所能也。生乎生乎,吾恐名生而實死也。」國家畏天之威,思求譴告,故於上西門城上候望,近太史寺令丞躬親;靈臺位國之陽,又安別在宮中?懼有得失,故參之也,何有伺一飛鳧,遂建其處乎?世之矯誣,豈一事哉!
燕太子丹仰歎,天爲雨粟,烏白頭,馬生角,廚中木象生肉足,井上株木跳度瀆。
俗說︰燕太子丹爲質於秦,始皇執欲殺之,言能致此瑞者,可得生活;丹有神靈,天爲感應,於是遣使歸國。
謹按︰《太史記》:燕太子丹質秦,始皇遇之益不善,丹恐而亡歸;歸求勇士荊軻、秦武陽,函樊於期之首,貢督亢之地圖,秦王大悅,禮而見之,變起兩楹之間,事敗而荊軻立死。始皇大怒,益發兵伐燕,燕王走保遼東,使使斬丹以謝秦,燕亦遂滅。丹畏死逃歸耳,自爲其父所戮,手足圮絶,安在其能使雨粟,其餘云云乎?原其所以有茲語者,丹實好士,無所愛恡也,故閭閻小論飾成之耳。
孝文帝
孝成皇帝好《詩》、《書》,通覽古今,閒習朝廷儀體,尤善漢家法度故事,常見中壘校尉劉向,以世俗多傳道︰孝文皇帝,小生於軍,及長大有識,不知父所在,日祭於代東門外;高帝數夢見一兒祭己,使使至代求之,果得文帝,立爲代王。及後徵到,後期,不得立,日爲再中。及卽位爲天子,躬自節儉,集上書囊以爲前殿帷,常居明光宮聽政,爲皇太薄後持三年服,廬居枕塊如禮,至以發大病,知後子不能行三年之喪,更制三十六日服。治天下,致昇平,斷獄三百人,粟升一錢。「有此事不?」向對曰:「皆不然。」
謹按︰漢高三年,魏王豹叛漢附楚,漢使大將韓信擊虜豹姬薄夫人,傳詣雒陽織室。漢王見薄姬,內後宮,幸之,生文帝,二年而爲王者子,常居宮闕內,不棄捐軍中,祭代東門。高皇后八年後九月己酉夕卽位,就未央,幸前殿,下赦令,卽位時以昏夜,日不再中。文帝雖節儉,未央前殿至奢,雕文五采,盡華榱璧鐺,軒檻皆飾以黃金,其勢不可以書囊爲帷。奢儉好醜,不相副侔。又文帝以後元年六月己亥崩未央宮,在時平常聽政宣室,不居明光宮。及皇太薄後以孝景二年四月壬子薨,葬南陵,文帝先太后崩,不爲皇太簿後持三年服。文帝遵漢家,基業初定,重承軍旅之後,百姓新免於干戈之難,故文帝因修秦餘政教,輕刑事少,與之休息,以儉約節欲自持,初開籍田,躬勸農耕桑,務民之本,卽位十餘年,時五穀豐熟,百姓足,倉廩實,蓄積有餘。然文帝本修黃、老之言,不甚好儒術,其治尚清淨無爲,以故禮樂庠序未修,民俗未能大化,苟溫飽完給,所謂治安之國也。其後匈奴數犯塞,侵擾邊境,單于深入寇掠,賊害北地都尉,殺略吏民,係虜老弱,驅畜產,燒積聚,候騎至甘泉,烽火通長安,京師震動,無不憂懣。是時,大發興材官騎士十餘萬軍長安,帝遣丞相灌嬰擊匈奴,文帝自勞兵至太原、代郡,由是北邊置屯待戰,設備備胡,兵連不解,轉輸駱驛,費損虛耗,因以年歲不登,百姓饑乏,穀糴常至石五百,時不升一錢。前待詔賈捐之爲孝元皇帝言:「太宗時,民賦四十,斷獄四百餘。」案太宗時民重犯法,治理不能過中宗之世,地節元年,天下斷獄四萬七千餘人,如捐之言,復不類,前世斷獄,皆以萬數,不三百人。文帝卽位二十三年,日月薄蝕,地數震動,毀壞民廬舍,關東二十九山,同日崩潰,水出,河決酸棗,大風壞都,雨雹如桃李,深者厚三尺,狗馬及人皆生角,大雪,蝗蟲。文帝下詔書曰:「閒者,陰陽不調,日月薄蝕,年穀不登,大遭旱蝗饑饉之害,謫見天地,災及萬民。丞相、御史議可以佐百姓之急。」推此事類,似不及中宗之世,不可以爲昇平。上曰:「吾於臨朝統政施號令何如?」向未及對,上謂向:「校尉帝師傅,耆舊洽聞,親事先帝,歷見三世得失,事無善惡,如聞知之,其言勿有所隱。」向曰:「文帝時政頗遺失,皆所謂悔恡小疵耶。嘗輦過郎署,問中郎馮唐以趙將廉頗、馬服,唐言:『今雖有此人,不能用也。』推輦而去,還歸禁中,召責讓,唐頓首陳言:『聞之於祖父,道廉頗、李牧爲邊將,市租諸入,皆輸莫府,而趙王不問多少,日擊牛灑酒,勞賜士大夫,賞異有加,能立威名。今臣竊聞云中大守魏尚,邊之良將也,匈奴常犯塞爲寇,尚追之,吏士爭居前,樂盡死力,斬首上功,誤差數級,下之吏,尚竟抵罪。由是言之,雖得廉頗、李牧,不能用也。』及河東太守季布,治郡有聲,召欲以爲御史大夫,左右或毀言使酒,後不用,布見辭去,自陳曰:『臣幸得待罪河東,無故而見徵召,此人必有以臣欺國者,既到無用,此人亦有以毀傷臣者。今以一人言則進之,以一人言則退之,臣恐天下有以見朝廷短也。』上有慙色,卒遣布之官。及太中大夫鄧通,以佞幸吮癰瘍膿汁見愛,擬於至親,賜以蜀郡銅山,令得鑄錢。通私家之富,侔於王者封君。又爲微行,數幸通家。文帝代服衣罽,襲氈帽,騎駿馬,從侍中近臣常侍期門武騎獵漸臺下,馳射狐兔,畢雉刺彘,是時,待詔賈山諫『以爲不宜數從郡國賢良吏出遊獵,重令此人負名,不稱其舉。』及太中大夫賈誼,亦數諫止遊獵,是時,誼與鄧通俱侍中同位,誼又惡通爲人,數廷譏之,由是疏遠,遷爲長沙太傅,既之官,內不自得,及渡湘水,投弔書曰:『闒茸尊顯,佞諛得意。』以哀屈原離讒邪之咎,亦因自傷爲鄧通等所愬也。」成帝曰:「其治天下,孰與孝宣皇帝?」向曰:「中宗之世,政教明,法令行,邊境安,四夷親,單于欵塞,天下殷富,百姓康樂,其治過於太宗之時,亦以遭遇匈奴賓服,四夷和親也。」上曰:「後世皆言文帝治天下幾至太平,其德比周成王,此語何從生?」向對曰:「生於言事。文帝禮言事者,不傷其意,羣臣無小大,至卽便從容言,上止輦聽之,其言可者稱善,不可者喜笑而已。言事多褒之,後人見遺文,則以爲然。世之毀譽,莫能得實,審形者少,隨聲者多,或至以無爲有。故曰︰『堯、舜不勝其善,桀、紂不勝其惡。』桀、紂非殺父與君也,而世有殺君父者,人皆言無道如桀、紂,此不勝其惡。故若文帝之仁賢,不勝其善,世俗褒揚,言其德比成王,治幾太平也。然文帝之節儉約身以率先天下,忍容言者,含咽臣子之短,此亦通人難及,似出於孝宣皇帝者也。如其聰明遠識,不忘數十年事,制持萬機,天資治理之材,恐文帝亦且不及孝宣皇帝。」向以爲如此。及至世間言文帝小生於軍中,長大祭代東門外,使者求得之,因立爲代王,徵當卽位,後期,日爲之再中,集上書囊,以爲前殿帷,常居明光宮聽政,爲簿太后持三年服,治天下,致昇平,斷獄三百人,粟一升一錢:凡此十餘事,皆俗人所妄傳,言過其實,及傅會,或以爲前皆非是,如劉向言。
東方朔
俗言:東方朔太白星精,黃帝時爲風后,堯時爲務成子,周時爲老聃,在越爲范蠡,在齊爲鴟夷子皮。言其神聖能興王霸之業,變化無常。
謹按:《漢書》:「東方朔,平原人也。孝武皇帝時,招延賢良、文學之士,待以不次之位,故四方多上書言得失自衒鬻者。於是朔詣闕自陳:『十二失父,長養兄嫂,年十三學書,十四擊劒,十六誦《詩》,十九習《孫》、《吳》兵法,又常服子路之言。臣朔年二十三,長九尺三寸,目若懸珠,齒若編貝,勇若孟賁,捷若慶忌,廉如鮑叔,信若尾生,若此可以爲天子大臣矣。』朔文辭不遜,高自稱譽,由是見偉,稍益親幸,官至太中大夫,倡優畜之,不豫國政。劉向少時,數問長老賢人,通於事,及朔時人,皆云:朔口諧倡辯,不能持論,喜爲凡庸誦說,故今後世多傳聞者。而揚雄亦以爲『朔言不純師,行不純德,其流風遺書,蔑如也。然朔所以名過其實,以其恢誕多端,不名一行,應諧似優,不窮似智,正諫似直,穢德似隱,非夷、齊,是柳惠,其滑稽之雄乎!』朔之逢占射覆,其事浮淺,行於衆,僮兒牧竪,莫不眩耀,而後之好事者,因取奇言怪語附著之耳,安在能神聖歷世爲輔佐哉?
淮南王安神仙[
俗說︰淮南王安,招致賓客方術之士數千人,作《鴻寶》、《苑秘》、枕中之書,鑄成黃白,白日升天。
謹按︰《漢書》:「淮南王,安天資辨博,善爲文辭,孝武以屬諸父,甚尊之。招募方伎怪迂之人,述神仙黃白之事,財殫力屈,無能成獲,乃謀叛逆,剋皇帝璽,丞相、將軍、大夫已下印,漢使符節、法冠。趙王彭祖、列侯讓等議曰:『安廢法,行邪僻,詐僞心,以亂天下,營惑百姓,背叛宗廟。《春秋》無將,將而必誅。安罪重於將,反形已定,圖書印及他逆無道事驗明白。』丞相弘、廷尉湯以聞。上使宗正以符節治王,安自殺,太子諸所與謀皆收夷,國除爲九江郡。」親伏白刃,與衆棄之,安在其能神仙乎?安所養士,或頗漏亡,恥其如此,因飾詐說,後人吠聲,遂傳行耳。
王陽能鑄黃金
《漢書》說:「王陽雖儒生,自寒賤;然好車馬衣服,極爲鮮好,而無金銀文繡之物,乃遷徙去處,所載不過囊衣,不蓄積餘財,去位家居,亦布衣疏食,天下服其廉而怪其奢,故俗傳王陽能作黃金。」
謹按︰《太史記》:秦始皇欺於徐巿之屬,求三山於海中,通甬道,隱形體,弦詩想蓬萊,而不免沙丘之禍。孝武皇帝茲益迷謬,文成、五利,處之不疑,妻以公主,賜以甲第,家累萬金,身佩四印,辭窮情得,亦旋梟裂。淮南王安,銳精黃白,庶幾輕舉,卒離親伏白刃之罪。劉向得其遺文,奇而獻之,成帝令典尚方鑄作事,費甚多而方不驗,劾向大辟,繫須冬獄,兄陽城侯乞入國半,故得減死。秦、漢以天子之貴,四海之富,淮南竭一國之貢稅,向假尚方之饒,然不能有成者,夫物之變化,固自有極,王陽何人,獨能乎哉?語曰:「金不可作,世不可度。」王陽居官食祿,雖爲鮮明,車馬衣服,亦能幾所,何足怪之,乃傅俗說,班固之論,陋於是矣。
宋均令虎渡江
九江多虎,百姓苦之。前將募民捕取,武吏以除賦課,郡境界皆設陷穽。後太守宋均到,乃移記屬縣曰:「夫虎豹在山,黿鼉在淵,物性之所託。故江、淮之間有猛獸,猶江北之有雞豚。今數爲民害者,咎在貪殘居職使然,而反逐捕,非政之本也。壞檻穽,勿復課録,退貪殘,進忠良。」後虎悉東渡江,不爲民害。
謹接︰《尚書》:「武王戎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擒紂於牧野。言猛怒如虎之奔赴也。《詩》美南仲︰「闞如哮虎。」《易》稱:「大人虎變其文炳,君子豹變其文蔚。」《傳》曰:「山有猛虎,草木茂長。」故天之所生,備物致用,非以傷人也;然時爲害者,乃其政使然也。今均思求其政,舉清黜濁,神明報應,宜不爲災。江渡七里,上下隨流,近有二十餘虎,山棲穴處,毛鬛豈能犯陽侯,凌濤瀨而橫厲哉?俚語:「狐欲渡河,無柰尾何。」舟人楫櫂,猶尚畏怖,不敢迎上,與之周旋。云悉東渡,誰指見者?堯、舜欽明在上,稷、契允懿於下。當此時也,寧復有虎耶?若均登據三事,德被四海,虎豈可抱負相隨,乃至鬼方絶域之地乎?
彭城相袁元服
俗說︰元服父字伯楚,爲光祿勳,於服中生此子,時年長矣,不孝莫大於無後,故收舉之,君子不隱其過,因以服爲字。
謹按︰元服名賀,汝南人也。祖父名原,爲侍中,安帝始加元服,百官會賀,臨嚴,垂出,而孫適生,喜其嘉會,因名曰賀,字元服。原父安爲司徒,忠蹇匪躬,盡誠事國,啓發和帝,誅討竇氏,中興以來,最爲名宰。原有堂構之稱,矜於法度。伯楚名彭,清擬夷、叔,政則冉、季,歷典三郡,致位上列。賀早失母,不復繼室,云︰「曾子失妻而不娶,曰︰『吾不及尹吉甫,子不如伯奇,以吉甫之賢,伯奇之孝,尚有放逐之敗,我何人哉?』」及臨病困,勑使留葬,侍衛先公。慎無迎取汝母喪柩,如亡者有知,往來不難;如其無知,祗爲煩耳。虞舜葬於蒼梧,二妃不從,經典明文,勿違吾志。」清高舉動,皆此類也。何其在服中生子而名之賀者乎?雖至愚人,猶不云耳。予爲蕭令,周旋謁辭故司空宣伯應,賢相把臂,言:「《易》稱:『天地大德曰生。』今俗間多有禁忌生三子者,五月生者,以爲妨害父母,服中子犯禮傷孝,莫肯收舉。袁元服功德爵位,子孫巍巍,仁君所見。越王勾踐民生三子與乳母。孟嘗君對其父:『若不受命於天,何不高戶,誰能及者。』夫學問貴能行,君體博雅,政宜有異乎?」答曰:「齊、楚之事,敬聞命矣。至於元服,其事如此。明公既爲鄉里,超然遠覽,何爲過聆晉語,簡在心事乎?」於是欣然悅服,續以大言:「苟有過,人必知之,我能勝仲尼哉!」元服子夏甫,前後徵命,終不降志,亞作者之遺風矣。正甫亦有重名,今見沛相。載德五世,而被斯言之玷,恐多有宣公之論,故備記其終始。
愆禮第三
夫聖人之制禮也,事有其制,曲有其防,爲其可傳,爲其可繼。賢者俯就,不肖跂及。是故子張過而子夏不及,然則無愈;子路喪姊,期而不除,仲尼以爲大譏;況於忍能矯情,直意而已也哉?《詩》云︰「不愆不忘,帥由舊章。」《論語》:「不爲禮,無以立。」故注近世苟妄曰《愆禮》也。
九江太守武陵陳子威,生不識母,常自悲感;游學京師,還於陵谷中,見一老母,年六十餘,因就問︰「母姓爲何?」曰:「陳家女李氏。」「何故獨行?」曰:「我孤獨,欲依親家。」子威再拜長跪自白曰:「子威少失慈母,姓陳,舅氏亦李,又母與亡親同年,會遇於此,乃天意也。」因載歸家,供養以爲母。
謹按︰《禮》:「繼母如母,慈母如母。」謂繼父之室,慈愛己者,皆有母道,故事之如母也。何有道路之人而定省?世間共傳丁蘭剋木而事之,今此之事,豈不是似?如仁人惻隱,哀其無歸,直可收養,無事正母之號耳。
大將軍掾燉煌宣度,爲師太常張文明制杖。
謹按︰《禮記》:「孔子之喪,門人疑所服。子貢曰:『昔夫子之喪顏淵,若喪子而無服,至子路亦然。請喪夫子如父而無服。』羣居則否。」今人乃爲制杖,同之於父。論者既不匡糾,而云觀過知仁,謂心之衷惻,終始一者也。凡今杖者,皆在權威之門,至有家遭齊衰同生之痛,俯伏墳墓,而不歸來,真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也;無他也,庶福報耳。凡庸小生,夫何譏稱;然宣度涼州知名士,吾是以云耳。
山陽太守汝南薛恭祖,喪其妻,不哭,臨殯,於棺上大言:「自同恩好,四十餘年,服食祿賜,男女成人,幸不爲夭,夫復何恨哉!今相及也。」
謹按︰《禮》爲適妻杖,重於宗也。妻者,既齊於己,澄漠酒醴,以養舅姑,契闊中饋,經理蠶織,垂統傳重,其爲恩篤勤至矣。且鳥獸之微,尚有迴翔之思,啁噍之痛,何有死喪之感,終始永絶,而曾無惻容?當內崩傷,外自矜飭。此爲矯情,僞之至也。俚語:「婦死腹悲,唯身知之。」又言「妻非禮所與。」此何禮也?豈不悖哉!太尉山陽王龔,與諸子並杖;太傅汝南陳蕃、袁隗,皆制衰絰,列在服位,躬入隧,哀以送之,近得禮中;王公諸子魏杖,亦過矣。
弘農太守河內吳匡伯康,少服職事,號爲敏達,爲侍御史,與長樂少府黃瓊,共佐清河王事,文書卬成,甚嘉異之。後匡去濟南相,瓊爲司空,比比援舉,起家,拜尚書,遷弘農,班詔勸耕,道於澠池,聞瓊薨,卽發喪制服,上病,載輦車還府。
謹按︰《春秋》:「大夫出使,聞父母之喪,徐行而不反,君追還之,禮也。」匡雖爲瓊所援舉,由郡縣功曹、州治中、兵曹位朝廷尚書也,凡所按選,豈得復爲君臣者耶?今匡與瓊其是矣,剖符守境,勸民耕桑,肆省寃疑,和解仇怨,國之大事,所當勤恤,而顧私恩,傲狠自遂,若宮車晏駕,何以過茲?論者不深察,而歸之厚,多有是言,及其人患失,而亦曰其然。司室袁周陽舉荀慈明有道,太尉鄧伯條舉訾孟直方正,二公薨,皆制齊衰,世非一。然荀、訾通儒,於義足責。或舉者名位斥落,子孫無繼,多不親至,何乃衰乎?過與不及,古人同稱,吊服之制,斯近之矣。
河南尹太山羊翩祖,在家,平原相封子衡葬母,子衡故臨太山數十日,時翩祖去河南矣,子衡四從子曼慈復爲太山,士大夫用此行者數百人,皆齊衰絰帶,時與太尉府自劾歸家,故侍御史胡毋季皮獨過相候,求欲作衰,謂:「君不爲子衡作吏,何制服?」曰:「衆人若此,不可獨否。」又謂:「足下徑行自可,今反相歷,令子失禮,僕豫愆。古有弔服,可依其制。」因爲裁縞冠幘袍單衣,定,大爲同作所非。然潁川有識陳元方、韓元長、綦毋廣明咸嘉是焉。
謹按︰《禮》:「爲舊君齊衰三月。」謂策名委質,爲臣吏者也。子衡臨郡日淺,無他功惠,又非其身;翩祖位則亞卿,雅有令稱,義當綱紀人倫,爲之節文。而首宣導,犯禮違制,使東嶽一郡朦朦焉,豈不愍哉!由郕人失兄,子臯爲之衰,雖失於子衡,歸於曼慈者矣。
太原郝子廉,飢不得食,寒不得衣,一介不取諸人。曾過娣飯,留十五錢,默置席下去。每行飲水,常投一錢井中。
謹按︰《易》稱:「天地交,萬物生;人道交,功勳成。」《語》:「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弊之,而無憾。」士相見之禮,贄用腒雉,受而不距,而交答焉。唯祭飯然後拜之。孔子食於施氏,未嘗不飽。何有同生之家,而顧錢者哉?傷恩薄禮,弊之至也。孟軻譏仲子吐鶂鶂之羹,而食井上苦李。鮑焦耕田而食,穿井而飲,非妻所織不衣,餓於山中,食棗,或問之:「此棗子所種耶?」遂嘔吐,立枯而死。世不乏異,惟其似㫋。孔子疾時貪昧,退思狂狷;狷者有所不爲,亦其介也。
南陽張伯大,鄧子敬小伯大三年,以兄禮事之。伯臥床上,敬寢下小榻,言:「常恐清旦朝拜。」俱去鄉里,居緱氏城中,亦教授,坐養聲價,伯大爲議郎、益州太守,子敬辟司徒,公車徵。
謹按︰《禮記》:「十年兄事之,五年肩隨之。」《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朋友衎衎誾誾,各長其儀也。凡兄弟相愛,尚同輿而出,同床而寢;今相校三年耳,幸無骨血之屬,坐作鬼怪,旦朝言恐。《論語》:「恭而無禮則勞。」且晏平仲稱善與人交,豈徒拜伏而已哉?《易》設四科,出處語默。《傳》曰:「朝廷之人,入而不能出;山林之民,往而不能反。」二者各有所長。而棄聖絶知,遯世保真,當竄深山,樂天知命。今居緱氏,息偃城郭,往來帝都,招延賓客,無益誨人,拱默而已,飾虛矜僞,誑世耀名,辭細卽巨,終爲利動。《春秋》譏宋伯姬女而不婦。今二子屑屑,遠大失矣。
公車徵士汝南袁夏甫,少舉孝廉,爲司徒掾,人間之事,無所關也。其後,閉戶塞牖,不見賓客。清旦,東向再拜朝其母,念時時往就之,子亦不得見,復踰拜耳。頭不著巾,身無單衣,足常木蹻,食止壃菜,云我無益家事,莫之能彊。及母終亡,不列服位。
謹按︰《孝經》:「生事愛敬,死事哀戚。」一家之中,諭若異域,下牀闇拜,遠於愛敬者矣。祖載崩隧,又不能送,遠於哀慼者矣。巾所以飾首,衣所以蔽形,此乃士君子所以自別於夷、狄者也;唯喪者、訟者,露首草舍,餘曷有哉?長沮、丈人,避世之士,由訊子路,殺雞黍,見其子焉;何有藏一室中,不出戶庭?以此爲高,斯亦婞婞。鯉趨而過庭,聞《詩》聞《禮》,而陳亢喜於得三,不當近之,何乃若茲乎!
公車徵士豫章徐孺子,比爲太尉黃瓊所辟,禮文有加;孺子隱者,初不答命。瓊薨,既葬,負𥭊𢌲涉,齎一盤,醊哭於墳前。孫子琰故五官中郎將,以長孫制杖,聞有哭者,不知其誰,亦於倚廬哀泣而已。孺子無有謁刺,事訖便去,子琰大怪其故,遣瓊門生茅季瑋追請辭謝,終不肯還。
謹按︰《禮》,凡弔喪者,既哭,興踴,進問其故,哀之至也。孺子所以經三千里,越度山川而親至者,非徒徇於己,顧義報乎?哭醊墳前,是也;訖,當卽其帳衾,問勞子琰──子琰宿有善名,在禮無違,儻見微闕,教誨可乎!如何儵忽,甚於路人?昔黔敖忽於嗟來;然君子猶以爲其嗟可去,謝可食。今與黃有恩故矣,孝子寢伏苫塊,又孺子到便詣墳,無介,夫何爲哉?
過譽第四
孔子稱:「大哉!中庸之爲德,其至矣乎!」又曰:「君子之道,忠恕而已。」至於訐以爲直,隱以爲義,枉以爲厚,僞以爲名,此衆人之所致譽,而明主之所必討;蓋觀過知仁,謂中心篤誠,而無妨於化者,故覆其違理曰《過譽》也。
長沙太守汝南郅惲君章,少時,爲郡功曹。郡俗冬饗,百里內縣,皆齎牛酒,到府宴飲。時太守司徒歐陽歙,臨饗,禮訖,教曰:「西部督郵繇延,天資忠貞,稟性公方,典部折衝,摧破姦雄,不嚴而治。《書》曰:『安民則惠,黎民懷之。』蓋舉善以教,則不能者勸,今與諸儒,共論延功,顯之於朝。」主簿讀教,戶吏引延受賜。惲前跪曰:「司正舉觥,以君之罪,告謝於天,明府有言而誤,不可覆掩。按延資性貪邪,外方內圓,朋黨搆姦,罔上害民,所在荒亂,虛而不治,怨慝並作,百姓苦之。而明府以惡爲善,股肱莫爭。此既無君,又復無臣。君臣俱喪,孰與偏有。君雖傾危,臣子扶持,不至於亡。惲敢再拜奉觥。」歙甚慙。
謹按︰《禮》諫有五,風爲上,狷爲下。故入則造膝,出則詭辭,善則稱君,過則稱己;暴諫露言,罪之大者。而歙於饗中,用延爲吏,以紫亂朱,大妨王命,造次顛沛,不及諷諭,雖舉觥彊歙可行也。今惲久見授任,職在昭德塞違,爲官擇人,知延貪邪,罔上害民,所在荒亂,怨慝並作,此爲惡積愆,非一旦一夕之漸也。孔子以匹夫,朋徒無幾,習射矍相之圃,三哲而去者過半。汝南,中土大郡,方城四十,養老復敬化之。至延姦舋彰,無與比崇。臧文仲有言:「見無禮於君者,若鷹鸇之逐鳥雀。」「農夫之務去草也」,何敢宿留?不卽彈黜姦佞,而須於萬人之中,乃暴引之,是爲陷君。君子不臨深以爲高,不因少以爲多,況創病君父,以爲己功者哉?而論者苟眩虛聲,以爲美談。汝南,楚之界也,其俗急疾有氣決。然自君章之後,轉相放式,好幹上怵忮,以采名譽,末流論起於愛憎,政在陪隸也。
司空潁川韓稜,少時爲郡主簿,太守興被風病,恍忽誤亂,稜陰扶輔其政,出入二年,署置教令無愆失。興子嘗出教,欲轉徙吏,稜執不聽,由是發露被考,興免官,稜坐禁固。章帝卽位,一切原除也。
謹按︰《易》稱:「守位以仁。」《尚書》:「無曠庶官。」《詩》云︰「彼君子不素饗兮。」《論語》:「陳力就列,不能者止。」漢典,吏病百日,應免。所以䘏民急病,懲俗逋慝也。今興官尊任重,經略千里,當聽訟侍祠,班詔勸課,早朝旰食,夕惕若厲,不以榮祿爲樂,而以黔首爲憂。位過招殃,靈督其舋,風疾恍忽,有加無瘳。稜統機括,知其虛實,當聽上病,以禮選引。何有上欺天子,中誣方伯,下誑吏民,扶輔耄亂,政自己出,雖幸無闕,罪已不容於誅矣。爲人謀而不忠,愛人而以姑息,凡人不可,況於君子乎?上令興負貪昧之罪,子被署用之愆,章問洶赫,父子湮沒。執事如此,謂禮義何!稜宜禁固終身,中原非是。
太原周黨伯況,少爲鄉佐發黨過於人中辱之。黨學《春秋》長安,聞報讐之義,輟講下辭歸報讐。到與鄉佐相聞,期鬬日。鄉佐多從正往,使鄉佐先拔刀,然後相擊。佐欲直令正擊之,黨被創睏乏。佐服其義勇,箯輿養之,數日蘇興,乃知非其家,卽徑歸,其立勇果,乃至於是。
謹按︰《孝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樂正子春下堂而傷足,三月不出,既瘳矣,猶有憂色。身無擇行,口無擇言,脩身慎行,恐辱先也。而伯況被發,則得就業,鄉佐雖云凶暴,何緣侵己?今見辱者,必有以招之,身自取焉,何尤於人。親不可辱,在我何傷。凡報讐者,謂爲父兄耳,豈以一朝之忿,而肆其狂怒者哉?既遠《春秋》之義,殆令先祖不復血食,不幸不智,而兩有之;歸其義勇,其義何居?
汝南陳茂君因,爲荊州刺史,時南陽太守灌恂,本名清能,茂不入宛城,引車到城東,爲友人衞修母拜,到州。恂先是茂客,仕蒼梧還,到修家,見修母婦,說修坐事繫獄當死,因詣府門,移辭乞恩,隨輩露首,入坊中,容止嚴恪,鬚眉甚偉。太守大驚,不覺自起,立賜中延請,甚嘉敬之,卽焉出修。南陽士大夫謂恂能救解修。茂彈繩不撓,修竟極罪,恂亦以它事去。南陽疾惡殺修,爲之語曰:「修衞有事,陳茂治之,衞修無事,陳茂殺之。」
謹按︰《春秋》:「王人之微,處於諸侯之上。」坐則專席,止則專館,朱軒駕駟,威烈赫奕。就恂素爲官速謗,當便入傳,引見詰問,糾其贓狀,以時列聞。文王日昃不暇食,周公坐而俟旦,且非爲己私,皆公也。何有忘百姓塗炭之急,便迺光昭舊交之門乎?鮑宣州牧行部,多宿下亭,司直舉劾,以爲輕威損命,坐之刑黜。今茂泯棄天常,進止由己。孰使毀之?小人譽之,自我爲之,古人病諸,以爲大譏。茂與修善,由鴟鴞之愛其子,適所以害之者。
度遼將軍安定皇甫規威明,連在大位,欲退避弟,數上病,不見聽,會友人上郡太守王旻物故,規素縞到下亭迎喪,發服送之,因令客密告并州刺史胡芳,言規擅遠軍營,赴私違公,當及舉奏。答曰:「威明欲得避弟,故作激發,我爲朝廷惜其功用,何能爲此私家計耶?」規後爲中郎將,督並、涼、益三州,時有黨事,懼見及,因先自上言:「臣前薦故太常張煥,才任將帥,是附黨也。又臣論輸左校時,太學生張鳳等上書訟臣,是爲黨人所附也。昔有畏舟之危,而自投水者,蓋憂難與處樂其亟決。」
謹按︰《詩》云︰「淑人君子,其儀不忒;其儀不忒,正是四國。」《傳》曰:「一心可以事百君,百心不可事一君。」《論語》:「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立朝忘家,卽戎忘身。身且忘之,況於弟乎?方殊俗越溢,大爲邊害,朝廷比辟公旰食。規義在出身,折衝弭難;而誅伐已定,當見鎮慰。何有挾功,苟念去位?弟實雋德,不患無位。而徒闒茸,何所堪施?彊推轂之,亂儀干度。孝武皇帝爲驃騎將軍霍去病治第舍,勑令視之,曰:「匈奴不滅,何以家爲!」去病外戚末屬,一切武夫,尚能抗節洪毅;而規世家純儒,何獨負哉?又以黨事先自勞衒。如有白驗,其於及己;而形兆求不可得,唯是從,何憚於病?曰「畏舟之危,自投於水,憂難於處樂其亟決」,主幸必不坐。《太誓》有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人之所忌,炎自取之。蓋、嚴、楊惲,勳著王室,言事過差,皆伏大辟,以隆主威,抑驕侵也。規顧弟,私也;離局,姦也;誘巧,詐也;畏舟,慢也:四罪是矣,殺決可也。
南陽五世公,爲廣漢太守,與司徒長史段遼叔同歲,遼叔大子名舊,才操鹵鈍,小子髡既見齒鄉黨,到見股肱曰:「太守與遼叔同歲,恩結締素,薄命早亡,幸來臨郡,今年且以此相饒,舉其子,如無罪,得至後歲貫魚之次,敬不有遠。」有主簿柳對曰:「明府謹終追遠,興微繼絶,然舊實不如髡,宜可授之。」世公於是厲聲曰:「丈夫相臨,兒女尚欲舉之,何謂高下之間耶?釋兄用弟,此爲故殃段氏之家,豈稱相遭遇之意乎?」竟舉舊也。世公轉換南腸,與東萊太守蔡伯起同歲,欲舉其子,伯起自乞子瓚尚弱,而弟琰幸以成人,是歲舉琰,明年複舉瓚。瓚十四未可見衆,常稱病,遣詣生,交到十八,乃始出治劇平春長,上書:「臣甫弱冠,未任宰禦,乞留宿衞。」尚書劾奏:「增年受選,減年避劇,請免瓚官。」詔書:「左遷武當左尉。」會車騎將軍馮緄南征武陵蠻、夷,緄與伯起同時公府辟,瓚爲軍曲候。緄歸臥家,軍功除新陽長,官至下邳相。
謹按︰古無孝廉,唯有貢士,貢士恩義,經傳無以也。春秋諸侯朝覲會遇,大夫亦豫其好。《禮記》曰:「大夫三月葬,同位畢至。」此言謹終悼亡,不說子弟當見寵拔也。魯有後成叔聘衞,右宰穀留而觴之,陳樂而不樂,酒酣而不飲,送以璧,其妻孥,𨽦宅而居之,分祿而食之,其子長乃辟。孔子稱:「可寄百里之命,託六尺之孤,臨大節而不可奪。」相於之義,具於此矣。語有曰:「白頭如新,交蓋如舊。」簞食壺漿,會於樹陰,臨別眷眷,念在報効;何有同歲相臨,而可拱默者哉?《春秋》因其可褒而褒之,若乃世公二郡之舉,斯爲過矣。然世人亦多淺薄,在者無慇懃之誼,亡者無顧覆之施,飢寒緩急,視之若遺;非徒如此而已,至有可否之際,受刑誅者。人各有心,兩不得中。夫孝廉平除,則有社稷民人,傷及民人,實宜料度,以爲後圖。
汝南戴幼起,三年服竟,讓財與兄,將妻子出客舍中,住官池田以耕種。爲上計史,獨車載衣資,表汝南太守上計史戴紹車。後舉孝廉,爲陝令。
謹按︰《禮》有東宮西宮,辟子之私,不足則資,有餘亦歸之於宗也。此言兄弟無離異之義也。凡讓財者類與子弟,子弟尚幼,恩情注,希有與兄。既出之日,可居冢下,冢無屋,宗家猶有贏田廬田,可首粥力者耳,何必官池客舍。既推獨車,復表其上,爲其飾僞,良亦昭晰。幼起同辟有薛孟嘗者,與弟子共居,弟子常求分,力不能止,固乃聽之,都與,奴婢引其老者,曰:「與我共事,汝不能使之。」田屋取其荒壞者,曰:「我少時所作買,意所戀也。」器物取其久者,曰:「我服食久,身口安之也。」外有共分之名,內實十三耳。子弟無幾盡之,輒復更分,如此者數。傳稱袁盎三兄子分而供其公家之費,此則然矣。《論語》:「泰伯三讓,民無得而稱之焉。」何有讓數十萬,畏人而不知,欲令皦皦,乃如是乎?方之袁、薛,差以千里。凡同居,上也;通有無,次也;讓其下耳。況若幼起,仍斯不足貴矣。
江夏太守河內趙仲讓,舉司隸茂材,爲高唐令,密乘輿車,徑至高唐,變易名姓,止都亭中十餘日,默入市里,觀省風俗,已,呼亭長問︰「新令爲誰?從何官來?何時到也?」曰:「縣已遣吏迎,垂有起居。」曰:「正我是也。」亭長怖,遽拜謁,竟,便具吏。其日入舍,乃謁府,數十日無故便去。爲郡功曹所選,頗有不用,因稱狂,亂首走出府門。太守以其宿有重名,忍而不罪。後爲大將軍梁冀從事中郎,冬月坐庭中,向日解衣裘捕虱,已,因傾臥,厥形悉表露。將軍夫人襄城君云︰「不潔清,當亟推問。」將軍嘆曰:「是趙從事,絶高士也。」他事若此非一也。
謹按︰《詩》云︰「不愆不忘,率由舊章。」《左氏傳》曰:「舊章不可無也。」凡張官置吏,爲之律度,故能攝固其位,天下無覬覦也。今仲讓不先謁府,乃徑到縣,俱諜吏民,爾乃入舍。《論語》:「升車,必正立,執綏,不內顧。」不掩不備,不見人短。《禮記》:「戶有二屨不入。」「將上堂,聲必揚。」家且猶若此,況於長吏乎?君子之仕,行其道也,民未見德,唯詐是聞,遠薦功曹,策名委質,就有不合,當徐告退,古既待放,須起乃逝,何得亂道,進退自由,傲很天常,若無君父。《洪範》陳五事,以貌爲首,《孝經》列三法,以服爲先。仲讓居有田業,加之祿賜,勢可免凍餒之厄,未必須冬日之煖也,利不體皆此也。河內,殷之舊都,國分爲三,康叔之風既激,而紂之化由存,其俗士大夫本矜好大言,而少實行。
十反第五
《易》記出處默語,《書》美「九德咸事」,同歸殊塗,一致百慮,不期相反,各有云尚而已。是故伯夷讓國以採薇,展禽不去於所生;孔丘周流以應聘,長沮隱居而耦耕;墨翟摩頂以放踵,楊朱一毛而不爲;干木息偃以藩魏,包胥重蠒而存郢;夷吾朱紘以三歸,平仲辭邑而濯纓;惠施從車以百乘,桑扈徒步而裸形;甯戚商歌以干祿,顏闔踰牆而遁榮;高柴趣門以避難,季路求人而隕零;端木結駟以貨殖,顏回屢空而弗營;孟獻高宇以美室,原憲蓬門而株楹。《傳》曰:「人心不同,有如其面。」古今行事,是則然矣,比其舛曰《十反》。
太尉沛國劉矩叔方,父字叔遼,累祖卿尹,好學敦整,土名不休揚,又無力援,仕進陵遲。而叔方雅有高問,遠近偉之,州郡辟請,未嘗答命,往來京師,委質通門。太尉徐防、太傅桓焉二公,嘉其孝敬,慰愍契闊,爲之先後,叔遼由此辟公府博士,徵議郎。叔方爾乃翻然改志,以禮進退,三登台袞,號爲名宰。
陽翟令左馮翊田煇叔都,兄字威都,俱合純懿,不隕洪祚。叔都最爲知名,郡常欲爲察授之,煇恥越賢兄,懼不得免,因緣他疾,遂託病瘖。家人妻子,莫知其情,人數恐灼,持之有度。後在田舍,天連陰雨,友人張子平、吉仲考等,密共穿踰,奪取衣衾,窮夜獨處,迫切至矣,然無聲響,徒喑喑而已。子平因前抱持曰:「我某公也,謂汝避兄耳,何意真然耶?天喪斯人,吾儕將何效乎!」相對歔欷,哀動左右。間積四歲,威都果舉,遷安定長史,據輜乘緌,還歷鄉里,薦祀祖考。叔都沃醊神坐,頫仰因語。是月,司隸、太尉、大將軍同時並辟,爲侍御史,舉茂才,不幸早隕。威都官至武都太守。
太尉掾汝南范滂孟博,天資聰叡,辯於持論,舉孝廉光祿主事,京師歸德,四方影附。父字叔矩,遭母憂,既葬之後,饘粥不贍,叔矩謂其兄弟:「《禮》不言事,辯杖而起;今俱匍匐號咷,上闕奠酹,下困餬口,非孝道也。」因將人客於九江,田種畜牧,多所收獲,以解債,負土成冢,立祀。三年服闋,二兄仕進。叔矩以自替於喪紀,獨寢墳側,服制如初,哀猶未歇。郡舉至孝,拜中司勾章長,病去官,博士徵,兄憂不行。司徒梁國盛允字子嗣,爲議郎,慕孟博之德,貪樹於有禮,謂孟博:「家公區區,欲辟大臣,宜令邑人廉薦之。」孟博厲聲曰:「老夫年尊,絕意世事;又海內清高,當路非一。」退而告人:「子嗣欲德我,我不受也。」子嗣亦以恨,遂不得辟。孟博病去受事,而常幹宰相之職。
謹按:《禮》:「父爲士,子爲天子。」武王建有周之號,諡大王、王季,言王業肇於此矣。越裳重九譯,獻白雉,周公薦陳祖廟,曰:「先人之德。」有天下,尊歸於父,此人道之極。前漢詔曰:「海內大亂,兵革並起,朕被堅執銳,自率士卒,犯危難,平暴亂,偃兵息民,天下大安,此皆太公之教訓也。今上尊號曰太上皇。」《春秋》之義,「因其可褒而褒之」。《孝經》曰:「敬其父則子悅。」叔矩則其孝敬,則粥身苦思,率禮無違矣。則其友於,則褒兄委榮,盡其哀情矣。則其學藝,則家法洽覽,誨人不倦矣。則其政事,則施於已試,靡有闕遺矣。君子百行,子產有四。凡在他姓,尚宜褒之,況於父乎?敬意之至,猶用夷悅,況於寵族乎?抗爽言以拒厚旨,抑所生以爲己高,忍能厲然獨享其榮,若乃不令之下愚,流貨賄於權嬖,此罪人也。田煇託疾,上也;劉矩屈體,次也;范滂吾無取焉耳。
巴郡太守太山但望伯門,爲司徒掾,同產子作客殺人繫獄,望自劾去,星行電征,數日歸,趨詣府,露首肉袒,辭謝太守太尉李固,謝與相見,頓頭流血,自說:「弟薄命早亡,以孤爲託,無義方之教,自陷罪惡,自男穿既與知情,幸有微胤,乞以代之。」言甚哀切。李公達於原度,即活出之。
高唐令樂安周㺩孟玉,爲大將軍掾,弟子使客殺人,捕得,太守盛亮,陰爲宿留。㺩亦自劾去,詣府,亮與相見,不乞請,又不辭謝。亮告賓客:『周孟玉欲作抗直,不恤其親,我何能枉憲乎?』遂斃於獄。弟婦不哭死子而哭孟玉。世人誤之,猶以爲高。
謹按:《春秋》:叔牙爲慶父殺般,閔公大惡之甚,而季子緣獄有所歸,不探其情,緩追逸賊,親親之道。州吁既殺其君,而虐用其人,石碏惡之,而厚與焉。大義滅親,君子猶曰:純臣之道備矣,於恩未也;君親無將,王誅宜耳。今二家之子,幸非元惡;但望誠心內發,哀情外露,義動君子,合禮中矣。周㺩苟執果毅,忽如路人。昔樂羊爲魏伐中山,歠其子羹,文侯壯其功而疑其心。秦西巴觸命放麑,而孟氏旋進其位;麑猶不忍,況弟子乎?孟軻譏無惻隱之心,《傳》曰:「於厚者薄,則無所不薄矣。」
豫章太守汝南封祈武興、泰山太守周乘子居,爲太守李張所舉,函封未發,張病物故,夫人於柩側下帷見六孝廉,曰:「李氏蒙國厚恩,據重任,咨嘉休懿,相授歲貢,上欲報稱聖朝,下欲流惠氓隸;今李氏獲保首領以天年終,而諸君各懷進退,未肯發引。妾幸有三孤,足統喪紀;正相追隨,蓬顆墳柏,何若曜德王室,昭顯亡者?亡者有靈,實寵賴之。歿而不朽,此其然乎!」於是周乘顧謂左右:「諸君欲行,周乘當止者,莫逮郎君,盡其哀惻。」乘與鄭伯堅即日辭行,祈與黃叔度、郅伯嚮、盛孔叔留隨轜柩。乘拜郎,遷陵長,治無異稱,意亦薄之。某官與祈相反,俱爲侍御史,公車令,享相位焉。
謹按:孝經:「資於事父以事君。」「君親臨之,厚莫重焉。」春秋國語:「民生於三,事之如一。」禮:「斬衰,公士大夫衆臣爲其君。」乘雖見察授,函封未發,未離陪隸,不與賓於王,爵諸臨城社,民神之主也,義當服懃,關其祀紀。夫人雖有懇切之教,蓋子不以從令爲孝,而乘囂然要勒同儕,去喪即寵,謂能有功異也,明試無效,亦旋告退,安在其顯君父德美之有。
河內太守府廬江周景仲嚮,每舉孝廉,請之上堂,家人宴飲,皆令平仰,言笑晏晏,如是三四;臨發,贈以衣齊,皆出自中。子弟中外,過歷職署,踰於所望,曰:「移臣作子,於之何有。」
河內太守司徒潁川韓演伯南,舉孝廉,唯臨辭,一與相見,無所寵拔,曰:「我已舉若,豈可令恩偏積於一門乎?」
謹按:春秋左氏傳:「夫舉無他也,唯善所在,親疏一也。」「祈奚稱其讎不爲諂,立其子不爲比,舉其偏不爲黨,建一官而三物成」,晉國賴之,君子歸焉。蓋人君者,闢門開窗,號咷博求,得賢而賞,聞善若驚,無適也,無莫也。周不綜臧否,而務蘊崇之,韓演不唯善是務,越此一概。夫不擇而彊用之,與可用而敗之,其罪一也。
安定太守汝南胡伊伯、建平長樊紹孟建,俱爲司空虞放掾屬,放遜位自劾還家,郡以伊爲主簿,迎新太守,曰:「我是宰士,何可委質於二朝乎?」因出門名戶,占繫陳國。紹曰:「柳下惠不去父母之國,君子不辭下位。」獨行服事。後公黃瓊,大以爲恨,移書汝南,論正主者吏,絕紹文書,而更辟伊。
謹按:春秋尊公曰宰,其吏爲士。言於四海,無所不統焉。孟軻稱:「不枉尺以直尋,況於枉尋以直尺?」柳下惠不枉道以事人,故三黜而不去,孔子謂之不恭。今紹見編,會以禮遊引耳,其義不同於此。伊心明審,自求多福。近靈帝之末,司徒掾弘農董君考上名典,君事不得自劾,暫以家急假,太守李崇請乞相見,頫領功曹,與俱班錄訖乃謝遣。時公袁隗意亦非之,然彈糾。自是之後,彌以滋甚,郡用從事,縣用府吏,上下溷淆,良可穢也。詩云:「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國之大綱也,可不申敕小懲而大戒哉?
宗正南陽劉祖奉爲郡屬曹吏,左騎校尉薛丞君卓爲戶曹史,太守公孫慶當祠章陵,舊俗常以衣冠子孫,容止端嚴,學問通覽,任顧問者,以爲御史,時功曹白用劉祖,祖曰:「既託帝王肺腑,過聞前訓,不能備光輝胥附之任,而身當側身陪乘,執策握革,有死而已,無能爲役。」薛丞因前自白:「今明公垂出,未有御者,雖云不敏,敢充人乏。」周旋進退,補察時闕,言出成謨,大見敬重;亦以祖爲高,歲盡,俱舉孝廉。
謹案:周禮保氏:「掌六藝之教,其一曰御。」論語曰:「吾何執,執御乎。」「子適衛,冉子僕。」有,政事之士,列於四友,然猶御者,不爲役也。春秋左氏傳:「晉悼公即位,程鄭爲乘馬御,訓羣騶知禮。」今國家大駕,大僕親御,他出,奉車都尉御,寧可復言執策握革,而辭讓之乎?凡黔首皆五帝子孫,何獨今之肺附,當見優異也?宗廟之人,或在甽畝,人之化也,何日之有。舊時長吏質樸,子皆駕御,故曰從兒。君臣父子,其揆一也,臣不肯御,子豈可然。公孫遂偃蹇不使,下陵上替,能無亂乎?劉祖倖免罪戾,而見褒賞,公孫於是失政刑矣。
聘士彭城姜肱伯淮,京兆韋著休明,靈帝踐祚,太后臨朝,陳、竇以忠見害,中常侍曹節秉國之權,大作威福,冀寵名賢,以弭己謗,於是起姜肱爲犍爲太守,著東海相。肱告其人:「吾以虛獲實,蘊藉聲價,盛明之際,尚不委質,況今政在家哉!」遂乘桴浮海,莫知所極。而著驩以承命,駕言宵征,民不見德,唯戮是聞,論輸左校。
謹按:易稱:「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傳曰:「朝廷之人,入而不能出;山林之士,往而不能返。」言各有長也。孔子嘉虞仲、夷逸,作者七人,亦終隱約。姜肱高尚其事,見得思義,豈不綽綽然有餘裕哉!韋著邁種其德,少有云補,可也;虐刑以逞,民心怨痛,德薄位尊,力小任重,古人懼旃,鮮能不及矣。
趙相汝南李統,少幼,爲冀州刺史阮況所奏「耳目不聰明」;股肱掾史,咸用忿憤,欲詣闕自理。統聞知之,歷收其家,遣吏追還,曰:「相久忝重任,負於素餐,年漸七十,禮在懸車,頃被疾病,念存首丘,比自乞歸,未見聽許,州家幸能爲,相得去,實上願也。」居無幾,果徵。時冀州有疑獄,章帝見問統。統處當詳平,克厭上心,曰:「君大聰明,刺史侵君。」統曰:「臣受國厚恩,官尊祿重,不能自竭,有以報稱,久抱重疾,氣力羸露,耳聾目眩,守虛隕越,自分奄忽填壑,猥得承望闕廷,親見御座,不勝其喜,權時有瘳,辭出之後,必復故也,刺史不侵臣也。」上悅其遜,即日免況,拜統侍中。
司徒九江朱倀,以年老,爲司隸虞詡所奏,耳目不聰明,見掾屬大怒曰:「顛而不扶,焉用彼相?君勞臣辱,何用爲?」於是東閤祭酒周舉曰:「昔聖帝明王,莫不歷象日月星辰,以爲鏡戒;熒惑比有變異,豈能手書,密以上聞?」倀曰:「可自力也。」舉爲創草:「臣聞易曰:『天垂象,見吉凶。』『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臣竊見九月庚辰,今月丙辰,過熒惑於東井辟,金光輝合,並移時乃出。臣經術淺末,不曉天官,見其非常,昭昭再見,誠切怪之。臣誠懣憤。夫月者太陰,熒惑火星,不宜相干。臣聞盛德之主,不能無異,但當變改,有以供御。孔子曰:『雖明天子,熒惑必謀。』禍福之徵,慎察用之。孝宣皇帝地節元年,月蝕熒惑,明年有霍氏亂。孔子曰:『火上不可握,熒惑班變,不可息志,帝應其修無極。』此言熒惑火精,尤史家所宜察也。楚莊曰:『災異不見,寡人其亡。』今變異屢臻,此天以佑助漢室,覺悟國家也。臣誠懼史官畏忌,不敢極言,惟陛下深留聖思,按圖書之文,鑒古今之戒,召見方正,極言而靡諱,親賢納忠,推誠應人,猶影響也。宋景公有善言,熒惑徙舍,延年益壽。況乎至尊,感不旋日。書曰:『天威棐諶。』言天德輔誠也。周公將沒,戒成王以左右常伯、常任、準人、綴衣、虎賁。言此五官,存亡之機,不可不謹也。臣願陛下思周旦之言,詳左右清禁之內,謹供養之官,嚴宿衛之身,申敕屢省,務知戒慎,以退未萌,以此無疆。謹匍匐自力,手書密上。」上覽倀表,嘉其忠謨,倀目數病,手能細書。詡案大臣,苟肆私意。詡坐上謝,倀蒙慰勞。
謹按:論語:「能以禮讓爲國乎?何有。」「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傳曰:「心苟不競,何憚於病。」朱倀位極人臣,視事數年,訖無一言,彌縫時闕。又倀年且九十,足以惛憒,義當自引,以避賢路,就使有枉,欣以俟命耳,何能乃發忿,欲自提理。周舉爲人謀而不忠,維訖匡陳,起自營衛。夫奉義順之謂禮,愛人而不以德,不可謂仁,信不由中,文辭何爲?向遇中宗永平之政,救罪不暇,何慰勞之有?李統內省不疚,進退溫雅,明主是察,終爲長者。
蜀郡太守潁川劉勝季陵,去官在家,閉門卻掃,歲致敬郡縣,答問而已,無所褒貶,雖自枝葉,莫力。太僕杜密周甫,亦去北海相,在家,每至郡縣,多所陳說,牋記括屬;太守王昱,頗厭苦之,語次:「聞得京師書,公卿舉故大臣劉季陵,高士也,當急見徵。」密知以見激,因曰:「明府在九重之內,臣吏惶畏天威,莫敢盡情。劉勝位故大夫,見禮上賓,俯伏甚於鱉蝟,泠澀比如寒蜒,無能往來,此罪人也。清雋就義,隱居篤學,時所不綜,而密達之,冤疑勳賢,成陳之罪,所折而密啟之,明府賞刑得中,令問休揚,雖自天然之姿,猶有萬分之一。詩不云乎:『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人情所有,庶不爲闕,既不善是,多見譏論,夫何爲哉?」於是昱甚悅服,待之彌厚。
謹按:論語:「澹臺滅明,非公事未嘗至於偃之室也。」「君子思不出其位。」孟軻亦以爲「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劉勝在約思純,其靜已甚,若時意宴及,言論折中,亦無嫌也。杜密婆娑府縣,干與王政,就若所云,猶有公私;既見譏切,不蹴坐謝負,而多伐善,以爲己力,惟顏之厚,博而俗矣。
聲音第六
目錄:1聲音 2商 3角 4微 5羽 6塤 7笙 8鼓 9瑟 10磬 11柷
12琴 13空侯 14箏 15築 16缶 17笛 18竽 19簧 20鹿
聲音
《易》稱:「先王作樂崇德,殷薦之上帝,以配祖考。」《詩》云:「鐘鼓鍠鍠,磬管鎗々,降福穰穰。書曰:「擊石拊石,百獸率舞。」鳥獸且猶感應,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夫樂者,聖人所以動天地,感鬼神,按萬民,成性類者也。故黃帝作咸池,顓項作六莖,嚳作五英,堯作大章,舜作韶。禹作夏,湯作護,武王作武,周公作勺。勺,言能斟勺先祖之道也。武,言以功定天下也。護,言救民也。夏,大承二帝也。韶,繼堯也。大章,章之也。五英,英華茂也。六莖,及根莖也。咸池,備矣。
其後周室陵遲,禮樂崩壞,諸侯恣行,競悅所習,桑間、濮上鄭、衛、宋、趙之聲,彌以放遠,滔湮心耳,乃忘平和,亂政傷民,致疾損壽。重遭暴秦,遂以闕亡。漢興,制氏世掌大樂,頗能紀其鏗鏘,而不能說其義。武帝始定郊祀,巡省告封,樂官多所增飾,然非雅正,故繼其條暢曰聲音也。
昔皇帝使伶倫自大廈之西,崑崙之陰,取竹於嶰穀,生其竅厚均者,斷兩節而吹之,以為黃鐘之管。制十二筩,以聽鳳之鳴,其雄鳴為六,雌鳴亦為六。天地之風氣正,而十二律定,五聲於是乎生,八音於是乎出,聲者,宮、商、角、徵、羽也。音者,土曰塤,匏曰笙,革曰鼓,竹曰管,絲曰弦,石曰磬,金曰鐘,木曰柷。《詩》曰:「鶴鳴九皋,聲聞於天。」《書》曰:「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由是言之,聲本音末也。
商
謹按劉歆《鐘律書》:「商者,章也,物成熟可章度也。五行為金,五常為義,五事為言,凡歸為臣。」
角
謹按劉歆《律書》:「角者,觸也,物觸地而出,戴芒角也。五行為木,五常為仁,五事為貌,凡歸為民。」宮謹按劉歆鐘律書:「宮者,中也,居中央,暢四方,倡始施生,為四聲綱也。五行為土,五常為信,五事為思,凡歸為君。」
微
謹按劉歆《鐘律書》:「徵者,祉也,物盛大而繁祉也。五行為火,五常為禮,五事為視,凡歸為事。」
羽
謹按劉歆《律書》:「羽者,宇也,物聚藏宇覆之也。五行為水,五常為智,五事為德,凡歸為物。」故聞其宮聲使人溫潤而廣大,聞其商聲使人方正而好義,聞其角聲使人整齊而好禮,聞其徵聲使人惻隱而博愛,聞其羽聲使人善養而好施。宮聲亂者則其君驕,商聲錯者則其臣壞,角聲繆者則其民怨,徵聲洪者則其事難,羽聲差者則其物亂。春宮秋律,百卉必+,秋宮春律,萬物必榮,夏宮冬律,雨雹必降,冬宮夏律,雷必發聲。夫音樂至重,所感者大。故日知禮樂之情者能作,識禮樂之文者能述。作者之謂聖,述者之謂明,明聖者,述作之謂也。
塤
謹按《世本》:「暴辛公作塤。」詩云:「天之誘民,如塤如篪。」塤,燒土為也,圍五寸半,長三寸半,有四孔,其二通,凡為六孔。
笙
謹按《世本》:「隨作笙。」。長四寸,十二簧,像鳳之身,正月之音也,物生故謂之笙。詩云:「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大笙謂之{巢},小者渭之和。
鼓
謹按《易》稱:「鼓之以雷霆」,聖人則之。不知誰所作也。鼓者,郭也,春分之音也。萬物郭皮甲而出,故謂之鼓。周禮六鼓,雷鼓八面,路鼓四面,鼓、晉鼓皆二面。詩云:「擊鼓其鏜。」論語:「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管謹按詩云:「嘒嘒管聲,蕭管備舉。」禮樂記:「管,漆竹,長一尺,六孔,十二月之音也。象物貫地而牙,故謂之管。」尚書大傳:「舜之時,西王母來獻其白玉琯。」昔章帝時,零陵文學奚景於冷道舜祠下得笙,白玉管。知古以玉為管,後乃易之以竹耳。夫以玉作音,故神人和,鳳皇義也。
瑟
謹按《世本》:「宓義作。」八尺一寸,四十五弦。黃帝書:「泰帝使素女鼓瑟而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為二十五弦。」春秋,師曠為晉平公奏清徵之音,有玄鶴二八從南方來,進於廊門之危。再奏之而成列,三奏之則延頸而嗚,舒翼而舞。音中宮商,聲聞於天。平公大說,坐者皆喜。平公提觴而起,為師曠壽,反坐而問曰:「音莫悲於清徵乎?」師曠曰:「不如清角。」平公曰:「清角可得聞乎?師曠曰:「不可。昔黃帝駕象車交龍,畢方並轄,蚩尤居前,風伯進掃,雨師灑道,虎狼在俊,蟲蛇伏地,大合鬼神於太山之上,作為清角。今主君德薄,不足以聽之,聽之將恐有敗。」平公曰:「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願遂聞之。」師曠不得已而鼓之,一奏之有云從西北起,再奏之暴風亟至,大雨+沛,裂帷幕,破組豆,墮廊瓦,凡坐者散走。平公恐懼,伏於室側,身遂疾痛,晉國大旱,赤地三年。故曰不務德治而好五音,則窮身之事也。今瑟長五尺五寸,非正器也。
磬
謹按《世本》:「毋句作磬。」《尚書》:「豫洲錫貢磬錯。」詩云:「笙磬同音。」論語:「子擊磬於衛,有荷蕢而過者,曰:『有心哉!』鐘謹按世本:「垂作鐘。」
秋分之音也。《詩》:「鼓鐘於宮,聲聞於外。」《論語》云: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周景王將鑄大鐘,單穆公諫:「夫先王之制鐘也,大不出均,重不過石,律度量衡放是乎生,小大器用於是乎出,故聖人慎之。今王作鐘,聽之弗及,比之不度鐘聲不可以知和,制度不可以出節,無益于樂,而鮮民財,將焉用之!」
柷
謹按禮樂記:「漆桶,方,畫木,方三尺五寸,中有椎,上用柷止音焉節。」書曰:「合止柷敔,笙鏞以問。」聲所以五者,系五行也,音所以八者,系八風也。傳曰:八音之變,不可勝聽也,由經五藝六而其枝別葉布繁華無已也。
琴
謹按《世本》:「神農作琴。」《尚書》:「舜彈五弦之琴,歌南風之詩,而天下治。」《詩》云:「我有嘉賓,鼓瑟鼓琴。」雅琴者,樂之統也,與八音並行。然君子所常禦者,琴最親密,不離於身,非必陳設於宗廟鄉黨,非若鐘鼓羅列於虡懸也。雖在窮閻陋巷陋巷,深山幽谷,猶不失琴。以為琴之大小得中而聲音和,大聲不喧嘩而流漫,小聲不湮滅而不聞,適足以和人意氣,感人善心。故琴之為言禁也,雅之為言正也,言君子守正以自禁也。夫以正雅之聲,動感正意,故善心勝,邪惡禁。是以古之聖人君子,慎所以自感,因邪禁之適,故近之。間居則為從容以致思焉,如有所窮困,其道閉塞,不得施行,及有所通達而用事,則著之於琴,以抒其意,以下後人。其道行和樂而作者,命其曲曰暢。暢者,言其道之美暢,猶不敢自安,不驕不溢,好禮不以,暢其意也。其遇閉塞憂愁而作者,命其曲曰操。操者,言遇菑遭害,因厄窮迫、雖怨恨失意,猶守禮義,不懼不懾,樂道而不失其操者也。伯子牙方鼓琴,鐘子期聽之,而意在高山,子期曰:「善哉乎!巍巍若太山。」頃之問而意在流水,鐘子又曰:「善哉乎!」湯湯若江、河。」子期死,伯牙破琴絕弦,終身不復鼓,以為世無足為音者也。今琴長四尺五寸,法四時五行也。七弦者,法七星也。大弦為君,小弦為臣,文王、武王加二弦,以合君臣之恩。
空侯
謹按《漢書》:孝武皇帝賽南越,禱祠太乙、後土,始用樂人侯調依琴作坎坎之樂,言其坎坎應節奏也,侯以姓冠章耳。或說空侯取其空中。琴瑟皆空,何調坎侯耶,斯論是也。詩云:「坎坎鼓我。」是其文也。
箏
謹按《禮樂記》:「箏,五弦築身也。」今並、涼二州箏形如瑟,不知誰所改作也。或日秦蒙恬所造。
築
謹按太史公記:燕太子丹遣荊軻欲西刺秦王,與客送之易水而設祖道。高漸離擊築,荊軻和歌,為變徵之音,士皆垂發涕+。複為羽聲慷慨,而士皆瞠目,發盡上指冠。荊軻入秦,事敗而死,漸離變名易姓為人庸保,匿作於宋子。久之,作苦,聞其家堂上客擊築,伎<疒養>,不能毋出言,曰:「彼有善不善。」從者告主曰:「彼庸乃知音,竊言是非。」家丈人作樂,乃前使擊築,一坐稱善,賜酒。而漸離念久畏約毋窮已時,乃退,出裝匣中鞏與其善衣,更容貌而前。莫不驚愕,不與亢禮,以為上客。使擊築歌,無不涕位而去者。宋子客傳之,聞於秦始皇。始皇召見,人有識者,乃高漸離。始皇惜其善擊築,重殺之,乃矐其目。使擊鞏,未嘗不稱善。稍益近之,漸離乃以釒公置築木中,後進得近,舉築樸始皇,不中,於是遂誅。
缶
謹按《易》稱:「日昊之離,不鼓缶而歌。」詩云:「坎其擊缶,宛丘之道。」缶者,瓦器所以盛酒漿,秦人鼓之以節歌。太史公記::趟惠王與秦昭王會於繩池,秦王飲酒酣,曰:「寡人竊聞趙王好音,請奏瑟。」趙王鼓瑟,秦禦史前曰:「某日秦王與趙王飲,令趙王鼓瑟。」藺相如前曰:「竊聞秦王善為秦聲,請奏缶以相樂。」秦王怒,不許。於是相如進曰:「五步之內,相如請得以頸血濺大玉矣!」左右欲刃,相如張目叱之,皆靡。於是秦王不懌,為一擊缶。相如顧召禦史書曰:「秦王為趙王擊缶也。」
笛
謹按《禮樂記》:武帝時丘仲之所作也。笛者,滌也,所以蕩滌邪穢,納之於雅正也。長一尺四寸,七孔,其後又有羌笛。馬融笛賦曰:「近世雙笛從羌起,羌人伐竹未及已。龍鳴水中不見己,截竹吹之音相似。剡其上孔通洞之,材以當楇便易持。涼君明賢批把謹按此近世樂家所作,不知誰也。以手批把,因以為名。長三尺五寸,法天地人與五行,四弦象四時。
竽
謹按《禮樂記》:「管,三十六簧也,長四尺二寸。」今二十三管。
簧
謹按《世本》:「女媧作簧。」簧,笙中簧也。《詩》云:「吹笙鼓簧,承筐是將。」
謹按《周禮》:「籥師氏掌教國子吹籥。」《詩》云:「以籥不僣籥。」樂之器竹管三孔,所以和眾聲也。
鹿
謹按《世本》:「蘇成公作篪。」管樂,長尺一寸。《詩》云:「伯氏吹塤,仲氏吹篪。」簫謹按尚書:舜作「蕭韶九成,鳳凰來儀。」其形參差,像凰之翼,十管,長一尺。
謹按《禮樂記》:「三孔籥也。大者謂之笙,小者謂之箹。」菰,謹按《漢書》舊註:「菰,吹鞭也。」菰者,撫也,言其節撫威義。
謹按《漢書注》:「萩,筩也。」言其聲音萩萩,名自定也。
窮通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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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稱:「懸象著明,莫大乎於日月。」然時有昏晦。《詩》美「滔滔江、漢,南北之紀」。然時有壅滯。《論語》:「固天縱之,莫盛於聖。」然時有困否。日月不失其體,故蔽而複明;江、漢不失其源,故窮而複通;聖人不失其德,故廢而復興。非唯聖人俾爾亶厚,夫有恆者亦允臻矣。是故君子厄窮而不閔,勞辱而不苟,樂天知命,無怨尤焉。故錄先否後喜曰窮通也。
孔子困於陳、蔡之間,七日不嘗粒,藜羹不糝,而猶弦琴於室。顏回釋菜於戶外,子路、子貢相與言曰「夫子逐於魯,削跡於衛,拔樹於宋,今複見厄於此。殺夫子者無罪,籍夫子者不禁,夫子弦歌鼓舞,未嘗絕音。蓋君子之無恥也,若此乎!」顏淵無以對,以告孔子。孔子恬然推琴,喟然而歎曰「由與賜,小人也。召,吾語之。」子路與子貢入,子路曰:「如此可謂窮矣。」夫子曰:「由,是何言也!
君子通於道之謂通,窮於道之謂窮。今丘抱仁義之道,以遭亂世之患,其何窮之為?故內省不疚於道,臨難而不失其德。大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昔者桓公得之莒,晉文公得之曹,越得之會稽,陳、蔡之厄,於丘其幸乎!」自衛反魯,刪《詩》,《書》,定禮樂,制《春秋》之義,著素王之法,複相定公,會於夾穀,昭舊以正其禮,抗辭以拒其侮,齊人謝過,來歸鄆、讙、龜陰之田焉。
孟軻受業於子思,既通游於諸侯,所言皆以為迂遠而闊於事情,然終不屈道趣舍,枉尺以直尋。嘗仕於齊,位至卿,後不能用。孟子去齊,尹士曰:「不識王之不可以為湯、武,則是不明也;識其不可,然且至,則是干祿也。千里而見王,不遇故去,三宿而後出晝,是何濡滯也?」軻曰:「夫尹士嘉烏知予哉!千里而見王,是予所欲也;不遇故去,豈予所欲哉!予不得已也。予三宿而出晝,於予心猶以為速,王庶幾改諸。王如改之,則必反予。夫出晝,而王不予追也,予然後浩然有歸志。」魯平公駕,將見孟子,嬖人臧倉謂曰:「何哉,君所謂輕身以先於匹夫者?以為賢乎?」樂正子曰:「克告於君,君將為來見也。嬖人有臧倉者沮君,君是以不果。」曰:「行,或使之;止,或尼之。行止,非人之所能也。吾不遇於魯候,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又絕糧於鄒、薛,困殆甚,退於萬章之徒序《詩》、《書》、仲尼之意,作書中外十一篇以為「聖王不作,諸侯恣行,處士橫議,楊朱、墨翟之言盈於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也。仁義充塞,則率獸食人,人將相食也。吾為此懼,閑先王之道,距楊、墨,放淫辭,正人心,熄邪說,以承三聖者。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梁惠玉複聘請之,以為上卿。孫況,齊威、宣王之時,聚天下賢士於稷下,尊寵之。若鄒衍、田駢、淳于髡之屬甚眾,號曰列大夫,皆世所稱,鹹作書刺世。是時孫卿有秀才,年十五始來遊學,諸子之事皆以為非先王之法也。孫卿善為《詩》、《禮》、《易》、《春秋》。至襄王時,而孫卿最為老師。齊尚循列大夫之缺,而孫卿三為祭酒焉。齊人或讒孫卿,乃適楚,楚相春申君以為蘭陵令。人或謂春申君:「湯以七十裡,文王以百里。孫卿,賢者也,今與之百里地,楚其危乎?"春申君謝之,孫卿去之,游趙,應聘於秦。
是時七國交爭,尚於權詐,而孫卿守禮義,貴術籍。雖見窮擯,而猶不黜其志。作書數十篇,疾濁世之政,國亂君危相屬,不遵大道而營乎巫祝,信禨祥。蘇秦、張儀以邪道說諸侯,以大貴顯。隨而笑之曰:「夫不以其道進者,必不以其道士。」又小五伯,以為仲尼之門羞稱其功。
後客或謂春申君曰:「伊尹去夏入殷,殷王而夏衰;管仲去魯入齊,魯弱而齊疆。故賢者所在、君尊國安。今孫況,天下賢人,所去之國,其不安乎!」春申君使請孫況,況遺春申君書,刺楚國,因為歌賦以遺春申君,因不得已乃行,複為蘭陵令焉。
虞卿,遊說之士也。一見趙孝成王,賜黃金百鎰,白壁一雙。再見拜為上卿,故號為虞卿。其後范睢之仇魏齊亡過平原,於是秦昭王請平原君,願為布衣之交,與飲數日,請曰:「周文王得呂尚而以為太公,齊桓得管夷吾而以為仲父,今范君亦寡人之叔父也。范君之仇在君之家,願使人取其頭。不然,吾不出君於關。」平原君曰:「貴而交者,為賤也.富而友者,為貧也。夫魏齊者,勝之交也。在,固不出,況今又不在臣所乎!」昭王乃遺趙王書曰:「范君之仇魏齊在平原君家,王使人疾持其頭來。不然,吾舉兵而伐趙,又不出王之弟於關。」趙孝成王乃發卒圍平原君家,急,魏齊夜亡出,見趙相虞卿。虞卿度趙王終不可說,乃解其印,與魏齊間行,念諸侯莫可以赴急者,乃複走大樑,欲因信陵以至楚。而信陵君聞之,畏秦,猶與未肯見,曰:「虞卿何如人哉?」時侯嬴在傍,曰:「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也。夫虞卿一見趙王,賜白壁一雙,黃金百斤,再見拜為上卿,三見平受相印,萬戶侯。當是之時,天下爭知之。夫魏齊窮困過虞卿,虞卿不敢重爵祿之尊,解相印,捐萬戶侯而間行,以急士窮而歸公子,公子曰何如人』,知人固未易也。」信陵君大慚,駕如野迎之。魏齊聞信陵君之初重見之,大怒而自刎。趙王聞之,卒取其頭與秦,秦乃遣平原君,虞卿遂留於魏。魏、趙畏秦,莫複用,困而不得意,乃著書八篇,號《虞氏春秋》焉。
孟嘗君逐於秦,見反,譚子迎於澅,曰:「君怨於齊大夫乎?」孟嘗君曰:「有。」譚子曰:「如意則殺之乎?夫富貴,則人爭歸之;貧賤,則人爭去之。此物之必至,而理之固然也,願君勿怨。請以市論,朝而盈焉,夕而虛焉,非朝愛之而夕憎之也,求在故往,亡故去。」孟嘗君曰:「謹受命。」於是削所怨者名而已。
韓信常從南昌亭長食,數月,亭長妻患之,乃晨早食。食時信往,不為具食。信亦知意,遂絕去。釣城下,有一漂母見信饑,飯之,竟漂數十日。信曰:吾必重報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孫耳豈望報乎淮陰。」少年有侮信者,曰:「君雖嬌麗,好帶長劍,怯耳。能死,刺我,不能,則出我跨下。」於是信熟視之,俯出跨下,匍匐,一市人皆笑,以為信怯。後佐命大漢,功冠天下,封為楚王。賜所食母千金,及亭長與百錢,「公,小人也,為德不竟。」召辱信之少年以為中尉,告諸侯將相曰:「此人壯士也。方辱我時,豈不能殺之?殺之無名,故忍至於此也。」
韓安國為梁中大夫,坐法抵罪,蒙獄吏田甲辱安國。安國曰:「死灰獨不復燃乎?」田甲曰:「燃則溺之。」居無幾,粱內史缺,孝景皇帝遣使者即拜安國為內史,起徒中為二千石。田甲亡,安國曰:「甲不就官,我滅乃宗。」甲肉袒謝,安國笑曰:「公等可與治乎?」卒善遇之。
李廣去云中太守,屏居藍田南山中射獵,常夜從一騎出,飲田間,還,霸陵尉呵止廣。廣騎曰:「故李將軍。」尉曰:「今將軍尚不得夜行,何故也!」宿亭下。居無何,匈奴入遼西,大為邊害。於是孝武皇帝乃召廣為北平太守,廣請霸陵尉與俱,至軍斬之,上書謝罪。上報曰:「將軍者,國之爪牙也。司馬法曰:『登車不式,遭喪不服,振旅撫師,以征不服。率三軍之心,同戰士之力,故怒形則千里竦,威振則萬物伏。是以名聲暴於夷貊,威稜憚乎鄰國。』夫報忿除害,損殘去殺,朕之所圖於將軍也。若乃免冠徒跣,稽顙請罪,豈稱朕之指哉!」太尉沛國劉矩叔方為尚書令,失將軍梁冀意,遷常山相,去官。冀妻兄孫禮為沛相,矩不敢還鄉里,訪友人彭城環玉都。玉都素敬重矩,欲得其意,喜於見歸,為除處所,意氣周密。人有請玉都者:「禍至無日,何宜為其主乎?」玉都因事遠出,家人不復占問,暑則鬱蒸,寒則凜凍,且餓且渴,如此一年。矩素直亮,眾談同愁。冀亦舉寤,轉薄為厚,上補從事中郎,複為尚書令,五卿三公,為國光鎮,玉都慚悔自絕。
司徒中山祝恬字伯休,公車徵,道得溫病。過友人鄴令謝著,著拒不通,因載病去。至汲,積六七日,上客舍中。諸生曰:「今君所苦沉結,困無醫師。聞汲令好事,欲往語之。」恬曰:「謝著,我舊友也,尚不相見視;汲令初不相知,語之何益。死生命也,醫藥曷為?」諸生事急,坐相守,吉凶莫見,收舉便至寺門口白。時令汝南應融義高聞之驚愕,即嚴便出,徑詣床蓐,手自擦摸,對之垂涕,曰:「伯休不世英才,當為國家幹輔。人何有生相知者,默止客舍,不為人所知,邂逅不自貞哉!家上有尊老,下有弱小,願相隨俱入解傅。」伯休辭讓,融遂不聽,歸取衣車,厚其薦蓐,躬自禦之,手為丸藥,口嘗饘粥,身自分熱。三四日間,加甚劣極,便製衣棺器送終之具。後稍加損,又謂伯休:「吉凶不諱,憂怖交心,間粗作備具。」相封悲喜。宿止傅中數十餘日,伯休強健,入舍後室家酣宴乃別。伯休到拜侍中,尚書僕射、令、豫章太守、大將軍從事中郎,義高為廬江太守。八年,遭母喪,停柩官舍,章百餘上,得聽行服。未闋,而恬拜司隸,薦融自代,曆典五郡,名冠遠近。著去鄴,淺薄流聞,不為公府所取。
司徒潁川韓演伯南為丹陽太守,坐從兄季朝為南陽太守刺探尚書,演法車徵,以非身中贓,道路聽其從容。至蕭,蕭令吳斌,演同歲也。未至,謂其賓從,到蕭乃一相勞,而斌內之狴犴,堅其鈈挺,躬將兵馬,送之出境。徒事汝南閻符迎之於杼秋,相得,令止傅舍,解其桎梏,入與相見,為致餚畢,曰:「明府所在流稱,今以公徵,往便原除,不宜深入以介意。」意氣過於所望,到亦遇赦。其間無幾,演為沛相,斌去官。及臨中台,首辟符焉。
太傅汝南陳蕃仲舉去光祿勳,還到臨穎巨陵亭,從者擊亭卒數下,亭長閉門,收其諸生人客,皆厭毒痛。欲複收蕃,蕃曰:「我故大臣,有罪,州郡尚當先請。今約敕兒客無素,幸皆坐之,何謂乃欲相及!」相守數時,會行亭掾至,困乃得免。時令范伯弟亦即殺其亭長。
蕃本召陵,父梁父令,別仕平輿,其祖河柬太守,塚在召陵。歲時往祠,以先人所出,重難解亭,止諸塚舍。時令劉子興亦本凡庸,不肯出候,股肱爭之,爾乃會其塚上。蕃持板迎之,長跪。令徐乃下車,即坐,不命去板,辭意又不謙恪,蕃深忿之。令去,顧謂賓客:「平輿老夫,何欲召陵令哉!不但為諸家故耶?而為小豎子所慢。孔子曰:假我數年乎!」其明年,桓帝赫然誅五侯、鄧氏,海內望風草偃。子興以贓疾見彈,埋於當世矣。蕃起於家為尚書僕射、太中大夫、太尉。
謹按《尚書》曰:「人惟求舊。」《詩》云:「雖有兄弟,不如友生。」《論語》:「久要不忘平生之言。」《周禮》九兩,「友以任得民」。是以隋會圖其身而不遺其友,鮑叔度其德而固推管子。厥後陵遲,彌已凋玩。《伐木》有鳥嗚之刺,《穀風》有棄予之怨。陳余、張耳攜手遯秦,友猶父子。及據國爭權,還為豺虎。自漢所稱,王、貢彈冠,蕭、朱結綬,博、育複隙其終,始以交為難,況容悅偶合而能申固其好者哉!故長平之吏移於冠軍,魏其之客移於武安,鄭當、汲黯亦旋複然。翟公疾之,乃書其門:「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貫一賤,交情乃見。」自古患焉,非直今也。韓信寵秩,出跨下之人,斯難能也。安國不念舊惡,合禮中平。李廣因威歸忿,非義之理。宣尼暨陳,皆降而複升,兼濟天下。唯虞卿逼於強秦,獨善其身,纘述篇籍,垂訓後昆。昔子夏心戰則臒,道勝如肥,何必高位豐爵以為融懿也。
祀典第八
目錄:1祀典 2先農 3社神 4稷神 5靈星 6灶神 7風伯 8雨師
9桃梗、葦茭、畫虎 10葦茭 11雄雞 12膢 13祖 14禊 15司命
祀典
《禮》:「天子祭天地山川歲遍」。《春秋國語》:「凡礻帝、郊、宗、祖、報,此五者國之典禮。加之以社稷山川之神,皆有功烈於民者也;及前哲令德之人,所以為質者也;及天之三辰,所昭仰也;地之五行,所生殖也;九州名山川澤,所出財用也。非是族也,不在祀典禮矣。」《論語》:「非其鬼而祭之,諂也。」又曰:「淫祀無福。」是以泰山不享季氏之旅,而《易》美西鄰之禴祭。蓋重祀而不貴牲,敬寶而不求華也。自高祖受命,郊祀祈望,世有所增。武帝尤敬鬼神,於時盛矣。至平帝時,天地六宗已下及諸小神凡千七百所,今營寓夷泯,宰器闕亡。蓋物盛則衰,自然之道,天其或者欲反本也,故記敘神物曰祀典也。
先農
謹按《春秋左氏傳》曰:「夏四月,三卜郊不從,乃免牲。孟獻子曰:『吾乃今而知有卜筮。夫郊,祀後稷以祈農事也。是故啟蟄而郊,郊而後耕。今既耕而卜郊,宜其不從也。』」週四月,今二月也,先農之時也。孝文帝二年正月詔曰:「農者,天下之本,其開籍田,朕躬帥耕,以給宗廟粢盛。」今民間名曰官田。古者使民如借,故曰藉田。
社神
《孝經》說:「社者,土地之主。土地廣博,不可遍敬,故封土以為社而祀之,報功也。」《周禮》說:「二十五家置一社,但為田祖報求。」詩云:「乃立塚土。」又曰:「以禦田祖,以祈甘雨。」
謹按《春秋左氏傳》曰:「共工有子曰勾龍,佐顓頊,能平九土,為後土。」故封為上公,祀以為社,非地只。
稷神
《孝經》說:「稷者,五穀之長。五穀眾多,不可遍祭,故立稷而祭之。」
謹按《春秋左氏傳》:「有烈山氏之子曰柱,能殖百穀疏果,故立以為稷正也。周棄亦以為稷,自商以來祀之。」禮緣生以事死,故社稷人祀之也。則祭稷穀,不得以稷米祭。稷反自食也。而邾文公用繒子於次睢之社,司馬子魚諫曰:「古者六畜不相為用,祭以為人也,民人,神之主也,用人,其誰享之?」《詩》云:「吉日庚午,既伯既禱。」豈複殺馬以祭馬乎?《孝經》之說於斯悖矣。未之神為稷,故以癸未日祠稷於西南,水勝火為金相也。
靈星
俗說縣令問主簿:「靈星在城東南何法?」主簿仰答曰:「唯靈星所以在東南者,亦不知也。」
《漢書•郊祀志》:高祖五年,初置靈星,祀後稷也。區攵爵簸揚,田農之事也。
謹按祀典既以立稷,又有先農,無為靈星複祀後稷也。左中郎將賈逵說:「以為龍第三有天田星。靈者,神也,故祀以報功。」辰之神為靈星,故以壬辰日祀靈星於東南,金勝木為土相也。
灶神
《禮器記》曰:「臧文仲安知禮?燔柴於灶。灶者,老婦之祭也。故盛於盆,尊於瓶。」
《周禮》說:「顓頊氏有子曰黎,為祝融,祀以為灶神。」
謹按《明堂月令》:「孟冬之月,其祀灶也。」五祀之神,王者所祭,古之神聖有功德於民,非老婦也。《漢記》:「南陽陰子方積恩好施,喜祀灶,臘日晨炊而灶神見,再拜受神,時有黃羊,因以祀之。其孫識,執金吾,封原鹿侯;興,衛尉,鮦陽侯。家凡二侯,牧守數十。其後子孫常以臘日祀灶以黃羊。」
風伯
《楚辭》說:「後飛廉使奔屬。」飛廉,風伯也。
謹按《周禮》:「以槱燎祀風師。」風師者,箕星也。箕主簸揚,能致風氣。《易》:「巽為長女也。」長者伯,故曰風伯。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養成萬物,有功於人,王者祀以報功也。戌之神為風伯,故以丙戌日祀於西北,火勝金為木相也。
雨師
《春秋左氏傳》說:「共工之子為玄冥師。鄭大夫子產禳於玄冥。」玄冥,雨師也。
謹按《周禮》:「以槱燎祀雨師。」雨師者,畢星也。《詩》云:「月離於畢,俾滂沱矣。」《易•師卦》:「師者,眾也。」土中之眾者莫若水。雷震百里,風亦如之,至於太山不崇朝而遍雨天下,異於雷風,其德散大,故雨獨稱師也。醜之神為雨師,故以己丑日祀雨師於東北,土勝水為火相也。
桃梗、葦茭、畫虎
謹按《黃帝書》「上古之時,有神荼與郁壘昆弟二人,性能執鬼。度朔山上有桃樹,二人於樹下簡閱百鬼,無道理妄為人禍害,神荼與鬱壘縛以葦索,執以食虎。於是縣官常以臘除夕飾桃人,垂葦茭,畫虎於門,皆追效於前事,冀以禦凶也。
桃梗,梗者,更也,歲終更始,受介祉也。《戰國策》:「齊孟嘗君將西入秦,諫者千數而弗聽。蘇秦欲止之,曰:『臣之來也,過於淄上,有土偶人焉,與桃梗相與語,謂土偶人曰:「子西岸之土也,埏子以為人,至歲八月,天霖雨,淄水至,則子殘矣。」曰:「不然。吾西岸之土也,殘則複西岸耳。今子東國桃木也,削子以為人,隆雨下,淄水至,泆子而泛泛將何如矣。」夫秦四塞之國,譬若虎口而入之,則不知其可。』孟嘗乃止。」
《春秋左氏傳》曰:「魯襄公朝楚,會楚康王卒,楚人使公親襚,公患之。叔孫穆叔曰:「袚殯而襚,則布幣也。」乃使巫以桃{艸別}先袚殯。楚人弗禁,既而悔之。古者日在北陸而藏冰深山窮穀。其藏之也,黑牡秬黍,以享司寒。其出之也,桃弧棘矢,以除其災也。」
葦茭
傳曰:「萑葦有叢。」呂氏春秋:「湯始得伊尹,袚之於廟,薰以萑葦。」《周禮》:「卿大夫之子名曰門子。」《論語》:「誰能出不由戶?」故用葦者,欲人子孫蕃殖不失其類,有如萑葦。茭者,交易,陰陽代興也。」
虎者,陽物,百獸之長也,能執搏挫銳,噬食鬼魅。今人卒得惡遇,燒悟虎皮飲之,系其爪,亦能辟惡,此其驗也。
雄雞
俗說雞鳴將旦,為人起居。門亦昏閉晨開,捍難守固。禮貴報功,故門戶用雞也。
《青史子書》說:「雞者,東方之牲也。歲終更始,辨秩東作,萬物觸戶而出,故以雞祀祭也。」
太史丞鄧平說:「臘者,所以迎刑送德也。大寒至,常恐陰勝,故以戌日臘。戌者,溫氣也,用其氣日殺雞以謝刑德。雄著門,雌著戶,以和陰陽,調寒配水,節風雨也。」
謹按《春秋左氏傳》:「周大夫賓孟適郊,見雄雞自斷其尾,歸以告景王曰:『憚其為犧也。』」《山海經》曰:「祠鬼神皆以雄雞。」魯郊祀常以丹雞祝曰:「以斯鶾音赤羽,去魯侯之咎。」令人卒得鬼刺痱悟,殺雄雞以傅其心上。病賊風者作雞散治之,東門雞頭可以治蠱。由此言之,雞主以禦死辟惡也。
殺狗磔邑四門俗說狗別賓主,善守禦,故著四門,以辟盜賊也。
謹按《月令》:「九門磔禳,以畢春氣。」蓋天子之城十有二門,東方三門,生氣之門也。不欲使死物見於生門,故獨於九門殺犬磔禳。犬者,金畜;禳者,卻也。抑金使不害春之時所生,令萬物遂成其性。火當受而長之,故曰:「以畢春氣。」功成而退,木行終也。《太史公》記:「秦德公始殺狗磔邑四門,以禦蠱蓄。」今人殺白犬以血題門戶,正月白犬血辟除不祥,取法於此也。
膢
謹按《韓子書》:「山居穀汲者,膢臘而遺水。」楚俗常以十二月祭飲食也。又曰嘗新始殺也,食新曰膢。
謹按《禮傳》:「夏曰嘉平,殷曰清祀,周曰大蠟,漢改為臘。」臘者,獵也,言田獵取獸以祭祀其先祖也。或曰臘者,接也,新故交接,故大祭以報功也。漢家火行,衰於戌,故以戌臘也。
祖
謹按《禮傳》:「共工之子曰修,好遠遊,舟車所至,足跡所達,靡不窮覽,故祀以為祖神。」祖者,徂也。《詩》云:「韓侯出祖,清酒百壺。」《左氏傳》:「襄公將適楚,夢周公祖而遣之。」是其事也。《詩》云:「吉日庚午。」漢家火行,盛於午,故以午祖也。
禊
謹按《周禮》:「男巫掌望祀、望衍,旁招以茅。女巫掌歲時以袚除釁浴。」禊者,潔也。春者,蠢也,蠢蠢搖動也。《尚書》:「以殷仲春,厥民析。」言人解析也。療生疾之時,故於水上釁潔之也。巳者,祉也,邪疾已去,祈介祉也。
司命
謹按《詩》云:「芄芄棫樸,薪之槱之。」《周禮》:「以槱燎祀司中、司命。」司命,文昌也。司中,文昌下六星也。槱者,積薪燔柴也。今民間獨祀司命耳,刻木長尺二寸為人像,行者簷篋中,居者別作小屋。齊地大尊重之,汝南諸郡亦多有,皆祠以豬,率以春秋之月。
怪神第九
《禮》:「天子祭天地、五嶽、四瀆,諸侯不過其望也。大夫五祀,士門、戶,庶人祖。蓋非其鬼而祭之,諂也。」又曰:「淫祀無福。」是以隱公將祭鐘巫,遇賊蒍氏。二世欲解淫神,閻樂劫弒。仲尼不許子路之禱,而消息之節平。荀罃不從《桑林》之祟,而晉侯之疾間。由是觀之,則淫躁而畏者,災自取之,厥咎回應。反誠據義,內省不疚者,物莫能動。禍轉為福矣。傳曰:「神者,申也。怪者,疑也。」孔子稱土之怪為墳羊。《論語》:「子不語怪力亂神。」故采其晃著者曰怪神也。
目錄:1世間多有見怪驚怖以自傷者 2世間多有惡夢變難必效 3會稽俗多淫祀 4鮑君神 5李君神 6石賢士神 7世間多有精物妖怪百端 8世間多有伐木血出以為怪者 9世間多有蛇作怪者 10世間人家多有見赤白光為變怪者
世間多有見怪驚怖以自傷者
謹按《管子書》:「齊公出於澤,見衣紫衣,大如轂,長如轅,拱手而立。還歸,寢疾,數月不出。有皇士者見公,語驚曰:『物惡能傷公,公自傷也。此所謂澤神委蛇者也,唯霸主乃得見之。』於是桓公欣然笑,不終日而病癒。」
予之祖父郴為汲令,以夏至日請見主簿杜宣,賜酒。時北壁上有懸赤弩,照於杯中,其形如蛇。宣畏惡之,然不敢不飲,其日便得胸腹痛切,妨損飲食,大用羸露,攻治萬端,不為愈。後郴因事過至宣家,窺視,問其變故,云畏此蛇,蛇入腹中。郴還廳事,思惟良久,顧見懸弩,必是也。則將門下史將鈴下侍徐扶輦載宣於故處設酒,杯中故複有蛇,因謂宣:「此壁上弩影耳,非有他怪。」宣意遂解,甚夷懌,由是瘳平,官至尚書,曆四郡,有威名焉。
世間多有惡夢變難必效
謹按《晏子春秋》:「齊景公病水十日,夜夢與二日鬥而不勝。晏子朝,公曰「吾夢與二日鬥,寡人不勝,我其死也?「晏子對曰『請召占夢者。』立於閨,使以車迎召占夢者。至,曰:『曷為見召?』晏子曰:『公夢與二日鬥,不勝,恐必死也。』占夢者曰:『請反具書。』晏子曰:『無反書,公無所病。病者,陰也。日者,陽也。一陰不勝二陽,公病將已。』居三日,公病大愈,且賜占夢者。占夢者曰:『此非臣之功也,晏子教臣封也。』公召晏子,將賜之。晏子曰:『占夢者以臣之言對,故有益也。使臣身言之,則不信矣。此占夢者之力也,臣無功焉。』公召吏而使兩賜之。晏子不為奪人之功,占夢者不蔽人之能。」城陽景王祠謹按《漢書》:朱虛候劉章,齊悼惠王子,高祖孫也,宿衛長安,年二十,有氣力。高後攝政,諸呂擅恣,章私忿之。嘗入侍宴飲,章為酒吏,自請曰:「臣,將種也,請得軍法行酒。」有詔「可」。酒酣,章進歌舞,已而複曰「請為太后耕田歌。」太后笑曰:「顧汝父知田耳,若生而為王者子,安知田乎?」曰:「臣知之。深耕廣種,立苗欲疏。非其種者,鉏而去之。」太后默然。頃之,諸呂有亡酒者,章拔劍追斬之,而還報曰:「有亡酒一人,臣謹行軍法斬之。」太后左右大驚。業許之矣,無以罪也。自是諸呂畏憚,雖大臣亦皆依之。高後崩,諸呂作亂,欲危社稷,章與周勃共誅滅之,尊立文帝,封城陽王,賜黃金千斤。立二年薨。
城陽,今莒縣是也。自琅琊、青州六郡及渤海都邑,鄉亭,聚落皆為立祠,造飾五二千石車,商人次第為之,立服帶綬,備置官屬,烹殺謳歌,紛籍連日,轉相誑曜,言有神明,其譴問禍福立應,曆載彌久,莫之匡糾。唯樂安太傅陳蕃、濟南相曹操一切禁絕,肅然政清。陳,曹之後,稍複如故,安有鬼神能為病者哉!
予為營陵令,以為章本封朱虛,並食此縣。《春秋國語》:「以勞定國,能禦大災。」凡在於他,尚列祀典。章,親高祖之孫,進說耕田,軍法行酒,時固有大志矣。及誅諸呂,尊立太宗,功冠天下,社稷已寧。同姓如此,功烈如彼,餘郡禁之可也,朱虛與莒,宜常血食。於是乃移書曰:「到聞此俗,舊多淫祀,糜財妨農,長亂積惑,其侈可忿,其愚可湣。昔仲尼不許子路之禱,晉悼不解《桑林》之祟。死生有命,善凶由人,哀哉黔黎,漸染迷謬,豈樂也哉,莫之徵耳。今條下禁,申約吏民,為陳利害,其有犯者,便收朝廷。若私遺脫,彌彌不絕,主者髡截,歎無反已。城陽景王,縣甚尊之。惟王弱冠,內侍帷幄,呂氏恣睢,將危漢室,獨見先識,權發酒令,抑邪扶正,忠義洪毅,其歆禋祀,禮亦宜之。於駕乘烹殺,倡優男女雜錯,是何謂也!三邊紛拏,師老器弊,朝廷旰食,百姓囂然。禮興在有年,饑則損。自今聽歲再祀,備物而已,不得殺牛,遠迎他倡,賦會宗落,造設紛華。方廉察之明,為身計而複僣失,罰典上同。明除見處,勿後中覺。
九江逡遒有唐、居山,名有神,眾巫共為取公嫗,歲易,男不得複娶,女不得複嫁,百姓苦之。
謹按時太守宋均到官,主者白出錢給聘男女。均曰:「眾巫與神合契,知其旨欲,卒取小民,不相當。」於是敕條巫家男女以備公嫗。巫扣頭服罪,乃殺之,是後遂絕。
會稽俗多淫祀
會稽俗多淫祀,好卜筮,民一以牛祭。巫祝賦斂受謝,民畏其口,懼被祟,不敢拒逆。是以財盡於鬼神,產匱於祭祀。或貧家不能以時祀,至竟言不敢食牛肉,或發病且死,先為牛鳴,其畏懼如此。
謹按時太守,司空第五倫到官,先禁絕之。掾吏皆諫,倫曰:「夫建功立事在敢斷,為政當信經義,言『淫祀無福,非其鬼而祭之,諂也』。律不得屠殺少齒。令鬼神有知,不妄飲食民間;使其無知,又何能禍人。」遂移書屬縣,曉諭百姓,民不得有出門之祀。督課部吏,張設罪罰,犯,尉以下。巫祝依託鬼神,恐怖愚民,皆按論之,有屠生輒行罰。民初恐怖,頗動搖不安,或接祝妄言,倫敕之愈急,後遂斷,無複有禍崇矣。
鮑君神
謹按汝南鮦陽有於田得麏者,其主未往取也。商車十餘乘經澤中行,望見此麏著繩,因持去。念其不事,持一鮑魚置其處。有頃,其主往,不見所得麏,反見鮑魚,澤中非人道路,怪其如是,大以為神,轉相告語,治病求福,多有效驗。因為起祀舍,眾巫數十,帷帳鐘鼓,方數百里皆來禱祀,號鮑君神。其後數年,鮑魚主來歷祠下,尋問其故,曰:「此我魚也,當有何神。」上堂取之,遂從此壞。傳曰:「物之所聚斯有神。」言人共獎成之耳。
李君神
謹按汝南南頓張助于田中種禾,見李核,意欲持去,顧見空桑中有土,因殖種,以餘漿溉灌。後人見桑中反復生李,轉相告語。有病目痛者息蔭下,言:「李君令我目愈,謝以一豚。」目痛小疾,亦行自愈。眾犬吠聲,因盲者得視,遠近翕赫,其下車騎常數千百,酒肉滂沱。間一歲余,張助遠出來還,見之,驚云:「此有何神,乃我所種爾。」因就斮也。
石賢士神
謹按汝南汝陽彭氏墓路頭立一石人,在石獸後。田家老母到市買數片餌,暑熱行疲,頓息石人下,小瞑,遺一片餌,去,忽不自覺,行道人有見者。時客適會,問因有是餌,客聊調之:「石人能治病,愈者來謝之。」轉語頭痛者摩石人頭,腹痛者摩其腹,亦還自摩,他處於此。凡人病自愈者,因言得其福力,號曰賢士。輜輦轂擊,帷帳絳天,絲竹之音,聞敷十裡。尉部常往護視,數年亦自歇沫,複其故矣。
世間多有亡人魄持其家語聲氣,所說良是。
謹按陳國張漢直到南陽從京兆尹延叔堅讀《左氏傳》,行後數月,鬼物持其女弟,言:「我痛死,喪在陌上,常苦饑寒。操一量不借,掛屋後楮上。傅子方送我五百錢,在北墉中,皆亡取之。又買李幼一頭牛,本券在書篋中。」往求索之,悉如其言。婦尚不知有此,女新從鞏家來,非其所及,家人哀傷,益以為審。父母諸弟衰絰到來迎喪,去精舍數裡,遇漢直與諸生十餘人相追。漢直顧見其家,怪其如此。家見漢直,謂其鬼也。惝惘良久,漢直乃前為父拜,說其本末,且悲且喜。凡所聞見,若此非一。
夫死者,澌也,鬼者,歸也,精氣消越,骨肉歸於土也。夏後氏用明器,殷人用祭器,周人兼用之,視民疑也。子貢問孔子:「死者其有知乎?」曰:「賜,爾死自知之,由未晚也。」董無心云:「杜伯死,親射宣王於鎬京。」予以為桀、紂所殺,足以成軍,可不須湯、武之眾。古事既察,且複以今驗之,人相啖食,甚於畜生,凡菜肝鱉蝦,尚能病人,人用物精多,有生之最靈者也,何不芥蒂於其胸腹而割裂之哉!猶死者無知審矣,而時有漢直為狗鼠之所為。
世間亡者多有見神世間亡者多有見神,語言飲食,其家信以為是,益用悲傷。
謹按司空南陽來季德停喪在殯,忽然坐祭床上,顏色服飾聲氣熟是也。孫兒婦女以次教誡,事有條貫,鞭撻奴婢,皆得其過,飲食飽滿,辭決而去。家人大哀剝斷絕,如是三四,家益厭苦。其後飲醉形壞,但得老狗,便樸殺之,推問裡頭,沽酒家狗。
世間多有狗作變怪,樸殺之,以血塗門戶,然眾得咎殃。
謹按桂陽太守汝南李叔堅,少時為州從事,在家,狗如人立行,家言當殺之。叔堅云:「犬馬諭君子,狗見人行,效之何傷。」叔見縣令還,解冠榻上,狗戴持走,家大驚愕。複云:「誤觸冠,冠纓掛著之耳。」狗於灶前蓄火,家益怔忪。複云:「兒婢皆在田中,狗助蓄火,幸可不煩鄰里,此有何惡。」裡中相罵不言無狗怪,遂不肯殺。後數日,狗自暴死,卒無纖介之異。叔堅辟太尉掾、固陵長、原武今,終享大位。子條,蜀郡都尉;威龍,司徒掾。
凡變怪,皆婦女下賤。何者?小人愚而善畏,欲信其說,類複裨增,文人亦不證察,與俱悼懾,邪氣承虛,故速咎證。《易》曰:「其亡,斯自取災。」若叔堅者,心固於金石,妖至而不懼,自求多福.壯矣乎!昔晉文公出獵,見大蛇,高如堤,其長竟路。文公曰:「天子見妖則修德,諸侯修政,大夫修官,士修身。」乃即齋館,忘食與寢,請廟曰:「孤犧牲瘯蠡,幣帛不厚,罪一也。游逸無度,不恤國政,罪二也。賦役重數,刑罰懆克,罪三也。有三罪矣,敢逃死乎!」其夜守蛇吏夢天殺蛇,曰:「何故當聖君道為!」及明視,則已臭爛。
武帝時迷於鬼神,尤信越巫,董仲舒數以為言。武帝欲驗其道,令巫詛仲舒,仲舒朝服南面,誦詠經論,不能傷害,而巫者忽死。
世間多有精物妖怪百端
謹按魯相右扶鳳臧仲英為侍御史,家人作食設桉,倏有不清塵土投汙之。炊臨熟,不知釜處。兵弩自行,火從篋麓中起,衣物燒盡,而簏故完。婦女婢使悉亡其鏡,數日,堂下擲庭中,有人聲言「女鏡」。女孫年三四歲亡之,求不能得,二三日乃於清中糞下啼。若此非一。
汝南有許季山者,素善卜卦,言家當有老青狗物,內中婉禦者益喜與為之。誠欲絕,殺此狗,遣益喜歸鄉里。皆如其言,因斷無纖介,仲英遷太尉長史。
汝南汝陽西門習武亭有鬼魅,賓客宿止多死亡,其厲厭者皆亡發失精。尋問其故,云先時頗已有怪物。其後郡侍奉掾宜祿鄭奇來,去亭六七裡,有一端正婦人,乞得寄載。奇初難之,然俊上車,入亭,趨至樓下,吏卒檄白:「樓不可上。」奇云:「我不惡也。」時亦昏冥,遂上樓,與婦人棲宿。未明,發去,亭卒上樓掃除,見死婦,大驚,走白亭長。亭長擊鼓會諸廬吏,共集診之,乃亭西北八裡吳氏婦。新亡,以夜臨殯,火滅;火至,失之,家即持去。奇發行數裡,腹痛,到南頓利陽亭加劇物故,樓遂無敢複上。
謹按北部督郵西平郅伯夷年三十所,大有才決,長沙太守郅君章孫也。日哺時到亭,敕前導入。錄事掾白:「今尚早,可至前亭。」曰:「欲作文書。」便留,吏卒惶怖,言當解去。傳云:「督郵欲於樓上觀望,亟掃除。」須臾便上。未冥,樓鐙階下複有火。敕:「我思道,不可見火,滅去。」吏知必有變,當用赴照,但藏置壺中耳。既冥,整服坐誦《六甲》、《孝經》、《易本》訖,臥。有頃,更轉東首,以挐巾結兩足幘冠之,密拔劍解帶。夜時,有正黑者四五尺,稍高,走至柱屋,因覆伯夷。伯夷持被掩,足跣脫,幾失再三,徐以劍帶擊魅腳,呼下火上照視,老狸正赤,略無衣毛,持下燒殺。明旦發樓屋,得所髡人結百餘,因從此絕。伯夷舉孝廉,益陽長。
《楚辭》云:「鱉令屍亡,氵斥江而上,到崏山下蘇起,蜀人神之,尊立為王。」漢淮陽太守尹奇,其治嚴酷,死未及殮,怨家欲燒之,屍亦飛去,見於書傳。樓上新婦,豈虛也哉!
世間多有伐木血出以為怪者
謹按桂陽太守江夏張遼叔高去鄢令家居,買田,田中有大樹十餘圍,扶疏蓋數畝地,播不生穀,遣客伐之,木中血出。客驚怖,歸,以其事白叔高。叔高大怒,曰:「老樹汁出,此何等血。」因自嚴行複斫之,血大流灑。叔高使先斫其枝,上有一空處,白頭公可長四五尺,忽出往赴叔高,叔高乃逆格之,凡殺四頭。左右皆怖伏地,而叔高恬如也。徐熟視,非人非獸也,遂伐其木。其年司空辟侍御史,後為兗州刺史,以二千石之尊,過鄉里,薦祝祖考。白日繡衣,榮羨如此,其禍安居?《春秋國語》曰:「木石之怪夔,魍魎。」物惡能害人乎!
世間多有蛇作怪者[
謹按車騎將軍巴郡馮緄鴻卿為議郎,發綬笥,有二赤蛇,可長二尺,分南北走,大用憂怖。許季山孫字甯方,得其先人秘要,緄請使卜,云:「君後三歲當為邊將,東北四五千里,官以東為名,複五年為大將軍南征,此吉祥。」鵬卿意解,實應且惑。居無幾,拜尚書、遼東太守、廷尉、太常。會武陵蠻夷黃高攻燒南郡,鴻卿以威名素著,選登亞將,統六師之任,奮鳩虎之勢。後為屯騎校尉、將作大匠、河南尹,複再臨理官,紀數方面,如甯方之言。《春秋》外蛇與內蛇鬥,文帝時亦複有此,傳志著其於云為,而鴻卿獨以終吉,豈所謂或得神以昌乎?
世間人家多有見赤白光為變怪者
謹按太尉梁國橋玄公祖為司徒長史,五月末所,於中門外臥,夜半後,見東壁正白,如開門明,呼問左右,左右莫見。因起自往手擦摸之,壁自如故,還床,複見之,心大悸動。其旦,予適往候之,語次相告,因為說「鄉人有董彥興者,即許季山外孫也。其探賾索隱,窮神知化,雖眭孟、京房無以過也。然天性偏狹,羞於卜術,間來候師王叔茂,請起往迎。」須臾便與俱還。公祖虛禮盛鑽饌,下席行觴。彥興自陳:「下土諸生,無他異分,幣重言甘,誠有踧。頗能別者,願得從事。」公祖辭讓再三,而乃聽之。曰:「府君當有怪白光如門明者,然不為害也。六月上旬雞鳴時,南家哭聲吉也。到秋節遷北行郡,以金為名,位至將軍,三公。」公祖曰:「怪異如此,救族不暇,何能致望於所不圖,此相饒耳。」到六月九日未明,太尉楊秉暴薨。七月二日,拜鉅鹿太守。「鉅」邊有金,後為度遼將軍,曆登三事。今妖見此而應在彼,猶趙鞅夢童子裸歌而吳入郢也。
山澤第十
目錄:1山澤 2五嶽 3四瀆 4林 5麓 6京 7陵 8丘 9墟 10阜 11部 12藪 13沛 14陂 15渠 16溝 17洫
山澤
《孝經》曰:「聖不獨立,王不獨治。神不過天地,同靈造虛,由立五嶽,設三台。」傳曰:「五嶽視三公,四瀆視諸侯,其餘或伯或子男,大小為差。」《尚書》:「咸秩無文。」王者報功以次秩之,無有文也。《易》稱:「山澤通氣。」《禮》:「名山大澤不以封諸侯。」故積其類曰山澤也
五嶽
東方泰山。《詩》云:「泰山岩岩,魯邦所瞻。」泰山,山之尊者。一曰岱宗。岱者,始也;宗者,長也。萬物之始,陰陽交代,云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崇朝而遍雨天下,其惟泰山乎。故為五嶽之長。王者受命易姓,改制應天,功成封禪,以告天地。孔子曰:「封泰山,禪梁父,可得而數七十有二。」岱宗廟在博縣西北三十裡,山虞長守之。十月曰合凍,臘月曰涸凍,正月曰解凍,皆太守自侍祠,若有穢疾,代行事法,七十萬五千,三牲燔柴上,福脯三十朐,縣次傳送京師。四岳皆同王禮。南方衡山,一名霍山。霍者,萬物盛長,垂枝布葉,霍然而大。廟在廬江灊縣。西方華山。華者,變也,萬物滋熟,變華於西方也。廟在弘農華陰縣。北方恆山。恆者,常也,萬物伏藏於北方有常也。廟在中山上曲陽縣。中央曰嵩高。嵩者,高也。詩云:「嵩高惟嶽,峻極於天。」廟在潁川陽城縣。
謹按《尚書》:「歲二月,東巡狩,至於岱宗,柴。」岱宗,泰山也。「望秩於山川,遂見東後。」東後,諸侯也。「合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禮,五玉,三帛,二牲、一死贄。」「五月南巡狩,至於南嶽。」南嶽,衡山也。「八月西巡狩,至於西嶽。」西嶽,華山也。「十二月北巡狩,至於北嶽。」北嶽,恆山也。皆如岱宗之禮。中,嵩高也,王者所居,故不巡焉。巡者,循也;狩者,守也。道德太平,恐遠近不同化,幽隱有不得所者,故自親行之也。所以五載一出者,蓋五歲再閏,天道大備。嶽者,捔功考德,黜涉幽明也。
四瀆
河出敦煌塞外崑崙山,發源注海。《易》:「河出圖,聖人則之。」《禹貢》:「九河既道。」《詩》曰:「河水洋洋。」廟在河南滎陽縣,河堤謁者掌四瀆,禮祠與五獄同。江出蜀郡,湔氏徼外崏山,入海。《詩》云:「江、漢陶陶。」《禹貢》:「江、漢朝宗於海。」廟在廣陵江都縣。淮出南陽平氏桐柏大複山,東南入海。《禹貢》:「海岱及淮,淮、沂其乂。」詩云:「淮水湯湯。」廟在平氏縣。濟出常山房子贊皇山,東入沮。《禹貢》:「浮於汶,達於濟。」廟在東郡臨邑縣。
謹按《尚書大傳》、《禮三正記》,江、河、淮、濟為四瀆。瀆者,通也,所以通中國垢濁,民陵居,殖五穀也。江者,貢也,所出珍物可貢獻也。河者,播也,播為九流,出《龍圖》也。淮者,均,均其務也。濟者,齊,齊其度量也。
林
謹按《詩》云:「殷商之旅,其會如林。」傳曰:「山林之士,往而不能反。」《禮記》:「將至泰山,必先有事於配林。」林,樹木之所聚生也。今配林在泰山西南五六裡,予前臨郡,因侍祀之行,故往觀之。樹木蓋不足言,猶七八百載間有衰索乎!
麓
謹按《尚書》:堯禪舜,「納於大麓。」麓,林屬於山者也。《春秋》:「沙麓崩。」傳曰:「麓者,山足也」《詩》云:「瞻彼早麓。」《易》稱:「即鹿無虞,以從禽也。」
京
謹按《爾雅》:「丘之絕高大者為京。」謂非人力所能成,乃天地性自然也。《春秋左氏傳》:「莫之與京。」《國語》:「趙文子與叔向游於九京。」今京兆、京師,其義取於此。
陵
謹按《詩》云:「如山如陵。」《易》曰:「伏戎於莽,升其高陵。」又:「天險不可升,地險山川丘陵。」《春秋左氏傳》曰:「殽有二陵,其南陵,夏後皋之墓也;其北陵,文王之所避風雨也。」
殽在弘農澠池縣。其語曰:「東殽、西殽,澠池所高。」《國語》:「周單子會晉厲公於加陵。」《爾雅》曰:「陵莫大於加陵。」言其獨高厲也。陵有天性自然者,今王公墳壟各稱陵也。
丘
謹按《尚書》:「民乃降丘度土。」堯遭洪水,萬民皆山棲巢居,以避其害。禹決江疏河,民乃下丘營度爽塏之堤,而邑落之。故「丘」之字,二人立一上。一者,地也。四方高,中央下,像形也。《詩》云:「至於頓丘,宛丘之下。」《論語》:「他人之賢,丘陵也。」《爾雅》曰:「天下有名丘五,其三在河南,二在河北。」
墟
謹按《尚書》:「舜生姚墟。」傳曰:「郭氏之墟。」墟者,虛也。郭氏,古之諸侯,善善不能用,惡惡不能去。故善人怨焉,惡人存焉,是以敗為丘墟也。今故廬居處高下者亦名為墟。姚墟在濟陰城陽縣,帝顓頊之墟。閼伯之墟是也。
阜
謹按《詩》云:「如山如阜。」《春秋左氏傳》:魯公伯禽宅曲阜之地。阜者,茂也,言平地隆踴不屬於山陵也。今曲阜在魯城中,委曲長七八裡。雒北芒阪即為阜也。
部
謹按《春秋左氏傳》:「部塿無松柏。」言其卑小。部者,阜之類也。今齊、魯之間田中少高卬名之為部矣。
藪
謹按《爾雅》:「藪者,澤也。藪之為言厚也,草木魚鱉所以厚養人君與百姓也。魯有泰野,晉有泰陸,秦有陽紆,宋有盂諸,楚有云夢,吳有具區,齊有海隅,燕有昭余祁,鄭有圃田,周有焦濩。」今漢有九州之藪,楊州曰具區,在吳縣之西;荊州曰云夢,在華容縣南,今有云夢長掌之;豫州曰圃田,在中牟縣西;青州曰孟諸,不知在何處;兗州曰大野,在矩鹿縣北;雍州曰弦蒲,在汧縣北蒲穀亭;幽州曰奚養,在虒縣東;冀州曰泰陸,在鉅鹿縣西北;并州曰昭餘祈,在鄔縣北;其一藪推求未得其處。《尚書》:紂為逋逃淵藪。《春秋左氏傳》曰:「山藪藏疾。」又曰:藪之薪蒸。虞侯守之」是也。
謹按《尚書》:「雷夏既澤」。《詩》云:「彼澤之陂。有蒲與荷。」傳曰:「水草交厝名之為澤。澤者,言其潤澤萬物,以阜民用也。」《春秋左氏傳》曰:「澤之莞蒲,舟鮫守之。」《韓詩內傳》:「筍舜漁雷澤。」雷澤在濟陰城陽縣。
謹按《傳》曰:「沆者,莽也,言其平望莽莽無涯際也。沆澤之無水,斥鹵之類也,今俗語亦曰沆澤。
沛
謹按《尚書》,《春秋公羊傳》:「齊景公循海而東,師大陷沛澤之中。」《左氏傳》:「齊景田於沛,招虞人以弓。」傳曰:「送逸禽之超大沛。」沛者,草木之蔽茂,禽獸之所蔽匿也。
謹按《春秋國語》:「伍子胥諫吳王:『與我爭五湖之利,非越乎?』」及越滅吳,范蠡乘扁舟於五湖。湖者,都也,言流瀆四面所隈都也,川澤所仰以溉灌也。今廬江臨湖、丹陽蕪湖縣是也。
陂
謹按《傳》曰:「陂者,繁也,言因下鐘水以繁利萬物也。」今陂皆以溉灌,今汝南富陂縣是也。
渠
謹按傳曰:「渠者,水所居也。」秦時韓人鄭國穿渠,孝武帝時,趙中大夫白公複穿渠。故其語曰:「田於何所?池陽、穀口。鄭國在前,白渠起後。舉鍤為云,決渠為雨。涇水一石,其泥數鬥。且溉且糞,長我稷黍。衣食京師,數百萬口。」又鄭當時穿渠以利漕道,若此非一,官民俱賴其饒焉。
溝
謹按《周禮》:「溝者,溝也,廣四尺,深四尺。」漠書高祖與項羽要割鴻溝以東為楚是也。鴻溝在滎陽縣。
洫
謹按《周禮》:「十裡為成,成間廣八尺,深八尺,故謂之洫。」《論語》曰:「禹盡力乎溝洫。」
資料來源:維基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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