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說四十二章經講記
自立法師講述
當初,佛成道以後,由許多外道發心出家的比丘,將他們對宇宙人生不明了的地方,以及有疑難的問題,紛紛提出來請佛解釋;有些也是佛自動對比丘們懇切的開示,這些生活中金科玉律的語錄,集合起來,共有四十二段。我們逐段欣賞玩味,感覺得每一段皆含有重要的意義,而且每段皆自成一章,因此,就成為這一部《佛說四十二章經》。 ‧‧‧
佛說四十二章經講記
自立法師講述
佛曆二五三三年歲次己巳八月初一日
於菲律賓隱秀寺太虛講堂
《佛說四十二章經》,是從印度傳到中國的第一部聖典。這是由天竺高僧迦葉摩騰與竺法蘭共同翻譯的。當時「夜夢金人」的漢明帝,對這第一部新譯出的《佛說四十二章經》,簡直視如國寶,特別敕令珍藏於「蘭台石室第十四間」(皇家圖書館),成為皇室的專利品,民間根本不知道有這一部法寶。因此,在晉朝道安法師所編的《綜理眾經目錄》,尚找不到這一部經的名稱,難怪有人誤認它是偽造的了。可是,我們再詳細查考唐朝所有的藏經目錄,都已一一記載,因此,我們可以肯定:《佛說四十二章經》的來源,是無足懷疑的!
當初,佛成道以後,由許多外道發心出家的比丘,將他們對宇宙人生不明了的地方,以及有疑難的問題,紛紛提出來請佛解釋;有些也是佛自動對比丘們懇切的開示,這些生活中金科玉律的語錄,集合起來,共有四十二段。我們逐段欣賞玩味,感覺得每一段皆含有重要的意義,而且每段皆自成一章,因此,就成為這一部《佛說四十二章經》。
這部《佛說四十二章經》的內容,對我們現實的人生,富有啟發作用,可以說它是引導我們修身、行持、處世、待人、乃至成佛的解脫之道。
一九八九年(歲次己巳)古曆八月初一日,我接受隱秀寺善友們的請求,在太虛講堂宣講《佛說四十二章經》,當時是由王晴暇(玉霞)居士翻譯閩語的。這部經斷斷續續地共講了三十五次,如果在每月的共修會連續不斷地講下去,應該一年半就講完了。但因晴暇居士是帶病翻譯,而且病情日漸沈重。最後為了移植腎臟,又停頓了數月未講。本來我打算請別人翻譯,讓她好好靜養,但她在病中深深感到人生無常,已不久於人世。為了要使這部經由她翻譯得有始有終,給大家結一個圓滿的法緣,所以她一直堅持要負責將本經譯完。記得她手術後已無力登上講臺,還是由她的丈夫(蔡博厚居士)和幼兒(本強)兩人扶著她步上講臺,坐在翻譯的位置上。當本經全部講完後,沒有數月,她就安詳地往生了。她一向如此擇善固執,這種為法為人的悲願,是值得我們效法和感念的!
過了六年以後,在一九九五年(歲次乙亥)的六月廿五日,我又應邀往台灣苗栗淨覺院,為智道法師所領導的徒眾,在她們一年一度的「結夏安居」期中,以普通話直接為她們講解《佛說四十二章經》。她們經常聽智道院長講經說法,本經當然也早已聽講過了。她們對佛學都很有研究,我名義上是去為她們講經,不如說是去為她們復習,還比較恰當。我只是藉此機緣,去陪她們過一段佛制的結夏安居生活而已。
在這兩處所講的《佛說四十二章經》,雖然是同一部經典,但因環境和時間不同,聽眾的程度也不一樣,所以我為了要適應他們的根機,所講的內容,也就不完全相同了。我將這兩個道場所講的錄音帶和筆記,都交給了法淨。她經過一年又兩個月的時間,用她流暢的文筆,耐心地記錄、整理;再經我仔細地審閱、刪改和補充,這樣,才完成了這一部將近二十萬字的講記。
五十多年前(一九四五),我在故鄉泰州光孝佛學院與摯友──了中法師同學時,第一學期的佛學課程,其中就有《佛說四十二章經》。那時我們都是十多歲的小沙彌,雖然授課的希堯法師口若懸河,講得天花亂墜;只因那時我們的程度太差了,所瞭解的實在有限。每次課後,我都跟年紀最小,而且最聰明的了中法師共同研究,互相勉勵,並發願希望將來有一天,自己也能夠為別人講解《佛說四十二章經》。真是歲月如梭,屈指算來,如今已超過了半個世紀,我所宣講的《佛說四十二章經講記》,也將要問世了。回想當年求學時的情景,我情不自禁地給了中法師打了個越洋電話,請他為我的講記寫篇序文。他聽過電話,很爽快地答應了;而且很快就給我交了卷。不過,了中法師在序文中過於為我吹噓,反而使我感到汗顏!近來他正在為籌建玄奘大學的教學大樓,以及興建善導寺的大雄寶殿,已忙得不亦樂乎!他從百忙中抽空為我寫序,使本書增加無量的光彩,他這股友愛的熱忱,真使我說不盡的感謝!
在印刷及發行方面,我仍偏勞經驗豐富的性瀅法師為我幫忙處理。她撲撲風塵地剛從美國弘法歸來,就欣然接受了我這樣繁重的懇托,使我銘感不已!
為了便校對,也為了及時修改,這部書在打字排版方面,我仍邀請施騰輝居士為我負責這份最辛苦的工作。他本來在報館忙於編務,仍從忙裏偷閒來為我操勞,使我從內心由衷的感激!
關於《佛說四十二章經》的註解,明朝有蕅益大師的《四十二章經解》;近代有太虛大師講的:《四十二章經講錄》,這是比較扼要而有價值的著作。只因我蝸居菲島,缺乏資料,所見到的已寥寥無幾。現在我敝帚自珍地出版這部講記,只希望給初學佛者多一份參考;並藉以向海內外的先進們領教!
這次出版本書,菲律賓隱秀寺的善友們隨喜參加助印,熱心推動佛教文化,誠意可感,真是功德無量!
佛法講因緣,這次《佛說四十二章經講記》能夠順利地出版,也是藉各種因緣和合所致。讓我謹在此向所有贊助的師友們,表達萬分的謝意!
佛曆二五四三年地藏聖誕寫於菲律賓隱秀寺隨緣樓
心理法師、真心法師、諸位法師、諸位清姑、各位善友:
時間過得非常快,今天已經是農曆己巳年八月初一了。我也好久沒有跟諸位正式講經了,所以從今天開始,每個月的初一、十五這兩天的「佛學講座」,我來跟大家研究《佛說四十二章經》。
在幾年之前,我曾經跟大家講過《佛說八大人覺經》,這部經的內容說明我們要做一個大人──菩薩,也就是要做一個救人救世的菩薩,所應該實行的八件大事,這部《佛說八大人覺經》,大家已經聽過了。
中國明朝有一位大師──蕅益大師,曾經把《佛遺教經》、《佛說四十二章經》和《佛說八大人覺經》,加以註解。在佛教界,這三部經常常合訂在一起的,可以說是佛遺教三經。因為過去我曾經講過《佛說八大人覺經》,有些善友就對我說:
「師父,這一次能不能為我們講《佛說四十二章經》呢?」
「好!這次我就為你們講這部經。」
因為有人提議,所以這一次我就採用《佛說四十二章經》,來跟大家研究。
一、講經的方式
談到講經的方式,在大陸也好,或者在臺灣、香港各地也好,有的是大座的講經,有的是普通的演講。所謂大座的講經,有一個法座放在中間,由維那師父率領大眾,很隆重地唱讚,呼鐘聲偈,迎請搭著大紅祖衣的主講法師升座;像我這樣講,是普通方便的演講式。
佛教在印度,釋迦牟尼佛講佛法,無所謂宗派的,等到傳來中國以後,經過歷代的祖師加以分門別類,在古代有十三宗,後來綜合歸併成為十宗,各宗各派講經的方式,各自有傳統家法,所表達的方法也不一樣。
過去我已經跟大家介紹過,中國佛教的十宗,但在座有好多可能還沒有聽過,現在不妨重復一下,所謂十宗:一、華嚴宗,二、天臺宗,三、唯識宗,四、三論宗,五、禪宗,六、淨土宗,七、律宗,八、密宗,九、俱舍宗,十、成實宗。
這十宗的名稱,有的時候不一樣,譬如華嚴宗,是以《華嚴經》作為依據的,所以稱為華嚴宗。但這一宗至賢首大師才圓備,所以又稱為賢首宗。好像天臺宗,所依據的經典是《法華經》,有的時候就叫做法華宗。唯識宗或者稱為法相宗,那是因為根據法相唯識而立宗的,這些宗派名稱雖然不一樣,不論它是依據經典而立宗,或者是依人名(祖師)來立宗,或者是以山名來立宗,總而言之,它的內容是一樣的。
十宗如果以佛教的大小乘來分類,前面從華嚴宗到密宗等八宗,屬於大乘教法;後面的俱舍宗跟成實宗,屬於小乘教法,所以稱為「八大二小」,也就是說這十宗有八宗是大乘,二宗是小乘。不過,要是認真地分類起來,律宗的戒律,有大乘戒也有小乘戒,因此,也可以說大乘宗有七個半,小乘宗有兩個半。這樣的分類,說明十宗包括了大乘和小乘。
我為什麼在這裏要介紹十宗呢?就是說到講經的方式。在中國的各宗各派,講經結構、組織最嚴密的,就是華嚴宗和天臺宗,這兩宗的講法不同,天台宗有天臺宗的方式,華嚴宗也有它自己的方式。譬如說華嚴宗,你們假使念過《華嚴經》,就會知道,裏面都是以「十」這個整數來敘述「十玄門」圓融無礙的境界,所以,他們一講經,都是用「十門分釋」加以發揮,這就是他們講經的方法。
至於天臺宗講經,有「五重玄義」,就是以釋名、辨體、明宗、論用、判教,這五種方法加以詳細解釋;唯識宗也分為五門來說明;甚至於密宗,因為是以《十住心論》這部論為根據,也是以十種分類來闡釋。總而言之,雖然各宗派弘揚佛法的方式不一樣,但他們的宗旨還是相同的。當然華嚴宗那「十門分釋」,天臺宗的「五重玄義」,都是專門學問,我們現在主要不是講這些,我只是提一提來說明各宗的家風和講經的方式是不一樣的。
也許你們要問:既然各宗派有不一樣的講經方式,那師父是根據那一家來講呢?我認為他們的講法是傳統式的,有固定的形式。所乙太虛大師講經,就採用新的方式,要是你們把〔太虛大師全書〕六十二本打開一看,就知道他不論講那一部經、那一部論,都沒有依照這些方式。他一上來就是個「懸論」,把該部經(論)的內容大概地提示一下。那麼,我呢?既不固執於那一個宗派,也不拘泥於用什麼方式來闡述,我只是把經裏面主要的意義,提出來給大家說明,以作參考。
二、本經的特色
現在我將《佛說四十二章經》跟一般佛經不一樣的幾個特殊觀點,提出來加以說明:
一、文辭簡明:這部經的文辭──文字和辭章,都是很簡單、明白、扼要的。全經共計有二千三百三十九個字,分為四十二章,也就是四十二段,每一段的文字都很簡短,最長的只有一百多個字,一般都是兩三行,三、五十個字,有一章還不到二十個字,只有十八字。它的體裁,就好像中國儒家的《論語》和《孝經》,一章一章,很簡明的,你們如果靜下來,用心去欣賞、研究,就知道《佛說四十二章經》有它的特點。
二、內容豐富:本經既包括了事,也涵蓋了理,可說是部理事圓融的經典。好像經文一開始就敘述「世尊成道已,作是思惟」,就是說明釋迦牟尼佛成佛了,以及他說法度眾生等事蹟的經過,這是屬於事;至於講理的呢?可以說包括了世間的和出世間的,以及小乘的,大乘的道理──三藏十二部經一切的教義。
三、譯筆信雅:《佛說四十二章經》翻譯的技巧,文筆非常信雅。要知道,翻譯家必須具備信、達、雅這三個條件,才能夠將一部外文作品翻譯得非常精彩吸引人。什麼叫做信?就是很信實、沒有錯誤的,每一句翻譯出來都是很確實的;達,就是很通達、流暢;雅,在文辭方面,表現得很文雅,不是生吞活剝,沒有黏在嘴巴裏頭不通順的現象。這部《佛說四十二章經》的翻譯技巧,完全符合了信、達、雅的三個翻譯條件。它雖然是第一部傳到中國來的法寶,卻可以作為後代翻譯家的典範。同時,裏面所翻譯的名相(名詞),如「四諦法輪」、「無為法」……諸如此類名相,譯得多麼的精確、雅順,成為後代翻譯家經常所採取的。另一方面,這一部經可以說是非常善巧的意譯,而不是直譯。意譯,就是順著經本原來的意思翻為中文,不像直譯一句一句對照著翻,這也是本經跟後世的直譯不一樣的地方。
四、不須疑惑:由於《佛說四十二章經》是一部古老的譯本,流傳到現在已經將近二千年了,它的文體形式跟後世所翻譯的經論不一樣,曾經被中國的一般文人學者所疑惑,都認為它是偽造的,引起了梁啟超、胡適之等好多學者加以考證、筆戰和辯論。過去有位張曼濤教授,編了一部〔現代佛教學術叢刊〕,共有一百本,其中第十一冊,就是搜集了各方面討論有關《佛說四十二章經》真偽的文章,諸位假使想做學問的話,不妨把它找來看看。依我研究的結論:不論是太虛大師也好,印順導師也好,他們都肯定《佛說四十二章經》絕對不是偽造的,所以我希望大家對它不需要加以疑惑。
我還要告訴大家,一般學者之所以認為《佛說四十二章經》是中國人偽造的,原因是晉朝道安法師──所謂「彌天釋道安」,曾經編了一本佛經的目錄,把所有翻譯到中國來的佛經,都編列在這本目錄中,這本書名叫《綜理眾經目錄》。在這本書裏面,找不到《佛說四十二章經》的記載,因此,一般學者認為目錄中既然沒有這部經,可見它是假的。
還有人懷疑《佛說四十二章經》是假的,那是因為一般的佛經,好像《金剛經》、《彌陀經》,都有「序分」──一開始就是:如是我聞,一時佛在某某地方等等的「六成就」,先說明講經的時間、地點,以及請問的當機聽眾等等,這樣的形式,為什麼本經卻沒有呢?的碓是引起人家產生懷疑的地方,因此認為它是偽造的。
但是我們如果認真地加以研究,這許多的疑惑都不足以懷疑,也不難解答。比如說:本經的文體雖然跟一般的經典不一樣,是因為本經是第一部傳到中國來,翻譯時絕對不會在文體、形式和技巧上面去推敲、執著,主要目的是為了順應當時的潮流,為了使當時的人們容易接受,我們不能因為它的形式不一樣,就斷言說它是偽造的,否則就太武斷了。
同時,我們也應當瞭解譯經的實際情況,後代翻譯佛經,好像玄奘大師從印度取經回來,當時的唐太宗皇帝,下詔由國家主辦,他擁有一個規模非常巨集大而完善的譯經場,地方廣大,助手也多,裏面幾百人,在主譯人的領導之下,組成了譯經團,分層負責,大家分工合作,什麼人負責什麼工作,都分得清清楚楚,因此,所翻譯的經典、名相和文體,都是一定的形式、規劃。可是我們要知道,翻譯《佛說四十二章經》的時候,參與的人很少,而且也未必完全通曉梵文,可能是由迦葉摩騰他們用口頭把經文念出來,而後由中國當時的文人學者筆錄,可以說只能意譯,不是直譯的,因此,在文體方面,完全是東漢時代儒家的形式,跟現代一般所流通的經典不一樣。
再說,道安法師的藏經目錄裏面,雖然沒有記載本經,可是在另外一部古書《出三藏記》裏面,已經寫到本經當時是藏在朝廷的「蘭台石室」第十四間。試想,一部佛經翻譯好了,把它當作寶貝一樣的,藏在皇宮裏面,外邊的人那裏會知道呢?何況當時的交通又不方便。本來道安法師記錄經典,是非常慎重的,不是隨便給它加上去充數,而是加以考證,有時候難免沒有遺漏的地方。同時,那個時候道安法師所居住的地方,跟翻譯《佛說四十二章經》的地點也不同,所以,我們不能因為藏經目錄裏面沒有的,就認為它是假的。不過,在唐朝所有的藏經目錄裏面,已經有《佛說四十二章經》的記載了。
說到一般佛經都有「如是我聞」的序分,而《佛說四十二章經》中卻沒有,我剛才已經說過,本經是第一部佛經傳到中國來,為了求其慎重,能夠簡潔又容易給大家接受,所以在體裁方面是採取意譯的,在形式上就沒有那樣拘泥執著,這一點我們能夠瞭解的話,就可以肯定本經一定是一部真正從印度傳過來的經典,絕對不是一般無聊文人所認為的:中國人偽造的經典。
三、漢明帝的夢
也許你們要問:本經怎麼會傳到中國來呢?現在,我就講一個故事,也是歷史上有明文記載,絕不是道聽途說的。
那是在東漢的時候,有一個皇帝叫孝明帝(一般所稱的漢明帝),他是漢光武的第四個兒子。在孝明帝永平三年(西元六十年),孝明帝有一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做了一個夢,這夢好奇怪喔!怎麼樣呢?他看到皇宮的宮殿上面,有一個金人──金色的人,頸項有一圈圓光,而且渾身都是金光燦燦的,很自在地在那兒飛來飛去。
第二天早上,上朝的時候,皇帝就召集文武百官來共同解開昨晚的夢境。
「你們當中,不論是有學問的,或者通達天文地理、算命蔔卦的,都應該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們有誰能夠替我解這個夢呢?」
當時朝廷中有位太史官(專門研究歷史的),名叫傅毅,他站起來說:
「啟奏皇上,聽說在我們西方的天竺(印度),有一個神叫做佛,他就是金色的,全身發光。依我的看法,皇上夢到的大概就是佛了。」
這時,又有位博士(當時的官職,不是現在的博士學位)官,名叫王遵,是一位很有學問的人,也告訴明帝:
「皇上,剛才太史官所講的,我認為說得很對,照我所瞭解的,在周朝時代,有部書叫《異記》,裏面記載了許多當時所發生的奇奇怪怪的事情。其中有一項記載:周昭王二十六年四月初八日,大地發生六種震動,天上有五色的祥光出現,一直照射到太微星。當時,周昭王也感到很奇怪,問他的大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其中有個叫蘇由的太史官,稟告他這就是西方有大聖人出世,他的教法在一千年以後,就會傳到我們中國來。這一說,周昭王就令他們記下來,刻在石頭上,然後把它埋在地底下,算一算,到現在剛好一千年。所以皇上您所夢到的,就是佛祖要到我們中國來,夢境才會有這樣的祥瑞。」
漢明帝聽了眾大臣的報告以後,心裏好歡喜:「啊!佛教要流傳到我們中國來,是我們中國人的幸運呀!」從此,他日夜都想:佛教什麼時候才傳得來呢?正是夢寐求之。可是,幾年過去了,一點消息也沒有。到了永平七年(公元六十四年),漢明帝就派了蔡□、秦景、王遵等十八位當時朝廷中有地位、有學問的大臣,到西天去取經,也就是專誠去請佛經到中國來。
當這十八人浩浩蕩蕩地向印度前進,途中經過月氏國(以現在的地理位置看,是在阿富汗、蔥嶺及中亞等地),遇到了兩位中印度的出家人──迦葉摩騰和竺法蘭。秦景、王遵、蔡□等就恭恭敬敬地說明了來意,而後邀請這兩位出家人到中國來。
於是,兩位尊者就把佛經、佛像、佛的舍利,用白馬馱運到中國來,這叫做「白馬馱經」。由於當時交通不方便,完全是步行,直到永平十年(西元六十七年)十二月三十日,才抵達洛陽。
當時,就讓兩位尊者駐錫(安頓)在離洛陽城東邊十二里,北面靠著邙山的鴻臚寺。要知道,寺廟的寺,古代是屬於皇宮的,等於是賓館,作為招待外國使者的地方。自從這兩位出家人用白馬馱經來了,皇帝就下詔把鴻臚寺改名為白馬寺,這是佛教傳來中國後的第一座寺廟,到現在已經有一千九百多年的歷史了。兩位出家人就住在白馬寺翻譯《佛說四十二章經》,所以,白馬寺被尊為中國佛教的「祖庭」,也可說是中國佛教的源流。
以上是佛教傳入中國的真實典故。
佛說四十二章經。
這是本經的題目,共有七個字,它的立題,可以分為「通名」、「別名」,也可以用「人」、「法」兩種意義來解釋。
一、通名和別名:什麼叫做通名?譬如說「經」字,就是個通名,《佛說四十二章經》固然稱為「經」,其他的,好像我們平常念的《金剛經》、《藥師經》或是《法華經》、《華嚴經》,所有的佛經都稱為「經」,所以「經」是通名,就好像我們稱呼人家蔡先生、王先生、張先生、李先生,先生是個通稱,而張、王、李、趙,是個別的姓,《佛說四十二章》是這部經個別的名稱,屬於別名。
二、人法立題:我過去曾經介紹過,所有的佛經有七種立題的方式,《佛說四十二章經》在這七種當中,屬於「人法立題」,什麼叫做人法立題呢?「佛」,是人做的,屬於「人」;「四十二章經」是佛法,稱為「法」,所以這部經的題目,是由「人」與「法」聯合組成的一個名稱。
以下,我再把這經題的七個字,分為「佛」、「說」、「四十二章」、「經」,四節加以說明。
一、佛:佛字的發音是印度音,是簡單的稱呼,把它說完全了,應該稱為佛陀(BUDDHA),它是音譯到中國來的,意思是「覺者」。
中國文字的造字結構,有所謂六書,就是由六種方法來造成文字。「佛」這個字,是「人」和「弗」兩個字組合的,在六書當中,稱為形聲字;人是個形體,弗是聲音,佛字的聲音,依弗字而發音的,所以是個形聲字。但這個字,也可以說是個會意的字,弗是「不」的意思,「佛」,不是人,這話怎麼說呢?固然佛是人做成的,但他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平庸人,他是一位對宇宙人生一切的事理、所有的真理都已經大徹大悟的大聖人,因此稱為「覺者」。
談到「覺」,可以從三方面來說明:
從文字的意義說明:覺是覺察和覺悟的意思。所謂覺察,就是面對一切煩惱的時候,能夠隨緣省察,不為它所困惑。在佛學上有兩個專有名詞:煩惱障和所知障。障,就是障礙,我們人生最大的障礙,就是「煩惱」和「所知」這兩種。我曾經介紹過,人生最大的煩惱是貪、瞋、癡、慢、疑。對於好吃的、好穿的、金銀財寶……等,都是我們貪求的物件;假如人家說一句好聽的話,或者讚歎我們,我們就會得意忘形;要是人家發我們的脾氣,讓我們難堪,我們就生氣了,感覺到很煩,這就是瞋心;乃至於癡、慢、疑等等,都是使我們內心感到煩燥,非常苦惱的。
但是,做了菩薩,或者成了佛的話,就不會為煩惱所包圍,所困惑了。一個真正大覺大悟的人,他能夠覺察到所有的煩惱,而且能夠突破這個障礙,不為煩惱所困擾,能夠隨緣地面對各種煩惱,任運而行。
佛法中有兩句成語:「不怕念起,只怕覺遲」,就是說當煩惱來了,貪心起了、發脾氣了,這個念頭生起來沒有關係,只怕的是生起來以後不知道。如果念頭生起來的時候,馬上有所警覺──哦!我們不要貪心!我們不能發脾氣!我們不能生那些無明!你有這一種覺悟的功夫,就可以慢慢地走上「覺者」這個大道,這就是脫離了煩惱障。
再說覺悟:覺悟就是突破所知障。什麼是所知?知,是種知識、智慧,但是,知識有了毛病,就成為愚癡了。愚癡,即是所知障。有個名詞叫做「世智辯聰」,那是一種小聰明,屬於世間的知識,譬如說:由於存著先入為主的觀念,對於世間某種學說,或者一般的邪教,或是不能正信佛教的道理,認為別人家講得比較好,而否定了佛教的一切,也就是把你對於佛教的正知正見障礙了,使你不相信,這就是種所知障。假如我們對於所知道的世間、出世間的一切知識,能夠有正確的判斷與抉擇,而不會去顛倒執著,才能夠突破所知障,這樣你就覺悟了!因此,當你真正成了佛,既能夠覺察,也能夠覺悟。
我這樣講,只是很淺顯地從字義方面來說明「覺」。
從聖位的層次說明:分為自覺、覺他、覺滿三種。
自覺:什麼叫做自覺?自覺的意思,是自己覺悟了。世間的人,包括你、我、他在內,都是凡夫,都是癡迷不覺的。外道(其他的宗教)所認為的覺悟,是一種覺得不正當的邪覺。自覺,是對佛教的小乘──聲聞和緣覺來講的,他們已經覺悟了,稱為自覺。
覺他:佛教行者不單單是要自己覺悟,進一步要使得一切的眾生都覺悟,所以希望能夠覺他,這是菩薩的風範。菩薩發心,自己沒有得度先度人,這跟二乘人的自覺完全不一樣了,覺他,是菩薩的精神。
覺滿:就是覺行圓滿了,不但是自己覺悟,也要使其他的一切眾生都能覺悟,而且覺悟得圓滿,這不是菩薩的境界,而是大覺的佛陀了。
從功行的區別說明:可以分為本覺、始覺和究竟覺三點來解釋。
本覺:佛教裏面常常說:「心、佛、眾生,三無差別」,就是只要有「心」的,不論是佛或是眾生,這三個都是一樣的。這是什麼意思呢?每一個人都有佛性──成佛的可能性,所以,從這個觀點來說,叫做本覺。
本來覺悟,為什麼不覺呢?就是因為所有的物欲把我們的真心障蔽了,好像一面光明的鏡子,被塵埃所遮蔽,失去了它的光彩。雖然現在它的光明沒有現出來,但是鏡子本身的光明還是具備的,所以,從這個觀點說,我們每個人都具備了成佛的本覺,現在雖然不覺,但本性原來是覺的。
始覺:始是開始,我們本來是糊里糊塗,不知不覺的,好像做夢一樣,突然間,這個夢醒了,和覺悟的悟差不多,悟就是醒了。哦!「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這是突然的覺悟,稱為開始覺悟,是始覺。陶淵明在〈歸去來辭〉文中,有一句「覺今是而昨非」,那是他突然覺悟了,認為過去都是不對的,瞭解到今天對了,就是開始覺悟了。又譬如說在座諸位,過去沒有聽過佛法,突然地來聽了一次,說到不可以殺生,本來認為怎麼不可以殺生呢?上帝就是造這許多的動物給我們吃的,但是聽到佛教說不行!我們要有慈悲心,要行「同體大悲」。縱然是螞蟻蚊蟲,也有它的生命,我們都應當尊重它們的生命。這個時候,你突然聽了這一句話,覺悟了以前的觀念是錯誤的,從今天開始,不會再去殺生,於是慢慢地培養出慈悲心,這叫始覺。
究竟覺:究竟覺就是成佛啦!對世間的一切事、一切道理,沒有一樣不覺悟,而且是究竟圓滿的覺悟,不論是本覺、始覺、究竟覺,三覺都圓滿了。
佛是覺者,但是,我們必須瞭解,這裏佛指的是誰呢?就是我們的教主──本師釋迦牟尼佛。
二、說:說,就是講話,但是根據佛經的解釋,說是「悅」的意思,悅,就是喜歡,你們假使念過儒家的《論語》,一開始「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古本書上,悅寫為「說」,所以,說不是說話的「說」,而是「悅」。孔子認為我們常常修學,不是很快樂的嗎?大家來聽講經,把所有的煩惱拋到九霄雲外去,這也是快樂的嘛!
釋迦牟尼佛觀察眾生受教化的根機已經成熟了,講這部經的時候,是懷了一種歡喜心、大悲心,暢所欲言,滔滔不絕地從他的大悲心裏面,自然而然地把佛法流露出來,真是無比的歡喜,所以「說」是「悅」的意思。
三、四十二章:四十二是數位。章,是條與段的意思。有句成語叫「約法三章」,例如說:我跟你約法三章,就是我和你訂的條件有三條,所以章就是指條。那末,四十二章就是四十二條,簡單地說,就是四十二段,這是指本經的體裁和內容。
本經是釋迦牟尼佛自動講的,正像《論語》中都是「子曰」──孔子說,本經中常常提到「佛言」、「佛言」,釋迦牟尼佛講,不論是佛弟子請問他,或者是外道發問,他所答覆、所宣揚的道理,分為四十二個章段。
也許有人要問:為什麼不說四十或四十三?這是有含義的:從修行到成佛的歷程,有四十二個聖位:十住、十行、十迴向、十地、等覺、妙覺等四十二個位次,所以,分為四十二章,隱隱當中象徵了成佛的四十二個階段。
四、經:簡單地說,是一種聖典,中國傳統的說法,有所謂「聖經賢傳」的區別:聖人的著述稱為「經」,賢人的立言叫做「傳」,你們假使念古文,有《左傳》、《谷梁傳》、《公羊傳》,還有儒家的〔五經〕、〔四書〕,都是聖人的著述,這是中國對經的定義,但是,我們現在講的「經」,是從印度梵文翻譯過來的,說法就不一樣了。
梵語經叫「修多羅」、「修妒路」、「素怛纜」,直譯為中文叫做「線」,有貫穿的意思,意譯為「經」,說完整點,應該稱為「契經」。契,是契合的意思,具有契理和契機兩種含義。什麼叫契理?就是釋迦牟尼佛所講的佛法,與十方三世諸佛,所講的是一樣的。不可能說釋迦牟尼佛說生老病死是痛苦的;而阿彌陀佛說生老病死是快樂的;藥師佛卻說是半快樂半痛苦的,絕對不會那樣說的,道理都是一樣的,縱然是「月可令熱,日可令冷」,佛說的四諦,不可以改變的,因此,契理指佛經的道理,是永遠契合於真理,不會改變的。
契機,機就是根機。所有的眾生,他們的愛好、個性、所能夠接受的程度(智力),雖然千差萬別,但是釋迦牟尼佛所講的道理,每個眾生都能夠接受,正如經中說的:「佛以一音演說法,眾生隨類各得解。」佛說的這句話,大學教授聽得懂,幼稚園的學生也聽得懂;人聽得懂,畜牲也聽得懂;天人也聽得懂,所有的一切眾生都聽得懂,所以適合大家的根機。
關於經的定義,在各種經論裏面,都有很多解說,以《雜心論》來說,對經的定義有五種的說明:
出生:你假如去研究、讀誦,佛經裏面就可以出現許多善法,教我們走上好的路,不會去為非作歹,造作種種的壞事。
湧泉:佛經裏面含藏了無盡的法味,好像滔滔不絕的泉水一樣。
顯示:佛經所顯示的真理,都是開示我們斷煩惱證菩提,可以得到大解脫的。
繩墨:你們看到木匠,他有一個墨斗,有一條線,裏面有墨汁,要鋸木頭的時候,這麼一拉一彈的,才能夠鋸直,那就叫做繩墨。一個人要是不依據規矩,就不能成為方圓了。我們學佛、研究佛法,才能夠辨別邪正、瞭解因果的道理,而不會胡作非為,這是繩墨的意思。
結鬘:鬘,指花鬘,我們常常在路上看到賣茉莉花,都是用線把一朵朵的花貫穿起來,成為一串一串的;佛法的真理,就好像花一樣,經過佛說了出來,把它連貫起來,才不會遺失,所以稱為結鬘。
經論中,對於「經」字的闡釋,還有很多很多,我再引數種給大家作為參考:
鏡:有的地方,說「經」好像鏡子一樣,我們想要知道臉上骯髒不骯髒、好看不好看,一照鏡就清楚了。佛經就像一面鏡子,我們每天從早到晚的所作所為,對或是不對,到了晚上,能念一卷《普門品》,《普門品》中說:假如我們有貪欲心、有瞋恚心,或者有什麼愚癡,應常念恭敬觀世音菩薩。這時候,鏡子照到了,我們就跟著去做。所以,佛經,你能夠常常去念、去誦,加以研究,就好像拿著一面鏡子在照,才知道那件事做得對,那一個動作做得不對,必須糾正的。
所以經中說,鏡是「佛來佛現;魔來魔現」。你是個佛來照鏡子,裏面就現出佛;你是魔鬼來照,就是魔鬼。總之,鏡子的作用,就是無論你是什麼樣子,它都會照出你的本來面目,所以,我們要常常念經,把它當一面鏡子來照。
徑:徑,就是路徑,一條路,由凡夫到成佛的光明大道。你如果只要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永遠做一個愚癡的凡夫,那就不談;你假使希望成聖成賢,做一個人上人,要學佛,要成佛的話,那你就要走上這一條光明的大道。你要走上這條光明的大道,佛經就是指南針,就是光明大道。因此,我們常常念經,才不會走上斜路、羊腸小道上去,才不會碰到危險。
門:你們到隱秀寺來,要從大門進入。我們要成佛,一定要經過這個門。從這個門進來,要研究佛經呀!我們要度眾生,就必須研究佛法,用真理去度化眾生,從這個門出去呀!所以,佛經是個大門,是成佛度眾生的法門。
正:就是正大光明,至正無邪,不偏不倚。你們看看中正學院的院長,最近作了一首歌,就是解釋什麼是中?什麼是正?我們學佛、研究佛法,是最中最正的法寶。我們面對一切的外境,一切不好的習氣、煩惱,都能夠因佛經而解除,而能夠解脫。
常:常就是恒常,永遠不會改變,所謂「亙古今而不變」,無論過去、現在、或者未來,永遠不會更易的,這種道理,才稱得上是真理。
法:就是法則,給我們作為模範的,好像一條軌道,永遠也不會差一絲一毫的。
以上幾個定義,是指佛經特有的含意,我特別提出來,讓大家有個概念,才不會跟儒家所通稱的經混為一談。
後漢 迦葉摩騰 竺法蘭 同譯
迦葉摩騰和竺法蘭,是翻譯《佛說四十二章經》的兩位大師的德號。佛經,原本都是用印度的梵文寫成的,把它請到中國來,我們根本看不懂,所以必須經過翻譯的人,翻成中文,我們才懂得它的內容,因此,在未講經文以前,首先介紹本經的兩位譯者。現在,我分為三節來說明:
一、後漢:是中國一個朝代的名稱,又稱為東漢。談到中國,可以說是個文化古國,歷史實在太悠久了,俗語說:「一部二十四史,不知從何說起?」中國的歷史,已經將近五千年了,我們如果要講它,也不知道該從什麼時候說起哩!
中國的歷史,在上古時代,有所謂三皇五帝,三皇,一般說是天皇、地皇和人皇(也有說是伏羲、神農和黃帝),以至於春秋戰國;戰國時代,有齊、楚、燕、趙、韓、魏、秦等七國,稱為「戰國七雄」,七雄之間互相征伐,各霸一方,其中以秦國的勢力最大,到了秦始皇的時候,先後併吞了六國,統一中國,成為秦朝的第一個皇帝,他的意願,是希望子子孫孫能夠把江山世世代代相傳下去,永遠保持住皇帝的寶座,哪里知道,世間是無常的,他雖然做了始皇──第一代帝王,可是到了二世皇帝,秦朝就滅亡了。
那是因為秦始皇的政策太暴虐,不能得到人心,引起天下大亂,各路英雄好漢紛紛起兵反抗政府,你攻我伐,紛爭到最後,剩下兩股力量──漢王劉邦和楚國的後代項羽,兩人勢不兩立,後來,漢王劉邦又把項羽消滅了,重新統一中國,建立漢朝,歷史上稱劉邦為漢高祖。
漢朝自從高祖劉邦當了皇帝,一代一代地傳下去,到了平帝的時候,有一個宰相叫王莽,是個奸臣,我們平常說「王莽篡漢」,就是他把漢平帝廢除了,奪取漢朝的天下,自己取而代之,當了皇帝,漢朝的政權也告一段落,歷史上稱漢高祖到平帝這一段時期為前漢。
王莽篡漢,當了十五年皇帝,各地人民因不滿新朝的政治,紛紛起義,討伐王莽,最後,劉家的後代──劉秀(漢光武),復興漢朝的天下,這個時候稱為後漢。漢光武一代一代地把皇位傳下去,一直到了憲帝,非常不爭氣,結果歷史進入了三國時代──曹操的兒子曹丕,把後漢滅亡了,建立魏國。
接下來我們要討論什麼是東漢?什麼是西漢?前漢的都城在長安,後漢的都城在洛陽,從地理位置來看,長安是在洛陽的西邊,所以前漢又稱西漢;洛陽在長安的東邊,後漢也稱為東漢了。我們要講的《佛說四十二章經》,是後漢(東漢)時的兩位法師翻譯的。
我上面已經講過,佛教是後漢明帝「夜夢金人」的因緣,才正式傳到中國來的。以下,再介紹翻譯本經的兩位尊者。
二、迦葉摩騰、竺法蘭:迦葉和竺是姓,摩騰和法蘭是名。他們都是中印度月氏國人。根據佛教的傳記,迦葉摩騰又稱竺葉摩騰或者攝摩騰,那是音譯的不同,其實三個名是同一位法師的德號。
迦葉摩騰法師本來是婆羅門種族,從小非常聰敏,博學多聞,而且非常有善根,喜歡研究佛經,後來出家了。出家以後,對於佛教的經典與戒律都非常精通,經常在各地弘揚佛法。有一次,他遊化到西天竺(即西印度,古時候印度的版圖非常大,分為東、南、西、北、中五部分,稱為五天竺,也就是五個印度),應聘到一個弱小的國家,宣講《金光明經》。
這時候,剛好強大的鄰國,隨便找個藉口來興師問罪,攻打這個小國,企圖把它消滅掉。可是,奇怪得很,敵國每次攻入國境時,不是發生什麼事故,就是有什麼波折,障礙了兵馬,怎麼樣也不能順利前進。敵國的軍師感覺非常莫名其妙,竟然懷疑這個國家也許知道不是敵手,一定在耍什麼法術,阻止他們大軍的進攻,於是,派了一個精明的密探,混進城去,瞭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當偵探到處去探訪搜索以後,覺得什麼防禦都沒有,只見到人山人海,大家圍著一位法師,恭恭敬敬地傾聽他說法。啊!正是迦葉摩騰大師在宣講《金光明經》,所有國家的大臣和老百姓,都聽得津津有味。當時,正講到地神王是怎麼樣的護國愛民,並且強調:
「我們假如能夠愛護國家和人民,就能夠全國上下一條心,什麼樣的外患都不能來侵略。這樣也會感動了天神護法,自動在冥冥當中保護我們的國家。」
密探聽了,非常受感動,趕快回去報告。敵國因此放棄了殘暴的侵略行為,反而自動來求和,並且請問佛法。
迦葉摩騰法師因弘法而消弭了鄰國強大的武力侵略,化險為夷,這就是講經的功德,也是他的道德、威儀和神通所感召的。這是迦葉摩騰法師還沒有到中國來以前,因弘法而擔當了一位偉大的和平使者的事蹟。
在這裏,我希望大家要瞭解一件事:不要以為我們到寺廟來,都是求保佑呀!求平安呀!有的人甚至說:念念佛就好了,還要講什麼經,實在是麻煩。但是,從這個故事可以知道,講經的功德非常大,試看,講經能夠感動護法龍天來保護國家,使敵國無機可乘,侵略的野心不能得逞,可見講經和聽經都不是白費功夫的。
過去在大陸,太虛大師講經,都是人山人海,擠不進去。但是,你們知道他是什麼地方人嗎?他是浙江人,他的口音,相信你們一個都聽不懂。但那時大家都要去聽他講,為什麼?認為去聽了就有功德。所以我們來參加佛學講座,縱然聽不懂,也必須以虔誠恭敬的心來聽。要知道,在講堂裏面,有天龍八部來護持道場,不要以為我們看不到就認為他們不在,實實在在這些護法神都在場,同時要相信,能夠聽經,一定是有很大的福報。
現在我們言歸正傳,當迦葉摩騰和竺法蘭兩位法師,受到漢明帝的使臣所禮請,來到了中國的都城洛陽,駐錫在洛陽雍門外新建的白馬寺,就在這兒翻譯佛經。他們帶來的梵本經典,依歷史的記載,有六十萬言,就是六十萬字,是很多很多的。第一部翻譯的經典,就是《佛說四十二章經》,是兩位法師共同翻譯出來的。除了這部經而外,他們還陸續翻譯了《法海藏經》、《佛本行經》、《十地斷結經》、《佛本生經》、《二百六十戒合異》等五部經,再加上《佛說四十二章經》共有六部,合計一十三卷。可惜後來兵荒馬亂,國家動蕩不安,國都經常更遷,沒有固定在洛陽,其他的五部經都遺失了。到現在,兩位尊者翻譯的經典,僅僅保存著《佛說四十二章經》流傳世間。
《佛說四十二章經》是什麼時候開始翻譯的呢?那是漢明帝永平十年(西元六十七年),到今年(一九八九年),算起來,這部經翻譯到中國已經有一千九百二十二年的歷史了。所以在座諸位,今天能夠聽聞本經,可見是三寶慈光加被,我們該怎樣感恩才好!講到這裏,兩位譯者已經介紹完了。
三、同譯:同,就是共同;譯,就是翻譯。這部《佛說四十二章經》,是由迦葉摩騰和竺法蘭兩位法師共同把它從印度的梵文,翻譯成中國的文字。
現在,我順便再講一個跟這一部經有關的故事,叫做「僧道鬥法」,這個故事是由於佛教傳到中國來,翻譯了《佛說四十二章經》以後,引起中國原有的道教很大的反應,才演出了這出戲。
話說漢朝時代,不論朝廷或者民間,大部分都信奉道教,自從漢明帝夢見金人,佛教傳來中國以後,上至皇帝、大臣、下至老百姓,都虔誠地信奉了佛教,這樣一來,中國原有的道教,難免不慌了手腳,認為如此下去還得了,非好好地跟佛教鬥一鬥,較量較量究竟誰的經典是真的?誰的出家人有功夫?於是,自動提出來要跟佛教鬥法。
當時有所謂五嶽道士,其中兩個首領──褚善信和費叔才,感覺到非常氣憤,聯合了六百九十個道士,上表奏到朝廷,說明要與佛教來一次較量,請求漢明帝主持公道。
那是永平十四年正月初一這一天的事。說起來漢明帝也是很民主的,他征求了兩方的同意後,就下令尚書令──當時朝廷的大官,叫宋庠的:擇定正月十五日元宵節這一天,在白馬寺的南門搭個壇場,讓道士和兩位法師來一次和平神妙的真理之戰!
在《高僧傳》裏面,只說到這一場比賽就是雙方各自把經典拿來焚燒。不過,我想,最先可能會有一場辯論,真正辯論的話,佛教的法師都是辯才無礙的,而且佛教有因明學,是一種論理學,當時,一般法師都精通這一門學問,要辯論,道士怎樣也辯不過他們的。
再說,到了元宵節那天,在白馬寺南門,東邊設立道壇,搭得非常的莊嚴,上面陳設了五百零九部道教的真經,並且排設著堆積如山的五果三牲等供品祭祀天地,參加的道士約有五百多名,可說是聲勢浩大,陣容強壯。而迦葉摩騰和竺法蘭在西邊的壇場,只是供奉著佛像、舍利,還有《佛說四十二章經》和其他的經典,場面非常簡樸,但很莊嚴又很隆重。
皇上漢明帝,親自駕臨現場監視,命令雙方各把經典放在壇場上,而後同時用旃檀香木焚燒。道士褚善信等,於是虔誠地念經、繞壇禱告:
「元始天尊!你要顯靈、保佑……」
說得聲淚俱下。
要知道,有好多老道士,他們的修煉,有的也是有功夫,他們有神通的,平常可以飛天鑽地,呼風喚雨,穿牆而過。褚善信、費叔才正是懷有這樣的功夫。可是,強中自有強中手,西天來的兩位法師的神通,比他們大得多了。所以,這一下子他們的真言,急急如律令,一切根本失效。他們只是眼巴巴地看著熊熊的烈火,把所有的道經化為灰燼。
再看看佛教,同樣的一把火,檀香木燃燒起來以後,佛像、舍利以及所有的經典,怎麼燒也燒不去,反而在烈火之中放出五彩的祥光,正是真理的光明與烈日爭輝的象徵。
這時候,迦葉摩騰大師,竟飛到空中去,運用他的神通變化,身上出火,身下出水,並且在空中飛來飛去,甚至睡在空中。──表示他的神通自在,是無所障礙的,要怎麼樣都能隨心所欲。同時,在虛空中變化的時候,他還作了一首偈,歌唱道:
狐非獅子類;燈非日月明。
池無巨海納;丘無嵩岳榮。
法雲垂世界,法雨潤群萌。
神通稀有事,處處化群生。
這首偈是什麼意思呢?「狐非獅子類」,狐狸精,雖然變化多端,但是和獅子比起來,那就差得多了。中國有句成語,叫做「狐假虎威」,狐狸,它連老虎都騙過了,但是,事實上狐狸只有雕蟲小技,而且疑心病最重。所以,狐狸和獅子比起來,簡直是不能比的,它們不是同類的。
晚上的燈,以前都是小小的一盞,或者是微弱的燭光,現在用日光燈,算是光亮了,但是跟太陽和月亮的光比起來,依然差得太遠了,所以「燈非日月明」,這譬喻說你道家要跟我佛教較量,你只是只狐狸,我卻是獅子;你只是一盞小燈,我卻是太陽、月亮。
「池無巨海納」,小小的水池,容量極有限,只能裝一點點的水,而大海是可以容納百川的,你們看看,許許多多的大江大河,最後都流彙到大海去,水池和大海,根本就不能同日而語。
「丘無嵩岳榮」,丘,是一個小小的土堆,那裏能夠跟宏偉崢嶸的嵩山──中國五嶽之一的中嶽相比呢?
「法雲垂世界,法雨潤群萌」,現在佛法傳到中國來,是法雲如甘露一般遍滿世界,所有的群萌,這許多的眾生,都能夠得到它的滋潤。
「神通稀有事」,現在我顯了神通,這是世間稀有,難得的事。
「處處化群生」,說實在,我並沒有要顯神通,我也不要跟你們鬥,這是不得已的,為了要度化你們,為了指引你們一條更光明的大道,我才這樣方便地做了。
迦葉摩騰大師在虛空顯神通變化,那末,竺法蘭大師呢?他在壇場中為大家演說妙法:
「你們要回頭啊!要信佛、皈依三寶。皈依三寶,將來可以離苦得樂,最後必定能夠得大自在,證得聖果。」
竺法蘭大師,以無礙的辯才,感化了好多人來信佛。
當時在場的朝廷大官,有個太傅(官名)叫張衍的,領導著大眾歡呼,並且很不客氣地對道士說:
「你們的法術一點也不靈驗,現在應該要改信佛教才好!我真是為你們難過,再這樣下去,是沒有前途的!」
道士首領費叔才,不禁萬分感慨,當場倒下去,就這樣悲憤地死了。
而許許多多的大臣、宮娥彩女以及老百姓們,在讚歎聲中,都皈依了三寶,甚至出家為僧,成為佛陀座下的忠實弟子。根據歷史記載,當時共有一千四百六十多人出家,他們是:
司空劉峻等二百六十人;
京師士庶張子尚等三百九十人後宮陰夫人、王婕妤、宮人等一百九十人;
五嶽道士呂惠通等六百二十人。
這些人,都是漢明帝親自批准出家的,他們出了家,住在哪里呢?朝廷建了十座大寺廟,七座在城外給男眾安住,三座在城裏給女眾安住。這是在歷史上記載得清清楚楚的事實,我們身為佛教徒,必須要知道的。
後代有一位皇帝──唐太宗,曾撰了一首名為〈題焚經台〉的詩,追念這一件事:
門徑蕭蕭長綠苔,一回登此一徘徊。
青牛漫說函關去,白馬親從印土來。
確實是非憑烈焰,要分真偽築高臺。
春風也解嫌狼藉,吹盡當年道教灰。
唐太宗常常到焚經台去憑吊,他說:「門徑蕭蕭長綠苔」,當他登上焚經台的時候,進了門,走上這一條路,蕭蕭,就是很淒涼的樣子,長綠苔,因為時間久了,從漢朝到唐朝經過了九百多年那麼悠久的時間,已經變得很荒涼,所有的地方,都長了好多青苔。
「一回登此一徘徊」,我每次登上這個焚經台來,走來走去的,難免不想起當年佛道鬥爭焚經的這一回事,心中實在有無限的感慨。
「青牛漫說函關去」,平常我們所看到的牛不是青色的;青牛,是仙家所騎的。道教的祖師是老子。你們看道教的圖畫,老子騎了一頭牛,就是青牛。青牛漫說函關去,就是說你不要以為老子騎了青牛,已經從函谷關出去了,這是什麼意思呢?老子是和孔子同一時代的人,他主張無為,與世無爭,這種思想在當時是行不通的,於是他說:算了吧!我還是去修煉我的功夫。所以,他就騎著青牛,過函谷關走他的路了。
「白馬親從印土來」,佛經流傳到中國,是由迦葉摩騰和竺法蘭用白馬馱來的,這是史實。
「確實是非憑烈焰,要分真偽築高臺」,當年道教跟佛教的較量,誰是誰非,究竟怎樣分辨呢?憑烈焰,憑著一把火來決定,所以,為了分清誰是真的,誰是假的,當初才築了這座焚經台。
「春風也解嫌狼藉,吹盡當年道教灰」。春風本來是無情的,在這個地方,唐太宗卻認為它也是有情的,也瞭解當年的事情實在是很尷尬的,的確是一把火把所有的道經都燒光了,因此春風也不忍心看到那種狼狽不堪的場面,就把道教經典所化成的灰燼都吹光了。假如不被吹光,留到今天也是很難堪的事啊!
唐太宗這首詩寫得非常好,使人讀了感覺到當年佛道鬥法的情景,依然歷歷分明。
為了讓大家對佛教傳到中國來有個深刻的印象,我不憚其煩地從佛教的《高僧傳》、中國〔二十五史〕的《漢書》裏面,找了這些材料來介紹給大家,希望諸位把它牢牢地記住。
經 序
世尊成道已,作是思惟:離欲寂靜,是最為勝;住大禪定,降諸魔道。於鹿野苑中,轉四諦法輪;度憍陳如等五人,而證道果。復有比丘,所說諸疑,求佛進止。世尊教敕,一一開悟。合掌敬諾,而順尊敕。
這一段,是本經的序文。
本來,佛住世的時候,並沒有什麼經本的流布;佛圓寂以後,經過他的弟子們把所講的佛法結集起來,才有經典的流通。
一切的經典,都可以分為三分:一、序分,二、正宗分,三、流通分,這是中國東晉時代的道安法師所分判的。
道安法師把每一部佛經分判為三分,後人都認為他有特殊的見解,因而稱譽他:「彌天高判,千古同遵」,成為佛門的佳話。彌天是道安法師的別號,這個尊稱的來源是:
在跟道安法師同一個時代,有位學者名叫習鑿齒,聽到了法師的大名,特地去拜訪他。道安法師雖然知道他是誰,仍然很有禮貌地向他請教:
「請問你的尊姓大名?」
習鑿齒趾高氣揚地說:「你不認識我嗎?我的名字,四海之內沒有一個不知道的,我叫『四海習鑿齒』!」
接著,又傲慢地反過來問道:
「你這位大師的上下如何稱呼?」
道安法師見他那麼驕慢,隨即毫不客氣地答道:
「你問我嘛?我是普天之下,每個人都知道的:『彌天釋道安』。」
從此以後,佛教界就尊稱道安法師為彌天大師。
每部佛經的三分法,就是這位道安彌天大師所訂的。「千古同遵」,從晉朝到現在,沒有一位法師講經不採用道安法師這樣的分判。
以下,我再把三分稍微說明:
一、序分:是一部經的緣起,等於一般著作的緒論,以人來譬喻,它好像是人的頭部。
二、正宗分:是一部經整個的中心思想,最重要的部份,都是在正宗分發揮,等於人的身體一樣。
三、流通分:希望把這部經永遠流傳於後世,就像人的腳,能夠走到天下各地去。
再說,序分通常又分為通序和別序兩種。所謂通序,就是所有的佛經共同有的形式,也稱為證信序。別序,是每一部經與其他的經典不一樣的發起因緣,因此又稱為發起序。
通序為什麼又稱證信序?有了這個序,可以證明這一部經是真實的,讓所有的人能夠相信。因此,證信序一般具足了信、聞、時、主、處、眾這六個條件。這六個條件,稱為六成就,也就是在每部經一開始的如是我聞,一時佛在某某地方等,「如是」叫信;聞,就是「我聞」;時:指說法的時間(一時);主,就是佛;處,就是處所,講經的地點;眾,是出席法會的聽眾。這是每一部經都具備的六個條件。
說得明白一點,這好像現代開會,首先要記錄開會的時間、地點、主席、出席人數,以及種種的提案,才能使人家相信,的確曾經召開過這一場會議。佛經,為了證明它的真實性,有地點、時間和聽眾等等,所以證信序這六成就是很重要的。
本經一開始的這一段經文,就是序分。它跟一般經典的形式不一樣,這是什麼原因呢?由於本經是第一部傳到中國來的經典,翻譯的方式還沒有定型,為了適應中國當時讀者聽眾的根機,使他們能夠容易接受,因此順著中國的文體形式結構。不過,我們如果詳細加以研究的話,這一段文字,有時間、地點和主伴,依然具備了這些重要的條件。
我講解這段經文,想把每個名相都解釋一下,要知道,一般人認為佛經太難懂、太深奧,那只是對這些名詞術語不瞭解,如果把每一個名詞的定義都明了了,然後把經文的意思貫通起來,那就明白了,而且其他的經典也都一樣會瞭解的。
「世尊成道已」:世尊,梵語叫「薄伽梵」,這是每一尊佛十種通號中的一種,好像我們誦〈懺悔文〉,一上來有「如來、應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間解、無上士、調御丈夫、天人師、佛、世尊」,這是佛的十個通號,如來是佛,應供也是佛,乃至於佛、世尊,都是對佛尊敬的稱呼,而且十方三世一切諸佛的德號,都是一樣的,不過,這個地方所稱的世尊,是指我們的教主釋迦牟尼佛。
釋迦牟尼佛為什麼叫世尊,世尊是什麼意思呢?世,是遷流的意思,可以從時間和空間加以解釋。平常所謂十方三世佛,三世,是從時間來講:過去、現在、未來稱為三世。就空間來說,有器世間、情世間、覺世間三類。器世間的器,就是器具;器世間,涵蓋了外界的山河大地,乃至桌子,所有世間給我們受用的東西(無機物),都是無情的,稱為器世間。情世間,就是跟外面物質世界相對待的,有情感的,好像人類,以至於胎、卵、濕、化四生,所有的有情感生物(有機體的),都稱為情世間。覺世間:覺,是覺悟,對正道已經覺悟了,包括阿羅漢、菩薩、佛,凡是大覺大悟,或者剛剛開始覺悟的,都稱為覺世間。
尊,是尊敬、尊重。世尊:在十方三世中,佛的道德、人格、智慧、慈悲,都是最圓滿的,世出世間沒有不崇敬、尊重他的,所以稱為世尊。
再說,什麼叫做「成道」?成,就是成就、成功;道,指佛道。換句話說,對修學佛法這一條路,已經走到最圓滿、最究竟、最成功的地步,──成佛了。世尊是那一天成道的呢?就是所謂臘八(十二月初八)那一天黎明時分,釋迦牟尼佛在菩提樹下,睹明星而成正覺,那個時候他成道,大覺大悟了,證得了無上的佛果。
當時,他說:「真是奇怪、太奇怪了!我今天才知道,天底下所有的一切生物,每個人本來就具備了佛性,我今天才正式覺悟了。」
在座諸位,也是同樣有這個佛性,為什麼釋迦牟尼佛覺悟、成道了,而我們卻糊里糊塗的,不知不覺呢?那是因為我們妄想紛飛,太執著了,才不能證到佛性。
「世尊成道已」,就是我們的教主釋迦牟尼佛,他在菩提樹下已經成了正覺。已:是正式成佛了。成佛以後怎麼樣呢?
「作是思惟」,他就作這一種的思考。思惟,很沈靜在考慮、思索、入定(不是睡覺,而是在那兒用功)。中國的大聖人孔夫子曾經說:「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罔,就是什麼都沒有,殆,是很危險的意思。這兩句話的意思是:我們每天在學習,學了、聽過就從這個耳朵進去,又從另一隻耳朵跑出來,一點都不經過腦筋去思索,這樣的學習是徒然的,白費功夫。另一方面,假如你沒有學,一天到晚只是胡思亂想,「思而不學則殆」,這樣走火入魔,是很危險的。因此,思與學必須並進,不可偏廢。我們做世間的學問如此,學習佛法更要思慮,思惟與學習融合為一,才能受用。
釋迦牟尼佛成道以後,就在那兒思惟,思惟什麼呢?「離欲寂靜」,是學佛修行用功的首要條件。離欲,離開欲,欲是欲望,情欲、食欲、淫欲。所謂五欲──財、色、名、食、睡,誰不喜歡錢財?誰不喜歡男女相愛的色情?誰不愛名?誰不想吃好的?誰不要睡覺?所以,在人生中,財色名食睡,是地獄五條根,我們假如不想墮落到地獄裏面去,就要把五欲打破,不為它所纏縛,才能獲得自在。
《普門品》說:「若有眾生,多於淫欲,常念恭敬觀世音菩薩,便得離欲。」世間最大的就是男女之欲,要破除它,有什麼方法呢?當欲火中燒的時候,你如果很虔誠、很恭敬地稱念「南無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這樣,就可以把淫欲心停息下來,這是《普門品》中告訴我們離欲的方法。
一個人從早到晚東奔西走,心裏面亂糟糟的,就好像一缸水,一直在那兒搞,一直搞得不停,弄得很渾的。一缸的渾水,是照不清楚面孔的,只有不去動它,水才會慢慢地澄清下來,所有的骯髒、灰塵,都沈在缸底,這個時候,缸裏面的水很清明,像一面鏡子,可以照清楚我們的面孔。同樣的道理,我們修學佛法,要參禪、靜坐,就是在修習寂靜的功夫,有了定,才能夠生智慧,只有修習止觀雙運,定慧均等的功夫,修學佛法才真正有所得到。儒家也是很注重這一點的,儒家在〔四書〕的《大學》中說到「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同樣是講究定靜的功夫。
所以佛成道了以後,他自己在用功靜慮,也教我們離欲最重要是心要澄靜下來,用靜的最高的精神安定的功夫,「是最為勝」,這種法門(功夫)是最為殊勝的。
「住大禪定,降諸魔道」,釋迦牟尼成佛的時候,他所用的禪定是最大、最高超的一種定的境界。這種定的境界能夠降伏所有的魔道,許多的魔王、障礙,都把它一一克服了。
魔,梵語稱為魔羅,含有障礙、殺害、邪惡、侵奪的意思。平常我們說:「哎呀!我的魔難很重。」人家來障礙、陷害我,都說是得了魔,或者遭遇了惡魔來破壞、障礙我們。在佛經裏面,魔有很多種,但不出內魔和外魔兩類。內魔,也就是心魔,指欲望,貪瞋癡慢疑等不正確的觀念,導致我們性格、情緒的偏差,而產生了障礙。至於外魔,大概都是我們的冤家債主,他們可能是人,也可能是鬼或天人,看見我們發心修行,便會跑出來阻礙、搗蛋,使我們的心沒有辦法澄靜下來用功。
釋迦牟尼佛在成道之前,先到苦行林去修了六年的苦行,每天只吃一麻一麥,很精進地用苦功,後來,他發覺到這不是究竟的修持方法,於是,自己到菩提樹下去靜坐,觀照自己的內心活動,並且發誓:
「我這一坐下,要是不能覺悟的話,就永遠不離開座位。」
他是下了這樣大的決心而用功的,最後,終於成道了。
我們必須知道,釋迦牟尼佛成道,不是那麼簡單的,大家看看我們大殿中木雕的佛傳,其中有一幅,就是魔王所用來阻礙釋迦牟尼佛修行,所用的手段。魔王名叫波旬,他看到釋迦牟尼佛即將成佛了,心裏感到非常的恐慌。
「這還得了,他很快就要佔有我的天下,他成了佛,我就失去了一個兒孫!」
所以魔王就決心破壞佛的修行。先是用美人計,派了好多姿色可人的女孩子,圍繞在他的身邊歌舞獻伎,使盡了勾引、誘惑的方法。其實釋迦牟尼佛還是王太子的時候,後宮有的是嬪妃彩女,世間的美女,要多漂亮的就有多漂亮的。因此,對於魔女的誘惑,他根本無動於衷,依然如如不動地用功。
魔王看見所施的美人計不能得逞,就派了魔兵魔將去,企圖用武力來征服他。釋迦牟尼佛絲毫不畏懼,依然用功,把種種魔難克服了,最後成就了道業。可見,成佛談何容易啊!俗語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馬馬虎虎過日子,大家都奉承你,熱鬧得很,你要學好、求上進,要精進,這個時候,魔──許許多多的障礙,都包圍過來了,真是不可不謹慎呀!
「於鹿野苑中,轉四諦法輪」,這是說釋迦牟尼佛成道以後,第一次去宏法、開示。
釋迦牟尼佛這一次宏法,是到鹿野苑去度五比丘。那末,鹿野苑在什麼地方呢?是在中天竺(印度的中部)的一個小國家,名叫波羅奈國。這裏有個鹿野苑,或者稱為鹿林、鹿苑、仙苑,總而言之,這個森林裏面養了好多的鹿,等於是在那兒放生的。從前有好多仙人,都在那兒用功修道,是個很幽靜、理想的世外桃源。
根據龍樹菩薩《大智度論》的記載:
釋迦牟尼佛在過去生中,曾經在這裏現鹿王身。這兒有兩群鹿,一群由釋迦牟尼佛所帶領,還有一群由提婆達多率領,各自擁有五百個眷屬。它們本來在山中,生活過得很愉快。誰知這國家的國王非常喜歡打獵,而且好吃鹿肉。這一天,是個假日,國王就率領文武大臣,浩浩蕩蕩地到這個地方,設下天羅地網,把整個鹿野苑重重包圍起來。這一下子,一千頭鹿東奔西竄,無論怎麼樣都逃不了的。
過去生中釋迦牟尼佛做鹿王時也是慈悲的,非常憐憫它的眷屬全部即將遭受殺害,它告訴大家:
「你們不要恐慌,大家鎮定下來,我會好好地跟他們的國王談判。」
於是它跑到大王跟前跪下來。
「大王,我懇求你,你今天設下天羅地網,要把我們兄弟、同胞、眷屬整個毀滅,那是沒有問題的,問題是你把我們全部打死了,是不是一天都吃得完?沒有辦法!再說,你今天全部把我們打死了,明天、後天、接下去的日子,還有鹿肉吃嗎?」
鹿王懇切地說,停了一下,又繼續說道:
「我獻一個計策給你,從今以後,我們自動的每天派一頭鹿給你,你每天都可以吃到鹿肉,而我們的子孫依然能夠一代一代地繁殖下去,這樣一來,你有永遠吃不完的鹿肉,豈不兩全其美?希望你三思考慮,我這個意見好不好呢?」
國王聽了這一番話,認為非常有道理,就應允了。
從此,兩隻鹿王,雙方每天輪流派一隻鹿去王宮,由年紀大的先去,年輕的排在後面。這樣大約經過了三十幾天,一直無事。這一天,問題發生了,原來輪到提婆達多那邊,所派的竟然是只母鹿,剛好懷了孕,已經將近臨產了,要去赴死,它心裏面非常難過,認為自己犧牲了無所謂,但肚子裏的小生命實在太無辜了。於是,它去向提婆達多哭哭啼啼地哀求:
「大王,我懇求你,今天請你派別人去,等我生了兒子再去吧!」
「不行!你怕死,誰不怕死?你非去不可!」提婆達多嚴厲地說。
母鹿眼見被拒絕,不允許它延期,肚子裏面的小生命即將隨著白白送死,心中非常不甘願,就去請求釋迦牟尼佛這個鹿王幫忙,鹿王聽了以後,眼淚雙垂,但一時又找不到能夠替它的,實在沒辦法,只是歎了一口氣,說:
「好吧!我替你去。」
釋迦牟尼佛這個鹿王,如此好心,願意捨身相代,可是提婆達多不但不領它的情,而且非常反對:
「這是我的屬下,你竟然要替它赴死,真是多事!」
可是,在生命的生死關頭,同時又為了下一代,當然釋迦牟尼佛還是依照它的計劃行事。它親自跑到皇宮御廚房,請大師傅自己動刀殺它。
廚師一看鹿王親自來了,這還得了,趕快去稟告國王
「大王,大概是全山的鹿都死光了,不然,今天首領怎麼會親自來了?」
「喔!有這麼一回事?快點叫鹿王過來。」
鹿王向著大王跪下,如此這般地告訴國王:只為了一頭母鹿等待生子,為了它的下一代,沒有誰肯代替它,只好自己來了。
國王聽了以後,非常的受感動,也感到非常慚愧,心想:我生為萬物之靈的人類,又是一國之君,居然這樣殺害生命,真是一點仁慈都沒有。而鹿王雖是畜牲,反而知道慈悲,太偉大了。
於是,他下令:
「從此以後,不要再去打獵,不可以殺生,不可以殺鹿!」
這樣一來,鹿野苑就成為一個野生動物園,所有的鹿,永遠永遠都在這個地方,以盡天年。
當時的國王,還說了一首偈,這是佛經中記載的:
我實是畜獸,名曰人頭鹿;
汝雖是畜生,名為鹿頭人。
以理而言之,非以形為人;
若能有慈悲,雖獸實是人。
我從今日始,不食一切肉;
我以無畏施,且可安汝意。
「我實是畜獸,名曰人頭鹿」,我實在是個畜生,只是徒有人的頭,其實我的心就是鹿的。「汝雖是畜生,名為鹿頭人」,你雖然是畜生,頭雖然是鹿形,其實你的確是個人,為什麼?「以理而言之,非以形為人」,就道理講起來,不能以外形來說我是人,你是畜生,為什麼?「若能有慈悲,雖獸實是人」,假如有慈悲和智慧的話,縱然是畜生,實在是個人。「我從今日始,不食一切肉」,我從今天開始,不再吃一切肉了。「我以無畏施,且可安汝意」,我現在要作大無畏的布施,從今以後不再殺生,不再殺鹿,這樣,你們這群鹿也可以安心地住下去。
從此以後,鹿野苑太平無事,鹿的子子孫孫一直繁殖下去。
「轉四諦法輪」,四諦,是什麼意思呢?諦,是真理,四諦,就是佛教中顛撲不破的四種真理。我先舉《佛遺教經》的經文說明怎麼叫顛撲不破的真理。佛在臨涅槃的時候,告訴弟子四諦是怎麼樣真實,不可改變的真理,他說:太陽跟月亮,我們每天都可以看到,太陽光照著我們是很熱的,月光是清涼冰冷的,假使有一天太陽光可以變成冷的,月光也可以變成熱的(雖然事實上不可能),縱然是可以改變,但是,佛所說四諦的真理,永遠不會改變的。所以,四諦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四諦是那四種真理呢?就是苦、集、滅、道,這四個字,是佛教說明世出世間的根本法則,現在我把它解釋一下:
一、苦:一般人說你們學佛的人太消極了,一開口就是苦啦、無常啦、空啦!事實上,人生的確是很痛苦的。你不要以為人生很快樂,當一個人快樂到最後,還是痛苦的,這叫「樂極生悲」。譬如說:我們去參加派對、跳舞、唱歌、吃大餐,是多麼快樂的事情啊!但是到最後,曲終人散,獨自一人孤單單的,空虛,失落感侵襲著你的內心,這不是很痛苦嗎?
人生,到處充滿了痛苦,是逃避不了的事實。經中告訴我們,人生的痛苦太多了,有三苦、八苦、無量諸苦。三苦是:苦苦、壞苦和行苦。
苦苦:說一個簡單的例子,好像有一個乞丐,本來三餐都不繼了,自己隨便搭了一個茅草蓬,權充棲身的地方。這時候,突然刮了一陣大颱風,把屋子吹走了。這一來,真是苦上加苦。大家可以想像得到,是苦不堪言的,稱為苦苦。
壞苦:剛才說的是貧窮人的苦,那末,有錢人是不是就沒有苦呢?不是的!縱使你發財,腰纏萬貫,成為百萬富翁,不幸遭到強盜來打劫;或者一把無情火,把所有的家產都燒光了;或是養了敗家子,把所有的財產都揮霍掉;有時候,政府說我們的錢財來路不明,都充公了。種種的不幸,使百萬的富翁,到最後成為兩手空空的,這就是一種壞、無常,壞也是人生的痛苦。
行苦:人生無常,生老病死、生住異滅、成住壞空、念念地在變化,在遷流變化當中,產生了無窮無盡的痛苦,這就是行苦。
再說八苦,就是:
生苦:我們從母胎中生下來,就是痛苦的。試看,嬰兒哇哇墮地,一出生就哇、哇、哇,哭個不停,就是痛苦啊!是不是?
老苦:人老啦,年紀大了,痛苦不痛苦呢?眼睛昏花、耳朵重聽,跟聾子差不多,牙齒搖動,吃東西嚼不爛,腰酸背痛,老態龍鍾,老人家的種種不方便,產生了很多痛苦。
病苦:一個人沒有吃了五穀不生病的,這是每個人都經驗過的;不談什麼大病,即使是感冒、肚子痛,都是病;我們一旦四大不調,是很痛苦的。
死苦:這更不用說了,當一個人一口氣轉不來,嗚呼哀哉,那是最痛苦的。
以上四種,是生理上的痛苦。人與人之間的人際關係,有兩種痛苦──愛別離苦和怨憎會苦。
愛別離苦:就是生離死別。我們的父母、兄弟、兒孫,大家聚在一起,好高興啊!可是,親人一旦遠離到他方,去求學也好,去經商也好,或者移民了,暫時的分離,往往令人難受、痛苦。至於親人的死亡,更不用說有多痛苦了,這是愛別離苦,和我們至親相愛的人分離的痛苦。
怨憎會苦:俗語說:「不是怨家不聚頭」,跟我們有怨的人,我們不喜歡看到他,卻是怨家路狹,偏偏要和他在一起,這樣痛不痛苦呢?普通的怨家倒無所謂,有些怨家卻是生在我們家裏,每天生活在一起,那才痛苦哩!
求不得苦:做學生的都希望得到第一名,偏偏考不及格;我們買馬票或六合彩,希望中彩,偏偏求不到;買股票,跌了價,也沒有賺到錢。總之,凡是事與願違,達不到願望,都會產生求不得苦。
五陰熾盛苦:五陰,就是五蘊,是色、受、想、行、識,這是我們身心方面所造成的一種痛苦。
你們想想,人生苦不苦?苦就是苦,不可能變成快樂的,所以苦是真理。當初釋迦牟尼佛為什麼要出家,就是感覺到人生太痛苦了。說真的,三界六道的眾生,無不充滿了苦。你不要以為生到天堂就快樂了,其實生到天上,一旦「五衰相現」,也是痛苦的。
這許多苦從那兒來的呢?就是我們起惑造業而招來的。我們平常所作所為,犯下好多的罪惡,而感到這樣的苦,苦是個結果。
既然苦算是一個結果,思想高的人,就會想到:苦從那兒來的呢?苦就是因「集」而來。
二、集:六道裏面所有的眾生,從無始以來,由貪瞋癡等許許多多的煩惱所形成的業力,集為三界六道的苦果,所以,集是個因。我們要是沒有貪心,就不會痛苦;我們沒有瞋心,也就不會有痛苦的。所以我們明瞭苦的來源,遭受到不如意,就不要怨天尤人了。我們的痛苦,純粹是自作自受。佛教是講因果的,既然自作自受,就不是什麼天呀、神呀,給我們的賞罰了。我們要正本清源,就必須消滅這些煩惱業力。
苦和集是世間的流轉因果,是在現實人生中,大家都體會得到、經驗得到的。另外還有出世間的還滅因果,那就是滅和道,有待大家去努力。
三、滅:許許多多的痛苦、煩惱,都可以消滅的,消滅到最後,沒有痛苦煩惱了,是種寂靜妙樂的境界,佛教稱為涅槃,那是解脫的境界,不是凡夫俗子所能體會到的。總而言之,痛苦沒有了,煩惱也沒有了,到最後證果──達到涅槃的境界,稱為滅。滅是出世間的果報。
四、道:我們知道了痛苦和形成痛苦的煩惱業力,我們也知道了涅槃的境界,那末,我們該怎樣去滅苦斷集,以期達到涅槃的最高境界呢?那就需要修道。道是一種修持的功夫,讓我們步上成佛或者證羅漢果的修行方法。
道,指三十七道品。關於三十七道品,過去我為大家講《佛說阿彌陀經》的時候,已經一個一個詳細地解釋過了。這裏,我再告訴大家一個專有的名詞,叫「三四二五單七隻八」。
什麼叫三四?就是四念處、四正勤、四如意足,合稱為三四。二五:五根和五力。單七:七只有一個,就是七菩提分。只八:八也只有一個,就是八聖道。《佛說阿彌陀經》中的「五根、五力、七菩提分、八聖道分」,大家都念得很熟,希望把它記好。
三十七道品最後是八聖道,又稱八正道,就是:正見、正思惟、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這些都是通往涅槃的大道。
總而言之,苦集滅道四諦,是佛法的四大綱要,很多人以為它是小乘法,其實,真理那有大小乘的差別!
接著再講「法輪」,什麼叫法輪?你們看看我這講臺上有個圖案,就是法輪。當你們從外面要進入本寺的大門,也可以看見山門頂上有個法輪。法輪,就是隱秀寺的標誌,也是佛教的一個根本標誌。
法輪,佛法的輪子,譬如一輛車,為什麼會跑動,就是靠那四個輪子,不然,車子就不能前進了。佛法就像車輪一樣的,第一,佛法能夠摧伏我們內心的煩惱,把我們內心所有的骯髒都碾碎消除掉,正像車的輪子,它能夠把崎嶇不平的道路碾碎,壓平。第二,輪有運載之義,一輛大車可以把這個地方的東西,運載到那個地方去。佛法也是這樣的,釋迦牟尼佛覺悟以後,把他內心所覺悟的講出來,轉輸到我們的八識田中。你們大家聽講了佛法以後,遇到了朋友,把佛教的四諦八正道等種種道理再轉述給他們聽,讓大家都能瞭解佛法,這樣,佛法就好像車輪一樣旋轉不息,稱為轉法輪。所以,平常佛教中有慶典、大和尚講經、或者大法師升座當方丈,往往送他「大轉法輪」四個大字,就是希望他榮膺了這個重任以後,要轉法輪──講經說法,廣度眾生。
講到這裏,我想起了從前太虛大師的兩句詩:「法輪似地東西轉,佛道逢源左右通。」他把法輪譬喻成地球,地球每天從東邊到西邊不停地轉,法輪也如此,每天轉不停。佛法真理的宏傳,也是這樣,左右逢源,到處都通達的,這是什麼意思?佛法現在在東方興盛,有一天,縱然東方沒有佛法,西洋仍然會有佛法的,佛道是可以左右逢源,能夠適應不同的空間和時間。你們看看,中國歷史上有所謂「三武一宗」的教難,許多不信仰佛教的帝王,把佛教毀滅了;中共的文化大革命,不是把佛教摧毀了,但是佛教會毀滅嗎?不會的,正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四諦,是釋迦牟尼佛成道以後,第一次說法所講的內容,稱為「三轉四諦法輪」,三轉,就是示相轉、勸修轉和作證轉。我簡單地介紹如下:
示相轉:此是苦,逼迫性;此是集,招感性;此是滅,可證性;此是道,可修性。示相轉,指示說明,意思是:你們要知道,苦集滅道的定義是什麼?苦是逼迫的,很痛苦。集是招感得來的,自作自受的。滅,涅槃,我們可以證得的。道,是可以修行的。這稱為示相轉,指示說明苦集滅道的本性。
勸修轉:此是苦,汝應知;此是集,汝應斷;此是滅,汝應證;此是道,汝應修。佛告訴五比丘:我所講的三苦八苦,你們大家要知道啊!這都是生起煩惱的痛苦,痛苦從何而來,就是我們種種的煩惱所集起的,我們要把它斷除。涅槃這個聖果,你們是可以證得的;涅槃之道,你們應該修呀!這是佛對五比丘的勸導修持。
作證轉:此是苦,我已知;此是集,我已斷;此是滅,我已證;此是道,我已修。佛再告訴五比丘,三苦八苦等種種的痛苦,我是過來人,全部了知的;煩惱所集起來的痛苦,我已經斷除了;如今,我已經證得了滅││涅槃的境界;佛道,我是修持圓滿了。其他的宗教,都說要作見證,作見證不是空口說白話,而是把自己所體驗到的說出來作見證。釋迦牟尼佛在開示四諦的道理,也進一步把自己的體驗告訴大家,親自作見證。
以上是三轉四諦法輪,我再告訴大家八個字──「知苦、斷集,慕滅、修道」,就是我們知道人生是充滿痛苦的,就要斷除這許多的集──煩惱。慕滅,慕就是仰慕、很向往滅,就必須修道,以期達到滅(涅槃)的目標。
教主釋迦牟尼佛到鹿野苑去轉四諦法輪,是對誰說法呢?是五比丘,所以經文上說:「度憍陳如等五人」。
我們聽了釋迦傳,或者閱讀釋迦牟尼佛的歷史,就知道釋迦牟尼佛,當他做太子的時候,名叫悉達多,雖然他的爸爸淨飯王是國王,他將來可以繼承王位,但是他感覺到人生充滿了生老病死種種的痛苦,當國王也算不了什麼,因此一心一意要出家修道,就在二月初八那一天的深夜時分,趁著王宮裏面的人都在夢鄉當中,他偷偷地逃出了王宮,走上了出家的道路。
大家都知道,一個皇太子,平常的生活是嬌生慣養的,有那麼多人在侍候他,這一下子,他獨自一人跑到深山野外去修行,是多麼痛苦的事。再說,天下父母心,每一個做父母的,無不疼愛自己的子女,何況是晚年才得子的國王呢?當悉達多太子悄悄地跑去出家的時候,怎不讓父王牽腸掛肚?認為他太孤獨、太寂寞了,而且將來這國家也沒有人繼承王位,於是趕快派人去把他追回來。派誰去比較妥當呢?經過了慎重的考慮以後,決定派了五個代表去。
五個代表雖然追上了悉達多太子,可是太子出家的意志非常堅決,任憑五人怎樣勸說也不受動搖。五個代表就共同商議:既然沒有辦法完成任務,把太子請回王宮,怎能向國王覆命?不如留下,跟隨著太子,侍候他,也好讓國王放心。這五個人就是:
一、阿濕婆:又稱阿說示,翻成中國意思叫馬勝,有時也稱他為馬勝比丘。
講到馬勝比丘,我附帶告訴大家:舍利弗和目犍連的出家,當初就是他引度而來的。有一天,馬勝比丘去托缽,在路上被舍利弗碰到了,舍利弗心想:「這個人可不簡單啊!他的舉止是那樣的莊重,他的風度是那樣的慈祥,他,一定不是普通的人。」打聽之下,原來是釋迦牟尼佛的弟子。後來,舍利弗和目犍連也跟隨佛陀出家了,這和看到馬勝比丘的風度有很大的關係。
二、跋提:中譯為小賢。
三、拘利:或稱為摩訶男,中譯叫大名。
以上三位屬於悉達多太子父系的親戚,另有兩位,是他母系的親戚,就是:
四、憍陳如:中譯是火器,或者譯為初解,意思就是勝解,他本來是印度拜火教外道。本經說「憍陳如等五人」,在五人當中,他是代表者,說起來,他是有來歷的──
在《金剛經》裏面,提到過去有位忍辱仙人,在深山修忍辱行。當時的國王是歌利王,一天,歌利王帶了好多的宮娥彩女,到山中去打獵。過了一會兒,國王停下來休息,竟不知不覺睡著了。宮女就到處遊蕩,一看到忍辱仙人,就好奇地到他跟前,聽他講佛法。
歌利王一醒,看不見大家,心想:這班人到那兒去了?一找,唉呀!竟然包圍著一個出家人,這還得了!這出家人大概是不懷好意,歌利王這時難免不生起了怒火,於是把忍辱仙人「割截身體」,不但把他身上的肉割了下來,連他的耳朵、鼻子也割掉,接著割截四肢。這個忍辱仙人儘管遭受到如此殘酷的淩虐,但因為他是修忍辱行的,卻毫無反應。
歌利王問他:「我這樣對待你,你恨我嗎?」
「我不會恨你。」忍辱仙人回答,接著又說:
「我不但不恨你,將來我成道了,第一個還要先度你。」
忍辱仙人是多麼的偉大呀!
當時,他更進一步向歌利王說:
「我還可以證明,我絕對沒有恨你,假如我真正沒有怨恨你的心,我的身體可以立刻復元。」
果然,不可思議的事出現了,忍辱仙人的身體隨時復元了!
要知道,忍辱仙人是釋迦牟尼佛的前生,憍陳如就是過去的歌利王。所以,釋迦牟尼佛成佛以後,第一個要度他的。在五比丘中,他雖然是屬於佛陀母系方面的人,但是五個代表中,卻以他為首,就是這一個原因。
五、十力迦葉:中譯為起氣。
淨飯王派這五位隨從去追回悉達多太子,他們既然決心留下,追隨著太子出家修行,不是一直侍候在太子左右嘛,為什麼太子成佛以後,要去鹿野苑度化他們呢?原來太子在成道之前,在苦行林修了六年苦行,吃了好多的苦頭,後來,感覺到修行,如果光是吃苦──用火熏身體,或者把身體吊起來,或是跳山崖……種種苦行,都不是真正的解脫法門。因此,他改變了主意,放棄修苦行。先到尼連禪河去洗了個澡,接受了牧女的乳糜供養,吃飽以後,讓體力恢復過來。
跟隨他出家的五個人,看見這情況,非常不順眼,於是共同商議:
「太子已經退卻了道心,他本來是要出家修行的,可是,經過了六年的苦行,竟然再也挨不下去,改變了初衷。不行!我們再跟隨著他,實在沒有意思,我們自己去修行吧!」
這五個人就這樣離開了悉達多太子,到鹿野苑去,繼續修他們的苦行。
修苦行,在當時印度外道,是非常盛行的。在我們大殿木雕的佛傳中,有一幅顯現釋迦太子骨瘦如柴,筋骨都暴露出來的圖像,就是他那個時候修苦行的形相。當他發覺這樣做不是修學解脫的正道,才改變了修持的方法。後來,他覺悟以後,感覺得這五個人曾經照顧過他,和他們不但有親戚關係,也有一分道誼,應該去度化他們。
這五位侍者曾經約好:悉達多太子要是再回來,我們決定不要理睬他。但是當佛陀從遠方漸漸走近的時候,他身上所散發的慈悲和威德,使這五人心中自然生起了虔誠、恭敬和羡慕之情,迫不及待的向佛問訊、服侍。
「度憍陳如等五人」,就是指以上所說的事。五人,就是普通身份的人。他們真正出家,受了戒,才稱為比丘。在佛教裏面,最早出家的,就是這五位,合稱「五比丘」。
「而證道果」,釋迦牟尼佛在鹿野苑,為五比丘說法,三轉四諦法輪,他們當中,根機利的,聰明的,先證果了;根機差一點的,比較慢一點證,總而言之,這五個人最後都證了聖果,他們證到什麼道果呢?證得了阿羅漢果。
「復有比丘,所說諸疑,求佛進止」。比丘,是梵語的音譯,具備了乞士、怖魔、破惡三個意思。由於「多含不翻」,它的意思太多了,如果只翻為乞士,其他兩個意思就沒有包含在裏面,因此,古德翻譯的時候,索性保持了它印度的原音。
一、乞士:依佛制,出家人好像乞丐一樣,以乞食為生,像今日的南傳佛教,泰國、緬甸,或者斯里蘭卡等地,出家人天一亮,就去托缽,因此那裏的出家人都是吃葷的,並不是出家人喜歡吃葷,那是為了施主煮什麼,供養什麼,出家人就隨喜受食,這和我們中國出家人,都是自炊素食的情形不一樣。
乞士,可以從兩方面來說明:上乞佛法,以長慧命;下乞飲食,以資色身。就是出家人要乞求佛法,在道業上求進步,以長養法身慧命;另一方面,要乞求飲食,來維持色身。
這兩個定義,大家必須弄清楚,不然,王彬街那些乞丐也叫比丘了!要記住,單單乞食討錢的,不能叫比丘。比丘,主要的是探求佛法,滋養法身慧命。
二、怖魔:魔就是魔王、魔鬼。要知道,一個人出了家,精勤持戒、修行,將來成就了佛道,天魔就少了一個魔子魔孫,因此,他看到出家人就非常害怕、恐怖,所以,比丘稱為怖魔。
三、破惡:破,就是破除;惡,就是人生貪、瞋、癡、慢、疑,種種的煩惱和惡習,把這許多壞習慣與無明煩惱全部剷除掉,得到的心境是很清淨的,這個時候,才能夠入於正道。
比丘的三個定義,希望大家必須牢牢記住,不單在本經中瞭解它的意思,在其他的經典中,看到比丘兩個字,也同樣明瞭了它的意義。我們研究佛法,是一步一步的,能夠把每個名相都搞清楚,任何佛經也都可以看通了
「復有比丘」,除了五位最初隨佛出家修行的比丘之外,還有好多比丘,他們是誰呢?就是佛經一開始在序分中所說的「一千二百五十人」。我們誦《佛說阿彌陀經》,一上來就提到「千二百五十人俱」,或者《金剛經》……所有的經典,都提到他們,他們是由三個集團而來的
一、耶舍等五十人:耶舍是小宗教集團的領袖,有五十個弟子跟隨著他學習。
二、三迦葉等一千人:三迦葉,就是迦葉三兄弟──優樓頻樓迦葉等五百人、伽耶迦葉和那提迦葉,各有二百五十人,三兄弟的徒眾合起來有一千人。
三、舍利弗與目犍連等二百人。
三個集團合起來共有一千二百五十人,他們都跟隨釋迦牟尼佛出家,而且是常隨眾,釋迦牟尼佛無論到什麼地方教化,他們都是跟隨在佛陀左右的。
一千二百五十人,在本經中就用「復有比丘」四個字來概括他們。
「所說諸疑,求佛進止」,要知道,佛住世的時候,弟子要是有什麼問題,就請教師父,釋迦牟尼佛都一一為他們解答,所以,求佛進止,進止是「可否」的意思。「喔!我這樣講對嗎?」「對!」或者「不對!」釋迦牟尼佛對於這些常隨眾,他們所有的疑問,所有不能解決的問題,都為他們印證、開示。
進止,也可以當作取捨的意思,也就是進取正道,捨棄諸邪。譬如說,善法、正道,我們就把它取得來,依著去修行;那些邪惡的事,就要停止,把它捨棄。釋迦牟尼佛的開示,所有的比丘都應當依教奉行。
「世尊教敕,一一開悟」,世尊,指釋迦牟尼佛,他所教誨的,所有的比丘聽了以後,都開悟了。
「合掌敬諾,而順尊敕」,聽過佛的開示以後,大家都恭恭敬敬地把雙掌合起來,依著佛陀的教導而做。敕,過去皇帝的聖旨(命令)大家一定要遵守的,稱為敕。釋迦牟尼佛的言教,當然更是偉大了,所以這許多的比丘,照著佛陀的教導去修行,即使在現實的人生當中,就可以得到很大的受用。
講到這個地方,我順便把合掌解釋一下,讓大家瞭解掌究竟該怎麼樣合的?有幾種合法?合掌,又稱為合十,就是把十個指頭相合在一起,集中心思,而恭敬禮拜的意思。
合掌,本來是古時候印度人最通行的禮節,後來佛教也採用了,並且成為佛教徒見面時的禮儀。你們要是到泰國去,乘坐泰國的飛機,航空小姐看到客人,既不是握手,也不是點頭致意,而是合掌,這是佛教徒最起碼的禮節。
玄奘大師到印度,曾經寫了一部在世界上很有名的巨著《大唐西域記》,書中卷二,介紹了印度的禮法共計有九種,合掌是其中的第四種,我附帶把它說明:
一、發言慰問:用溫和的語言,向人家慰問,譬如說這次軍變,你打個電話來,他打個電話去:「喂!你好嗎?」「你有沒有受驚?」彼此互相慰問,就是一種禮節。
二、俯首示敬:俯首,就是低頭。日本人見到人,也都是很有禮貌地低頭致敬,尤其是過去日本女性的頭,好像永遠抬不起來的;不過,現在頭已經抬起來了。俯首,見到人家,表示很謙虛,很有禮貌。中國人一向都是昂昂乎,把頭仰到天上,眼睛彷佛長到頭頂上。假如有時能夠俯首,那該多好!
三、舉手高揖:把手高高地舉起來作揖。例如:國家元首、總統,或者大官出來,閱兵時高舉起手向兩旁歡迎的人揮動,也是種禮節。
四、合掌平拱:兩手相合,平衡地當胸拱起來。印度人這個禮節比較慎重,掌要合得好,表示最大的敬禮。
五、曲膝:膝是膝蓋,把膝蓋彎下來。假如看見人家要下跪,真是不簡單喔!例如:「我要求你一件事,你答不答應?不答應我要跪下去了!」這一招是很厲害的。有的人,你就是把他的頭砍下來,他也不會向人家叩頭的,所以,曲膝表示有虛心。
六、長跪:跪還不算什麼,長跪更嚴重,好像說:「你答不答應,不答應我就不起來了。」跪著的時間比較長久,稱為長跪。
七、手膝具屈:手和膝蓋都彎曲下去。
八、五輪具屈:五輪和五體的意思差不多,頭、雙手、雙腳稱為五輪,又叫五體。就是以頭、手、腳彎著,表示恭敬而慎重的禮節。
九、五體投地:這在中國已經成為一個成語,就是用來譬喻對人家心悅誠服,欽佩極了。而在印度,把頭、雙手、雙腳著地,作大禮拜,是種最尊重,最尊貴的禮節。
關於合掌的意義,一般的說法,右手代表智慧,左手代表禪定;也有說右手是佛、左手是眾生的象徵,因此,兩手相合,象徵了定慧不二、生佛相應。
密宗對於合掌,有十二種形式,在《大日經疏》中,有很詳細的說明,由於時間的關係,我簡單地介紹一下它的名稱:(一)堅實心合掌;(二)虛心合掌;未開蓮合掌;(三)初割蓮合掌;(四)顯露合掌;(五)持水合掌;(六)歸命合掌;(七)反叉合掌;(八)反脊(背)合掌;(九)橫柱指合掌;(十)覆手向下合掌;(十一)覆手合掌。
合掌雖然有這麼多形式,但我對諸位只要求堅實心合掌,而且必須注意合好。我們出門,尤其到臺灣、香港、新加坡等地,把掌合得好,人家看見了,說:「這是誰的徒弟?教得這麼好!」如果合不好,人家會批評:「哎呀!這個佛教徒,還是代表團哩,連掌都沒有合好!」這樣豈不是很丟臉?所以,合掌,我希望大家都要注意合好。
佛言:辭親出家,識心達本,解無為法,名曰沙門。常行二百五十戒,進止清淨,為四真道行,成阿羅漢。阿羅漢者,能飛行變化,曠劫壽命,住動天地。次為阿那含。阿那含者,壽終靈神上十九天,證阿羅漢。次為斯陀含。斯陀含者,一上一還,即得阿羅漢。次為須陀洹。須陀洹者,七死七生,便證阿羅漢。愛欲斷者,如四肢斷,不復用之。
這是本經的第一章,說明沙門證阿羅漢果的程式,從這一章開始,以及後面所講的到第四十二章,都是屬於正宗分,即是本經所講的主題。
「佛言」,是文言文,由於本經是在漢代翻譯的,跟現代的白話不太一樣,以現代翻譯的話,應該是「佛說」,「言」,就是說的意思,佛說或者佛云,等於儒家《論語》一開始,「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子曰」,孔子說;所以「佛言」就是佛說。
「辭親」,辭,就是辭別。親,就是父母親或親戚朋友,為什麼要辭親,目的是要「出家」,辭親而出家,可以分為兩方面來說明:
一、辭別親人,奉父母命出家:
徵求父母允許:佛在世的時候,一個人想要出家,必須經過父母的同意,才可以出家;要是父母反對的話,釋迦牟尼佛也不會接受他出家的。
父母授命出家:兒女在父母的安排之下而出家的。好像我,就是奉父母之命,出自母親的意思才出家的。這句話,你們聽了或許會覺得好笑,卻是事實。因為我九歲就出家了,試想,一個九歲的小孩,如果說:「我出家要了生脫死,要成佛作祖。」簡直是講大話,誰也不會相信的,對不對?
我的故鄉是江蘇泰州,那時家家奉佛,一眼看下去,就會看到好多的寺廟,正像在菲律賓,到處都是天主教堂、基督教堂。在我家鄉,信佛的人太多了,一個家庭,假如有三個孩子,一定會有一個出家的,所以,出家在我們家鄉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我八歲那一年,生了一場大病,可能是得了傷寒症,發高燒,燒了幾天幾夜,在那個醫藥不發達的時代,我差不多就要一命嗚呼了。當時,我母親和姨母,就在觀音菩薩面前發願,說假使能夠救回這個孩子一命的話,一定送他出家。所以我說我的出家是奉父母之命,這是我的出家因緣;不過,我能夠出家,今天能夠站在講臺上跟大家研究佛法,總算不辜負母親和姨母的慈命,也認為走上出家這條路是非常正確的。
二、辭離親族,以便斷除纏累:家庭是一種拖累,往往障礙了我們道業的上進。我們要奉佛,想修學佛道,必須要遠離家庭的恩愛,才能夠一心一意地修學佛法、宏法利生。因此,出家一定要捨離所有的親屬。
關於「出家」的定義,有廣義和狹義兩種:
狹義:就是出離家庭,好像大家所看見的,離開了家庭,到寺廟過生活,負責佛事,修學佛法,就是出家。
廣義:有出必有入,可以分為兩種意思來說明:
出世俗家,入真諦家:就是出離了世俗之家,也是出「三界火宅之家」,佛經中常常把三界看成為火宅,煎迫著我們,使我們痛苦萬分。透過修行,我們的煩惱能夠斷除了,再也沒有痛苦,不再受生死輪迴,而進入殊勝的境界,那就是入了真空之家。
出五蘊家,入法身家:五蘊,就是色、受、想、行、識,它束縛著我們的生命,所以我們流浪在生死苦海當中,經過了修持,我們不斷地培植福德與智慧,滋潤我們的法身,到了最後,斷盡了一切煩惱,不再在苦海中生死浮沈了,這樣,就是脫離了五蘊生死之家,而趨入法身之家。
狹義的出家,屬於事相上的出家,我們修學佛法,最高的目標,是追求廣義的出家,從理性的修持上以期達到出離生死之家,獲得大自在、大解脫。總而言之,只有事理圓融的出家,才是真正出了家。
出家,中國古時候有位徑山禪師曾說:「出家乃大丈夫之事,非將相之所能為。」你們不要以為出家是簡單的事,真正做宰相,做大將軍的,你叫他們把頭髮剃光了當和尚,他不一定辦得到,這兩句話,正說明了出家不是容易的事,宋朝仁宗皇帝,也認為出家是很難得的,他曾經感歎地說:「朕若得如此,千足與萬足。」意思是:我現在雖然當皇帝了,享盡了榮華富貴,但是,每天要為國家操心,沒有辦法過清閒的日子,我要是能夠出家的話,那真是千足萬足了,可惜,我辦不到,我真是不如出家人。
再說,清朝的順治皇帝,曾經作了一首讚歎出家人的詩:
天下叢林飯似山,缽孟到處任君餐;
黃金白玉非為貴,唯有袈裟披最難。
這就是說天下所有的大叢林,大寺廟裏面的飯,太多太多了,像南海普陀山的千人鍋,一個大鍋飯,是煮給成千位出家人在那裏吃的,意思就是你只要出了家,走遍天下,吃飯都不成問題的。你只要有一個缽和一個放水的瓶子,穿上了袈裟,走盡天下,每個寺廟你都可以掛單和吃飯的,看看,多方便啊!你們出門,到那兒都要住旅館,可是在大陸上,出家人無論跑到那個廟,那個廟都有飯給他吃的。啊!我認為做皇帝,雖然富有四海,擁有黃金美玉那些貴重的東西,但這些在我(順治皇帝)的眼裏,都不是貴重的,最貴重的是這件披在身上的袈裟,那是最困難,不容易披上的。
蓮池大師在《竹窗隨筆》裏面,以「四料簡」的體裁,對出家說了四句話:
在家在家,出家在家;
在家出家,出家出家。
這是什麼意思呢?蓮池大師把出家分成為四種:
一、在家在家:就是你們在座的諸位,身體在家庭,心心念念的,也是家,時時離不了家。現在你們坐在這兒聽經,可是還是想到家裏兒子有沒有吃飯,會不會跑到那兒去了?但是,有一首流行歌曲叫「今天不回家」,有些人的的確確「今天不回家」,實在是要不得。做父親,做母親的,應該每天晚上都回家才好,要知道,既然是「在家在家」,做一個在家人,一定要負起照顧家庭的責任。
二、出家在家:這是正式出了家,人雖然住在寺廟裏面,穿著圓領方袍的僧服,過著出家人的生活,可是心卻是放在俗家裏面,常常想到家庭;或者專門經營世俗事業,甚至於做買賣,與世人爭利;或者行動舉止,與俗人無異,這樣的出家,只是外表出家,內心並沒有出家,實在沒有多大意義。
三、在家出家:雖然外表沒有剃光頭,身上也未曾穿僧服,但是心心念念地想出家。佛教裏面最有名的維摩居士,就是一位典型人物,他雖然是位居士,實在是位大菩薩,他是在家庭裏面過出家生活的,所以在座諸位,假使能夠在家庭裏面,誠心奉佛,嚴持戒律,過出家人的生活,在家裏面也就等於出家,這真是太偉大了。
四、出家出家:外表形式上剃光了頭,穿著圓領方袍,是真的出家了;內心也非常清淨,脫離家庭,一心一意地精進學佛,用功辦道,這就是真正一個出家人,稱為出家出家,出家,本來就應該做到這一點。
以上是蓮池大師對出家的分類。
「識心達本」,識,就是認識,是個動詞,假使名詞的話,叫做心意識,好像眼識、耳識、鼻識、第六識、第七識、第八識,都是名詞,這裏是認識的識,對我們的心、本性,應該有所認識。
要知道,世間的一切法(我們眼睛所看到的東西,佛教稱為法),從何而來?佛經說:「一切唯心造。」「萬法唯識。」可見心是個王,我們必須瞭解這個王。「達本」,達,就是了達,或者通達,就是有所瞭解。本,指我們的本來面目。我們為什麼要學佛,為什麼要出家?主要的是對自己本心的源頭,對自己本來的面目,要有所認識。總而言之,就是對我們的本性、真如佛性要有所瞭解。
「解無為法」,無為法是對有為法而說的,有為法,有所作為,所以是無常的,無為法,無所作為,如如不動的,法爾如是,本來就是這樣,永遠永遠不會改變的,叫無為法,說得明白一點,就是真如、佛性,所以經文說:「識心達本,解無為法,名曰沙門」,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我們辭別了親人,出了家。出了家並不是吃飽睡覺,無所事事的,而是要修行用功,尋找自己本心的源頭,我們本來的面目要把它認識清楚,把無為法,我們的真如佛性找出來,能夠做到這一點,就是一個沙門,一個真正的出家人。
講到沙門,沙門是什麼意思呢?在印度,不單是佛教的出家人叫沙門,在當時的婆羅門教,以及其他九十六種外道,只要是宗教師,都稱為沙門。不過,釋迦牟尼佛的弟子,是「釋種沙門」,也就是所有的比丘,叫沙門,翻成中國的意思是「勤息」。
勤息兩個字,把它分開說明白一點,勤,是勤修戒定慧;息,是息滅貪癡。在積極方面,我們要用功,每天很精進地去修持戒定慧三學;在消極方面,我們要消滅內心貪瞋癡種種的煩惱。能夠修持戒定慧,息滅貪瞋癡,就是真正的沙門了。
沙門,在佛經裏面有好多好多的種類,據《瑜伽師地論》說,有四種沙門:
一、聖道沙門:這種出家人,解行都很殊勝,每天精進地鑽研佛法,修行佛道,跟聖人一樣地在用功,稱為聖道沙門。
二、說道沙門:對於經教下過一番功夫,能夠通達,而且經常講經說法,度化眾生,叫說道沙門。
三、活道沙門。活,就是生活,出了家做了出家人,以佛道維持自己的生活,好像一般替人家念經拜懺,接受供養的,就是屬於活道沙門。
四、汙道沙門:雖然出了家,名稱叫沙門,但是破戒犯齋,出家人應該做的工作沒有去做,反而污辱了沙門的名稱,污染了佛門,這就是汙道沙門。
在律藏中,也有四種沙門:
威儀沙門:這一種出家人的舉止行動都能夠如法如律,儀態莊嚴,具有攝服力,令人見了肅然起敬,稱為威儀沙門。
形服沙門:外表形態、服裝看起來都是出家人的樣子,卻沒有出家人所應具有的素質,內涵,叫形服沙門。
名聞沙門:以名聲遠播,說起他的大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就是名聞沙門。
實行沙門:奉行佛法,嚴持戒律,盡出家人的本份,老實修行,處處顯現出家人的氣質,便是實行沙門。
那麼,做了沙門應該怎麼樣呢?「常行二百五十戒」,常常地修行二百五十條戒律。講到戒,一般分為在家戒和出家戒,在家戒,好像在座諸位,要受戒的話,就是受五戒、八關齋戒;出家戒,像比丘就要受二百五十戒,比丘尼要受三百四十八戒,還有沙彌十戒,這是一般所說的戒條。
你要知道,本經的聽眾,它的當機眾,都是出家人,假使釋迦牟尼佛當時,是對在座諸位講,就不會說是二百五十戒了,我們今天也有當機眾,所以,我特別提出來為大家介紹一下:做一個佛教徒,最起碼應該守五戒。
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是佛教的根本戒條,比丘也好,比丘尼也好,沙彌(尼)也好,縱然受幾百條戒,最根本的,還是這五條戒。五戒是:
不殺生:愛惜生命,是每一個人的天性,每個人都貪生怕死的,就是小小的蚊蟲螞蟻,你想要把它打死,它就會趕快逃,趕快飛。生命是最可貴的,所以佛教第一條戒不可以隨便殺生,不但不可以殺人,連小動物都不可以殺死的。
不偷盜:講到偷盜,佛學稱為「不與取」,人家送東西給我們,另當別論。要是人家的東西,不經過他的同意便隨意拿過來,就犯了盜戒。人家的東西,偷偷地取得,叫做偷;用武力去搶,就是盜了。不管是暗中拿人家的東西,或者明目張膽地去搶劫人家的東西,在佛教裏面,都是犯了第二條根本大戒──偷盜。
不邪淫:淫是男女的性行為,在家居士,正式的夫婦,為了傳宗接代,行周公之禮,是正當的,佛並不反對,但既然有了家庭,有了夫婦關係,就不可以到外面「拈花惹草」,或者「紅杏出牆」。不三不四地亂搞,就叫做邪淫,佛教是禁止的。
不妄語:妄語,就是隨便說話騙人家,甚至於惡口罵人,都是不應該的。做一個正人君子,必須言而有信,講出來的話,要很文雅的,那些粗話,不可以隨便從我們的口中跳出來。
不飲酒:酒本身是沒有罪過的,問題是酒喝多了就會亂性,一個人失去了理智,往往為非作歹,什麼壞事情都做得出來,所以酒是要禁止喝的。
關於五戒,依戒律說,前面四種是性戒,它的本質就是有罪的,第五種酒,是遮戒,遮,就是停止、不可以。佛教講五戒,完全是做人的道理。不但佛教講五戒,儒家也是講五戒的,只是名詞換了一下,說為五常──仁、義、禮、智、信,不殺生就是有仁慈心,不偷盜是很有義氣的,既是要幫助人家,怎麼可以隨便拿取人家的東西呢?不邪淫就是遵守禮節,不妄語是言而有信,不飲酒,保持清醒的理智,不隨便吃麻醉神經的東西,所以儒家的五常,跟佛教的五戒是二而一,意思完全一樣的。
因為經文講到「常行二百五十戒」,在座的都是在家菩薩,所以我把你們該遵守的介紹給大家。你們也許要說:「佛教一開口就要我們守戒,這些我們都不容易做到,還是不要持戒吧!」希望大家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佛告訴我們:五戒能夠遵守一條,就有一條的功德,要是五條戒不能全部守,守四戒也好,守三條、兩條或者一條都好。現在,我再為大家簡單地講一個守戒的故事:
古時候,有一個打家劫舍的集團(好像此地常常搶銀行、百萬富翁的),為了搶劫,往往殺生害命,把人都殺死了。在這個強盜集團中,有一份子,因為能夠守戒而保存了生命。做強盜還持戒,真是笑話,但事實的確如此。
這一個強盜,他家住在寺廟旁邊,寺裏有一位老和尚,常常為信徒授戒。有一天,這個強盜感到很有趣,也去看看老和尚。
「老和尚,我能不能受戒?」
「可以。」
老和尚問他:「不殺生,你能夠守嗎?」
他一想,答:「辦不到,我去搶劫的時候,人家不給,我就向他這麼一刀呀!一定要殺生的。」
「第二條,不偷盜……」
「還得了,這是我的本行,我是專門搶劫人家的,這個更辦不到了。」
「第三不邪淫,你能守嗎?」
要知道,好多強盜是財色兩得的,既搶人家的東西,連人家的命都玩了,因此這強盜一聽老和尚這麼問,連忙搖頭說:
「我也不能辦到!」
「第四,不妄語,就是不能說謊話。」
他想想,說:「這個我要是能夠忍一忍,可能辦得到。」
「第五,不飲酒,能守嗎?」
「這個不行,我們在搶劫之前之後,吃酒,是要壯膽和慶祝的,不能沒有酒。」
所以,五戒的殺盜淫酒四條,他都做不到,他對老和尚說:
「我假如要持戒的話,勉勉強強地守第四條不妄語還可以。」
「好吧!你就守不妄語這一條戒,一定有功德,將來說不定能夠使你轉危為安,讓你平安的。」老和尚慈祥地說。
有一天晚上,頭頭通知這個集團的成員,明天要到某村莊,向一家百萬富翁下手,到時候,大家一定要準時來報到集合。
受戒的強盜,接到了這個命令,一定要去赴約。他想反正明天又可以分到一筆錢了,就趕快到市場去買魚買肉和酒,準備先吃飽喝飽了,再去下手。
當他提著酒肉從菜市場回來,快到家的時候,碰到了他的叔叔。
「某人啊!你今天有什麼喜事呀!要請客嗎「沒事情,還有兩三天就要過年了,我一時高興,去買點食品自己作樂。」
於是他回去煮啦,吃啦,突然想起老和尚的話,──其他四戒不能守,這條妄語戒,受了以後一定要遵守的,他說:
「哎呀!糟糕了,我說是買回來自己作樂,今天沒有什麼事,晚上我假如去赴約的話,豈不就打妄語了嗎?有罪過啊!」
他為了守戒,那天晚上決定不去赴約,吃飽了就睡大覺。
誰知道他們那個集團當晚去搶劫時發生了意外,因為大富人家有的是衛兵,極力抗禦,把這些搶匪一網打盡,送往官府查辦,最後全部砍頭伏法,而這位守戒的仁兄,為了守不妄語戒,沒有去參加這次的行動,結果保全了一條小命。
這就是能夠持戒的功德。
我們再回頭來說,二百五十戒是出家的比丘(像我這樣的身份稱為比丘)所受持的具足戒,也就是完全要遵守的戒條,有二百五十條。這二百五十條,共分成七類:(一)四波羅夷,(二)十三僧殘,(三)二不定法,(四)一百二十舍墮,(五)四提舍尼,(六)百眾學,(七)七滅諍法。總而言之,這是做一個比丘,應該遵守的戒條。譬如說殺盜淫妄四波羅夷,是根本戒,通於在家,也就是出家與在家同樣的最根本戒條,其他的不是根本戒。所以犯了戒,並不是每一條都同等重罪的,但是根本精神是脈絡相通的。在座除了心理法師是受比丘戒,應該遵守這二百五十條戒,你們都不必遵守,只要持五戒就可以了。再說,我們現在也不是專門研究戒律,只須大概瞭解一下就好了。
「進止清淨」,進,就是向前進;止,就是停止。也是我們日常生活當中的行住坐臥,語默動靜,都要合乎威儀,合乎戒律,能夠這樣做到,才可以保持身心的清淨。總而言之,二百五十條戒也好,三百四十八條戒也好,或者是五戒、八戒,主要的一個原則就是「止惡行善」,凡是壞的事情,絕對不可以去做,好的事情,一定要努力去做,這是我們持戒的根本目的。
「為四真道行」,四真,就是前面所講的「四諦」─苦、集、滅、道四種真理,是作為沙門所修持的一種行門(功夫)。
「成阿羅漢」,假使能夠觀察苦集滅道,修持到家了,最後就可以證到四果的阿羅漢。阿羅漢是什麼意思呢?這是梵語,翻譯成中文的意思太多了,依《法華經論釋》所說,阿羅漢含有十九種意義,不過,把它歸納起來有三種:
一、應供:阿羅漢是真正應該接受人天供養的聖者。
二、殺賊:賊,指煩惱賊,證到阿羅漢的聖果,已經把所有的煩惱都斷盡了。
三、無生:阿羅漢既然斷除了一切的煩惱,也斷盡了一切染汙的行為,這時候已經了生脫死,不會再來受生了,所以稱為無生。
以前,我曾經講過,比丘也有三個意思:乞士、怖魔、破惡。也可以說比丘屬於因,阿羅漢屬於果。在因地能夠修持乞士的因,就可以證得應供的果;在比丘的因地能夠怖魔,到了阿羅漢的果位,就可以殺滅煩惱賊;在比丘的因位能夠斷一切惡,到了阿羅漢的果位,便證得無生,所以比丘和阿羅漢的三種意義,可以相對待,有因果關係的。
「阿羅漢者,能飛行變化」,成了阿羅漢果,就證得六種的神通。這六種神通,我簡單地把它介紹一下:
一、天眼通:好像你現在看書,裏面的字可以看得很清楚,但是那一邊的東西,就看不到了。我們在房子裏面,可以看到所有擺放著的東西,可是房子外面的,就看不到了,可見凡夫的視力是有限的。假如成為阿羅漢,證了天眼通,視野不受物質的障礙,就是幾千幾萬里以外,都可以一目了然,所有的空間,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
二、天耳通:大的,響亮的聲音我們聽得到,可是小的就聽不到了。在房屋裏面的聲音,我們聽得到,但隔壁的聲音就聽不到了。假如證得了天耳通,不但大聲聽到,小的聲音也聽得到;人的聲音可以聽得到,那些小小的蚊蟲螞蟻在講話,也同樣聽得清清楚楚,甚至連在幾千里、幾萬里以外的聲音,都可以聽到的,這是證得天耳通的效果。
三、神足通:或者稱為如意通、神境通,證得這種功夫,就會有很多的變化,都是不可思議的。講到神通變化,佛經中常常提到有十八種神變,譬如說在右脅可以出水,左脅可以出火;左邊出水,右邊出火;身上出水,身下出火;身下出水,身上出火等等,都是在變化的,證到阿羅漢就具有這樣的功夫。還有,走在水上,和在平地行走一樣的;走在地上好像在水中一樣的,可以鑽進去;也可以在空中自在地行、住、坐、臥,甚至把自己的身體遍滿整個虛空,也可以由大變成很小,這十八種變化,經典中稱為十八種神變,是神足通所具有的變化。
四、他心通:現在我們跟人家面對面,人家口裏面講什麼,我們就聽什麼。有的人嘴裏面講的是這樣,心裏面想的又是另外一套,別人都不曉得他內心的意念是什麼,但是,要是證了他心通,別人的一切心理活動,都是了如指掌,一看就知道了,這就是他心通的功夫。
凡夫所有的心理狀態,證了他心通是可以知道的,但是,話又說回來,如果運用定的功夫,把心理活動停止了,那就什麼通都用不上的。
現在,我講一個短短的故事,證明要是停止了心理活動,他心通的功夫就起不了效用。
話說中國唐朝代宗皇帝的時候,突然從西天(印度)來了一位出家人,不知道他是何許人,也不知道叫什麼法名,不過,他的耳朵非常大,又對經律論三藏都通達,因此稱為「大耳三藏」。
當他見到代宗皇帝,說:
「我有他心通,你不論想什麼,我都知道的。」
皇帝一聽,這還了得,不如把他介紹給國師慧忠法師,讓他們相識吧!
兩位大師見面以後,慧忠國師問大耳三藏:
「三藏大師,聽說你有他心通,是不是呀?」
「不敢當。」
這個時候,慧忠國師心念一動,問大耳三藏:
「你看看,我現在在什麼地方呀?」
「你現在啊……哎呀,你是一國之師,是皇上的師父,怎麼跑到四川去看『龍舟競渡』呢?」
意思是說,你現在跟我講話,為什麼心不在焉地,已經跑到四川去看比賽龍船了。
「你知道我現在的心在什麼地方嗎?」國師又問。
大耳三藏一看,說:
「哎呀,我的國師啊,怎麼你又跑到天津的橋上去看人家玩猴兒把戲啦?」
猴兒把戲,這是此地沒有的,過去在大陸或臺灣,有跑江湖的,讓猴子穿上衣服戴著帽子,當當當敲鑼玩戲的。
慧忠國師又說:「那麼你看,我的心現在又在什麼地方呢?」
這時,大耳三藏找來找去,竟不知慧忠國師的心在什麼地方了。為什麼?因為國師突然入定,心停止了活動。
可見一個人在心裏無念的狀態之下,是找不到的。所以他心通只有在心理活動的時候,才可以有效用,也就是說他心通在有定功的人身上,是用不上的。
這時,慧忠國師高聲喝斥大耳三藏:
「你這個三藏法師,現在的他心通到那兒去了,怎麼找不到我的心呢?」
這一則公案,出自《傳燈錄》第五卷,你們可以翻開看看。
五、宿命通:證到宿命通,對於前生,以及多生多劫,甚至未來世的一切遭遇、成敗,都能夠瞭解。不但是對自己,連所有的眾生前世一切的生活狀態,都看得清清楚楚的,這就是宿命通。
六、漏盡通:漏,好像一個杯子可以盛水、盛茶,要是有了洞,水就盛不住,漏掉了。那麼,我們人生為什麼要漏到三界裏面?就是一切的煩惱業障,因此,這裏「漏」就是指煩惱,你假如能夠斷除一切的煩惱,就可以證到漏盡通。證到這種神通,生命就可以得到自由自在的大解脫。
經文中「飛行變化」,就是剛才說到的十八種神變,屬於神足通。
講到變,就是轉變;化,是把沒有的變成為有,好像變魔術。幾個月前,有一個外國的魔術團來表演,你看看:把整個人砍斷了,好多沒有的東西變成有了。一般的魔術家都可以變,假使我們修行,證到阿羅漢果,這種變化的功夫,是魔術家所望塵莫及的。
六種神通,除了最後的漏盡通,前面的五通,不只是阿羅漢,就是一般的神鬼、外道,有功夫的都可以證到前五通,只有漏盡通,像阿羅漢、佛、菩薩,已經證了果的,才可以證得。
「曠劫壽命」,曠,很寬廣的意思。劫,印度話叫劫波,形容時間很久遠。曠劫壽命,就是長壽。就是說能夠修持,有修定的功夫,得到生死自由,可以常住世間,壽命要長就有多長,要短就有多短。想要離開世間,馬上就可以離開,要久住世間的時候,也可以住久一點。
證得阿羅漢果的人,他的生死自如,壽命長短也是自由的。佛在世的時候,很多阿羅漢都有這樣的表現。譬如說,他希望趕快滅度,能夠自身出三昧火,把自己的身體焚化;他假使要常住世間,好像釋迦牟尼佛的一個弟子叫大迦葉的,還不想滅度,他發願要等到當來下生的彌勒佛降生成道的時候,親自把釋迦牟尼佛的袈裟獻給彌勒佛。因此,依佛教歷史的記載,大迦葉現在還在雞足山入定,就是要等待彌勒菩薩出世成佛以後才圓寂的,──證了阿羅漢果位是有這樣的功夫。
「住動天地」,證了阿羅漢果,由於他有許許多多的修持和功德,能夠在他住的地方,感動所有的神祇,這說明了阿羅漢的威德,是非常偉大的。
在小乘的果位,四果阿羅漢,已經證得無學位,前面的初果、二果、三果,稱為有學位。還有,初果,稱為見道,二、三果稱為修道,這是小乘四果:須陀洹、斯陀含、阿那含、阿羅漢修學的層次,有這些等級。
證得阿羅漢果位時,必定會說:
我生已盡,梵行已立,
所作已辦,不受後有。
這是什麼意思呢?阿羅漢在這一生當中,已經修持到了無學的地位,一切煩惱都斷盡了,所有該修持的一切梵行都建立了,所應該辦的工作,都已經辦完了,不會再到三界六道中輪迴受苦。
「次為阿那含」,第二個是講阿那含。阿那含也是印度話,翻成中國話叫做不來,或者不還,這是四果當中的第三果。什麼叫做不來呢?就是修證到三果的境界,不會再到欲界(人間)來受生死了,所以稱為不來。
「阿那含者,壽終靈神上十九天,證阿羅漢」,阿那含是什麼呢?當他壽命終了的時候,他的靈神,靈神就是一般世俗所講的靈魂,佛教稱為神識,或者阿賴耶識。唯識家在《八識規矩誦》中說它是「去後來先作主翁」,意思是說:當一個人死的時候,它是最後離開身體的,而一個人來投生的時候,它第一個來入胎,因此說是去後來先作主人翁,就是第八識──阿賴耶識,也就是這個神靈,我們平常所講的靈魂。
不過,阿賴耶識和靈魂是有差別的。一般所謂的靈魂並不會改變,而阿賴耶識卻是儲藏著我們從生到死,不斷地造業所留下來的業種子。這些業種子如果碰到相應的因緣,就會再發芽結果,也就是感受報應。由於每個人所造的業不一樣,千差萬別的業種子儲藏在阿賴耶識裏面,成熟的時候,結果也是千差萬別的。因此,不同的阿賴耶識牽引了各種不一樣的生命境遇,這是跟靈魂不同的地方。我在一開始就說過,本經是最早傳譯到中國來的,也是一部很古老的經典,當時為了適應國人的風情習俗,在翻譯上也就隨順著國人的思想和語言了。
或許有的人會懷疑,一個人死了以後,他的神識究竟到什麼地方去了呢?當然一個人上生天堂也好,下墮地獄也好,完全由他在世的時候所作所為來決定,因果是絲毫不爽的。人在世時,生命可以保持不壞,全靠壽、暖(氣)、(第八阿賴耶)識,假使一口氣不來,第八識離開了身體,於是身體變成冰冷的,這個時候就一命嗚呼了。另一方面,斷了氣,並不是一了百了,我們的神識雖說已經離開了身體,卻依然存在,只是換了一個軀殼,就像我們作客的,換了一家旅社。
在《雜寶藏經》中,有一首偈,說明一個人斷了氣,可以依著身體的溫暖,到最後在那一部份冷下來,決定死後到什麼地方去投生,這首偈說:
頂聖眼生天,人心餓鬼腹,
畜生膝蓋離,地獄腳板出。
「頂聖」,假使一個人死的時候,身體所有的部份都冰冷了,最後頭頂還有溫度的話,他一定是出生在好的地方,一定是去成佛作祖,或者去西方了,所以叫「頂聖」。「眼生天」,假使是面部眼部最後離開的,將來會生到天上去。「人心」,胸部心臟最後沒有溫度,一定再來做人的。「餓鬼腹」,最後的溫度是在腹部,將來是要做餓鬼的。「畜生膝蓋離」,要是溫度是從膝蓋離開,這個要墮入畜生道裏面去。「地獄腳板出」,整個身體都已經冰冷,最後一雙腳還是很熱,是最不好的,恐怕要墮落到地獄裏面去了。這是《雜寶藏經》中告訴我們,一個人死後會到什麼地方去,可以作為參考。
阿那含(第三果),最後神識到那裏去呢,是到十九天去,而後再修行,證得阿羅漢果。
依佛法講:欲界、色界、無色界,共有二十八層天。欲界有六個天,色界分為四禪,初禪、二禪、三禪各有三天,四禪有九天,四禪四天向上的五個天,通稱為「五不還天」,又稱「淨居天」。如果你們念誦《地藏經》,或者其他經典的話,對這五個天的名稱一定很熟悉的,就是:無煩天,無熱天,善見天,善現天,色究竟天。證得第三果阿那含的,神識就是到這五不還天去,然後再加功用行,修持禪定。而一般用功修持者,如果生到這五天來,也比較好用功,到了那裏,就不會再來輪迴生死了。
「次為斯陀含。斯陀含者,一上一還,即得阿羅漢」,接著講斯陀含,斯陀含,翻譯成中國話,稱為一來,這是第二果。他死後再到人間來受一次生死,就可以證成阿羅漢果。
「次為須陀洹。須陀洹者,七死七生,便證阿羅漢」,須陀洹,是印度話,翻譯成中國話稱為「預流」,或稱為「入流」,這是初果。為什麼稱預流?他已是預入聖者之流了,但是和儒家所說的聖者並不相同,他是已經超越了人天的聖人。因此,證到初果,就不會再墮入三惡道去了,等於考上了大學,已經取得了入學的資格,只要一步一步地向前進,一定可以獲得學位的,所以稱為預入聖人之流。不過,須陀洹還要經過七次生死,才證得阿羅漢果。但是,他跟一般的凡夫也不一樣,凡夫在六道輪迴裏面,初果須陀洹只是到人間天上來修行,不會再到三途裏面去了。
以上所講須陀洹、斯陀含、阿那含、阿羅漢,是小乘的四個果位,它必須經過修學證悟,到了什麼階段,證得什麼樣的果位,斷了多少的煩惱。佛學中有所謂「見惑」和「思惑」,就是對事理兩方面所有的煩惱,都把它給斷除了,一步一步的,才能夠證得。所以,證了四果,不是容易的,而是有層次地慢慢修持。
「愛欲斷者,如四肢斷,不復用之」,我們出家的目的,就是要修持、證果,但是,最主要的關鍵是能夠把愛欲斷除。愛,就是情愛,欲,就是貪欲。能夠把情愛和貪欲斷除,才能夠免除生死之苦。說個譬喻,好像我們的四肢──兩隻手和兩隻腳,假如用刀把它斬下來,就不能動了。雖然現在科學發達,發生了車禍、意外,手腳斷了,馬上就可以把它駁接上去,或者裝上義肢,但是在古時候,佛在世時醫療是很原始的,所以作這樣的譬喻。四肢斷了,就是沒有用了。「不復用之」,起不了作用了。意思是說,我們要出家、要證果,首先必須把情愛和貪欲,所謂「財色名食睡」,這許許多多的煩惱,欲望都斷了,才能夠證果,不然,由愛欲而造業潤生,招感無窮無盡的生死輪迴,那裏能夠解脫、自在,證得聖果呢?
在座的諸位雖然沒有出家,當然也沒有想到要證果。但是,我們學佛,希望有所受用;心地能夠獲得清淨,最低限度,對於人生的這許多欲望、情愛,必須多少能夠減輕一些,我們的身心才能夠輕安,自在!
佛言:出家沙門者,斷欲去愛,識自心源。達佛深理,悟無為法。內無所得,外無所求。心不繫道,亦不結業。無念無作,非修非證。不歷諸位,而自崇最,名之為道。
前面第一章講出家與證果,本章及第三章,我們的教主釋迦牟尼佛告訴大家:出了家以後,應該怎麼樣修持,這兩章都是說明這個道理的。
「佛言」,就是佛告訴我們。
「出家沙門」,我上次已經說過,本經最主要的聽眾(當機眾),是出家人,當然也包括了在家的居士。在這個地方,一個出家沙門,做一個出家人,跟隨釋迦牟尼佛出家的,應該要怎麼樣修學呢?
我們出了家,做一個沙門,第一個條件就是要「斷欲」。欲,是欲望,簡單地說,是希望的意思。在佛教唯識學上,欲是五十一個心所之一。
什麼是心所?據佛教的心理學唯識學說,我們有八個識(眼耳鼻舌身等識,叫前五識,第六意識,第七末那識和第八阿賴耶識),稱為心王,這八個心王以外,還有屬於心王所統管的、所有的,是五十一種心所有法,也就是我們的心理活動,有五十一種作用,欲是其中的一個。
在佛學上,欲分為三類:
一、善欲:好的希望,好像我們現在動了一個念頭,感覺到人生太痛苦了,我們要修行,要了生脫死;我們每天的所作所為,要止惡行善,儘量做好的事情,自利利人;所有的壞事,損害他人的事,都不要去做了。有這麼一個希望的話,就是善欲,好的欲望了。
二、惡欲:從善欲的反面來說,假如我們時時刻刻生起貪心,或者害人的心理,就是我們的欲望當中,滲雜了損人利己的成份,有了這樣的念頭,不管貪心也好,瞋心也好,都是屬於惡欲,不好的欲望
三、無記欲:是中庸性,既不是善,也不是惡的欲望,因此稱為無記欲。在我們的觀念當中,也講到善與惡,無記卻往往被忽略了。無記,可說是任運而行,自然而然的一種心理狀態。只因這種心念非常微細,不容易給我們覺察罷了。
「斷欲」,就是要把惡欲和不善不惡的無記欲望斷除,當然,好的一定要保留。
講到欲望,佛學中有所謂五欲,五種的欲望,可以分為兩方面來說明:
一、與外境五塵相應而生起的:外境,稱為塵境,五塵是:色、聲、香、味、觸。五塵和我們的眼、耳、鼻、舌、身五根接觸(相應)時,我們的眼睛,所面對的是形狀、顏色;耳朵,是聽聲音的;鼻子,是嗅香味的;舌頭,是嘗滋味的;身體,是用來感觸的。當眼耳鼻舌身,對待著色聲香味觸五塵,會有五種的欲望產生。
當眼睛對著外面的色塵時,一切形形色色的物質(色),眼睛希望看到好看的。譬如看到蘭花非常的漂亮、清雅,就想多看它幾眼;反過來說,要是看到醜陋的,就不屑一顧,這就是五欲之一,眼睛要看好的色。耳朵也喜歡聽好的聲音,鼻子要嗅好的氣味,舌頭要嘗可口的食品飲料,我們身體所感觸到的,希望它是很舒服的,要是粗糙,讓我們痛苦的,就排拒了它,要是按摩,讓我們舒適的觸覺,總是很喜歡的。眼耳鼻舌身五根,對五塵所希望,所要求的是這些。這種愛欲,本來是無記欲,可是由於我們內心的貪和瞋的念頭,起了種種好惡的分別,變成為不善欲了。
二、與內心的五欲相應而生起的:五欲,(錢)財、色(欲)、名(譽)、(飲)食、睡(眠)。有兩句成語連在一起警惕大家:「財色名食睡,地獄五條根。」要是我們對五欲貪得無厭,儘量地追求,儘量地滿足我們的欲望,得不到滿足時,往往想盡了方法,不擇任何手段地做了種種不好的勾當,結果,財色名食睡讓我們墮落了,墮到地獄裏面去,因此,這五欲是五個墮入地獄的根本因素。我們起心動念,日常行、住、坐、臥,所作所為,都要非常謹慎,才不會造惡。
我們所居住的世界,是我們的依報,叫欲界,是從五欲而得名的。試看,一個人每天從早到晚,就是在五欲中打滾的,五欲,如果不能斷除,我們就不能超出欲界。因此,本經一開始就要「斷欲」,欲念要把它斷除,才可以超出欲界。
「去愛」,斷除欲望以後,進一步,我們的愛念也要把它去除。愛,是愛著,是個念頭。時時刻刻都放不下,捨不掉,稱為愛著。愛比欲更厲害,欲只是五十一個心所其中的一個心理狀態,而愛屬於根本煩惱中的一個大罪魁,是貪的別名。
念佛的人常常說,如果我們念佛不專心,就沒有辦法生到西方去。「愛不重不生娑婆」呀,我們為什麼會生到娑婆世界來呢?根本的因素就是「愛」,就因為「愛著」太重了,才在生死輪迴裏面流轉不停。
「欲」,只限於欲界眾生的心理活動,而「愛」,則是通於欲界、色界和無色界,三界都有「愛」活動的範圍,譬如說,我們愛靜坐參禪,希望生到無想天,或者初禪天、二禪天。你認為定的境界很好,就愛著了,不想再求上進,這也是種愛念,可見愛的心理狀態,是三界眾生都有的。
做一個出家的沙門,首先必須斷欲去愛,就是每一個學佛的,如果希望獲得幸福的生活與安寧的心境,在學佛的路程當中,這一種修持是少不了的。以五欲來說吧,誰不愛錢財?不過,學佛以後,就應當看淡一點。誰不愛名?但必須「實至名歸」啊!應該得的名譽是可以的,要是沽名釣譽,就要不得了。再說色,關於男女關係,我們打開報紙,許許多多的兇殺案、不幸事件,都是從色欲引起的。因此,學佛對欲與愛能夠看淡,能夠控制,我們的人生才能夠幸福、向上。不一定說做一個出家的沙門,才要斷欲去愛,我們學佛根本的目的,就是在這個地方,多多少少都要去做一點。
「識自心源」,把愛欲斷除了以後,要用什麼功呢?向我們的心源下功夫。源,是水的源頭,也就是木的根本,俗語說:「木本水源」,樹木它有一個根,水也有個源流。心源,就是我們真心的一個源頭,也就是我們的佛性、本性,對我們的本來面目,應該要認識它,這有賴於下修持功夫了。
「達佛深理」,對於佛陀所講的各種甚深微妙的道理,我們要能夠通達了解,開經偈說「無上甚深微妙法」,就是這個道理。
「悟無為法」,悟就是覺悟、瞭解。要能瞭解無為法。什麼是無為法?無為法是對有為法講的。世間一切事事物物,有形的,無形的,都稱為法。世間任何物質,都是有所作為,有所造作的,因此,稱為有為法。《金剛經》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世間所有的森羅萬象,都是有為法,都是無常的。因此,《金剛經》說有為法像我們做夢一樣,或者像影子,像露水、空中的閃電,都是不實在的,也都是無常的。無為法,是有為法的反面,是我們的本性,我們本來就具足了,不加以造作,也是永遠不滅的。
所以,我們必須悟解無為法──我們的本性,也就是真如佛性。這個真如佛性,一旦能夠覺悟、瞭解了,就可以認識它本來的面目。它是個什麼樣子的呢?是「內無所得,外無所求」的。為什麼叫「內無所得」呢?我們每一個人都有個真如佛性,它,在現在凡夫的地位,我們當然不知道。但是佛教的偉大就在這個地方,佛法說:每一個眾生,都具備了真如佛性,只是我們在迷昧當中,不能覺悟,不能瞭解我們有這麼一個寶貝。既然這個真如佛性是人人本來具足的,所以一旦我們到了成佛的時候,並無所得,這叫做「在聖不增,在凡不減」,成了佛,並不會多一個;沒有成佛、沒有覺悟,也不會減少什麼,本來就是具足的嘛,所以說是「內無所得」。
在《法華經》中,有個「懷珠作丐」的譬喻,話說有一個乞丐,每天在外面向人家要飯,卻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一顆無價寶珠,直到一天,有人告訴他:「你不要每天這樣流浪了,你自己有無價寶在身上。」我們的真如佛性,也是這樣,是本有的,並不是人家給我們的。
無為的真心,對「內」既然無所得,對「外」也是「無所求」的。但是在現實的人生當中,大家都有個欲望,都要追求我們自己所理想、所希望的身外之物,心中蠢蠢欲動,產生了佔有欲,得不到時,形成了人生八苦之一的「求不得苦」。你也要求,他也要求,欲望是永遠無止境的,造成了人生的痛苦。
平常有句話:「人到無求品自高。」在現實社會當中,為什麼要低聲下氣,巴結人家呢?大部份都是有求於人;「無欲則剛」,一個人假使到了無求的話,他的品德就提高了,可以超然物外,人家也會尊重他,自己也不會有煩惱與痛苦了。這也是我們做人的原則,我附帶把它提出。
話說回來,「內無所得,外無所求」的真如佛性,不是人家給我們的,也不是我們沒有,突然間有了。內與外是相對待的,內心既然是本來具足,當然也不必向外去追求,所以真如佛性是一種無為法,不是造作的,是人人本已具足的一種寶貝。
「心不繫道,亦不結業」,心,指我們的本心,繫,是束縛,道,是指聖道。譬如我們前面所講的要證四果阿羅漢,必須修四諦、三十七道品,這就是道。但是,你要是時時刻刻的有修道這個觀念,為修持這個名目所繫縛了,反而不能得到真正的自在。一個真正的修行人,心要能夠很超然的,不為種種的修持法門所束縛。
《金剛經》說:「如來說法如筏喻者」,釋迦牟尼佛告訴在座的出家人,必須瞭解,佛所說的許許多多佛法,不可以執著,不要被法的法門所繫縛了,要知道,法,只是個譬喻,它好像一個「筏」。現在水中的交通工具有輪船,古時候,都是用竹子或木頭編結起來的筏,叫木筏或竹筏。我們要過河,從這邊到那邊去,必須靠這個筏(擺渡),但是,過了河以後,這個筏對我們並沒有用了。你不能說,我過河時需要這個渡船,過了河以後,還要把它背著走,不需要的!因此佛經說:「過河需用筏,到岸不需舟。」當我們要過這條河的時候,需要擺渡,需要木筏,但當我們已經登上了彼岸,什麼好的船、木筏,我們都不需要了。心不繫道,就是這個意思。
我們的心既不要時時刻刻為所修持的聖道所束縛,「亦不結業」,結,所謂「解不開的結」,「心有千千結」,這許多的結,就是煩惱。我們內心能夠很坦然、很超然的,不為煩惱所包圍,不去造許多的業,這個時候,就能夠得到自在了。
「無念無作,非修非證」,無念,念是意念,屬於心理(精神)狀態。我們的念頭,一個接著一個,連續不斷,好像水一樣源源不絕的。但是,一個人的修持功夫到了家的話,這個念頭(也是妄念),就不存在了,完全是正念現前。也就是已經沒有遷流的妄念,到達了靈明無為的境界。
無作,沒有造作的行為。無念無作,非修非證,都是形容我們的真如法性(真實的本性),本來就是這樣,沒有念,也沒有造作,這種殊勝的境界,老實說,在我們沒有證得真如佛性之前,也等於是說食數寶,沒有真正地證到它的真面目。
講到非修非證,本來我們學佛,必須下功夫去修持的,成佛也好,做菩薩也好,沒有不修持的,但這個地方卻說非修,不需要修持;非證,也不需要去實證。豈不是矛盾?要知道修證,本來包含了出世因果的道理,可是,真如本性、真空佛性,或是理體,它是不需要經過修證,本來永遠具足的,因此,不需要經過種種的修證了。
「不歷諸位,而自崇最,名之為道」。歷,就是經歷;諸位,指修持佛法的等級,好像前面我們所講的須陀洹、斯陀含、阿那含、阿羅漢四果,是一級一級修證的,這是小乘修持的階次。至於大乘有十信、十住、十行、十迴向、十地、等覺、妙覺,共五十二個位次,也是一級一級慢慢地修證的。但現在所講的真如境界,是從凡夫位,不需要一步一步去修持,一下子就可以自然而然地達到那個最崇高的、無上的位置──道。這是最高的,也是修學佛法所追求的最高境界,這種境界,「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在我們這現狀之下,再怎麼說也說不清楚的,完全在我們學佛的過程當中,一天一天地修學,才能一步步達到那種地步──道,我們的本性。
道家老子對道的解釋是:「道也者,不可以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什麼叫做道呢?不可以一時一刻地離開它的,可以離開的話,就不稱為道了。因為經文講到道,我就借用古書上這句話,來說明要學佛道,必須時時刻刻依著佛法去修持,才不會出軌,也才有希望成菩薩成佛。
本章主要就是學佛必須斷欲,把五欲斷除,並且要去除貪愛,有這樣的修持,將來有一天,一定可以證得我們的佛性。
佛言:剃除鬚髮,而為沙門。受道法者,去世資財,乞求取足。日中一食,樹下一宿,慎勿再矣!使人愚蔽者,愛與欲也。
「佛言」,佛跟我們說。說什麼呢?「剃除鬚髮」,出家的第一步,必須把鬍鬚、頭髮剃光了。這一句說明:做一個出家人,應該顯現僧相。依文字來解釋,口邊的毛叫做須,頭上所長的毛叫做發,鬚髮為什麼要把它剃除呢?所謂「三千煩惱絲」,要是不把它剃除,會給我們增添好多的麻煩。
在中國古代傳統的觀念,認為鬍鬚和頭髮,是父母給我們的
遺體,是不應該動它,不可以剃的。但是,頭髮也好,鬍鬚也好,也是人生的一種美,你看看,不論男的、女的,都要把頭髮打扮得很好看的。而且隨著時代的轉變,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流行的髮型,已經成為專門的學問。時代不斷在變,自從披頭士的瘋狂風靡了全球以後,許多男孩子都喜歡把頭髮留得長長的,從背後看去,也不知道他是男的或是女的。過去報上曾登載過這樣的新聞:在臺灣台北,好多的年輕人留著長頭髮,政府就下令,凡是見到留長頭髮的男性,把他拉到理髮廳,替他們都剪掉。
在外國,有個明星叫尤伯蓮納,就是剃光頭,也是很漂亮的。假使大家都剃光頭,也未嘗不可。臺灣青年入伍受軍訓,都是要把頭剃光的,人間所謂的美,其實沒有一定的標準。
鬍鬚,也有人喜歡把它留得長長的,臺灣過去有位監察院長,名叫於右任,他的胡須留得很長很長,實在是非常美觀的。另有一位名畫家張大千,他的鬍鬚也是好長好長的,非常的美。現在許多男孩子,都要留個八字鬍子,無非是為了美觀。
但是,釋迦牟尼佛告誡弟子們:留鬍鬚也好,留頭髮也好,世俗人可以,你們要做一個出家人是不可以的。為什麼?你假如一天到晚要為頭髮和鬍鬚而忙,花的時間可多了,好像你們每天早上要洗頭髮、梳頭發,鬍鬚也要把它修一修,真是花了不少時間。做一個出家人,為了生死,為了修持,把它剃光了,才不會浪費時間在這個上面,因此,做一個出家人必須剃著光頭。所以,「剃除鬚髮,而為沙門」說明了出家必須現出家的相貌。
「受道法者」,這一句話說明做一個沙門,現出家相以後,接著,應當受持道法。道,就是佛道,佛道修持的方法,稱為道法,這是出家當沙門所必須實踐的一條途徑。什麼途徑呢?簡單地說,就著沙門這兩個字所翻譯成中國話「勤息」的意思去做,就是「勤修戒定慧,息滅貪瞋癡」,也就是要很勤懇地持戒、修定和修慧。說詳細一點,即是修三十七道品。總而言之,做一個出家人,並不是把頭剃光就算了,必須修戒定慧、三十七道品等種種修持的專案,才能夠走上學佛的大道。
修學佛道,就應當把世俗的一切拋棄,把五欲打破。本章經文說到的「剃除鬚髮」,沙門既然現了僧相,當然不會結婚,把男女之色欲斷了,這是去「色」。「去世資財」,就是去「財」,「乞求」,出家人托缽,向人家要飯,根本談不上要有好的「名」了。「日中一食」,吃飯,平常人一天吃三餐,釋迦牟尼佛制定佛弟子只吃中午一頓飯,這就是去「食」了。「樹下一宿」,睡覺沒有用什麼床,只能在樹下打坐,稍微睡一下,是去「睡」。
以上的經文,都是針對打破五欲的,我把它點出,讓大家有更深刻的認識,接下去,我們再把經文逐句分析。
「去世資財」,去,去除,捨去。世間的物資財富,譬如田地房產、金銀財寶、鈔票或者銀行存款,股票等等,做一個出家人,應該把它捨去,不要說出了家,還把這些帶著,是不合法的。所以,不在錢財方面用心,叫去世資財
真正說起來,世間的種種財寶,是靠不住,不會長久的,它並不真正屬於我們所有,而是五家所共有,那五家呢?
一、水災:菲律賓這個地方,每年雨季,大颱風一到,嘩啦嘩啦下了好多的雨,整個城市、鄉下成為一片汪洋,農作物、房舍、貨物都遭受破壞,財物所遭受的損失,難以計數。這樣一來,資財還是你的嗎?
二、火災:這種災害,比水災更為可怕,自己家裏意外失火了,或者鄰居發生火災,被蔓延波及,往往一把無情火,把房屋、財物燒得精光,又沒有保險,本來很富有的,頓時成為無家可歸了。這是不是很苦?可見,我們的財富是靠不住的。
三、盜匪:尤其是現在,治安很差,我們好好地在路上行走,突然黃金首飾被搶去了,有的時候,手錶也被搶走了,這還算好,要是他來敲門,硬著闖入屋裏,把你的財物搜刮一空,或者有的時候,你有錢,他就追蹤釘住你,伺機下手把你綁票,於是大開獅子口,向你勒索,看你是要錢還是要命?為了保命,你僅有的幾百萬也要付給他,不然,被撕票可就慘了。這情形,菲律賓,其他各國都有。所以,盜匪對我們的錢財,也有他的一份,他也是五家之一。
四、惡王:關於王,古代有時候出現輪王,很仁慈的國王,愛民如子,政治清明,真是太平盛世。可是,一旦惡王執政,把人民看得非常不值錢,他要怎麼樣就怎麼樣,往往倒行逆施,以莫須有的罪名把你的家產沒收。現在不好的國家領袖也是如此,看到你所擁有的企業興旺,就生起了覬覦之心,他也要有一份,你為了避免麻煩,只好給了他股份。可見無論古代也好,現代也好,一個國家元首要是不講人道,而只愛錢財的話,老百姓一定會受災殃的,所以,惡王也是五家之一,他可以任意搶奪我們的錢財。
五、不肖子:做父母的,辛辛苦苦地營謀,得來的血汗錢,總是把它蓄存起來,捨不得花費,尤其是中國人,往往為下一代著想,千方百計,吃盡了苦頭,都要賺一點錢,興置產業留給子孫。但是,如果不幸生了一個不肖子,他才不會體貼父母的苦心經營,只是坐享其成地吃喝玩樂,大肆揮霍才痛快哩!真是個討債鬼。所以,有的時候,做父母的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積存下來的錢,被兒子跑到「賊船」(賭場)去,一夜之間把整個家產都輸光了,這是我們常常所聽到和見到的。
因此,佛法講,我們所有的財富,不一定永遠屬於我們所有。
釋迦牟尼佛告誡大家:出家的比丘也好,在家的信徒也好,對錢財要看得開,看得破,放得下,能夠有捨心,多行善事,多布施,唯有布施功德,才不會被這五家搶走。本經說「去世資財」,就是做一個沙門,必須把世間的物資財富完全去除了佔有欲。當然財富有財富的用途,用得當,當然是好的,用不當的話,就變成毒蛇了,這一點不得不小心啊!
「乞求取足」,乞求,就是出了家以後,出家人是要沿門托缽維持生活的,這在古印度的修行人,就已經是一種習俗了,釋迦牟尼佛創立佛教以後,也沿用了這種習慣,訂為制度,時至今日,在印度,或者在斯里蘭卡、泰國、緬甸等南傳佛教,依然保存了這種制度,當你們到泰國去旅行,就會看到,天才剛剛亮,就有好多身穿黃衣的出家人拿著缽,在路旁接受人家的供養。
那末,你們會說:「佛陀既然制訂出家人必須出去托缽乞食,你師父都沒有這樣做啊!」這個,你們必須知道,佛法是不離世間法的,在印度、南傳佛教國家,社會上有供養沙門的習俗,當然可以托缽,可是中國唐朝百丈祖師,他把這個制度改了一下,因為中國的風土環境,跟南傳佛教國家不一樣。比如說南傳出家人吃葷的,中國出家人卻是素食,是什麼原因呢?南傳的出家人,完全靠施主供養,施主煮了葷的供養你,你必須接受。而中國的出家人,在寺裏面自炊,所以素食,完全合乎國家的環境,風土人情,因此,乞食的制度,在中國並沒有實行。
這裏,我順便再告訴大家:百丈禪師在中國倡建叢林,訂了中國佛教的制度──農禪制,他提倡「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你要吃飯,就得耕種,自食其力,這就是他倡導的農禪制度。
「取足」,出家人所取得來的,應該滿足,要知足才可以常樂,這也是對治五欲,欲望是無窮無盡的,應該要能夠自己克制貪心,知道滿足才好。
「日中一食」,這也是佛訂的制度,佛在世的時候,制定出家人一天只能在中午吃一餐,叫做過午不食,或者稱為持午、不非時食。什麼是不非時食?就是超過了中午(午時),就不可以再吃飯了,這個午時,中國一般的說法,是十一點到一點,日中,出家人吃飯的時間,應該是十一點半。你也許要問,為什麼日中一食,在午時吃飯呢?這個問題,佛在世時,曾經有國王請問過。
據《毗羅三昧經》記載:「瓶沙王問佛:何故日中而食?佛說:早起諸天食,日中三世佛食,日西畜生食,日暮為鬼神食。」有一個國王叫瓶沙王,問佛為什麼出家人要規定在中午吃飯,是什麼道理呢?佛告訴他,吃飯的時間,早上是諸天吃的,我們這裏供天都是中午,但在大陸叢林裏面,齋天(供天)是下半夜到黎明,天還沒有亮的時候舉行的,因為早上是諸天吃的時間。那末,中午呢?是佛菩薩吃的時辰。太陽西斜,下午是蓄生吃的,日暮,日落西山,晚上了,是鬼神吃的,所以放焰口、施食,都是在晚上戌亥二時。從《毗羅三昧經》這段話中,我們可以瞭解佛為什麼要規定出家人只能在中午吃一餐(日中一食)了。
不過,佛教傳來中國,由於出家人的生活形態改變,增加了吃早餐,稱為「小食」,等於是吃點心,不是正食,因此,只能吃稀飯,但也不能太稠,必須是用筷子劃過以後,馬上可以合起來的。而在中國叢林中,由於出家人必須耕作,很消耗體力,所以不但吃早餐,連晚餐也吃,稱為「藥石」,把它當成是服藥,也是力求簡單的。
一天隻吃一頓,是很合乎衛生,講到保養身體,實在不宜吃得太多。《僧律》說:「多食有五苦:一、大便數,二、小便數,三、多睡,四、身重不堪修養,五、多患不消化也。」也就是吃多了,要常常上「一號」去排泄大小便,也會感到想睡覺,提不起精神,而且身體很沈重,都不想動,那裏還提得起勁來用功呢?何況,吃多了,會加重胃腸的負擔,造成消化不良。這是佛在世時戒律所講的。
「樹下一宿」,佛在世的時候,還沒有建寺廟,出家人過的是雲水生涯,正是「一缽千家飯,孤僧萬里遊」,到處為家。白天行腳,晚上就找一個地方,隨遇而安,在樹下的石頭上打坐,到了半夜,稍微躺一下,睡覺是這麼簡單的。為什麼睡一宿呢?要是找到了一棵大樹的話,大樹之下好乘蔭,風吹雨打都無所謂的,我就在這兒住下來吧!佛說,不行!只能過一宿,明天必須到其他的地方去。所以,只有一宿,才能夠把我們的流連、貪念去除。
上面所講的乞求、日中一食、樹下一宿,把佛講的十二頭陀苦行舉出了三種,我乘這個時候,順便把十二頭陀行簡單地介紹一下。
衣、食、住是生活中所少不了的,每個人都要穿衣服、吃飯、居住,所以,佛制的十二種苦行,也不出衣、食、住三類。根據《十二頭陀經》所說,十二種頭陀苦行是:
一、關於衣服方面的:
糞掃衣:出家人穿著不需要漂亮,佛制定,是到垃圾堆裏面,檢拾人家丟棄不用、骯髒的、破破爛爛的布,把它洗乾淨以後縫做衣服,稱為百衲衣。
但三衣:出家人只能有三件衣:五衣,稱為僧伽梨;七衣,稱為鬱多羅;九衣,稱為安陀會,有廿五條、廿三條、廿一條,也稱為祖衣。出家人最多只有這三件衣,不可以有幾箱幾櫥衣服,這也是養成少欲知足的習慣。
附帶告訴大家:出家人穿的衣,稱為「袈裟」,意思是壞色衣,不好看的顏色,不可以鮮豔的,大部分是黑色、灰色、咖啡色,或者藏青色,上面都有像稻田那樣的紋路,這是有原因的。依律典的記載:釋迦牟尼佛那個時代,印度的治安很不好,甚至連出家人的衣服也會被偷去,或者被搶走。有一天,釋迦牟尼佛去托缽,經過稻田的時候,看到稻田的形狀,啟發了他縫製袈裟的念頭,他感覺到可以把布割成為一塊一塊的,再縫成像田的形狀,這樣既可以作為修行人是人間福田的象徵,也可以昭示匪徒打消偷、搶的惡念,這就是袈裟的由來,也是袈裟被稱為福田衣的原因,而出家人著袈裟,除了讓施主種福田的象徵以外,重要的還是在於去除沙門對一切衣飾外物的執著,不要為了打扮自己而花費心思與時間。
二、關於飲食方面的:
常乞食:佛的制度,出家人一定要托缽,每天一大早去沿門托缽,是理所當然的事,不要說你福報大,有施主護法,他每餐送來給你吃,或者每天請你到他公館去吃一餐,佛說:不行,必須常乞食,你們既然出了家,就得托缽,不論乞到好的或不好的東西,都一樣吃下去,或者是討不到食物,也不可埋怨。
次第乞:沿門托缽,是一家一家依著次序來的,不能說這一家是貧苦人家,到第二家去乞討吧!那是不可以的,必須依著次序來,縱然是叫化子,他把吃不完的給你,或是拿一碗水給你,也得接受。更不能說有錢人家的供養好,我專去向他們乞食,這也是不可以的。
一坐食:又稱一食,每天只吃中午的一餐,不可以整天吃不停,才不會浪費時間,妨礙修持。
節量食:不能因一天隻吃一次,就拼命地吃,不行,飲食要有節制,吃得太多,會把腸胃搞壞,何況吃多了,身體沈重,那裏提得起精神用功修持?
中後不飲食:認真說起來,過了中午以後就不能吃飯了。
三、關於住處方面的:
阿蘭若處:在曠野、山上、沒有人煙的地方,也就是空寂閑靜的地方,稱為阿蘭若。出家人在身體能夠遠離熱鬧、噪雜,心思遠離五塵五欲,不攀俗緣的地方,才能用心修道。
塚間坐:前面說到樹下一宿,要是沒有樹,怎麼辦?剛剛走到墳場,你也可以住在那裏,面對屍體的種種變壞,作種種不淨的觀想,更使你容易體會無常、苦、空、無我的道理。
樹下坐:在樹下住一宿。
露地坐:要是沒有樹,就在露天,大太陽也好,下雨颳風也好,依舊把身心安頓下來用功。
常坐不臥:晚上不倒單,一直盤著腿子坐著,不躺下來作臥睡的。
以上關於衣服方面的有兩條,飲食方面的有五條、住處方面的有五條,合起來就是十二頭陀苦行,一個出家人,如果不認真修持,不容易做到這樣的。
好,十二頭陀行介紹過了,我們再回過頭來講經文。
「日中一食,樹下一宿,慎勿再矣」,你們出家人,中午只能吃一餐,樹下只能過一宿,要謹慎小心,不可以貪求想再來一次。
「使人愚蔽者,愛與欲也」,佛陀為什麼對出家人的生活起居如此嚴格地要求呢?要知道,既然已學佛了,既然已經出家當沙門,必須瞭解,人生最大的兩個敵人,一個是愛,一個是欲,這兩個敵人把我們的真心蒙蔽了,好像一個明鏡,許多灰塵把它遮住,失去了光亮。我們本來是很光明,很有智慧的,被這許許多多的煩惱灰塵遮蓋蒙蔽著,才流浪生死,我們既然要出家,了生死,就得照著佛陀的教誡去修持。
講到這裏,我想起了《佛遺教經》說:「當知多欲之人,多求利故,苦惱亦多。少欲之人,無求無欲,則無此患。」一個欲望多的人,貪得無厭,為求取更多的利益,於是千方百計以期達到目的,為了滿足這個目的,他所付出的精神心力,都是給他增加苦惱的,所以他的苦惱也比別人多。另外有一種人,清心寡欲,與世無爭,無所希求,沒有太大的欲望,他可以清靜地過日子,當然也就沒有患得患失的心理負擔,是很自在,沒有苦惱的。可見,愛和欲是會使人成為愚癡、迷昧的。這點,我們不可不小心啊!
本章雖然是釋迦牟尼佛對比丘(出家人)的要求,但是我們做為佛弟子的在座諸位,能夠多多少少對五欲看淡,節制一點,對於我們的身心健康,都有很大的幫助的。
佛言:眾生以十事為善,亦以十事為惡。何等為十?身三、口四、意三。身三者:殺、盜、淫。口四者:兩舌、惡口、妄言、綺語。意三者:嫉、恚、癡。如是十事,不順聖道,名十惡行。是惡若止,名十善行耳。
本章對於什麼叫做善、什麼叫做惡,也就是把好的和壞的,兩方面的定義,分別加以說明。
我們要知道,在每天日常生活當中,都出不了舉止行動、講話、思想這些活動的,佛教稱為身、口、意三業。而且從身口意三方面所表現出來的,既可以表現十種好的,也可以表現十種惡的。善惡的體性,本來是沒有固定的,本性是空的,就是看我們究竟是要做好?或者做壞?像我們的手掌一樣──猶如反掌,你要做善的,就是善,你要作惡,就是惡,本章就是專門闡釋這個道理。
「佛言」:佛告訴我們。告訴我們什麼呢?「眾生以十事為善,亦以十事為惡。」
這裏,我們應該先把「眾生」的意思弄明白。什麼叫「眾生」?眾生是佛教專有名詞,它在印度稱為「薩埵」,我們念《心經》,不是念到「菩提薩埵」嗎?薩埵,把它翻成中國話,就是眾生。也有的經典譯為有情、或是含識、群生,這裏既然把它翻成眾生,那末,我就把眾生的定義解釋一下,簡單地說,眾生有三個意思:
一、眾緣所生:譬如我們「人」,出生到這個世間來,是從何而來的呢?由父精母血、我們的第八識,還有五蘊四大(精神物質)許許多多的因緣合在一起,才有我們這個「人」生存到世界上來,所以稱為眾緣所生。
二、眾處受生:我們死了以後,生命並不就完了,死,只是換了一個環境和軀殼。現在我們做人行善、修五戒,將來還會來做人的,你要是修十善,將來生到天上去。你如果造罪惡,將來墮入地獄,或者畜牲裏面去。我們死後受生,沒有固定的處所,這一生做人,來生不是永遠做人的,也不是永遠做畜牲的,所受生的地方不一樣,所以稱為眾處受生。
三、眾多生死:一個人,有生必有死,雖然道家要求長生不死,事實上,沒有永遠不死的人,所以佛教講:一個人如果沒有生到西方極樂世界,或者其他的淨土去,或者是證得阿羅漢果,一期生命結束以後,隨著他的業力,生了又死,死了又生,生生死死,永遠不停的,所以,我們有好多的生死,現在生到人間,將來生到天上,說不定又墮入三惡道裏面去,這樣,有眾多的生死,稱為眾生。
上面我說的,是薩埵譯為眾生的意思。在唐朝,新的翻譯家,把它譯成有情,這個名詞可以說是翻得很進步,很有道理,為什麼?有情,不單單是我們人類,可以說涵蓋了一切有知覺,有執著情感的生物,表示和沒有知覺感情的自然界的無機生物不一樣,因此,說起來「有情」翻得比較好。不過,本經是早期翻譯的,譯成「眾生」也可以。
現在我們既然是人,這個「眾生」,就當作是我們好了。佛說!我們做一個人,有十樣的事情是可以做成好的,同時也會變成壞的(惡的),因此對於什麼叫善?什麼是惡?我們必須有所認識。
善與惡的定義,依佛經的解釋,可以歸納為四點:
一、從心理方面說:譬如說我們做一件事,如果懷著一種慚愧心、羞恥心去做,這樣的心理是善的,反過來說,要是沒有這種慚愧心,一個人就會無惡不作,這就是惡的了。
二、從理性方面說:善是一種讚美之詞,譬如我們誇獎人家:「啊!你真好呀!」「你做得很對呀!」惡,是讚美的反面,是一種毀訾之詞,譬如說:「哼!你真是壞透了!」「你怎麼這樣壞啊!」這就是惡了。在《本業瓔珞經》中說:「順理曰善,乖背曰惡。」就是順著情理,合乎道理的,就是善;反過來說,乖張、違背情理的,就是惡了。
三、從效果方面來說:我們做一件事,要看它的效果是什麼樣子的,也就是這件事情做過以後,結果是好或者是壞呢?如《成唯識論》說:「能為此世他世順益,故名為善;乃至能為此世他世違損,故名不善。」我們做一件事,凡是對自己有利益,對大家也有利益,這是善的。今生有利益,來世也有利益的,這也是善的。反過來說,事情做了以後,對自己既沒有利益,對別人也沒有好處。這一輩子做壞事沒有好處,將來死了,轉個面目來,還是不會好的,那就是不善了。
四、從行為方面來說:佛講眾生以十事為善,以十事為惡,就是我們每天日常生活行為所表現的,在我們的身體、嘴巴(言語)、和思想所表現的。本章就是解釋這個道理。
經文說:「眾生以十事為善,亦以十事為惡,何等為十?」究竟是那十種呢?「身三、口四、意三」,在我們身體上有三種,在我們口頭上有四種,在我們心理上有三種。這十種,現在先講:「身三者:殺、盜、淫」。
一、身體上有三種:
殺:殺就是殺生,殺害有生命的,不單單是殺人,殺害畜牲、螞蟻、蚊蟲,凡是有生命的,都稱為「殺」,殺生。
殺有誤殺和故意殺兩種:譬如說,蚊子在咬我,實在討厭,把它打死,起了這種瞋恨心,就是故意殺了。你假如有慈悲心的話,被蚊子來咬,就把它這麼趕一下,怎麼不小心,竟把它打死了,這是誤殺。誤殺和故意殺,罪過不一樣,前者的罪過比較輕,後者罪過很重的。
殺,就它的罪過輕重來說,可以分為三種:以殺「人」的罪過最重,你假使殺到那些聖人,──他是個出家人,已經證得了阿羅漢果,殺了他,等於是「出佛身血」,那種罪過是要墮無間地獄的。殺畜牲,好像殺雞、殺鴨、殺豬,是中等罪。殺蚊蟲、螞蟻,罪過就比較輕了。
這樣說來,人不可以殺,那末,蚊蟲、螞蟻,可以殺啦?站在佛教慈悲的立場,認真說起來,這些微小的生物也不能殺。儒家有句話:「上天有好生之德」,「天地之大德曰生」,我們人貪生怕死,螞蟻、蚊蟲,難道不貪生怕死嗎?看看,一隻小螞蟻,你想要去動它一下,它馬上跑了,蚊子、蒼蠅來叮,你要打它,它趕快飛逃了,它們貪生怕死的心理,和人類是完全一樣的,因此,不可以殺害它們的生命。
從前,願雲禪師做了一首戒殺詩:
千百年來碗裏羹,怨深如海恨難平;
欲知世上刀兵劫,但聽屠門夜半聲。
「千百年來碗裏羹」,幾千幾百年以來,我們人類每天中午,晚上所吃的非常可口,是吃什麼東西呢?大魚大肉,是不是?碗裏面的羹湯,是非常美味的,但是,那是多少的生命啊!我們做生日宴客,一擺酒席是幾十桌,幾百桌,那些動物在被宰殺的時候,心中存著無限的怨恨,它們嚎啕的怨聲,像大海那樣的深,這種深仇大恨,永遠不能平息的。你們要知道,現在世界上刀兵的劫難重重,為什麼不是這兒打仗,就是那裏戰亂呢?這是個「果」,「因」從何而來呢?只要在夜半三更的時候,聽聽宰牛殺豬時,豬牛叫的淒慘聲,就可以知道是我們自己造的殺業,而造成今日世界的不安寧了。
盜:偷盜,不與而取,稱為「盜」。人家的東西,沒有經過主人的允許,便擅自拿過來,就是盜。俗語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誰不喜歡錢財呢?你偷偷摸摸地拿走人家的錢財、東西,這就是盜。
世界上偷盜的形式太多了,佛經中簡單扼要地告訴我們有八種:
公然劫取:我們打開報紙,沒有一天不報導有關搶劫的新聞,銀行雖然有那麼多的守衛,盜匪依然拿刀拿槍進去搶劫,這是明目張膽地公開搶劫,一點都不害怕的。再說,去搶人家,硬闖入宅,將主人捆綁起來,把財物搜刮去了,就是公然劫取。
秘密竊取:偷偷地,不給人家知道。過去在大陸上,小偷往往是挖牆洞,從牆腳挖一個洞鑽進去,這情形在菲律賓很少,不過,這裏卻是從屋頂下來,本寺有一個新的大水桶,買了三百元,裏面滿滿地裝著水,有一天,我發現水桶怎麼不見了?難道飛上了天?這就是小偷,不是公開拿走,而是偷去,他有三隻手。你們或許也曾經碰到,當你拿著手提包坐公車到超級市場或公共菜市買東西時,皮包裏面的一千元怎麼不翼而飛了?三隻手拿走了。這是暗中拿去的,靠他的功夫。
詐術騙取:他用花言巧語,想了種種辦法,把你的錢拿去。臺灣不久之前,盛行一個叫做金光黨的,你家裏面的首飾,保險箱中的寶貝,他都有辦法騙去的,他有騙術呀!有時候,他來個電話,說你家某某人發生了意外,急著需要一筆錢,快點送過來呀!於是,你就急急忙忙地送去,他拿走了。這是用騙的。
勢力強取:所謂地頭蛇,在地方上他有勢力,好像電影中常常看到的場面:這條路是我開的,你想從這裏過去,必須放下「買路錢」,不然,不給你過去。憑什麼他敢如此囂張,靠著他有勢力,你不給他,要不要命啊
訴訟巧取:大概就是當律師這一類的,明明我有道理,但他的嘴巴,三寸不爛之舌,很會講話啊!可以說得天上有地下無的,把人家的錢騙到手。這是種巧取豪奪,你肯出錢,他會乖乖地替你出了口。但是錢他拿去了,這是他的功夫。
恫嚇脅取:這種情形,在我們這個治安不靖的社會,常常發生的。哦!忽然接到一個電話:喂!某人啊!快拿一百萬過來,在××地方;或者是在香港交款,你要不要命?要命的話,在三天之內交付。他就是用恐嚇的方法來威脅你。你把錢拿了出去,還不敢講哩!
受寄不還:比如說我們有一樣東西,臨時寄放在一個地方,時間久了,就變成人家的了。或者是他感覺到東西很漂亮,就要了過去。本來是寄存的,卻因為人家貪心,竟被占為他自己所有,稱為受寄不還。
應稅不納:說實在,做一個國民,應當有納稅的義務,但這是大家都不容易做到的。應該納稅而不交;應該納一百元卻只交了一元,這在佛教的戒律上講起來,也是叫做盜。
盜,有很多形形色色的,我只是從佛經裏面簡單地,就大家所經驗到的,瞭解的,提出了這八種。佛教說,所有外在的物資財產,是養活我們的生命的,稱為外命。我們鯨吞人家的財產,就鯨吞了人家的生命,所以,盜是絕對不可以的。
淫:這是夫妻關係,男婚女嫁,成為一對夫婦,要達到家庭美滿,丈夫對妻子,或者妻子對丈夫,彼此應當遵守貞操,不可以亂搞婚外情。但是有的家庭,除了夫婦而外,丈夫在外面又愛上了一個女的,太太也在外面愛上了另一個男的,有了第三者的插入,發生了性行為,這在佛教稱為邪淫。在中國的成語,說男的在外面「拈花惹草」,女的「紅杏出牆」,又是什麼「暗渡陳倉」,這些成語,就是說明一種不正常的男女關係,就是邪淫,要不得的。
「身三者,殺、盜、淫」,我簡單地把它講完了。
二、口頭上有四種:
在我們身體上只有三種,在我們思想心理上也是有三種,可是在我們的嘴巴呢?釋迦牟尼佛最瞭解我們人了,他知道我們這張嘴巴愛講話,訂了四種,所以,「口四者:兩舌、惡口、妄言、綺語」。
兩舌:大家看看,我們的眼睛有兩隻,耳朵和鼻孔也有兩個,可是嘴巴只有一張,卻有兩個舌頭。你們有沒有兩個舌頭?沒有。稱為兩舌,就是一個人說兩種話,對張三說李四的長短,對李四又講張三的是非,「喂!他很壞,在罵你,搬弄你的是非,挑撥離間。」或者對另一個說:「噯!你知道嗎?你們兩個看起來是好朋友,可是,實際上他在背後誹謗你呀!」這種人就是靠著嘴巴搬來搬去。本來兩個人的感情是很好的,可是有人從中挑撥,「那個男的還在外面搞了幾個家庭。」──破壞人家的家庭和感情,真是要不得!
佛教裏面說,破壞人家叫兩舌,犯了「無間罪」,死後,舌頭要把它拔起來,──墮到「拔舌地獄」,就是從這兒來的。
惡口:惡就是不好的。怎麼惡口呢?講粗野的話,甚至惡毒地罵人,講不乾淨的話。在過去,我看那些當兵的,口口聲聲離不了「三字經」:「他媽的」、「他媽的」,說個不停,其實他不一定存有惡意要罵人,只是講「三字經」已經成為習慣了,好像很平常的事,講笑話似的,順口溜出來。但佛教說這是「惡口」,罪過好大的。因此,以粗野話、刻薄話、污穢話罵人家,都是惡口。惡口實在要不得,奉勸諸位善友,希望從今天開始,不管對前輩也好,平輩也好,晚輩也好,口頭上要乾淨。
妄言:妄是虛妄,不誠實的話,欺騙人家的話,都是妄言。這個可以分為兩種:
小妄言:這個明明是白的,你說它是黑的。本來那是一頭鹿,你卻說它不是鹿,是匹馬。指白為黑,指鹿為馬,就是一種妄言,不過,是小的妄言。
大妄言:就是未得謂得,未證謂證。他根本同我們一樣的是薄地凡夫,一身的業障,但卻說他是「無上師」,是「悟佛」,或者他已經證到阿羅漢果了,甚至他同佛一樣大,這叫大妄語,罪過更大,更是要不得。
綺語:綺,本來是種絲織品,非常美觀,可是不切實用,把它引伸為有的人很會講話,他的嘴像百靈鳥一樣的,什麼話都說得出來,總是讓人發笑,要是認真研究的話,話是講了一大堆,一點意思也沒有,就叫綺語。還有,那些淫蕩、輕浮話,說了蕩人心智,使人想入非非的肉麻話,以及毫無意義的廢話,都是綺語。
語言,本來是人與人之間傳達感情、交換意見、彼此互相溝通思想的工具,如果犯了「妄語」戒,那就失去了講話的真正意義了!
現在,我介紹古人勸悔過的一首詩來和大家共同勉勵:
勸悔過
過失多端累此身,急須改悔莫因循;
自家錯處知多少,那有功夫說別人!
「過失多端累此身」,你不要以為我們這一生中,一點毛病都沒有的,真正拿個鏡子照照,或者靜下來自己認真反省一下,世界上沒有百分之百的一個完人,所以,檢討起來,我們的過失太多了。由於過失太多,就連累了我們本身。
「急須悔改莫因循」,我們既然知道自己全身毛病百出,就要趕快地悔改,面對佛前求懺悔。「莫因循」,不要說:「沒有關係,明天再說吧!」這是不可以遷延,不可以猶豫不決的,要改,就得馬上改。
「自家錯處知多少?那有功夫說別人!」我們的嘴巴總是要說別人家,沒有想到自己應該回光返照。真正回光返照的話,我們自己不對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哩!那裏還有閑功夫張家長李家短去批評人家?倒不如我們來批評批評自己吧!
太虛大師有一句名言:「學佛先從做人起」,我上面所講的,不是太高深的佛法,然而卻是教我們做人的,包括我在內,也是慢慢地學,你們真正會用功的,我所講的應該把它記住了。
三、心理上有三種:
「意三者:嫉、恚、癡。」我再把它一一解釋在下面:
嫉:是嫉妒的簡稱。為什麼要嫉妒?就是我們每一個人都非常愛名和愛利,有時候,為了顧全自己的名譽和利益,人家比我們好,超過了我們,我們就放不下,正如成語所說的「不耐他榮」,榮,就是榮譽,好的名譽。不耐,就是不耐煩,忍不住。也就是看到人家很光榮,有榮譽的地方,自己心裏就不高興,稱為不耐他榮。為什麼會不耐他榮呢?有一個東西在心中作祟,是什麼?瞋。瞋心是因為人家勝過我們,我們不高興。如果再進一步研究,為什麼你會不高興,會生起瞋心?說來說去,還不是貪心在作怪。
《圓覺經》中說:「由於欲境,起諸違順,境背愛心,而生憎嫉,造種種業。」意思是由於內心的貪欲而追逐種種外境,而生起了違逆或隨順的心情,要是這個外境違背了我們所希求的心意,和我們的心意不能相應,於是產生了憎恨、嫉妒的心理,進而把這種心理付之於行動,而造作了各種各樣的業(行為)。所以,在其他的經典中,談到十惡的心理時,往往寫成「貪」,而本經用「嫉」,可說是譯者別出心裁的譯法。嫉妒,如果加以分析、研究,它的根本原因,還是由於貪心所促成的。
恚:在其他的經典,往往稱為瞋,瞋和恚兩個字一般合併在一起,稱為瞋恚,就是發脾氣、不高興。我們有時候看見人家所做的事情,或者聽到人家所講的話,或是看到他所表現的一舉一動,感到很不順眼、很不高興,甚至激起一股怨恨、忿怒之氣,這是什麼原因呢?就是內心的肝火在發作。因此,我們生活當中的心理方面,第二個罪魁是瞋恚心。
心是要不得的,要知道,佛經中告訴我們:「瞋是無名火,能燒功德林」,你縱然有再大的功德,有再大的好處,就因為發脾氣這把無名火,把一切都燒毀光了,可見都是「瞋恚」所惹的禍。所以我們學佛的人,要修忍辱度,要能夠把自己的脾氣時時刻刻調好了,不要動瞋心。
癡:這是我們心理方面最大的罪魁,癡,就是愚癡。平常所謂白癡,是一無所知,什麼都不懂,呆呆的。但是此地這個癡,不是指白癡,而是什麼都知道,比我們知道的更多。那末,什麼叫做癡呢?不明事理,對一件事情,或者一切道理搞不清,什麼原因?沒有智慧,愚癡。不辨是非,應該是是的,他說不是;應該不是的,他反而說是的,是非不分,也是愚癡。不識好歹,好的壞的,搞不清楚,明明是件好事,卻說那是壞的;明明是不好的事,卻認為是好事,這就是愚癡。不信因果,世間最普通的道理: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被否定了。我們人生的一舉一動,都有因果報應的,但是這一種人說:「沒有因果!」把因果整個都否定了,為什麼?這就是愚癡。
所以,癡不是白癡,而是知識方面有了毛病。試看簡體的「癡」,從病從知,病字頭,裏面一個知,就是在知見方面,有不正確的認識,有了毛病,因此,有的地方稱癡為邪見──不正確的見解。
在意方面的三種:嫉、恚、癡。已經簡單地把它解釋完了。
「如是十事,不順聖道,名十惡行」,如是,指上面所講的身三、口四、意三,這十件事情,假如我們不能夠隨順著聖道,所謂聖道,就是正道、聖人之道──聖人所行的光明正大的路徑。佛是天中之天,聖中之聖,你要是不能依著這個去行的話,就是違背了佛陀的聖道,那麼,這個就叫做十惡,十種最大的罪惡。
「是惡若止,名十善行耳」,我們如果把這十種惡事停止下來,不要去做,就稱為十善了。因此,十善與十惡,一正一反,好像我們的手掌一樣的,正面是十善,反過來就是十惡了。
講到善惡,我再舉個故事來說明。
在中國唐朝的時候,有一位大詩人叫白居易,別名白樂天,他的詩作得非常好,好到什麼程度?每當他把詩作完了,要叫一個老婆婆來念給她聽。然後問:
「你聽得懂嗎?」
「聽不懂!」
聽不懂,他就不要,重寫。
有時候,詩作完了,就找個小孩來
「小弟弟,我這首詩你聽得懂嗎?」
「聽不懂!」
不懂,他就重作。所以白樂天的詩,婦孺皆知的,他成為鼎鼎大名的詩人。
當時,朝廷派他到杭州當刺史,相當於現在的縣長之類的地方官。白居易是位虔誠的佛教徒,到了杭州以後,有一天,他利用閒暇,特地到秦望山去拜訪一個名聞遐邇的高僧,希望探討探討佛法。
這位高僧叫做鳥窠禪師,談到他,可算得是一位傳奇性的人物。他原名道林,不過,一般都不知道,而稱他為鳥窠禪師。當他九歲那一年就出家了,念經學習佛法,二十一歲時,到荊州果願寺去受戒,隨後不惜跋山涉水,到陝西去親近一位當時非常有道德、有學問的韜光禪師。
韜光禪師看到這個青年很老實,又很機敏,於是給了他一個執事,讓他當侍者。要知道,在大廟或叢林裏面,當方丈和尚、做師父的,都由小徒弟為他侍奉茶水,照應生活起居,照應人來客去,這個職位稱為侍者。韜光禪師要道林做的,就是這樣的執事。
道林這樣一住就是好幾年,每天都當侍者。心想:這實在沒有多大的意思,我親近這位師父,從來也不為我開示,豈不浪費我的時間?不如走吧!
在失望中,他下了決心去向韜光禪師辭行:
「師父,我忍了又忍,忍了這麼久,再也忍不住了,我明天想下山去了!」
「哦!你為什麼要下山呀?」韜光禪師有點驚奇。
「我來了這麼久,您從來也沒有開示過我,一天到晚只叫我做工……我想到別的地方去參學。」道林鼓起勇氣說。
問明瞭原因以後,韜光禪師便說:
「啊!你是要我開示,聽我講佛法,是不是?」
韜光禪師稍微停了一下,又說:
「假使說要佛法嘛,我這兒當然比不上別人,但是,也有一點點呀!」
於是,韜光禪師從衣服上拈了一絲纖維(毛),吹了一吹,並沒有說什麼,可是道林當下就開悟了。他開悟了什麼?他悟到佛法不是遠在天邊,也不是多麼高深的,佛法就在日常生活起居當中,只要從自家心地上用功夫就成了。正如禪宗所謂搬柴運水,都是佛法,別以為師父叫我做苦工,叫我煮飯打雜,把我當成工人似的,其實,那就是佛法。要知道,好多的大菩薩,好多的大祖師,都是從廚房中磨練出來的,可見佛法可以在日用當中表現出來的。
道林覺悟以後,韜光禪師對他說:
「好!你現在可以下山了,可以到各處去弘化了。」
因此,道林就到了杭州秦望山上去,找了一棵枝葉茂密的松樹,像鳥兒築巢一樣,就在樹上盤膝打坐,精進修行。這樣一來,人家看到了感到好奇怪,所以,就為他取名為「鳥窠禪師」。鳥窠禪師這名稱的來歷,就是從這兒來的。
鳥窠禪師很有修持,對佛法已經覺悟了,因此,他的道風遠播,各地學者、修行者,絡繹不絕地不辭辛勞,登上山頂去拜訪他,向他請教佛法。既然大家都聞名這位禪師,做地方官的,當然也不例外。這一天,大詩人白居易也特地去拜訪這位禪師。
當白居易這個刺史去拜訪鳥窠禪師的時候,上來先說了一些客套話,而後他就說:
「請你簡單地、扼要地告訴我,整個佛法的大意是什麼?」
「你是要問我整個佛法的大意是不是?我告訴你,只有八個大字:『諸惡莫作,眾善奉行』。」
鳥窠禪師開示大詩人白居易的,只有這兩句佛法
白居易聽到這樣的回答,難免不感覺到非常失望,心想:我是個地方大官,這麼辛辛苦苦地來拜望你這位鼎鼎有名的禪師,向你請教佛法,原來你只是說了老生常談的兩句話,多沒意思!
於是,他很冷漠地說:
「這八個字沒有什麼稀奇呀,三歲的小孩也會講啊!」
「對!三歲的小孩也會講,但是,八十歲的老翁不一定做得到。」鳥窠禪師嚴肅地回答。
的確是這樣,講是會講,做起來卻是不容易。三歲的小孩可以當作歌謠唱,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從三歲做到八十歲,能夠做這八個字──所有的壞事不要做了,所有的好事都要去做,做得到嗎?做不到!
所以,我們要瞭解,所謂佛法;所謂真理,離開我們不會太遠,只在我們的日常生活當中,只要我們在每天的行、住、坐、臥當中表現出來,這個就是佛法,就是你實踐了整個的佛法大意。因此,我們必須「諸惡莫作,眾善奉行」,也就是「止惡行善」。
本經第四章題目是〈善惡並明〉,說明善與惡的定義,我上面介紹的故事,在佛教史上,甚至一般佛教徒,都知道的,也許我在裏面增加了一點配料,稍微講得不一樣,但是總而言之,就是要我們「止惡行善」。
接下來,我再講宋朝一位禪師的故事。
宋朝的時候,有一位思業禪師,他每天都念茲在茲地想著業的問題,為什麼?原來他的俗家,打從他祖父開始,到他這一代,都是從事屠宰行業,不知道殺害了多少生命?然而這是承襲上一代的行業,屠宰已經習以為常了,誤認為是正當的職業──憑著自己的氣力和本錢混飯吃,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啊!可是,他具有宿世善根,富有慈悲心與同情心,有一天早上,當他正在殺豬的時候,一刀刺進去,那頭豬就哇的一聲,慘聲深深地震憾著他的心弦,激起了他無限的悲憫心,於是,他隨手把屠刀摔到一旁,從此以後,放下屠刀,並且毅然落發出家了。
當他出家的時候,曾經講了四句偈
昨日夜叉心,今朝菩薩面;
菩薩與夜叉,不隔一條線。
因為他昨天還在殺豬,今天已經放下屠刀了。夜叉,是羅剎鬼,很惡很凶狠,專專吃人的。昨天他的心非常殘忍,好像夜叉似的,但是今朝心態已經改變了,生起了慈悲心,恰像是菩薩的面孔,低眉垂眼。要知道,什麼是菩薩,什麼是夜叉呢?菩薩跟夜叉,中間只是隔著一條線,所以,菩薩與夜叉,只是在我們的一念之間。換句話說,善與惡只有一念之差,我們要改惡為善,是易如反掌的。
因此,我引證這兩個故事,告訴大家什麼叫做善,什麼叫做惡。第一個故事要大家「止惡行善」。第二個故事,說明了我們每個人都要有菩薩的面容。有的時候,我們跪在佛或者菩薩的面前,要瞻仰、欣賞、祈求,看菩薩的面,菩薩的面好慈悲哦!而夜叉的面,青面獠牙,真是可怕極了。所以我們學佛的人,應該學菩薩的面,千萬不要懷著夜叉的心。夜叉心,就是惡,作惡,地獄有我們的份;行善,成佛才有我們的位置。
所以,我用這兩個故事來說明善惡,同時,告訴大家:佛法並不是高深的,是在我們日常生活的舉止行動當中表現出來。
佛言:人有眾過,而不自悔,頓息其心。罪來赴身,如水歸海,漸成深廣。若人有過,自解知非,改惡行善,罪自消滅。如病得汗,漸有痊損耳。
「佛言」,佛對我們說,「人有眾過」,人,包括了一切的人,在座的諸位以及我,只要是人,都包括在其中,一個人免不了有過失的。「眾過」,眾,三人為眾,許多的意思。一個人有了許多的過錯、過失,有的時候是有心的,明知故犯;有的時候卻是在無意當中做錯了,雖然是這樣,已經造成了罪惡的因素,所以每一個人有了許多的過失,就要懺悔。
「悔」,就是悔改,佛教裏面把它說為懺悔,梵語稱為懺摩,懺摩中文的意思就是悔過。這種名稱,在佛學上稱為「華梵並舉」,即是這個名詞,雖然是兩個字,但是包括了華梵兩種文字,所以是「華梵並舉」。我們有了過失,就要悔改,能夠悔改,身心才能夠得到清淨。假使一個人犯了過失,自己不認為做錯了,反而覺得自己所作所為是對的,永遠不肯承認自己的過失,毫無悔改的心意,那末,這個人等於是沒有救了。所以,佛教主張犯了過錯,應當發露懺悔,就要悔過。佛世的時候,依著所犯過失的輕重,而在大眾前求懺悔,或者向多人、一人求懺悔;後來大乘佛教興起,也就改在佛菩薩聖像前懺悔。
本經文裏,佛告訴我們,一個人有了許多過失,假如自己不知道悔改,而「頓息其心」,頓,就是隨即、立刻,要把自己這一種犯罪、錯誤的心,把它安頓下來、停息下來,不肯悔改,這樣子的話,「罪來赴身,如水歸海,漸成深廣」,罪,罪過,認真講起來,罪和過兩者是有差別的,過是無意而犯的,罪卻是有心造成的,所以有大、小、輕、重之分,這一點我們必須瞭解。
就世法來講,犯了罪,抵觸到國家法律,會受到法律的制裁。就佛法來說,佛教制訂了戒律,什麼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由戒律規範著我們,所以,罪是我們知道了什麼應該做的,什麼不應該做的,不應該做的卻去做了,就是犯罪。當我們犯了罪時,佛經上說:「有罪當懺悔,懺悔則清淨。」所以,一個人不怕犯錯誤,主要是知過必改,能夠悔改,身心才能夠得到清淨。反過來說,要是不能悔改,永遠把自己的罪過覆藏著,那末,我們的心理、生理都會痛苦不安,永遠不會得到清淨自在。
再說,假使有了過失,不能悔改,這許許多多的罪聚集在我們的身上,說一個譬喻:好像水,本來只是一點點,但是所有河流的水都歸於大海去了,大海的水越來越多,越來越深,同樣的道理,我們的罪過要是不能夠悔改的話,那末,積聚越多就越重,罪過就越大。
「若人有過」,假如一個人有了過錯,有了不軌的行為,「自解知非」,自己能夠徹底瞭解,能夠徹底覺悟,知道自己的不對,好像我們念古文,陶淵明在〈歸去來辭〉文中,有句名言——「覺今是而昨非」,我們覺悟了今天的一切言行都對了,過去的所作所為都是錯誤的,從今天開始,我們要悔改,革面洗心,改往修來,不再掩蓋覆藏自己的過錯,重新做人。俗語說:「以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後種種,譬如今日生。」我們既然覺悟、知道過去都不對,那末,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以前的種種,譬如昨天都已經死了,從今以後的種種,譬如今日生,好像從今天重新做人,再開始出生。這四句話,對我們做人,是很好的格言。
「改惡行善」,既然知道過去不對了,我們就要悔改。不但要悔改,還要進一步積極地行善,向好的一方面去做。經典中說:「一切唯心造」,世間所有的一切,善與惡,都是由我們的心所造作的。所謂罪,它本身沒有自性,沒有固定永遠是有罪的,因此經中說:「罪性本空由心造,心若滅時罪亦亡」,罪,本來是沒有它的實體,是沒有自性的,是由心所造作的,我們造罪的心,要是能夠消滅的話,我們不存有為非作歹的心理,這個罪就沒有了。
《華嚴經》說:「菩薩知諸業,不從東方來,不從南西北四維上下來,而共積集止住於心,但從顛倒生,無有住處。」意思是說:做了菩薩,就知道我們的罪、業障從那兒來,它既不從東方來,也不從南西北方、四維上下來的,而是慢慢、慢慢地集中到我們的身體上來,完全是由於我們內心一時的顛倒、糊塗,才造出種種罪來。罪的本性是空的,但是,你既然造了罪,就必須受果報。所以,我們能夠知道一切唯心造,犯了過失,就應該好好地懺悔、反省,從此以後,不要再犯過,不要造罪,要知道,「改惡行善,罪自消滅」,當我們覺悟以後,把所有的罪惡、過失悔改,更要去行善做好事,這樣,罪自然而然的就可以消滅了。
「如病得汗,漸有痊損耳」,痊損:痊,就是說病已經痊愈了;損,是說病苦已經消滅了。舉個譬喻,好像我們身體感冒,或者受寒著涼,全身畏冷,但是服過了藥,身體突然流汗,病也就好了。罪過,就像病了能夠出汗,漸漸地就痊愈,恢復健康。我們的罪業如果漸漸消滅,身心就可以獲得清淨自在。
古人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焉。」我們既不是聖人,也不是賢人,那個免得了沒有過失呢?但是,一個人不怕做錯了,有了過失,只要能夠悔改,前途一定是好的,光明的。
講到「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難道聖人就沒有過失了嗎?不一定!儒家的孔聖人,曾經坦白地講了他為學與做人的歷程,足以證明他並不是十全十美的。孔夫子說:「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孔夫子到了十五歲才立志求學,他到了三十歲才能夠獨立,到了四十歲,所有世間的事情,才能看得清清楚楚,才不會被環境所迷惑,所以叫「四十而不惑」。到了五十歲,對於命運才看得清楚,才知道什麼叫做命?什麼叫做天命。到了六十歲的時候,耳朵聽人家講話,才能夠「順」,我們的耳朵並不順,往往聽了人家一句話,就會起煩惱,可見要順耳不容易呀。孔夫子還說,他是到七十歲,才能夠隨心所欲,要做事情才「不逾矩」,不會犯規矩。看看,孔聖人到了七十歲才不會犯過失,何況是一般人,要做到沒有犯規矩,沒有錯誤,談何容易呢!
講到孔夫子,我再介紹他的一句名言:「知恥近乎勇」,恥,就是恥辱、羞辱,為什麼有羞辱呢?就是知道自己做得不對,感到恥辱,這需要有勇氣面對現實,勇敢地承認自己的過失,這樣才有自新的機會,才能真正得救,因此,孔子說:「知恥近乎勇!」
佛教裏面也流傳著兩句勸勉悔過的名言:「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苦海無邊,人生充滿了痛苦,痛苦從何而來?是我們罪業所召感的,雖然苦海是沒有邊際,一片汪洋,但是,回頭是岸,我們返過頭來知道悔改,就是岸,就是登上了覺岸。
平常還有兩句成語,叫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假使我們能夠把屠刀放下來,就可以成佛(當然沒有那麼快),意思是:我們能夠悔改,就有成佛的一天。還有一句俗語叫「浪子回頭金不換」,浪子,是很浪漫,是不守規矩的,一天到晚遊手好閒,不務正業,但是有一天他回頭了,悔改了,重新做人,這個時候,你縱使拿黃金來換他,也不要換,為什麼?他已經重新做人,改惡為善了。
慈航菩薩,他是我的老師,當他即將圓寂之前,把遺囑寫好了,除了咐囑他身後的事情而外,還寫了一首偈語,共有十六句,現在,我把前面的四句介紹給大家知道:「奉勸一切徒眾,時時反省為要;每日動念行為,檢點功過多少!」
慈航菩薩說:我快要離開你們了,有幾句話要告訴大家。奉勸,很誠懇、恭敬的勸告。一切的徒眾,不論是出家的弟子也好,或者是皈依我的信徒也好,大家要記得,時時刻刻要反省,這是最重要的。要怎麼反省呢?我們每天所起的念頭,以及我們的行為,一舉一動所表現的,所講的話,自己要檢查,點算點算,那一件是對自己有功勞有利益,對別人也有利益的;那一件事做出來,是損人而不利己的,應當每天都要檢點一番。
慈航菩薩這四句偈語,就是經文所講的,要悔過,我特地舉出來給大家知道。
古代有一位袁了凡先生,本來他的命運不會長壽,不會做大官,也不會有兒子,但是後來遇到雲谷禪師,開示他行善悔過,因此,他一生的命運就改變了。雲谷禪師如何教他呢?要他立「功過格」,就是每天列一張表,一邊記功勞,一邊記過失,把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記下來,有功勞或過失,都自己記下來,從早到晚自己檢點,自己計算功過,一個月下來,就會進步。因此,袁了凡立志行善行三千條,每天認真地記錄,終於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
在座的青年善友也許曾經參加過童子軍,童子軍的銘言是「日行一善」,每一天要做一件好事;我們做一個佛教徒,對自己也應該有個要求:「日行一善」,不管起心動念,或者幫助人家,為人家做一件事,即使是舉手之勞,都是善行。能夠每天做一件好事,每天用觀照的功夫,不打壞主意、不做壞事,這樣積功累德,將來一定有很好的果報。
為了讓大家瞭解怎樣悔過,所以我講了很多題外的話,但是這些跟正文都有很密切的關係的,希望大家能夠時時刻刻反省,自己勉勵自己。
佛言:惡人聞善,故來撓亂者;汝自禁息,當無瞋責。彼來惡者,而自惡之。
前面一章,佛訓誨我們改過遷善,但是不是大家都能夠做到呢?當你改過做好的時候,會不會受到人家嫉妒、破壞,因而產生了畏懼,而不敢去實行呢?因此,本章佛接著告訴我們要怎樣做。
「佛言」,佛再勉勵我們,「惡人聞善,故來撓亂」,惡人,就是壞人,聽到我們在做好事,往往故意來擾亂、破壞我們,這個時候,應該怎麼辦?同他吵架?不可以的!我們做一個佛教徒,應當要有修養功夫,「汝自禁息」,你必須克制自己,要沈靜下來,不要衝動,不要發脾氣,以忍耐的態度來對待他,不可以生起瞋怒或者責備他,這樣才不會發生許多意外的、不愉快的,甚至罪惡的事情來。
「彼來惡者,而自惡之」,對方懷著惡意,要來破壞我們,這個時候,因為我們是用忍辱的功夫,包容他、忍讓他,說不定他會受你的感化。不然,他壞事做多了,自己作孽造罪,終有一天,自己反而受害。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壞事做多了,一定會自食其果的。最主要的是當我們面對這種事情時,要「忍辱無瞋」,試看「忍」字,就是刀插入我們心裏面,我們能夠行忍辱,不起瞋恨心,就會平安無事。
以上是佛法的忍耐功夫,下面我再講世間法,儒家的忍耐功夫。
中國唐朝的時候,有一位叫婁師德的君子,他有一個弟弟,有一天,奉了朝廷(政府)的命令,要到很遠的地方(代州)去做官。當哥哥的,知道弟弟向來脾氣暴躁一點,所以他臨別贈言,教誨弟弟:
「你這一趟出遠門,待人接物都要用忍耐的功夫,不要發脾氣。」
「哥哥,你放心!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忍耐的。要忍到什麼程度?縱然有人欺負我,把口水吐到我臉上,我就把它擦幹了,絕對不會跟他計較,也不會同他吵架。」
這種功夫,在座諸位聽到,會認為已經到家了,而且能夠這樣做,已經很好了。
但是,婁師德說:
「這樣還不夠,要知道,人家會吐你口水,心中一定是很生氣的,他吐了以後,你馬上擦掉,他心中依舊存著怒意,所以,你就不要去擦,讓口水自己幹好了,這樣,他才會息怒。」
有句成語,叫「唾面自乾」,典故就是從這兒來的。唾面自乾還是世間賢人的操守,我們作為一個佛弟子,該如何忍辱才好?
佛言:有人聞吾守道,行大仁慈,故致罵佛。佛默不對;罵止,問曰:「子以禮從人,其人不納,禮歸子乎?」對曰:「歸矣!」佛言:「今子罵我,我今不納;子自持禍,歸子身矣!」猶回應聲,影之隨形,終無免離。慎勿為惡!
前面的一章,是說要是壞人向我們發瞋恨心,並且來擾亂我們的話,我們應該以最大的忍辱力去降伏他,這一章正好是上一章「彼來惡者,而自惡之」的事實證明。
「佛言:有人聞吾守道,行大仁慈,故致罵佛」。釋迦牟尼佛對弟子說:有人聽說我遵守正道,力行大仁大慈,因此放不下,生起嫉妒心,故意來誹謗我,要當面侮辱我,刻毒地惡罵我。為什麼會這樣呢?原來釋迦牟尼佛成佛以後,以他的福德智慧去說法度眾生,很快地得到眾多修道人及信徒的擁戴,紛紛追隨著他。在當時的印度,有很多外道,眼見自己的信徒改變了信仰,都成為佛教徒了,他們因此非常嫉妒,懷恨在心,於是常常找碴兒,想盡各種方法要來謗佛。那末,釋迦牟尼佛以什麼態度去面對他們呢?
「佛默不對」,佛就靜靜地默不作聲,也不去理睬他,任由他罵。你們想想,你又沒有過錯,反而受了一個跟你毫不相干的人,這麼祖宗十八代,什麼粗言惡語都罵了,你會有什麼反應?只有同他打架,要不然,也得同他呵斥幾句,才能夠消除心頭的氣。但是,釋迦牟尼佛是有智慧、有修養的,只是說:不要理睬他,讓他去罵吧!罵夠了,罵得辛苦了,他自己會停下來的。
「罵止」,這個人罵夠,停止了,佛才問他:「子以禮從人,其人不納,禮歸子乎」?子,是文言,就是白話的「你」。我現在問你:「當你拿著一份禮物去送給人家,要是人家不領你的情,不肯接納,這份禮物是不是仍然給你自己帶回去呢?」
「對曰:歸矣!」。對方回答說,「是的,我當然帶回去!」
「佛言:今子罵我,我今不納,子自持禍,歸子身矣!」佛又告訴他道:「你現在這樣惡罵我,罵得這麼辛苦,但我也是不接受,就好比你送禮物給我,我不肯接受,那末,你還是要把罵人的罪過帶回去的。」
所以,釋迦牟尼佛最後勉勵我們:一個人不要隨便做壞事,做壞事一定有報應的。他舉了兩個譬喻:「猶回應聲,影之隨形」。好像我現在這樣敲一下,馬上就有一個聲音響起;又好像我們到深山裏面大叫一聲,立刻有回響,這是猶回應聲。影之隨形是什麼意思呢?當我們在太陽或者燈光照射的地方,看看我們的影子,一定不離我們的形體,永遠跟隨著我們的。我們要是跟影子說:「不要跟著我吧!」可能嗎?當然不可能的。你現在做了壞事,說不會受報應,同樣是不可能,那罪過是永遠逃避不了,因果報應絲毫不爽,就像聲音有回響和影子隨身,是不相捨離的。
「慎勿為惡」。釋迦牟尼佛就勸他,不要這麼無故地罵人,誹謗人。對佛對三寶的誹謗,罪過太大了!所以要小心,不可造罪惡,不然,一旦惡貫滿盈,最後一定會自食其果的。
這一章佛是以譬喻來勸導我們不要造惡,經文的對話,非常生動,也使我們非常受用的。
當釋迦牟尼佛將要圓寂的時候,弟子問他:
「佛在的時候,我們的一切問題,佛都會為我們辯護,保護我們,要是佛離開了世間,有壞人來搗蛋、擾亂,我們該怎麼辦?」
佛說:「默擯──不要理睬他!」
「不要理睬他」這個功夫是最高明的。
所以大家記住:今天釋迦牟尼佛給我們的開示,不論人家詆毀、詈罵、侮辱我們,我們靜靜的不要理睬他,他罵了,罪過由他自己去承擔,我們沒有什麼損失,這一點,希望大家牢牢地記在心頭。
佛言:惡人害賢者,猶仰天而唾;唾不至天,還從己墮。逆風揚塵,塵不至彼,還坌己身。賢不可毀,禍必滅己。
前一章已經說明無故罵佛、誹謗佛的罪過很大,那末,世間的賢人呢?也同樣的不可以隨便傷害,這是本章所強調的。
「佛言」,佛對我們說,「惡人害賢者」,惡人,就是壞人,如果壞人想陷害賢良的人(好人),不可以的,為什麼?我可以舉一個譬喻,「猶仰天而唾」,就好像把頭仰著,對著天上吐口水,你們想想,天太高了,我們的口水能吐多高呢?所以,口水是「唾不至天」呀,任憑你怎樣吐,是吐不到天的,當然「還從己墮」,口水沒有吐多高還是會掉落到我們自己的臉上。
佛先說了吐口水的譬喻,接著,再舉了一個譬喻:「逆風揚塵」,所謂逆風,就是和風吹的方向相反;塵,就是塵埃、灰塵。我們站在上風,想用灰塵投擲出去,目的是要傷害賢人,可是「塵不至彼」,灰塵並沒有辦法擲到對方身上,結果,「還坌己身」,灰塵反而會被風吹向我們自己身上來。
「賢不可毀」,所以我們聽了佛講的這兩個很淺顯的譬喻,就知道我們不但對佛不可以誹謗,即使是賢良的好人,你根本也沒有辦法傷害到他,賢良的人好像是天一樣的;也好像是站在上風的人。天,我們沒有辦法用口水吐到他,我們也不可以用灰塵去給賢良的人弄骯髒、要傷害他,最後一定會「禍必滅己」,要知道,一般壞人,存心不良的人,時常動腦筋,打人家壞主意的人,結果反而自食其果,自己招來禍患。佛教是講因果的,我們隨便陷害人家,結果,吃虧的還是我們自己。
以上第六、七、八三章,都是闡明害人結果反而會害自己的道理。佛苦口婆心地引用種種淺顯、生動的譬喻來訓導我們,實在引人入勝,足以讓我們深深地反省,也是令人無窮的回味。
佛言:博聞愛道,道必難會。守志奉道,其道甚大。
前三章都是就著我們日常生活的事相方面來說明「自作自受」的道理,比較容易瞭解;在更前面,講了許多屬於理性方面的道理,佛恐怕我們誤會,以為只要瞭解佛理就好了,因此,本章訓勉我們,光只是瞭解,或者聽聞佛法,卻不用腦筋去思惟;或者只是思惟而沒有實行,結果還是等於零,唯有從聞而思,從思而修,才能返本回道,向道上去會,與佛法相應,才能得到受用。
「佛言」,釋迦牟尼佛對我們說。「博聞愛道」,博,廣博的意思。博聞,廣博多聞,聞,不一定完全是用耳朵聽聞說法,我們閱讀經典、研究佛學,從文字方面瞭解佛法,都稱為「聞」,所以博聞,是從多方面去聽聞,廣博地瞭解。「愛道」,愛,就是喜愛,道,就是佛道,也就是聖道。我們對於佛的聖道,有一種愛慕之心,卻停留在只是聽聽這個階段,這聖道是非常高深,很難得去體會的,單單憑著我們的信仰與愛護,去聽聽、研究研究,是不夠的,要體會到聖道是不可能的。
道,也可以說是道理、佛道、佛的道理。佛的道理很多,一部大藏經,涵蓋了三藏十二部,都是佛所說的道理,不論是顯教、密教、性宗、相宗,總而言之,都是佛的道理。光是在佛的教理上研究,那是不夠的。也許有人不知道什麼是顯密性相,我稍說明一下:顯,就是顯教;密,就是密宗。那些仁波切、上師、活佛,就是密宗的出家人,稱為「密」。密宗有它的一套思想體系,認為修密是持咒,可以「即身成佛」,其實認真說起來,修持密法必需要十二年在顯教方面去下功夫,窮通教理的。顯,密宗以外其他各宗派,稱為顯教,所以顯密是一對的。至於性相,性,就是本性,我們的真性,我們一般所研究的經典,好像《般若經》,是講關於性宗的道理。相,是法相,屬於唯識宗的道理。總而言之,十宗中,小乘、大乘、性宗、相宗,都是佛教的道理。
「博聞」,屬於聞,聞而不思──只是聽聞而沒有動腦筋去思考、明辨、抉擇。「愛道」,內心的羡慕、喜愛,而沒有好好地下功夫,就是思而不修──沒有切實地身體力行,「道必難會」,我們只是在外表上博學多聞,對於各種教理非常愛慕,力求其廣泛,但是,必須知道,不論是在文字上、言語上,種種的「聞」,都是心向外去馳求。而「道」,我們的真性,並不在外,我們向外去追求,結果是徒勞無功的,對無上的「道」,必定是很難體會到的。因此,單憑著聞、思,沒有辦法體會到「道」本來的面目。
「守志奉道,其道甚大」,假使我們立定了堅固的志願,能夠堅守我們的志願,堅定我們的信心,念念趣向於菩提,不雜有名利之心,發願反求諸己,不向外去攀緣、追求。也就是回光返照,堅守成佛的志節,時時刻刻在「道」上面下功夫,念念遵奉佛的聖道去修持,最後就能夠道成就──在菩提這條大道上才能夠達到目的地,成就一定是很大的。換句話說,能夠時時地從聞思而起修,聽了、看了經典以後,進一步更要腳踏實地去修持,對佛道一定有確實的受用。
本章完全是講理的,我們沒有證悟到那種境界,怎麼說也是說不清的,正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只有你每天精進修行,功夫到家了,才真正體會到那個境界是什麼樣子,就好像這杯茶,究竟是熱的?是溫的?是冷的?我如果告訴你,那是溫的,比較燙一點,到底燙到什麼程度,說不清的,必須要你親自喝了這茶以後,才知道它究竟是熱到什麼程度。佛法也是這樣,你沒有親自去體驗,再怎麼說也說不清楚的,完全要靠自己去下功夫,去修持,去體會,才能瞭解。
佛言:睹人施道,助之歡喜,得福甚大。沙門問曰:此福盡乎?佛言:譬如一炬之火,數千百人,各以炬來分取,熟食除冥,此炬如故。福亦如之。
這一章說明看到人家發心布施,我們能夠生歡喜心,同樣地可以得到無量的福報與功德。
施,就是布施;用物質幫助人家,或者給予精神上的支援。布施這一個修持的法門,是修菩薩道的六度之一。六度,行菩薩道必須具備的六個條件──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這裏只把六度的第一個布施提出來。
講到布施,佛經中有的講得非常圓融,布施一度,就圓滿具足了六度。現在我把它各別簡略說明如下:
一、當布施財物的時候,內心毫無貪惜,就是布施。
二、當布施的時候,會遠離慳吝心,所以也等於持戒;因為持戒的主要目的,就是在調伏我們的貪愛和憎恨等煩惱。
三、布施的時候,能夠忍受所有受施者的嘮叨,以及旁人的閒言閒語和風涼話,不起憎恨等煩惱,這就是忍辱。
四、布施的時候,能夠親手不斷地把財物施捨給需要的人;同時也不會考慮到財物快完了,也不會起退卻心,這就是精進。
五、布施的時候,能堅定意志,專心繫念,施捨的心念絕不改變,這就是禪定。
六、布施的時候,絕不貪求果報,也不選擇物件,分別親疏,大家一視同仁地平等施捨,這就是智慧。
以上這些道理,在《優婆塞戒經》(第二卷),以及《十住毗婆沙論》等佛教的經論中,闡釋得很詳細,你們有興趣的話,可以去找來參考。
平常我們說,修行要修六波羅密,什麼叫波羅密?《心經》一開始就是「般若波羅密多心經」,波羅密是梵語,中國的意思是「到彼岸」,好像我們人生這個苦海,六道輪迴是此岸,到了覺悟的那一邊,稱為彼岸。我們修持六度法門,就可以到達彼岸。因此,稱為六波羅密。
我們做社會慈善福利事業,表面上看起來,是行布施,但真正要做到布施波羅密,能夠到彼岸,應該還要具備好幾個重要的條件,才可以稱為波羅密,這兒,我舉出五點來說明:
一、了知實相:實相是佛教的專有名詞,就是要了知我們修持的實實在在的本相,稱為實相。實相,本來是真如理體,是佛性。布施也有它真正的意義,譬如說,我這條手帕要布施給你,我是能施的人;你接受我的手帕,是所受施的人;還有,我所布施的手帕(東西),是施物。能施、所施、施物,三者都不是實在的,都不要去執著,稱為三輪體空。說明白一點,我們救濟人家、幫助人家,事情過後就算了,不要認為我送了一條手帕給你,你接受了,就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中,希望有一天,人家來報答。這樣就不叫布施,更談不上是波羅密了。所以,我們要到彼岸,布施時,就必須三輪體空,不執著所行的善舉,這樣才能夠成為布施波羅密,才能夠到彼岸。
二、起慈悲心:我們布施時,人家對我們有所要求,希望能得到吃的、穿的,或者希望布施他幾塊錢,我們生起了慈悲心,滿足他的要求,而且不要居功;人家有痛苦時,我們為他解除了,也不要老是記著曾經有過這件事。總而言之,能夠懷著慈悲心,無所求地施捨、助人,才是真正的布施。
三、發施濟願:我們幫助人家,必須出於內心,不要等到人家來要求,而能自動發心,以憐憫心、不帶絲毫的條件去助他,這樣才是真正的布施。發這樣的願,就是實現佛陀的本懷。好像在我們講堂前面供奉的大願地藏王菩薩,他的本願就是「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方證菩提」。我們幫助人家,只是代佛行化,實現佛陀慈悲救世的精神,所以,布施濟世的作法,是不需要有所執著的。
四、迴向法界:我們無論誦經,做任何善事,都要迴向。當我們布施,做了一件好事,應該回自己向他人,把我們的功德迴向法界一切眾生,希望藉著這功德,大家將來共同的完成佛果,這就是發願迴向,迴向是很重要的。
五、具足方便:我們布施也要看機緣,要具足善巧方便。你所要布施的東西,不是每一個人都需要的,所以,布施要有權巧方便。經中說:「先以欲鉤牽,後令入佛智」,你要度化眾生,想接引人家來信佛,必須先用一種方便,就著他所喜歡的,把他誘導過來,而後再慢慢地把他引入佛門,成為我們的同志,一起修學佛道,這是一種方便,是很重要的。
能夠具足以上所說的五點,布施才算達到究竟,也才能稱為波羅密(到彼岸)。
把布施解釋以後,我們再回頭來講經文。
「佛言:睹人施道,助之歡喜,得福甚大」,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我們看到人家施捨,做好事的時候,能夠私底下從內心生起歡喜、讚歎,同樣也有福報的。
「沙門問曰:此福盡乎」,當時有一個心量比較偏狹的沙門(出家人),聽後非常懷疑,問佛:佛陀,是真的嗎?如果照佛陀這樣的說法,那這個布施的人,他本來所應該得到的福報,豈不被人家分光了嗎?
「佛言,譬如一炬之火」,佛說,你這種想法就不對了,我舉一個譬喻給你聽,就像這裏有人拿了一把火,「數千百人」,很多很多的人,「各以炬來分取」,就因為他有火把,於是,你拿木柴,我拿樹枝,大家拿著各種不同的燃料,紛紛來這裏引火,取回家去,用來「熟食除冥」,熟食,引火去煮飯;除冥,室內沒有光亮,黑漆漆的一片,於是,拿火把來照明,稱為除冥。
「此炬如故。福亦如之」,大家雖然是來引你的火去,但你本來的這一把火,還是照常存在的,它的光亮絲毫沒有減少,並不因人家來引去,火的光亮就有所損失,或者消滅了。施捨的人所得的福報也同這個道理一樣,我們為他歡喜、讚歎他,所得的福報,也不會因此把他的福報分光了,沒那回事。
本章主要告訴我們,當我們看到人家布施、種福,我們的力量雖然不夠幫助他,但是我們隨喜讚歎,同樣的有功德,這就是普賢菩薩十大願的其中一個──隨喜功德。
因此,奉勸在座的諸位,人家不論做什麼好事,我們都要隨喜讚歎,我們的能力做得到,幫他一點忙,要是能力不夠,以我們的精神去支援他,同樣有功德的。
可是,在現實的社會,不是那麼一回事,那個有這麼開闊的胸襟,誰有這樣大的慈悲呢?有句俗語叫「貓哭老鼠」,這是句歇後語,你們想想,老鼠是貓的點心,現在貓兒居然為老鼠傷心,哭起來了,這是「假慈悲」呀!因此,希望大家牢記:看到人家做好事,不要隨便批評人家,必須先把事實弄清楚了,而隨喜讚歎才對。
下面,我再說一個小故事:
佛有一個弟子名叫迦旃延,有一天,他從阿凡提國弘化結束,回到舍衛國,在途中,突然看見一個老婆婆在河邊嚎啕大哭,好傷心哦。他心想:不得了,這一下子老婆婆要是跳到河裏尋短見的話,怎麼得了?於是,趕快上前,一把將老婆婆抓住。
「老婆婆,你身體不舒服嗎?有什麼困難嗎?請你告訴我。」
老婆婆手上拿著水瓶,穿得破破爛爛的,向迦旃延看了一眼,歎口氣,說:
「我告訴你又有什麼用呢?你解決不了我的問題。」
「不會沒有用,我是個出家人,佛陀常常告誡我們,應該慈悲為懷,盡力幫助人家,你有什麼問題,告訴我好嗎?我會為你解決的。」迦旃延懇切又熱情地說。
老婆婆猶豫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告訴迦旃延:
「我窮得太苦了,年幼就賣給大富人家,幾十年來,主人總是虐待我,我挨打受罵,受盡了苦楚,唉!我真是生不如死,不如早點死掉算啦!」
說著說著,老婆婆又傷心地哭了。迦旃延溫柔地對她說:
「這個不算什麼,你要知道,你窮苦是因為前生沒有修福,你現在可以種福、布施,也會發財呀!」
老婆婆聽了,很不以為然。
「你這出家人,只會說風涼話,自己沒有遭受到痛苦,那裏會瞭解人家的苦楚,我是從小賣給人家當奴婢的,你要我布施,我兩手空空的,連手中拿的這個水瓶,還是主人的,叫我用什麼布施呢?」
「你希望快樂,希望有福報有錢,就必須買『富』,要把『貧窮』賣出去。」迦稱延肯定地說。
「怎麼買?怎麼賣?」老婆婆張大了眼睛,好奇地問。
「你賣啊!你就是買富,你要發財啊!我呢,買貧啊!你就趕快賣來,這樣不是很好嗎?」
「布施布施,我手中的水瓶還是主人的,我怎麼布施啊?」
「可以,你現在拿這個水瓶去裝水,把它倒在我的缽裏面,就是布施。這樣,你就買了『富』,我就把『貧』買回來了。你轉個面目來,就富有了。」
大家想想,一個當奴婢,一貧如洗的老婆婆,有迦旃延尊者來幫她的忙,要買她的貧,把富賣給她,結果會是怎樣?她照著尊者的指示去做,馬上生到忉利天。
這個故事不是我杜撰的,是佛經所記載的,它啟示我們要布施,要供養,應當出於我們的一片至誠心。
因此,講到喜施獲福,很歡喜地幫助人家,看到人家做好事,我們心裏面隨喜讚歎,會得到福報的,「福不唐捐」啊!
佛言:飯惡人百,不如飯一善人。飯善人千,不如飯一持五戒者。飯五戒者萬,不如飯一須陀洹。飯百萬須陀洹,不如飯一斯陀含。飯千萬斯陀含,不如飯一阿那含。飯一億阿那含,不如飯一阿羅漢。飯十億阿羅漢,不如飯一辟支佛。飯百億辟支佛,不如飯一三世諸佛。飯千億三世諸佛,不如飯一無念無住無修無證之者。
上章說到我們自己沒有能力布施,看到人家布施,我們隨喜讚歎,也可以得到很大的福報,這就是隨喜功德。本章講的,是要自動行布施,列出了九種布施種「福田」的物件,較量布施功德的勝劣。
我們把供養布施,稱為種福田,福田有悲田、恩田和敬田三種,我簡單地解釋一下:
一、悲田:悲,就是慈悲,出於一片慈悲、同情心,好像看到貧苦人家,非常的可憐,沒有飯吃,沒有衣服穿,我們憐憫他、幫助他,稱為悲田。
二、恩田:這是對我們有恩惠的人,我們要報答他,在佛教的迴向偈有「上報四重恩」的句子,四恩就是國家、父母、師長、以及每一個眾生,對我們都有恩惠,我們要報答他們,這稱為恩田。
三、敬田:對有道德的人,我們生起崇敬心來供養他,這稱為敬田,好像供養三寶,就是屬於敬田了。
本章講施飯轉勝,是以「敬田」的立場,而作布施。
「佛言」,就是佛說。釋迦牟尼佛說,「飯惡人百,不如飯一善人」,飯,有兩種解釋:一個作為名詞解,好像我們每天三餐所吃的「飯」,是個名詞。另一個作為動詞來解釋,飯是以飲食去供養人家,是個動詞。惡人與善人,在第四章佛曾經告訴我們,「以十事為善,亦以十事為惡」,假如我們的身三、口四、意三,十種都做好的話,就是世間善行的善人(好的人),相反的,要是作惡的,就變成惡人了。這裏所說的善人與惡人,就是指行十善或十惡的兩種人。
「飯惡人百,不如飯一善人」,意思是說,我們用飲食,請一百個人吃一頓飯,不過,這些都是無惡不作的壞人,要知道,你供養的人數雖然很多,但是你這個功德就少了,抵不上供養一個行十善的人。也就是這一百個受你的布施供養,你幫助壞人,等於是助紂為虐,算是幫兇,所以功德就差了,倒不如供養一個好人還有功德。
「飯善人千,不如飯一持五戒者」,既然供養一百個做壞事的人不如供養一個好人,好吧!那我供養好人吧,供養一千個善人。目數雖然增加了十倍,但是比較起來,我們請一位修持五戒學佛的人吃飯,功德就比請這一千個善人還要大,為什麼?因為持五戒的人,已經具備了世間的正見,種了學佛成佛的正因,善行總會輾轉增上的,一般社會上的善人跟他比就差得遠了,善人雖然行善,這當中難免還會生起邪見的,另一方面,由於心念沒有堅固,今生未必能夠時時行善,下一輩子轉個面目,也未必能夠行善。
我再說明一下,所謂持五戒者,五戒,簡單地說,就是殺、盜、淫、妄、酒,這五種都禁止,不去犯它,稱為持五戒。五戒不但是佛教的戒律,可以說是做人的根本,儒家的五常:仁、義、禮、智、信,講的也就是五戒,只是名稱不一樣而已。不殺生就是仁慈,不偷盜就是義,不邪淫是很有禮節,不妄語,講話不會信口開河,就是有信用,不飲酒,一個持戒的人不會亂喝酒、吃麻醉品、吃喪失理智的東西,這都是做人的根本。
「不如飯一持五戒者」,要知道,學佛最基本的第一步是受三皈依,第二步就是要受持五戒。受持五戒,男居士稱為優婆塞,女居士稱為優婆夷。優婆塞、優婆夷,譯成中國話叫近事男、近事女,是專專親近、事奉三寶的在家弟子,所以,持五戒,正式進入佛門,已經受持清淨的戒律。何況,五戒是一切戒律的根本,通於在家與出家,是所有的佛弟子必須遵守的,所以供養持五戒的凡夫僧,或者在家居士,功德當然跟社會上沒有修行的善人大不一樣。
「飯五戒者萬,不如飯一須陀洹」,我們供養受持五戒的一萬個人,但是還不如去供養一位須陀洹。須陀洹、斯陀含、阿那含、阿羅漢,我在本經一開始的序分,已經解釋過了,這個地方,我再約略地把它提一下。就是說,我們供養受持五戒的一萬個人,不如供養一個已經證得初果,預入聖流的聖人的功德大,為什麼?入於預流聖果的人,已經瞭解佛法的義理,具足了世出世間的正見,而且確認了修行的方向與信心,堅決地去走他應該行走的道路,斷了很多煩惱。受三皈修五戒的,還沒有斷煩惱哩!
「飯百萬須陀洹,不如飯一斯陀含」,我們如果供養一百萬位證初果的須陀洹,不如供養一位消除業障,又減少了貪瞋癡,已證二果的斯陀含。再說「飯千萬斯陀含,不如飯一阿那含。飯一億阿那含,不如飯一阿羅漢」,供養一千萬斯陀含,不如供養一位把欲界的貪 癡都斷了的阿那含。供養一萬萬(一億)位阿那含,不如供養一位證了四果的阿羅漢,因為證四果已經把一切業障和煩惱全部斷盡了,到達無生、無學的地步,以小乘修學的階次來說,可說已經到了極盡的位置了。
從初果到四果,以十進位的增數加以比較供養功德的勝劣,這樣看起來,是不是供養阿羅漢就是最高最殊勝的了?還不!你「飯十億阿羅漢,不如飯一辟支佛」,辟支佛,是印度話,把他說完整,稱為辟支迦羅,翻成中國意思有兩個:緣覺和獨覺,兩者是有分別的。緣覺:這一種修行人,是生長在有佛住世的時代,他聽了佛講十二因緣的道理而覺悟了,所以稱為緣覺。獨覺:是出生在無佛的時代,佛滅度了,這一種修行人沒有佛的教化,他自己修行,春觀百花開,秋看黃葉落,從花開花謝的觀察中,覺悟了世間的無常相,所以稱為獨覺。雖然緣覺和獨覺所修持的方法不一樣,但是他們覺悟的境界是一樣的。
為什麼辟支佛比阿羅漢高一等呢?阿羅漢只是斷了煩惱,辟支佛不僅斷煩惱,連習氣也斷了,智慧又勝過阿羅漢,所以經文說我們飯十億的阿羅漢,還不如供養一位辟支佛。
「飯百億辟支佛,不如飯一三世諸佛」,首先,我們必須瞭解,佛教分為大小乘,小乘的境界,認為只有一個世界,一尊佛;而大乘肯定有十方三世,各都有佛,所以稱為三世諸佛,這種境界就比較高超了。再說,辟支佛只能自覺,不能覺他,三世諸佛能夠以平等大悲心普度眾生,因此說你供養百億的辟支佛,還不如供養一位三世諸佛的功德大。
「飯千億三世諸佛,不如飯一無念無住無修無證之者」,在眾生界應化的三世諸佛,程度固然很高,但假如還執著有十方三世諸佛的話,修持依然沒有到家,所以說供養一千億的三世諸佛,還不如供養一個無念無住,又無修無證的人,供養這麼樣的人,功德是最大的。
什麼是無念無住無修無證呢?念,是思慮、心念,我們平常一個念頭接著一個念頭,不斷地生起。無念,是念而無念,雖然他是有念頭的,卻不隨著念頭轉,也就是不隨著思慮這個妄念去旋轉,因此,稱為無念。無住,住是執著、計較;無住,就是沒有執著。一般人對修持都有一種執著,但是到了無住的功夫,正如《金剛經》說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他雖然修持到家,並不認為自己修成功了,所以,稱為無住。無修與無證,一個是從因地來講,一個是從果位來說,就是證了這種果位的人,他也沒有感覺得在因地有修持,一級一級的,譬如說初果、二果、三果、四果,或者是辟支佛,或者是三世諸佛,他沒有去計較修持的程度,也就沒有執著於修行的程式等次。無證,雖然證到最高的果位,他也沒有執著於他的境界已經達到頂點,最後,他感覺的,也是一無所得,所以,真正講起來,無證是無法可得的,一切眾生本來就具備了佛性,這個佛性,它的本身是空寂的,因此說是「念而無念,住無所住,修無所修,證無可證」,這是佛法中最高的境界,到了這種境界,才能夠達到無念無住無修無證的地步,這正是禪宗所指的最大徹大悟的無心道人,也可以說是已經圓證了大覺的聖位。換句話說,這就是佛陀了,證到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無上正等正覺)了。所以,供養千億位三世諸佛,還不如供養這麼一位無心道人,這種功德是最大的!
說實在,不但在座的諸位,包括我在內,究竟什麼是無念無住無修無證的境界,我們沒有證到,說得舌敝唇焦,說得天花亂墜,也是說不清楚的,這必須親自去修證才能夠體會到。好像我們念書,念幼稚園的學生,你把小學的程度是怎麼樣的,告訴他,他也弄不清楚。大學生的課程,中學生也是搞不清楚的。同樣的,我們現在說修證、說果位,也是說不清楚的,我們只有瞭解到供養、布施,種福田,應該要選擇好的。但是話又說回來,我們學佛也不要這樣計較,雖然有九種不同等次的布施物件,但是真正初發心修布施供養、種福田,最好還是不要存著分別心,應當以平等心去做,功不唐捐,功德會存在的。
佛言:人有二十難,貧窮布施難,豪貴學道難,棄命必死難,得睹佛經難,生值佛世難,忍色忍欲難,見好不求難,被辱不瞋難,有勢不臨難,觸事無心難,廣學博究難,除滅我慢難,不輕未學難,心行平等難,不說是非難,會善知識難,見性學道難,隨化度人難,睹境不動難,善解方便難。
本章是世出世法,做人的道理,學佛的條件。難,就是困難。畏懼困難,苟且偷安,本來就是人的常情。但困難是對容易講的,困難和容易都沒有實在的本性,是個相對待的名詞,如果世間容易的事情,你畏首畏尾,畏縮而不敢去做,也變成困難的事。反過來,縱然是很困難的事情,你肯勇猛精進,盡心盡力地去做,終於突破難關,也變成容易的了,所以易和難是沒有固定的標準。學佛更是這樣,「困難」成了一般人修學佛法的障礙──往往以佛法深奧難解而裹足不前,其實,如果能夠下苦工,修學難以修行的事,那末,所有難行的事,都障礙不了他的。所以,釋迦牟尼佛在本經中,所舉的二十種難(人生最困難的事),無非是勉勵我們要精進,不怕苦地去克服困難,所謂「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啊!
「佛言:人有二十難」,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人生的苦難太多了,難做的事,也是非常的多,把它歸納起來,我們難以辦到的事,有二十種。
一、貧窮布施難:貧字的結構,是「分」「貝」兩字合一,把寶貝都分光了,因此,貧,沒有財產。窮,是沒有衣、食。簡單地說,一個人沒有衣食,貧無立錐之地,叫他行善,以物質來布施,的確是件非常困難的事。不過,佛教講布施,包括財布施、法布施和無畏布施,都可以讓我們廣結善緣。財布施就是用錢財物質行布施,法布施是以佛法來教化人家,無畏布施,就是以精神來安慰人家、保護人家,這三種布施都是有功德的。
說財施困難,對有錢人家來說,只要肯發心,拿幾個錢出來是不成問題的。但一個窮得連自己的三餐都不繼,衣食都發生問題的人,在經濟能力極差的情況之下,還能發心布施,是非常難能可貴的大布施。其次,當人家處在恐怖不安的時候,我們自己的體力和精神力量都差的當下,卻奮不顧身地保護人家、安慰人家,解除人家害怕的心理障礙,也是很難能可貴的布施。我剛入佛門,才起步學佛,尚未深入三藏,對佛法還沒有深刻地研究,但是當人家來向我們請教,而肯就我所瞭解的,毫不保留地解釋給人家聽,讓人家瞭解,這一種也是很難能可貴的布施。
最近菲律賓發生了一次可以說是二十年來最大的地震,是大家所親身經歷的,也是讓大家都感到非常恐懼的。地震,地動山搖,是一種天災,誰都不能避免,也不可預料的。依佛法來說,這是共業所感,我們在共業當中而有不共業,別人家遭受到那麼大的災難,所有的財產毀於一旦,甚至連生命也丟了;而我們依舊平平安安的,算是很幸運的了,假如以上面說的三種布施配合去做,是很有意義的。
在社會上發動救災的時候,我們能夠隨喜出錢捐助人家(當然,捐錢不在於多少,在出於我們的一片誠心),表示一個佛教徒的同情心,這是在物質方面的布施(財施)。大地震過後,都會有餘震,別人害怕得要命,我心裏同樣的感到很害怕,依然安慰人家:「啊!你不要怕,我們來念觀世音菩薩,災難就不會降臨到我們身上來!」這就是一種無畏布施。還有,我們要開導不懂佛法的人:「地震,正說明了國土危脆,世間無常。」我們以「無常」的真理來教化人家,讓他對佛法有正確的認識,就是法布施。所以,這三種布施,在地震發生不久的現在,我們可以用尊重、關懷、親善的態度,配合來實行。
下面,我再講一個佛經裏面小小的故事,來說明貧窮布施難。
故事發生在佛住世的時候,有一對非常貧苦的夫婦,他們窮到什麼程度?住在一座破破爛爛的小茅蓬裏面,家徒四壁,房子裏空空的,一旦颳風下雨,簡直沒有地方遮蔽,讓身體不淋雨,這還不算,最慘的是他們連穿的衣服都不周全,夫婦倆只有一條褲子(印度人穿的褲子,都是只用布圍著),每一天出去討飯的時候,也不能同時出去,如果丈夫去討飯,把這僅有的褲子穿走,太太只好在家裏等丈夫討飯回來再共同吃。明天,太太去討飯,依舊圍穿著這條褲子,那末,丈夫必須留在家中,等待太太把飯討回來一同吃。這種窮日子,實在太苦太苦了,又有什麼辦法呢?日子只有一天一天地挨過去。
有一天,一位辟支佛經過這座小茅蓬,(辟支佛是有神通的,有他心通和宿命通。)一看到這情形,馬上知道這對夫婦前生沒有布施,這一輩子才會這麼樣的貧苦,心想:我應該救他們,也要教他們布施。
於是,辟支佛就站在窗口開示他們:
「你們夫婦兩位,這麼窮苦,這樣子受罪,這是你們前生沒有布施。你們如果希望今後的生活得到改善,就要趕快布施,才會有福報。」
丈夫聽了一想:對呀!要布施啊。……可是,布施什麼呢?突然想到,還有條褲子,就對太太說:
「這位出家人說得對,我們前世沒有布施,今生才這樣窮困潦倒,我們要布施,可是什麼東西都沒有,唯一的財產只有這一條褲子,就把它布施出去吧!」
太太聽了一楞,說:
「你有沒有神經錯亂?我們所有的家當就只有這麼一條褲子,要是把它布施出去了,以後怎麼去討飯,豈不是要餓死了?不好!」
「我一定要布施,先種福再說。」丈夫堅持著。
「好吧!隨你去了!」太太無可奈何地歎息。
就這樣,他們恭恭敬敬地從窗口捧著這僅有的褲子供養辟支佛。
辟支佛所受的褲子,雖然很骯髒,破破爛爛的,施主卻是充滿了虔誠供養之心,所以,他馬上拿去供養釋迦牟尼佛。
釋迦牟尼佛正在講經,告訴大家:
「他們夫婦的功德太大了!」
供養一條髒兮兮的破褲子,居然有大功德,大家都疑惑地看著釋迦牟尼佛。
「這對夫婦,由於前世吝嗇,不肯種福和供養,才造成今世的貧困。現在他們能夠捨己、虔誠地布施,他的功德太大了,一定能夠得到很大的福報!」
釋迦牟尼佛慈祥地為大家解釋。
就在這時候,國王也來聽法,一聽到這事,既是深受感動,同時又感到非常愧疚,他認為自己身為一國之主,居然有人民窮得夫婦兩人共穿一條褲子,這是他的過咎。所以,馬上派人把吃的、穿的,往這對貧苦夫婦的家裏送去。
這就是他們夫婦虔誠布施供養的善報。
後來,這對夫婦吃的、穿的都有了,生活改善了,也來聽釋迦牟尼佛講經,甚至於修持,隨即證得了須陀洹果(初果),可見貧窮布施雖然難,只要肯發心,馬上獲得了報應。最怕的是貧窮而怨天尤人,憤世嫉俗,障礙了布施的因緣。
從前清和姑在世的時候,有一句名言:「緣題不是比傢夥。」(閩南話)意思是:我們布施結緣,不是比家當的,不是說百萬、千萬的富翁就會捐了很多錢,窮人就沒有辦法供養了。事實不然,在我們目前這個社會,好多富豪也是一毛不拔的,倒是那些真正三餐不繼的人家,由於自己身受其苦,反而能夠同情、體恤人家,肯發心去救濟別人。
我們聽了這個故事,對眼前苦難的環境,必須認清,要盡到佛教徒的責任,打開我們的心胸,發慈悲心,共同來維持國家社會的安定,救濟苦難的大眾,這樣才是佛教徒聊表盡了一分責任。
還有,我們每天修持,多念阿彌陀佛、往生咒,以這樣的功德,迴向給這一次大地震上千罹難的人們,迴向他們到西方去,這樣,算盡了做一個佛教徒的心。
二、豪貴學道難:這跟上面的「貧窮布施難」剛好相反,前面講的是窮人,這裏講發了財的人。豪,就是富豪,萬貫家財。貴,就是很尊貴,也可以說是榮華富貴。一個有錢有勢的人,你叫他來學道,確實不容易。為什麼不容易?我們想一想,有錢人家,就拿他的衣食住行來說吧,他們是很考究吃的,所謂山珍海味,在家裏吃飯嫌不夠味,今天到這家餐館吃,明天又到那家餐館吃。穿的是高貴質料的名牌服裝,中午參加宴會穿這樣的衣服,晚上赴宴又是穿另一套衣服,每天更換衣服和裝飾,已經忙不了啦。住的是高尚房宅,設備現代化,一件裝飾品往往是價值上千上萬。出門行的,交通工具是最流行最現代化的汽車。總而言之,他的生活非常的享受,一出門前護後擁,一呼百應,而且交遊廣闊,每天有讓他應接不暇的活動,又是日理萬機,實在是忙不完的。試想,這樣的人,當他盡情享受,為名利物欲所包圍,叫他來學佛、修行,可能嗎?真是太困難了。你們今天在座的,能夠從百忙當中,放下所有的應酬,而來聽經,是難能可貴的!
有兩句成語,所謂「飽暖生淫欲,饑寒發道心」,有錢,吃的、喝的、穿的,都很充裕,一個人由於太富裕了,生淫欲,往往被情欲所包圍困住了。反過來說,貧苦人家,連衣食都成問題,饑寒反而使他容易激發起道心來。
所以,豪貴學道難是人的二十種難當中的第二種。
不過,話說回來,我們的教主釋迦牟尼佛,他本來是個皇太子,可以貴為天子,富有四海,但是,因為他有高深的智慧和崇高的理想,他視王位如過隙塵土,放棄了人生的一切榮華富貴,毅然出家修道,結果,他成為無上的佛陀,永遠值得我們崇敬的。可見,只要肯發心、精進向學,豪貴學道就不難了。
三、棄命必死難:棄,就是拋棄、捨棄。命,就是生命。棄命,就是要拋棄、捨棄我們的生命,實在是不容易辦到的;試想,誰不愛惜自己的生命,誰不貪生怕死呢?連最小的蚊蟲螞蟻,如果伸手向它打去,它必定馬上跑掉,趕快飛走,可見要捨棄自己的生命,談何容易!
但是,世界上許多的聖賢,的確抱著視死如歸的態度,儘管死是艱難的,但是他為了完成他的理想,他把死看成回家,看得很平常。儒家所謂「殺身成仁,捨生取義」,他為了完成仁慈,為了盡到道義,雖說「千古艱難唯一死」,卻能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這種不畏死,能犧牲的人,真是太偉大了。
儒家又談到「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有的死得很有價值,有的死得像一根毛那樣的輕。看看,那許多為國捐軀、成仁的烈士,為了熱愛國家,保衛國家,他不惜犧牲了生命,死得轟轟烈烈的。歷史上的文天祥、史可法壯烈犧牲的事蹟,凡是讀過中國歷史,都知道的。就談談近代吧,華僑義山楊總領事和抗日遊擊隊的紀念碑,都是華人在菲律賓,為了衛國護民,反抗日本侵略者而灑熱血,拋頭顱,犧牲自己的生命。
佛教許多的高僧,為了維護聖教,不惜捨身以殉教,像過去越南,好多的高僧自焚,用汽油澆在身上把自己焚燒了,誰不怕死?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保衛佛教!這樣死法,實在是有重於泰山,那麼偉大,也是死得有價值的。
在古文裏面,也說到「朝聞道,夕死可矣!」為了追求真理,我們早上能夠聽到真理、聖道,縱然晚上死了也無所謂,這是為法忘軀。在佛教裏面,許多佛菩薩,都有這樣的事蹟記載,都是視死如歸的,這說明死有重於泰山。人生自古誰無死,傳說中的彭祖,活到八百歲,最後還是免不了一死,但是死要死得有價值。
另有一種人,為非作歹,鋌而走險,搶家劫舍,為政府逮捕,最後難逃法網,這種死太不值得了,好像鴻鳥的毛,輕微得不足輕重。舉個例子來說,台灣有一個名叫馬曉濱的青年,是從大陸去的,因為他綁票被抓到,政府再三的審察,判決死刑。他的妹妹馬小琴,特地到臺灣,為哥哥請求社會援助,佛教、天主教、基督教、人權會,都極力為他爭取免除死刑,但是,臺灣的治安太差了,亂世要行重典,所以,最後法庭還是宣佈把馬曉濱和其他二人,一共三個人都決定槍決伏法。根據報載,他妹妹馬小琴,前天才抱著他的骨灰哭哭啼啼地回大陸。
一個二十八歲的青年,曾經還是一個義士,結果落得如此下場,這樣的死法,實在是輕於鴻毛。一個人在世為非作歹,受到法律的制裁,固然是自食其果,對父母、祖先都說不過去。所謂生死事大,說我們棄命必死難,要認識死,要死得有意義,也要珍惜寶貴的生命。
四、得睹佛經難:睹,就是看。佛經,是無上的法寶,在這個末法時代,我們能夠看到、或者讀誦佛經,或者修學佛法,都是不容易的,想想,六道有多少眾生,全世界有多少人口,能夠學佛看佛經的只占了極小的部份而已。難怪每部經典,一打開就是〈開經偈〉:
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
我今見聞得受持,願解如來真實義。
什麼意思呢?無上,就是沒有再超過了,這一種很高深,很微妙的佛法,我們百千萬世都難得遇到,現在我們有福報,能夠看到、讀誦、受持佛經,就要珍惜、瞭解佛法甚深的奧義。所以,這首偈說明佛經是不容易遭遇的。
佛法傳來中國以後,古代的高僧大德,不知道經過多大的辛苦,才翻譯成中文。好像本經,由迦葉摩騰和竺法蘭兩位法師翻譯完了,朝廷把它珍藏在深宮的「蘭台石室」第十四間,幾乎成了皇族的珍藏品,成為國寶,外面民眾,根本不知道有這麼一部經,更不用說可以看到這部佛經了。現在印刷術發達,佛經普遍地流通了,我們就應該珍惜這份福報,必須記住,佛法難聞,有機會,就要精進,很虔誠地讀誦、多爭取時間來研究、奉行。
五、生值佛世難:生就是出生到這個世界來。值,就是遭遇、逢到。我們出生在佛出世的時代,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因此,有首偈說:
佛出世時我沈淪,我出生時佛滅度。
懺悔自身多業障,不見如來金色身。
「佛出世時我沈淪」,當初釋迦牟尼佛,乃至過去七佛、所有的佛出世的時候,我在什麼地方呢?我因業障深重,正在沈淪當中,不知道是在六道裏面那一道輪轉,我沒有這份福報生逢佛世,見佛聞法。
「我出生時佛滅度」,現在,我出生了,可是釋迦牟尼佛早就已經入滅,離開這個世間了。
「懺悔自身多業障,不見如來金色身」,為什麼我不能生逢佛世?這就是我本身的業障太重了,沒有那份福報出生在佛世,所以見不到佛的金色法體、三十二相、八十種好,圓滿的相貌。
好像釋迦牟尼佛在二千五百多年前出世,我們生於佛後,而當來下生彌勒尊佛,要五十六億七千萬年以後,才出世到人間來,所以,對彌勒菩薩將來教化這個世間的時代來講,我們又是生在佛前。生在佛前佛後,就是佛教常說的八難之一,所以,生逢佛世,實在是不容易的。但是話又說回來,只要我們肯下功夫修持,能夠與法相應的話,「見因緣即見法,見法即見佛」,深深體會到佛法緣起的妙義,證悟了法性,那時候與諸佛同一鼻孔出氣,也就是見佛了,不必等到將來彌勒菩薩下生成道,也沒有「生值佛世難」的障礙了。
六、忍色忍欲難:忍,就是抑制、控制。色,在這裏不是紅、黃、藍、白、黑……種種顏色,指的是色情,男女的色欲,男的看到女的生起歡喜心,或者女的看到男的生起喜歡心,互相愛慕、追求。孔子說:「食色性也。」一個人生下來,有兩件事本性就具備了,不需要經過父母教導,不必學習,自己先天的就知道的,就是飲食和男女關係(色)。
說到忍色,要想控制男女之間的色欲,實在不容易的。俗語說:「英雄難過美人關。」縱使他是個大將軍、英雄,要是美色當前,也得低頭,沒有辦法逃避色欲的。所以,古今中外,有好多當皇帝、做總統的,不愛江山愛美人,往往為了一個女孩子,他寧可拋棄江山,寧可丟掉所有的家當,也要跟那個女孩子在一起,為什麼?他放不下色與情。
再說欲,指物質方面的貪欲,佛教講欲有五種:財、色、名、食、睡,我們不要說得太多,就談名和利吧,這一關,實在不容易打破。古時候,曾經有一個國王跑到金山寺,登到塔上,遙望著長江的帆船來來往往,就問金山寺的老和尚:
「老和尚,江中來往的船好多啊!你可知道一天往來的數量有多少嗎?」
「簡單,只有兩隻。」老和尚回答。
國王聽了,睜著大眼睛,疑惑地問:
「那麼多船,為什麼在你的眼中只有兩隻?」
「不錯,不是為『名』,就是為『利』啊!」
我們一天到晚奔波勞碌,為了什麼?為的是賺錢謀利,有錢滿足了嗎?我還要想當議員,做團體的領袖,競選總統哩!為的什麼?為了名,這就是一種欲。我們如果能夠把名利和色欲的難關突破了,那才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所以,釋迦牟尼佛說:忍色忍欲,實在是很不容易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如果能夠以智導情,運用佛法,以正知正見來面對生活中的一切人事物,以布施來對治物質的欲望,以持戒來對治愛色的心,多少還是可以做到忍色忍欲的。
七、見好不求難:好,指非常珍貴的,很美麗的東西,看到了,不想擁有,也是很不容易的,舉個例子:珠寶、鑽石,玉環,都是大家喜歡的,也有人喜歡搜集古董書畫,看到了這些東西,心中難免不產生渴求,想占為己有。好像現在很流行在戒指上鑲著一隻玉蟾蜍,有的人還特地到臺灣去買,這是為了什麼?喜歡上這個珍奇的玩意兒。再說,我們學佛的人,世間的俗物不要,卻喜歡搜集各式各樣的念珠,同樣是「星月菩提」,往往還會比長論短,說我這串星月菩提珠是圓圓的,你的卻是長長的。人家有水晶的、琥珀的,我卻沒有,於是動心了,非去把它搜尋回來不可,所以,見到好的東西,珍奇的玩意兒,能夠無動於衷,不希求,不起貪心,也是不容易呀!諸位自己想想,是不是這樣子?看到人家有好的東西,你不想要,那你就了不起了。
有句格言:「人到無求品自高」,我們就是喜歡追求,沒有的東西,總是想盡千方百計,要把它追求到手;有了,又怕它失掉,整個心也隨著它而煩惱叢生。假如對這些物質,能夠看得破,不為它所動,人到了無所求的時候,他的品格、氣質,自然而然地提高了──不為物質所束縛。因此,希望大家能夠隨緣,不必羡慕人家有什麼東西,也不必跟隨著人家要擁有什麼東西,這樣才不會生起貪欲,也才不會徒然地增加自己的苦惱。
八、被辱不瞋難:我們人與人之間相處,要是我得罪了你,你往往會以牙還牙,我罵你一句,你回我一聲;我打你一下,你回我一拳,這樣就扯平了。可是,有時候我們無緣無故地挨人家罵,受欺負、被侮辱,一般人這一口氣怎能吞得下去?所以君子報仇,三年還要同對方算個賬。我們華僑社會,就是「爭氣不爭財」,結果,把命爭掉了,可見,被辱不瞋難。換句話說,遭受到沒有道理的欺負和侮辱,還能夠不動無明、不動肝火、不氣忿,甚至還要向對方低頭,是不容易辦到的。但是,佛教徒要學習「忍」,忍字就是將一把刀插在心裏面,這是要下功夫的。
在座諸位不是常常誦《金剛經》嗎?《金剛經》裏面說忍辱仙人被歌利王割截身體,這是什麼典故呢?我簡單地告訴大家: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國王,名叫歌利王。一天,他帶著宮娥彩女到山中去打獵,打得倦了,就倚著樹幹休息、打盹。宮女們乘著這個機會到處遊玩,當她們看到山洞裏有位老修行在那兒入定,就嘰嘰喳喳地笑。
這一哄笑,仙人睜開了眼睛,隨即指著垂在洞口上的牽牛花,告訴這些宮娥彩女:
「你們諸位好開心喔!你們就好像這些垂著的牽牛花,長得很鮮麗,討人喜歡,但是再過兩三天,它就凋謝了。你們遲早總有一天,也會像我這麼白髮蒼蒼、視力茫茫,因為人生是無常的啊!」
仙人就這麼樣跟他們講道理,大家都聽得聚精會神。
這個時候,國王突然醒來,見到旁邊連一個宮女的人影也沒有,心中不免嘀咕起來。
「這些死丫頭,跑到那裏去野了?」
回頭一看,不遠的地方有個山洞,哇!她們都圍在那兒,做什麼啊?不由怒火千丈,於是上前,忿憤地責問那洞中的老人:
「你為什麼勾引我的宮女?」
「你是什麼人啊?」老人慢條斯理地問他。
「你不知道我是什麼人?我是一國之君歌利王,你居然有眼不識青天,膽敢勾引我的這些宮女。」
盛怒之下,歌利王反問:「你是什麼人呀?」
「我是忍辱仙人!」
「你是忍辱仙人?忍辱仙人應該沒有瞋恨心。」
「是的!」
「好!我要試試你是不是真的沒有瞋心。」
歌利王轉過身去,對衛兵下令:
「把他的耳朵割下來,鼻子也割掉!」
就這樣,在國王的命令之下,有的挖忍辱仙人的眼睛,有的割鼻子,有的割手割腳,把忍辱仙人整個身體節節肢解了。
但是,忍辱仙人始終並沒有動瞋心。
這位忍辱仙人是誰呢?他就是我們的教主釋迦牟尼佛,釋迦牟尼佛過去生中是修忍辱行的。可見,被辱不瞋,雖然是件難事,在一個修行者來說,還是辦得到的。這樣子,釋迦牟尼佛經過了三大阿僧祇劫的修行,捨棄了無數的頭目髓腦,終於成為偉大的佛陀。
要你們做忍辱仙人,當然辦不到!我也同樣辦不到。現在有一位多少可以辦到,他就是我們一進山門就看見的那一位大肚皮、笑嘻嘻的,他既不是「笑佛」,也不是「財神爺」,他是「彌勒菩薩」,將來繼承釋迦牟尼佛這個位子的,他又稱「布袋和尚」,手中拿著一個袋子,你們知道袋子裏面裝的是什麼嗎?就是看不下去的,忍不了的,他都放在袋子中,放在肚子裏面,所以他的肚子才會那麼大。
彌勒菩薩曾經說了幾句偈語,是我們做人的格言,修身的法則,希望大家能夠記住。
彌勒菩薩說:
有人罵老拙,老拙只說好;
有人打老拙,老拙自睡倒;
涕唾在面上,隨它自幹了。
我也省力氣,他也無煩惱!
「有人罵老拙,老拙只說好」,因為彌勒菩薩化現的布袋和尚,是位不修邊幅的邋遢僧,讓人家看見了,感覺很討厭,往往要咒罵他。面對著人家的譏罵,他毫無所謂,不去跟人家爭辯,只是笑嘻嘻地說:「對!對!對!你罵得好。」
「有人打老拙,老拙自睡倒」,要是有人想打我,我如果站著給他打,恐怕他會以為我要還手,跟他打架,所以,我乾脆躺下來,讓他打個夠。
「涕唾在面上,隨它自幹了」,你罵我也罵了,打也打過了,還要吐口水的話,就讓你吐吧!吐在我面上的口水,我也不去擦掉,讓它自己幹好了,為什麼我要這樣呢?
「我也省力氣,你也無煩惱」,因為你罵我,我回你,我豈不是很辛苦?你打我,我打你也很辛苦呀!哦!你吐口水我就擦掉,你假如吐個不停,我就必須擦不停,多麻煩呀!不如索性不動,讓它自己幹了,我豈不是省點力氣?你罵夠、打夠、吐夠了,沒有事情了。你沒有煩惱,那就拉倒了。
所以,我們要像彌勒菩薩的胸襟,這就是被辱不瞋。做人,多少要學一點忍辱波羅蜜,人與人之間,才能夠和睦相處,這是我要跟大家共同勉勵的。
九、有勢不臨難:這個跟上面的「被辱不瞋難」,適得其反,由於我們是弱小,被人家欺負,沒有辦法反抗他,往往懷恨在心,一旦有了力量,非加以報復不可。也有許多人,多少會有一種覺得別人高高在上,自己也不甘卑微的心態,一朝掌握大權,難免就要向屬下發號施令,作威作福,因此,佛陀接著又說「有勢不臨難」。
有勢,勢,就是勢力,是一股力量,好像世間很有錢,是一種財力,俗語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有了錢,什麼問題好像都可以解決了,所以有錢,就有財勢。做官的有權,就有權勢,所以有權在手,就可以隨心所欲,要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們有武力,也有力量可以征服人家,這就是有勢。有勢,就有優越的地位。
我們有的是勢力,但是「不臨難」。臨,可以說是居高臨下,站在高高在上的地位,而俯視一切,含有一種壓迫的意味,因此,一個居高在上的人,他有權力、有財力,或者有武力,就難免不會有「一朝權在手,就把令來行」的行為,這就是仗勢欺人。不過,有大權的人,如果抱著慈悲、容忍的心,時時能夠尊重別人,寬大為懷,體諒人家,不驕傲,不炫耀,不濫用自己的權力,這是一般人很不容易做到的。另一方面,要是權力擺在你跟前而不去爭取,視「富貴如浮雲」,看「勢力如敝屣」,也實在是很難的,所以說「有勢不臨難」。所以,一個學佛的人,在這方面要有特別修養的功夫,必須學習超越凡夫的心地,追求希聖希賢的境界,「有勢不臨」就不難了。
現在,我說一個有勢不臨的簡短故事。
從前,有一個翰林官叫舒芬,他雖然是個文官,可是在皇帝的左右,可以直接向皇帝進言,說得上是很有勢力的。
有一天,他在京城突然接到了萬分火急的家書,他連忙拆開,一看,原來是投訴他的鄰居要建一座牆,竟侵佔了他家的地皮,未免太可惡了,希望他憑著優越的官勢,給對方一點顏色看,好好地教訓一番。誰知舒芬看後,居然一笑置之,並沒有採取行動,只是寫了一首詩答覆家人,於無形中把一場糾紛解決了。
那首詩是這樣寫的:
千里來書只為牆,讓他幾分又何妨;
長城萬里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
意思是:你們這麼辛辛苦苦地從千里之外,急如星火地寄了一封信來,我以為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原來只是為了一堵牆在那兒爭奪不休,我們家有的是地,不要說只被他占了一點點,就算是讓給他幾分也沒有關係啊!為什麼我們要忍讓呢?你們看看,當年最有勢力的秦始皇,他是秦朝的第一個皇帝,他想長生不老,想做萬古千秋的皇帝,希望永遠擁有江山,他的子子孫孫,世世代代都做皇帝,誰知道只傳到第二代,他的天下就完了,而他所建築的萬里長城,直到現在依然存在。在座諸位,好多都到過北京,登上萬里長城,做一個中國人,外國人,到了北京,不登萬里長城不算好漢。你們都看過萬里長城,對,萬里長城現在還是存在,但是當初建築萬里長城的秦始皇,那個時候聲勢是非常顯赫的,現在他還在不在?不在了,所以我勸你們要看破一點、忍讓一點,不要多計較,為了一堵牆而跟人家爭執不休。
這就是「有勢不臨」,假使這個翰林官舒芬,憑著他顯赫的地位權勢,是可以教訓對方的,但是他很慈悲,不仗勢淩人,那是種美德。可見如果寬厚仁心,「有勢不臨」並不難。
十、觸事無心難。觸,是接觸,事,是事實,觸事,可以說是所接觸的境界,當我們與外境接觸的時候,能夠不動心、不動聲色、不隨境轉的話,實在是不容易的,一般人的情緒,經常隨著外境而現出喜、怒、哀、樂種種不同的波動。但是,我們如果有修養功夫,就不為外境所動了。說個譬喻吧,我們的心,好像明鏡高懸,一個大圓鏡,很光明,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的,套上祖師的一句話:「佛來佛現、魔來魔現。」有什麼樣子的面貌,鏡子都會顯現出來,人來了,鏡中就現出一個人,貓來狗來,就現了一隻貓、一隻狗,鏡子對於所照的物件,既沒有計較,也沒有分別,它不會因為佛來了,它就喜歡照;來了一個魔鬼,它不要照,不會的!它是魔也好、佛也好,人也好、畜牲也好,都無心,都無所謂,沒有分別的。所以我們接觸外境的時候,要像鏡子一樣的,能夠隨緣、任運自然的,面對現實(外境),既不去攀緣,也不會執著,這樣,我們就會以空靈的心境,泰然地面對一切。
古時大德,曾經寫了一首偈語,形容對外境無心的功夫:
鐵牛不怕獅子吼,猶如木人看花鳥。
本來無心於萬物,何妨萬物常圍繞。
你們到倫禮遝,就會看到那裏有兩頭大水牛,我不知道是什麼質料做的,不過,這首偈寫的是鐵牛。要知道,獅子是獸中之王,獅子一吼,百獸皆驚,也就是它在森林中,只要大聲一叫,所有的動物都會膽戰心驚的。可是,現在有一頭牛,是用鐵鑄的,獅子縱然再怎樣大聲地吼叫,它根本不會動心的,所以說「鐵牛不怕獅子吼」。「猶如木人看花鳥」,我們看這朵花,好漂亮,好香,我們很欣賞它。我家養的這只鳥兒,聲音非常嘹亮,見到我總是吱吱喳喳地叫不停,好可愛喔!大家都喜歡逗著它玩。但是,一個用木頭雕刻的人兒,儘管花再豔麗,鳥兒怎麼樣會叫、會講話,它會不會動心呢?當然無動於心。「本來無心於萬物」,如果對於花鳥,世間的萬事萬物無心,無動於衷,「何妨萬物常圍繞」,不論世間千差萬別的外境,纏繞著我們的周圍,在我們面前顯現了,我們都不去執取它,不為它所包圍,所干擾,這就是「觸事無心」,我們能不能做到呢?當然不容易。所以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觸事無心難」是人生二十種困難的事,其中的一種。
平常一個人,好的境界當前,人家讚歎我們、誇獎我們幾句,我們往往飄飄然的,感覺到非常高興。對著違逆的境界,人家說了幾句壞話,我們就非常的生氣,甚至暴跳如雷,這就是我們對外境放不下,沒有做到無心的功夫。如果面對外境,人家罵我們,我們把他當做唱歌,豈不心平氣和了?前面我不是跟大家講過布袋和尚嗎?他說:「有人罵老拙,老拙只說好。」你罵得好,罵得好像在唱山歌哩!所以,聽過「觸境無心難」以後,慢慢地去咀嚼、思考,我想,對我們待人處世的人際關係,多少有一點幫助。
十一、廣學博究難:廣,很廣泛的意思;學,就是學習;博,博覽;究,研究。廣學博究,是做學問的方法,不論是世間的學問也好,或是出世間的佛學也好,我們都必須博覽群書,廣泛地瞭解,同時深入地加以研究,這實在不容易做到的。
近代中國的名學者胡適之博士,有句名言:「為學要如金字塔,要能廣大要能高。」埃及的金字塔,你們去周遊世界的時候,這一個名勝古蹟,相信不會錯過的。這座金字塔的面積非常廣大,它的頂也非常高,所以胡適之告訴我們,做學問就要像金字塔那樣,範圍要能夠廣博,而且要能夠專精。譬如說做一個科學家,對於一般的科學常識要知道,尖端的科技,也要深入研究。就好像金字塔那樣偉大,那麼崇高的,我們做學問就要有這麼一個態度和功夫。
有一天,我到華藏寺去探訪真心法師,看到他的寮房掛著一副對聯,是他的老師,一位很有名的長老──茗山老法師贈送他的墨寶,其中有一句:「學海無涯苦作舟」。意思是我們要研究的學問,太多太多了,像大海一樣的沒有邊際,不是馬馬虎虎就可以應付的,必須以「苦」作為寶筏,也就是要下苦功去研究。
要怎麼下苦功呢?我們看看古人求學的精神與態度,真是令人欽佩。舉個例子說:「頭懸梁,錐刺股」,什麼意思呢?晚上用功,不停地打瞌睡,古人頭上梳著髮髻,就用條繩子把它吊在梁上,叫頭懸梁,要打瞌睡,頭垂下來的時候,繩子一拉著頭髮,驚醒啦,再繼續用功。錐刺股,想睡覺的時候,用錐子在屁股上錐一下,把睡蟲趕走了,再努力吧!為什麼他們這樣下苦功,希望能夠求取功名,享受榮華富貴,榮宗耀祖,不這樣下苦功求學行嗎?
所謂「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你看看,從晚上念書,一直念到三更天,過不久,已經是五更天雞啼叫了,他還沒有睡覺呢,在做什麼?他要做一個男兒、大丈夫,拚命地勤讀書。不像現在的人,明天早上要考試,今晚才臨渴掘井,趕快開夜車。可是,古人經常「十年寒窗苦讀」,就是這樣下苦功的。
以上所說的是做世間學問,是這樣的下苦功。我們做一個佛弟子,要怎樣呢?除了念佛參禪,還要充實自己,對佛法,不分宗別派,必須加以研究。尤其是學做菩薩,行菩薩道,更是要「法門無量誓願學」,所有的法門、學問,什麼都要懂,而且要專精,所以說「菩薩當於五明處求」,什麼是五明?就是五種專門的學問:
內明:就是我們的本行,做一個出家人,一個佛教徒,對於內典的佛學要研究。
聲明:就是語言學。現在這麼一個交通發達的時代,世界各國之間的距離縮短了,要走遍世界,不是不可能的,所以,並不是只講自己的母語就夠了,你能夠多懂得一種語言,出門就多一個方便,何況還要用佛法度化外國人?所以,這是很重要的。
醫方明:對醫學、醫藥的常識也要瞭解,以醫藥來方便攝化眾生。
工巧明:建築工程、世間的一切技術,你懂了,就不是外行,好像廣範法師,雖然他是位大法師,好多工程師都比不上他的,你們看,這幾年來信願寺那樣偉大的建築,都是他精心設計的,這就是工巧明。
因明:即是邏輯學,是做學問思辨的方式。弘法必須辯才無礙,因明,是佛教最完美的論理所以,我們要學菩薩,行菩薩道,要度化人家,不是憑著一點學問就足夠了,而且需要多方面去研究的。
總而言之,廣學博究,對一個現代人,尤其是佛教徒來說,是很需要的,它雖然是件不容易做到的事,但只要我們能夠下決心,有恒心去下苦功,「有恒為成功之本」,一定能夠克服種種困難的。
十二、除滅我慢難:除,消除、消滅的意思。慢,就是驕慢,也可以說是驕傲。驕與慢,好像是同胞兄弟一樣,不過,在佛學上,兩者是有分別的。驕,是自鳴得意,自認為了不得;慢,更進一步,是輕視、看不起別人,認為人家不如他。我們每一個人,有的時候多多少少的都有一種心理,以為自己好,高人一等,瞧不起別人,這就是我慢,以「我」為中心,自高自大,這種心理實在要不得。
再看,「我」字是什麼意思?依中國文字的結構,是由「手」與「戈」兩個字組合起來的,所以,講到「我」,就是要跟人家打架的。日本人的漢字,把「我」寫成「私」,因此,講到「我」,就是存有私心了,就是要用手拿槍來跟人家鬥了,這都是認為我了不起,人家不如我,就是有一個「我」在作怪。要是把「私」「我」的觀念打破了,那人類就永遠和平,不會戰爭了。
至於慢,在唯識學中把它分為慢、過慢、慢過慢、我慢、增上慢、卑慢、邪慢等七種,分析得很詳細。總之,慢是六個根本煩惱當中的一個。我慢,就是自認為了不得,自高自大,再看看中國字,自大是什麼意思呢?兩個字結合起來成為「臭」,自大就「臭」了,所以一個自高自大的人,自以為了不起,看輕人家,人家也會瞧不起他,甚至見了他,還要退避三舍,敬而遠之哩!
《普曜經》曾經記載,佛在世時所發生的一件事情,話說難陀剛出家的時候,他見到所有的出家人非常恭敬,都頂禮膜拜,唯獨對在座的其中一個,他不要禮拜,為什麼?那人就是優波離尊者。難陀心想:這個傢夥當年是在我家裏做工的,是個奴才,我本來是他的主人,我怎麼可向他頂禮。
釋迦牟尼佛看到他這種輕篾的態度,馬上糾正道:
「難陀啊,出家後,是以戒律為先後,誰比你先出家、先受戒,你就應當尊敬他,絕對不可再以各人過去的身世、背景來分貴賤。哦,他是奴才,我是主子,是個尊貴的王子,沒有這回事啦,學佛的人是一律平等的。必須尊重聖道,切切不可驕慢。」
從這件事,我們知道,佛教誡我們應當尊重別人,不可以隨便瞧不起人家。
因此,一個人不能把自己看得太大,在日常生活中,時時刻刻要能夠自我反省,自我警惕,把心調好,那末,貢高我慢的心理,雖然不容易消滅,還是可以降伏的。
十三、不輕未學難:不輕,不要輕視;未學,指初學,或者沒有學問的。關於沒有學佛,或者剛剛學佛的人,並不表示他永遠都學不會,只是還沒有開始、或者剛剛開始學習罷了,我們對他要同樣地尊重,千萬不可存著輕蔑的心。如果自認為我是老參,我比你資格老,你才步入佛門,是新出家的,我是老和尚、老法師,這種態度非常要不得的。
因此,釋迦牟尼佛告誡我們,有四種不可忽略輕視的:
火雖小,不可忽:別以為這麼一點點火星,沒有什麼,它可以演變成為一個很大的火炬,所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記得過去中國的東北,就是因為一個吸香煙的人,丟下了星星之火,結果整座森林燒了幾個月。所以火種雖然小小的,是不能看輕它的力量。
龍雖小,不可忽:不要以為龍的形體小小的,就把它忽略了。龍的神變莫測,是可大可小的,可以翻江倒海,呼風喚雨,所以看到小小的龍,不可隨便輕視它。
王子雖小,不可忽:別以為國王的太子還抱在懷裏,他將來長大了,會當國王,統治整個江山的,他坐在椅子上,你還要拜他哩!所以,王儲小,不能輕視。
沙門雖小,不可忽:剛剛出家的小沙彌,你不要以為他沒有什麼了不起,他將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用心去修學佛法,智慧日漸增長,可以做大法師、當祖師,將來還可以成佛的,所以,對年輕的出家人,不可隨便的輕視他。
我們慈航菩薩在世的時候,對我們所有的同學都是稱「法師」的,為什麼?不可輕視,他們大家將來都是做大法師的。所以我們對出家人,不要分別這位是老法師,那位是大師,我就供養他,向他頂禮,那個是小沙彌,小鬼,還不如我哩!我學佛比他早,他出家才幾天哪,千萬不要這樣輕視人家。
你們在座好多的善友,都念過《法華經》,《法華經》裏面有一位常不輕菩薩很了不起,他非常虛心,見到所有的人就拜,並且恭恭敬敬地說:「我不敢輕慢汝等,汝等皆當作佛。」有一天,你跟釋迦牟尼佛一樣的偉大,你是未來佛,我先禮拜你,這就是不輕未學。
我相信,我們如果向這位常不輕菩薩看齊,「不輕未學」並不難,是可以做到的。
十四、心行平等難:心行,是一種心理狀態,要始終如一地保持對待一切人平等,是不容易的。平常我們說自由平等,平等,是一個相對待的名詞,它所對待的是差別,差別就是不一樣。譬如我們坐的椅子是低的,這張桌子是高的,有高低、上下、淺深、貧富、貴賤……之分,這就是差別,不一樣的。世間所有的現象,都是有差別的,假如我們能夠做到對高低、上下、貧賤、富貴一律地看待,沒有差別的話,稱為平等。每一天從早到晚,我們的起心動念,也就是我們的思想,突然地起了一個念頭,由我們的心思付之於行動,所表現出來的,要能夠達到平等,實在是不容易的。
大家都念過《金剛經》,在《金剛經》裏面說道:「是法平等,無有高下。」什麼意思呢?這個「法」,就是我們的真如佛性,成了佛也是一樣,在畜牲道,所有的小動物,同我們是平等平等,沒有高下的,所以說:「心、佛、眾生,三無差別」,「凡有心者,皆當作佛」,從我們的本性說:心也好,佛也好,眾生也好,名稱上看起來是有差別的,不一樣,但是就它的理性講起來,是完全平等平等的。可是在現實世間來說,經常是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實在是很難做到平等。再說,我們常常講到「冤親平等」,對於冤家以及我們最親愛的人,同樣地看待,話是這樣的說,要真正做起來,是不容易做到的。
所以,我們在現實的世間,真正做到平等,是很困難的。譬如說分東西吧,都是從我們最親密的人分起,對於那些不相干的,甚至不是中國人,是外國人,這個當中,都有親疏的差別,真正要一視同仁,實在不容易辦到,可見心行平等難,要把我們的心理拉平,實在是很困難的。
我們說大慈大悲,最大的慈是「無緣大慈」,最大的悲是「同體大悲」,就是說我們對一切的人類,乃至一切的眾生,都是平等平等,不分上下,把他們看成好像我們的同一體一樣的,真正做到這一點,才是到達最高的平等了。
十五、不說是非難:這一點我們要特別注意,在我們日常生活,人際關係中,免不了會發生的,俗語說:「病從口入,禍從口出。」我們為什麼會生病?就是亂吃不乾淨的東西,受到感染,就生病了。為什麼無緣無故地跟人家吵架,禍是從那兒來的呢?是從口頭惹來的,叫做禍從口出。因此,明朝的黃夢龍說:「口是禍之門,舌是斬身刀。」我們的嘴巴是最惹禍的一道門,一句話迸出來,就惹禍了。我們的舌頭好像是斬我們的身體的一把刀一樣的,所以這兩句話也是很有警惕性的。
諸位看看我們的頭部,生了兩個眼睛、兩個耳朵、鼻孔也有兩個,就是嘴巴,只有一張,卻已經惹了這麼多禍了,要是嘴巴也有兩張的話,那可不得了。我們的嘴巴,好像總是閑不下來,總喜歡張家長、李家短,好像生下來就是喜歡說人家的是非,作為茶餘酒後消遣閒談的話題,這是一般人的通病。因此,佛法講身三、口四、意三,嘴巴方面特別訂了四種:兩舌、惡口、妄言、綺語,都是針對嘴巴來制定戒律的。
有副對聯:「靜坐常思己過,閒談莫論他非」,我們有時間,最好靜下來,常常思考思考我們本身有沒有什麼過失,不要一天到晚向人家搬弄是非,講人家的長短,「莫談論他非」,不要去討論人家的對或者不對。
宋朝懷深禪師曾經有一首詩,勸告我們要守口德,也是很有意義的。
莫說他人短與長,說來說去自招殃。
若能閉口深藏舌,便是修身第一方。
「莫說他人短與長」,我們不要搬弄是非,也不要隨便批評人家,說人家長短、對、不對。為什麼?「說來說去自遭殃」,你一天到晚把嘴擱到人家頭上,以為你了不起,而你究竟有多少長處呢?佛教是講因果的,你說人家,人家也會說你的,說來說去,自己還不是同樣的遭殃。「若能閉口深藏舌」,假如我們能夠把嘴巴閉起來,把我們的舌頭藏得很深的,不要去動它,「便是修身第一方」,說要修身養性,這是第一方。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嘴巴閉起來,不要亂講話。
記得我小孩子的時候,念過〈昔時賢文〉,說到「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你不要聽這個說,那個說,這個搬來,那個搬去,你要是耳朵軟的話,是非是永遠聽不完的,大家都會搬來你這兒講。你假如遵照古人所訓導的:這個來搬弄是非的,他本身就是一個是非人,不要聽他的,下次,他就不會再在你面前搬了。所謂「是非終朝有,不聽自然無」,一天到晚聽人家講是談非,說得好難聽,我索性不聽它,這樣,不就沒有了。所以,我們自己要修口德,不要隨便犯惡口、譭謗、兩舌等口業,《地藏經》中很明白地告訴我們,犯口業會獲得種種的惡報,好像眷屬互相鬥諍、無舌、瘡口、百舌,以及有盲(眼睛看不到東西)、聾(耳朵聽不見聲音)、喑(聲帶有毛病)、啞(啞巴,不能說話),等種種報應,實在太可怕了,因此,奉勸大家一定要杜絕是非。
還有一首勉勵我們不要說是非的偈子,也是很有名的:
少說一句話,多念一句佛。
打得念頭死,許汝法身活。
為了避免是非,我們應當少開口、少講話,那末,不講話,嘴巴不是閑著沒有事了?有的是事,「多念一句佛」,我們念南無阿彌陀佛,或者念無量壽佛、念藥師佛……念什麼佛號都好,你能夠一心念佛,以念佛來代替講閒話,就可以「打得念頭死」,這是什麼念頭呢?是一種妄念、胡思亂想、不好的念頭,這許多不清淨的念頭,都把它剷除、打死了,這樣,就會「許汝法身活」,我們的法身慧命,才能夠復活起來。反過來說,我們假使一天到晚被煩惱無明是非包圍著,在是非閒話中過日子,那裏有辦法修持、成佛呢?所以,我們應該時時留心「口德」才好。
十六、會善知識難:會,就是相會,善知識,《法華文句》的定義是:「聞名稱為知,見形稱為識。是人益我菩提之道,名善知識。」聞名稱為知:好像我們同人家,過去沒有見過面,今天第一次見了面,都說:「久仰大名。」我們已經知道某某人了,不過,還沒有緣見面,今天才見到,才相識,便是「見形稱為識」,這是知識。說得簡單一點,佛教的善知識,是出世間的一位偉大的老師,教我們學佛,為我們講解佛法,教導我們去除煩惱、了生脫死,指引我們走上成佛的大道,這就是善知識。
我們社會上的老師,負有什麼任務?在古文〈師說〉一開始,就解釋當老師的有三件任務:「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意思是做一位老師,必須傳授儒家為人處世的道理,解惑,教我們一個字、一句話,過去我們不了解的,現在瞭解了,疑惑消除了,這是世間的老師,但是佛教的善知識──無上師,正如《法華經》所說的:「善知識者,是大因緣,所謂化導令得見得,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除了世間的傳道、授業、解惑之外,主要是教我們怎樣離苦得樂、解脫生死、得大菩提,所以,世間的老師,是不可跟善知識相提並論的。
根據經典的記載:釋迦牟尼佛講的善知識有好多種類,歸納起來,最重要的有三種:
外護善知識:好像出家人,住在寺廟裏面,既沒有種田,也沒有做生意,在生活物質、經濟方面,由大家來供養、護持,使我們在安定當中精進修持道業,這就是大護法,也是善知識,稱為外護善知識,也就是寺廟出家人之外,發心護持道場的善知識
同行善知識:我們學佛、要修持,最好要有一個同伴,同參道侶互相鼓勵、共同修學,在佛道上互相砥礪、砌磋,這種志同道合的道侶,稱為同行善知識。
教授善知識:我們一開始所講的,就是這一種善知識,能夠開示我們如何修學,了生脫死,離苦得樂,同時,也教誡我們去惡從善,趨向菩提大道。教授我們出世法的老師,稱為教授善知識。
在我們學佛的道路上,這三類善知識都是很重要的。
佛教中常說我們要親近大善知識,要親近許多的上人,那末,我舉出一個模範供給大家作為參考。你們要是讀誦《華嚴經》〈入法界品〉,有一位童子(即是菩薩)──善財童子,他參訪過的大善知識有五十三位(其實是五十五位,不過有的是同一類的),有五十三位大善知識做他的老師。所以,我們想要拜老師、要親近善知識,善財童子是我們的一個榜樣。還有,「趙州八十猶行腳」,趙州禪師到了八十高齡了,還去行腳──到各處去參訪名師,所為何事?就是要去拜會善知識,為他開示。
現在,我再舉出日本一位非常有名的禪師,人家去親近他,他是以什麼樣的態度,去教化人家呢?
這位禪師名叫南隱禪師,在日本明治時代,沒有一個人不曉得他的大名的。可是,有一位大學教授,看見大家對他的崇敬,很不以為然。他因為在學術界知名度很高,就很自負,認為自己的學問最高,世間是他第一,因此,感覺得南隱禪師沒有什麼了不起,有一天,他為了試探虛實,就去拜訪南隱禪師。
要知道,日本人很重視生活藝術化,插花有花道,寫字有書道,吃茶有茶道,是很講究的,都是要喝的時候才泡,而且是用茶杯來裝茶。因此,當這個大學教授來拜訪南隱禪師時,南隱禪師就招待他吃茶,但卻是默默無語地奉茶,把茶壺裏的茶向著杯子不停地倒、倒、倒,那個杯子本來就是小小的,倒了一點點,立刻就滿了,可是南隱禪師仍然不斷地倒。
這位大學教授看到他的這種舉動,心裏感覺得莫名其妙,不知究竟在搞什麼玩意兒,眼看倒得滿桌子都是茶,實在忍不住了。
「禪師呀!茶已經溢流出杯子外面了。」
這個時候,南隱禪師向他看了一眼,才開口說:
「你就像這個杯子,要來請教我,正好和這個杯子裏面裝了滿滿的茶一樣,我再怎樣同你講,你根本裝不進去了,那裏會接受呢!」
禪師就是用倒茶來開示這位大學教授,所以這位禪師就是大善知識。那末,所開示的是什麼道理,就是佛教「緣起性空」的道理。當一個人充塞了滿腹的東西(成見),自以為了不起,人家講的,你的耳朵還會聽進去嗎?
以上所講的,不是講笑話,正說明了唯有虛心,才能接受教誨,才能夠終生受用不了。不要說:「你是一個小傢夥,初學佛的,算什麼!」也不要說:「我的知識比你廣博,資格比你老。」這觀念是要不得的。
我們要瞭解,杯子空空的,茶才能夠裝進去,反過來說,杯子裏麵茶已經滿滿的,再好的茶,也是沒有辦法裝進去了。因此,要能夠空(虛心),不要以為自己已經滿了,不然,如何獲得教益。
這位大學教授,經過了南隱禪師的開示,於是五體投地的拜了南隱禪師做師父,所以南隱禪師成為他的一位大善知識。
十七、見性學道難:我們要修學佛法,主要是為了明心見性,如何能夠明心見性,見到我們的本性,認識到本來的面目呢,這不是三言兩語,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辦到的,而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學道之所以困難,主要在於沒有修持的恒心,不能保持長久的精進勇猛心。佛教裏面有句話說:「學佛一年,佛在眼前;學佛兩年,佛在半天;學佛三年,佛到西天。」什麼意思呢?當你剛開始學佛的時候,好精進,好用功喔,時時刻刻都把佛掛在心頭,可是日子久了,無形中慢慢放逸了,於是,跟佛的距離越來越遠,到最後,幹跪把佛送上西天去了,──心中沒有佛了。另一方面,一般人都喜歡向外求道,那裏可以和道相應呢?記得有一首偈說:
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你心頭。
人人有個靈山塔,好向靈山塔下修。
佛,是我們所崇敬的,是我們學習的物件,他在那兒呢?在靈山,因此靈山,是我們追求佛法的目標,我們都到處去追求,希望能夠到達那個地方,那裏知道,靈山其實離開我們並不遠,它就在我們的心頭,我們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座靈山塔,只要我們向著靈山塔,在它下面去修就行了,換句話說,我們要明心,要見到自己本來的真實面目,只要在我們的心頭下功夫,注意每一個起心動念,把當下的一念守住,除去不良的習氣,把心洗滌清淨了,相信見性學道也不是一件難事。
十八、隨化度人難:我們能夠隨緣隨份,隨順教化、廣度眾生,也是不容易的。必需要觀機逗教、應病予藥。對於某一個眾生,他的根機是高的,或是低的;他是喜歡修密宗的,或者喜歡修淨土,或是參禪、持戒、研究教理,各人的根器都要瞭解,才能夠隨化──隨緣來教化,依著各種不同根器的人,開示不同的佛法,這不是簡單的事,一定要有功夫才辦得到。
現在,我再講一個觀機逗教,而且是見了當時的情況來教化的小故事。
在佛經裏面記載,佛陀在世的時候,有一個老婆婆,生了兩個女兒,沒有兒子。這兩個女兒都很勤勞,老婆婆非常疼愛她們,辛辛苦苦地把她們教養成人,而且都找到了好歸宿。兩個女婿雖然是勞動階級,但生活都過得很不錯。俗語說:「女婿是半子。」老婆婆對兩個女婿,都當做親生兒子一樣的愛惜。大女婿經營雨傘,次女婿是製造面線的。老婆婆因為疼愛女婿,對他們的生產事業也特別的關心。
還沒有告訴大家哩,這位老婆婆渾名叫哭婆,她很喜歡哭,每一天看到大太陽出來了,她就哭,因為出了太陽,用不上雨傘,銷售不出去,就為這個女婿擔心,於是一天到晚哭不停。那末,碰到了下雨天呢?她還是哭,哭二女婿的面線沒有太陽光曬,那怎麼辦呢?就這樣一年到頭總是哭。
有一次,釋迦牟尼佛經過,看見她在哭,就上前問:
「老婆婆,是什麼事讓你這樣哭呢?」
「唉!你不知道,看見大晴天,我就為大女婿的雨傘賣不出去而耽心;下了大雨,我二女婿的面線曬不成了,怎麼不叫我操心,我怎能不哭呢?」
知道了原委以後,釋迦牟尼佛溫柔地告訴她:
「老婆婆,別哭了,你應該笑呀!下雨的時候,你應該為大女婿的雨傘,銷售很好而高興;要是現在出太陽了,也要為二女婿的面線生產量提升而高興,所以,不要做哭婆,要做笑婆啊!」
聽了佛陀的開示,從此以後,每天她都歡歡喜喜的,不再哭了。
我為什麼要引這個故事來講,這就是隨緣度化,釋迦牟尼佛具有大智慧,居然能夠把一個終日哭喪著臉的人,變成每天笑嘻嘻的,這就是隨機教化。在座的諸位,你們要弘揚佛法,要勸導人家來學佛、皈依,就要看你的智慧和辯才了,把那些說是非的功夫,節省下來談佛法,不是很好嗎?
十九、睹境不動難:睹,就是看,境,指境界。什麼叫境界,我們眼睛所看到的物件,好像我看到這朵花,這朵花就是一種境界;我們耳朵所聽到的聲音,那也是境界;我們鼻子所嗅到的香臭氣味,也是一種境界。可以說,凡是六根對著六境所產生的觀念、感覺,要我們不動心,那是很不容易做的。
講到不動心,口頭上講起來,好像很容易,事實上,境界當前的時候,真正能夠做到不動心,的確是不簡單的。這必須斷除了愛欲和習氣,才能夠在宇宙萬物的變化當中如如不動,不受外境的影響。經典中說:「如來常在定,無有不定時。」如來就是佛,佛已經斷除了所有的愛欲、煩惱、習氣,時時都在定中,不為境界所動,卻能夠平等地以大悲心去度化一切眾生,這種功夫,才真正達到了睹境不動。
既然說到睹境不動,我突然想起大家聽過的一個故事,不過,有些初學佛的善友,可能還沒有聽過,我再重復一次,幫助大家對佛教的掌故有深刻的印象。
故事是發生在宋朝,宋朝有位大學士,名叫蘇東坡。蘇東坡這一生在官場上並不得意,有一次朝廷把他貶到江蘇長江以北的瓜州去做官,瓜州就在鎮江金山寺的對岸,只有一江之隔。金山寺有位很有名的禪師,就是佛印禪師。佛印禪師和東坡居士兩個人相處得非常好,經常在一起談禪論道,互相交換心得。
蘇東坡是一位大文豪,作詩填詞都相當有一手,稱得上是膾炙人口。有一天,他的靈感來了,寫了一首五言詩,那是讚禮佛陀的,也可以說是表明他自己學佛的一種境界。這首詩是: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
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
「稽首天中天」,稽首,就是頂禮。天中天,我們看見天是非常高,非常偉大的。孔夫子是世間的聖人,但是,我們要知道,天中還有天,聖中還有聖呀!蘇東坡說:我最崇敬的,不是世間的聖人,而是出世間的佛陀,因此,我向天中之天,聖中之聖頂禮。
「毫光照大千」,佛陀成道了以後,具足了三十二相,八十種好,他的福德智慧,實在太偉大,也太慈悲了,他的毫光,照遍了整個三千大千世界,也可以說,蘇東坡頂禮佛陀的時候,佛的慈光加被他,保佑他,賜他智慧,因此,他才寫成這一首詩。
「八風吹不動」,佛是很偉大的,恁憑八風怎樣吹,他都如如不動。換句話說,有八種境界的風,佛陀是不會為這外境之風所動的。這暗示了蘇東坡學佛到今天,已經幾十年了,也是有功夫的,也是不為外境所動的。
「端坐紫金蓮」,佛陀高高在上,端端正正地坐在紫色的蓮台之上,接受我們頂禮膜拜。
說句公道話,這首詩的確寫得非常好,因此,有的時候我們宣讀疏文,好多法師一開始就先念這四句的。蘇東坡面對這首他自鳴得意的傑作,再三吟詠之後,就令書僮趕快送過江,去給佛印禪師,請他印證印證。
佛印禪師看了以後,馬上寫了兩個字,叫書僮帶回去給蘇東坡。
再說蘇東坡自從把詩送到金山寺去以後,在家裏一直苦等著佛印禪師的回覆。他認為這一次,佛印禪師對他的傑作,一定是很欣賞讚歎的,所以,當書僮一回來,他就迫不及待地把佛印禪師的書劄打開。
哇!不看則已,一看差點昏了過去,原來裏面批了歪歪斜斜的「放屁」兩個字。
「豈有此理!我縱然字行裏用詞推敲不當的話,你這位禪師也不應該罵人呀!」蘇東坡不油怒髮衝冠,拍著桌子吼道。
在盛怒之下,他翹著鬍子對書僮說:
「走!馬上同佛印評理去!」
誰知佛印禪師是位有德行的高僧,不待蘇東坡到金山寺找他,早已經在江邊等候了。當蘇東坡的船一靠岸,就笑嘻嘻地迎上前去了。
蘇東坡一見到佛印禪師,頓時火爆三丈,聲色俱厲地說:
「佛印!我們相處這麼多年了,稱得上是莫逆之交。我今天很誠意地讚歎佛陀,也表達我學佛的一種境界,縱然是寫得差勁,還不到家,你可以指教,也不應該惡口罵人呀!」
「什麼?你講什麼呀?我罵你什麼?」佛印禪師向蘇東坡微笑著,若無其事地說。
這個時候的蘇東坡,滿臉通紅,氣得講不出話來,只好顫抖著手,指著「放屁」兩個字讓佛印禪師自己看。
佛印禪師不禁哈哈大笑,道:
「原來如此啊!我的大學士,你不是說『八風吹不動』嗎?怎麼一個屁就把你打過江來啦!」
蘇東坡這時才恍然大悟,非常羞慚地低頭不語。──他只是口頭上表現他學佛的功夫,並沒有真正做到睹境不動,沒有到達那種不動心的功夫。
講到這個地方,你們或許要問:所謂「八風吹不動」,是那八種風呢?我順便介紹一下,就是:稱、譏、毀、譽、利、衰、苦、樂。
稱:稱讚,我們看見人家有好的地方,當面稱讚、誇獎人家,叫做稱。譬如說:「啊!心理法師,你很慈悲,你為人很忠厚哦!」這就是稱。我們靜下來自己想一想,大凡人家讚歎我們,稱讚、恭維我們,把我們捧上三十三天的時候,我們的內心感覺得飄飄然的,好得意啊,這就是為境界的第一種風所動了。你們看看心理法師,我稱讚他很隨和、很慈悲、很喜歡幫助人家,他如如不動,不論人家如何讚歎,他都不動心,這就是功夫。
譏:譏笑人家,當面地責罵人家。有的人很狂妄,動不動就「你不要以為你有什麼了不起,我要當面指責你怎麼不對、怎麼不好……」他,有的時候連人家的祖宗三代都罵下來,譏諷人家,當面叫人家難堪,很是要不得。前面我們說到人家「唾面自乾」、人家「有人罵老拙,老拙只說好」,那是彌勒菩薩的境界。而一個凡夫俗子,當面受到人家的侮辱,也沒有這種功夫吞忍下去。
毀:即是譭謗,這是背後說人家的壞話。在你面前,他可能對你很好,「哎呀!你很好,很慈悲。」可是,在後面,「什麼慈悲?假慈悲!貓哭老鼠。」啊!背後把他說得一文不值,這就毀。當面指責人家還無所謂,面前對他很好,背後批評他,說他的壞話,即是譭謗,更要不得了。所以,當我們知道人家背後譭謗,說了幾句不好的話,往往會「如三百矛刺心」,好像弓箭射到我們心裏面,好痛心的。
譽:讚譽,不過是背後褒獎人家。我們當面奉承人家,有的時候,還是出於敷衍,當某人不在場的時候,我們說:「某人真了不起。」「某人為人處世,真是我們學不來的。」「某人真是慈悲,真樂意幫助人家。」背後讚歎人家,才是真正有價值的稱讚,所以稱為譽。
利:就是順利、通達的意思。比如做一件事情,沒有障礙,很順利的。我們做一筆生意,賺了好多錢。當我們的事業一帆風順的時候,感覺到好得意,這就為外境的風所動了。
衰:衰敗,也就是觸黴頭,違背的意思,是一種逆境。所以我們碰到順利的事,不動心,是不容易的;我們遭遇到逆境的時候,能夠不動心,更是不容易。
苦:更是引起我們身心的煩惱,有打擊性的,當然就很痛苦,是一種逼迫性。
樂:要是讓我們身心感覺得愉快的,使我們很高興,很歡喜的,就是樂了。所以,苦和樂是一對。
以上所說的這八種境界的風,每天都在我們的四周包圍著我們,我們要如何擺脫它,不為它所動呢?我們必須以堅定的信心,運用般若的觀照功夫,用心去體會佛教所講的緣起性空的道理。人家讚歎我一句,我也沒有多什麼;人家罵我一句,我也沒有少什麼,就等於說,我們說「火」,是不是就把我們的口燒傷了呢?沒有嘛!我們說「刀」,這把刀如果是真實的,我們的嘴巴豈不是被割傷了?所以,能夠想到佛教「空」的道理,就不為這世間的八種境界風所動了。
《心經》說:「觀自在菩薩,……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我們要把人生的苦難,把人生不如意的事解除,該怎麼樣?觀照空的道理。你能夠看破世間的森羅萬象,不為它所束縛,這個時候,才能夠得到解脫,才真正達到「八風吹不動」的自在。我們學佛,學什麼呢?就是學習、體會空的道理,才能夠做到「睹境不動」。我特別如此不殫其煩地告訴大家,是互相勉勵,希望彼此多少做一點。
二十、善解方便難:善,就是好好的。解,就是了解、認識。方便,是指巧妙地接近,施設、安排,是一種開導人們向上進展的方法。在佛學上,方便是對究竟而講的。佛陀住世時,為什麼說了三藏十二部這麼多的佛法,橫說豎說,說空說有,而分門別類為十宗,一切無非是為了順應眾生的根機,運用種種的方便,加以施予教化。所以說:「歸元無二路,方便有多門。」我們為什麼要學佛,目的只有一個,要成佛。所歸的源頭沒有兩個,只有一個,但是我們要達到那個目的,需要好多的方法(法門),才能夠達到我們所希望、理想的那個目的。就譬如說我們到菲律賓馬尼拉來,或者到南島某一個地方去,我們可以乘飛機,也可以乘車,或者乘船,有種種的交通工具(方便),但是目的地只有一個。
我們學佛,目的只有一個,是為了成佛,但是,就我們的根性、智慧來說,我們的程度就是念佛,你就修淨土。你喜歡參禪,可以修禪宗。你喜歡持咒,就修密宗。修持淨土法門,念佛求生到西方去。參禪打坐,去除煩惱,明心見性。持咒修密法,希望即身成佛。總之,這是依各人的程度和根機,你的興趣適合那一方面,就採用那一種法門。因此,需要好多好多的法門,所以說「歸元無二路,方便有多門」。就等於到隱秀寺來,為了進入這個太虛講堂,你從大門可以進來,從後門同樣可以進來的。
《法華經》的第二品,就是〈方便品〉,這一品的內容,說明「一乘」跟「三乖」的差異。什麼是三乘?即是聲聞、緣覺和菩薩,這都是方便,真正的一乘,才是最高的目標,是佛乘。因此,〈方便品〉說:「正直捨方便,但說無上道。」聲聞、緣覺、菩薩,都是方便法門,最高的是佛陀。無上道,是最究竟的,所以一切的方便法門,到最後都要把它捨掉。
我們人有二十難,最後一難是善解方便難。我們身為傳教師,我們每一個善友,希望感化人家來學佛,要用什麼方法去影響人家呢?必須好好地瞭解種種方便──善巧的法門,才能接引人家,廣度眾生。因此,在二十難當中,最後特別強調這一點。
說到度眾生,要有善巧,要觀機逗教,據《大莊嚴經論》記載:目連尊者曾經教化了兩個弟子,一個是從事冶金的(提煉黃金);一個是為人家洗衣服的。目連尊者就分別教他們各修持一個法門。教那位冶金的,修「不淨觀」,起種種不乾淨的觀想。而那位替人家洗衣服的,就教他修「數息觀」。
可是,好久好長的時間過去了,兩個弟子什麼都沒有修成功,為什麼?就是對他們的根機不適後來,目連尊者就向他的同門兄弟,智慧第一的舍利弗尊者請教。
舍利弗尊者說:
「你把法門弄錯了,應該讓兩人的修持法門互相對換才好。想想,你那冶金的徒弟,每日所面對的是金光燦燦,叫他觀想不乾淨,跟他不相投嘛!他煉金的時候,要拉風箱,風箱一送一拉,火才會大,才能把金煉好,應該讓他修數息觀才恰當。」
又說:「衣服骯髒了,才要洗滌,你教洗衣服的人修不淨觀,才投機嘛!你不妨把他們修持的法門重新安排一下。」
結果,沒有多久,這兩個弟子都開悟證果了。
這故事,說明度眾生,一定要瞭解他們的根性,要能夠投機,不然,就沒有用,可見善解方便,是多麼重要啊!但,這必須通達諸法、智慧如海,才能夠無所障礙,也就是不「難」,希望大家多多留意,多多充實、體會佛法。
沙門問佛:「以何因緣,得知宿命,會其至道?」佛言:「淨心守志,可會至道。譬如磨鏡,垢去明存,當得宿命。」
這一章的內容,主要是研究兩個問題,一個是怎樣才可以得到宿命通,同時又問到怎麼才能夠親自體證到至高無上的真理。
「沙門問佛」,沙門,前面已經解釋過,泛指一切出家人,這裏專指佛教的出家人,也就是佛弟子。有一天,一個佛弟子問我們的教主釋迦牟尼佛。
「以何因緣,得知宿命」?因緣,是佛教的專有名詞,因是主因,緣,是助緣。好像我們所看見的,不論是花生也好,豆子也好,種子是主因,但是,種子假如放在桌子上,它不會生長的,必須把它種在泥土裏面,還需要水份、陽光、空氣,作為助緣,有了這許多幫助的條件,種子才會生長。佛教講因緣,最基本的道理是在這裏,說得比較通俗一點,因緣就是關係、條件。
這一位出家人問釋迦牟尼佛:「我們應該具備什麼樣的條件,才可以知道過去和未來的命運呢?」宿命,就是指宿命通,這是佛教裏面所講的六種神通,其中的一種。佛教中的六種神通就是:天眼通、天耳通、神足通、他心通、宿命通、漏盡通等,這六種神通,前面我們已經介紹過,這裏不再重復了。
「會其至道」,會,是體會,至道,就是至高無上的聖道,聖道,指真理。接著,這個沙門又提出了另外一個問題:我們怎麼樣才有辦法體會到至高無上的真理呢?
「佛言:淨心守志,可會至道」。有關於獲得神通的問題,釋迦牟尼佛並不直接回答他,只是告訴這位沙門,淨心,淨,就是清淨,心,是指心靈。要是能夠把我們的心靈淨化,不要受到外面物欲的染汙,同時,還要守志,志,立志。要堅守我們學道的志節,貫徹始終地修習佛道,也就是堅定我們的信仰,不因外境的風吹草動而改變了學佛的初衷,這樣堅持信心而修學,才可以體會到至高無上的佛道,也可以說,就可以獲得清淨的佛性。
釋迦牟尼佛接著又對發問的沙門說:這種道理,你可能還聽不清楚,我舉一個譬喻來說明吧!
「譬如磨鏡,垢去明存」,垢,就是骯髒。好像一個千年的古鏡,被灰塵蒙蔽了,非常骯髒,現在我們時時把它擦一擦,這個鏡子的灰塵擦乾淨了,它的光明就會顯露出來。
我們心靈上也有許多骯髒,是什麼呢?就是五欲:財、色、名、食、睡等許許多多的煩惱,把我們的真心蒙蔽了,我們要是能夠把這許多世間的五欲斷盡,這個時候,就好像骯髒的鏡子擦乾淨,光明顯現出來了,以此類推,我們把煩惱私欲完全斷除了,對外境無所貪求,佛性就顯現出來了。
「當得宿命」,當然就可以得到宿命神通了。我們要知道,這個世間,每一個人,從早到晚東奔西走,為的是什麼,就是「求」,求到了固然高興,事實上,不如意事常八九,因此,我們人生的八苦,有所謂「求不得苦」。反過來說,我們如果不求,「人到無求品自高」,你沒有任何追求的話,所有的欲望都斷除了,也就沒有煩惱,那個時候,你不用追求,自然而然地可以獲得宿命通,能夠知道自己和別人,過去、未來的事情,以及心理活動狀態。
現在一般跑江湖的、算命蔔卦的,說得天花亂墜,好像未卜先知,哇!你過去怎麼樣、未來又怎麼樣,其實,他自己的命都搞不清,自己都瞧不通,那裏對別人有通呢?不過是混碗飯吃罷了。而真正的宿命通,是經過努力修行,才可以得到的。
釋迦牟尼佛並不鼓勵弟子為得神通而修行,因為,有神通,未必能夠「會至道」──體會最高無上的聖道(真理),而真正有修行,一旦修到了家,證果了,就是「會至道」,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就會有神通,知道宿命了。
講到「磨鏡」的譬喻,我突然想起佛教裏有一部很有名的經──《六祖壇經》,裏面記載了六祖的生平事蹟,有一段公案,和這譬喻頗為吻合。六祖是惠能大師,他師父是五祖弘忍大師。弘忍大師想把他的衣缽傳授給弟子,為了考核弟子們對佛法所體會的程度,就令弟子們各寫一首偈表明學習心得。
當時在五祖的座下,有一位被大家公認為了不起的弟子,叫神秀,他就寫了一首偈:
身似菩提樹,心如明鏡台。
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神秀認為我們用功,這個身體好像菩提樹一樣的,這句話是陪襯,主要是下一句,「心如明鏡台」,我們的心,好像一個明鏡,所謂「明鏡當台」,但是這個心的鏡子,假如不去擦它的話,會蒙上灰塵的,因此,必須很勤勞地拂拭,常常去擦,常常去擦,「勿使惹塵埃」,不要給塵埃沾到上面,這個鏡子才會明亮、才可以照面。意思就是我們要成佛、要作祖,就要每天用功修持、參禪,這樣就是在擦我們的心鏡了,把心中的煩惱擦乾淨就成佛了,神秀以這首偈子表達了他對佛法的體會。
當時有一位叫惠能的人,本來是位砍柴漢(樵夫),他雖然不識字,不過根機很高,聽到大家都念這首偈,都稱讚了不起,他跟周圍的人說:
「我也有一首偈子,可是我不會寫,你們那一位幫忙我寫一下?」
於是,有人就幫忙他,把偈子寫在神秀偈子的旁邊: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這境界可高了,他說你神秀「身似菩提樹」,其實,菩提本來就不是什麼樹,你的身體哪里是菩提樹,是個臭皮囊嘛!「心如明鏡台」,明鏡也沒有什麼台不台的問題,你的心在那兒?本來什麼東西都沒有,你到那兒去惹塵埃呢!
就因為這首偈,五祖在三更時分暗中把衣缽傳授給惠能,他便成為六祖。不過,話說回來,六祖大師這種功夫,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後來,在中國佛教史上,或者在禪宗的公案裏面,把這掌故評為「南頓北漸」,南,指惠能大師,他是廣東人,在南方弘揚禪法,所以南方的禪修是一種「頓悟」的法門,根機和境界都比較高。北漸,神秀大師是北方的禪宗中心人物,他的禪修法門是一步一步,慢慢修持的。
在座諸位,是要學六祖惠能大師,或者學習神秀大師的法門呢?我想,我們的根機都還沒有那麼頓超,想要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最好還是依著經文說的「譬如磨鏡,垢去明存」,或者依著神秀大師,「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腳踏實地的從初步的基礎功夫做起才好。至於怎樣去拂拭心靈的塵埃(煩惱)呢?無論念佛也好、持咒也好,或者誦經、拜佛,都可作為拂拭的著手處。
沙門問佛:「何者為善?何者最大?」佛言:「行道守真者善,志與道合者大。」
講到世間法,就是在現實的環境,一般人都認為一切事物都是相對待的,譬如說美醜、善惡、大小,無不是相對待而說。但是,人們往往討厭惡的,而喜好善的;捨棄小的,而擇取大的,由於這個原因,佛的一個弟子就請問世尊:「何者為善,何者最大」?在這個世間,究竟什麼是最好、最善的?什麼東西是最大、最重要的?
關於善,前面我們已經講過,有所謂十善,十種好的,就是身三:在身體方面有三種: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口四:在言語方面有四種:不兩舌、不惡口、不誑言、不綺語;意三:在心意(心理(方面,有三種:不貪、不、不癡,總共合起來,就是十種善業,諸位還記得嗎?
大,好像我們平常所講的四大,就是地、水、火、風,稱為四大;地水火風再加上空,稱為五大;五大再加上識,稱為六大;六大再加上根,就是七大了。但一般最常提起的是地水火風四大,或者地水火風空五大,至於六大、七大,比較少講到。
「佛言」,釋迦牟尼佛就告訴他,你的提問,我固然已經說過十善四大,在這裏,我要進一步告訴你,還有比這些更善更大的,那是:「行道守真者善」,能夠修行,依著佛所教導的真理,實踐成佛的大道;能夠堅守我們的真如理體,這是世間最好的善事。
「志與道合者大」,志,就是志願,我們能夠立定偉大的志願,照著佛所教導我們的法門去修行,與至高無上的聖道相配合,行菩薩道,廣度眾生,斷除煩惱,了脫生死,將來成佛,這是人生最大的一件事,因此說「志與道合者大。」
俗語說:「有志者事竟成」,世間所有的事業、學問,你要是能夠立志的話,沒有一件不能成功的。反過來說,你凡事馬馬虎虎的,無論念書、辦事、做生意……都沒有下決心、立志的話,那絕對不會成功的。
我們學佛、行菩薩道,就必須發願,好像地藏菩薩,發了「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的大願;觀世音菩薩「十二大願誓弘深」;藥師佛也發了十二大願;阿彌陀佛發了四十八個大願;我們的教主,曾經發過五百個大願。他們就是曾經立下了這麼大的志願去修行佛法,才有所成就的。
所以,本章強調「志與道合者大」,不論世間法,出世間法,立志發願是最重要的,你要學佛,你希望成功,要是不立志、不發願,是沒有辦法達到目標的。
沙門問佛:「何者多力?何者最明?」佛言:「忍辱多力,不懷惡故,兼加安健。忍者無惡,必為人尊。心垢滅盡,淨無瑕穢,是為最明。未有天地,逮於今日;十方所有,無有不見,無有不知,無有不聞,得一切智,可謂明矣。」
本章解釋什麼叫「力」?什麼叫「明」?
「沙門問佛:何者多力?何者最明」?有一位隨佛出家的弟子,請問釋迦牟尼佛,什麼是最有力量的?什麼是最光明的?
「佛言:忍辱多力,不懷惡故」。釋迦牟尼佛告訴這位弟子:能夠忍辱,是最有力的。說到忍辱,有三種意義:
耐怨害忍:對於人家的瞋怒、謾罵、惡打、傷害……種種人事上的迫害、阻難的逆境,我們都能夠任勞任怨,忍耐而不生起惱怒心來;另一方面,要是人家恭敬、恭維我們,甚至以各種上好的東西供養我們,在名聞利養的順境當中,我們面對著一切外境都能夠忍受,不為它所誘惑,不生起驕慢心,這種是觀人而忍──觀察人際關係而忍受譏、毀、讚、譽,所以稱為耐怨害忍。
安受苦忍:對於生理上的饑渴、衰老、生病,以及自然界的寒熱、風雨所帶來的種種痛苦,我們都能夠忍受下來,而不會退卻學佛的初衷,堅持修行不放逸,這種是觀法而忍──觀察諸法的無常相而忍受痛苦,所以稱為安受苦忍。
諦察法忍:對於佛法的特色──緣起性空的道理,我們必須用心去觀察它,體會它,把心中對人、事、物的執著,都能夠放下來,這就是觀空而忍──觀察諸法的實相,也就是空相,本來就是沒有實性可得的,把它融化於日常生活當中,認清一切事物,都是因緣和合的假相,心中坦蕩蕩的,不去執取任何事物,不為外境所轉而失去了心理的平衡,所以稱為諦察法忍。
在這裏,我要提醒大家,忍辱,不是把我們內心的不愉快壓抑住,要是硬著把它壓在心底,這樣子的忍,是有限度的,到了有一天,忍受不了,爆發起來,就好像山洪瀑瀉,不可收拾的。在佛教裏面,有一句話,叫做以智導情,也就是以智慧來疏導我們的感情(情緒(,當我們為了某一件不愉快的事,心理不平衡的時候,如果多憶念佛陀教導我們的道理,這樣心情開朗了,那裏還會鬧情緒,所以說,我們修忍辱,必須坦然地接受、化解逆緣,千萬不可以抱著壓抑的態度。
說到忍辱,有什麼好處?我這裏引證一首〈忍耐歌〉來加以說明,這首歌的作者是臺灣新竹福嚴佛學院的院長真華法師,歌詞是:
忍、忍、徐徐忍!耐、耐、慢慢耐!
能忍能耐心安泰,不忍不耐生禍害!
忍辱原是福之本,瞋怒則是慧之礙。
欲求福慧兩足尊,第一妙法是忍耐!
依中國的文字結構來看,忍,從刃從心,就是在心上插了一把刀,那是很痛苦的。世間的事,有許多是我們忍不下去的,但是,忍不下去也得忍,所以,真華法師就勸我們要忍耐。
「忍,忍,徐徐忍」,世間好多的事情,我們沒辦法忍,但是你要忍。上面說到要「耐怨害忍」,就是那些怨家故意來誣害我們,或者外界的環境、氣候,甚至種種的境界,會造成我們痛苦的,我們都要忍。忍啊,忍啊,徐徐忍!我們一下子學不來,慢慢地學著忍,有一天你就忍得來了。
「耐,耐,慢慢耐」,作者把忍和耐拆開,那是歌詞對稱的寫作技巧。耐啊,耐啊!你要慢慢地耐啊!總而言之,是勸告我們:當不好的境界出現時,你要忍耐,要慢慢地學著忍耐。
那末,假如不能忍、不能耐,又會有怎麼樣的結果?能夠忍耐,又有什麼好處?作者告訴我們,你能夠忍,能夠耐,就會「心安泰」,你的心情,就感覺得輕鬆、平安;就感覺得世間很太平,沒有事的。反過來說,你不能夠忍、不能夠耐,就會生起種種的禍害,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小小的事情,不能夠忍耐的話,往往會演變為大問題來,搞亂了我們的計劃。
在我們家鄉過年的時候貼春聯,總是在大門上貼著:「知足常樂;能忍自安」的對聯。你希望快樂的話,不要太貪心,要能夠知足;你能夠忍耐,就會得到平安。談到忍,就要學習佛菩薩的精神,要「難忍能忍」,一般人不能忍受的,你一定要忍下去,為什麼?因為你跟別人不一樣,你是要學佛的,不學「難忍能忍」的功夫,怎能行忍辱波羅蜜呢!
「忍辱原是福之本,瞋怒則是慧之礙」,作者進一步再告訴我們,我們要求福,福從那兒來呢?福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雖然有八福田可以讓我們種福,但是,你能夠忍耐,也同樣可以種福,得到福報的。我曾經看到《弘一大師傳》中記載:有一次,弘一大師為青年開示,他教導青年要能「吃虧」。吃虧,就是本來我不應該受的苦難,或者受了委曲,能夠默默地吞忍了下來,不與人家計較,這樣我們雖然吃虧,身心卻很泰然,心廣體胖,這也是一種福呀!
曾經有一位古人告訴我們,什麼叫做君子?什麼叫做小人?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感覺得,你能夠吃虧,就是一個君子,你就有福。反過來說,你要是處處貪便宜,想佔有別人的東西,給人家吃虧,就是小人。
古時候有一個賢人,當他臨終的時候,兒孫圍繞在他身旁,希望他留下遺訓,指導為人處世之道,他說:「我也沒有什麼好講的,只有兩個字告訴你們:『吃虧』!我死了以後,你們和人家交往,就抱著這樣的態度,便宜給人家占好了。」可見吃虧,是我們待人接物所必須具備的態度,也是我們種福的根本。
所以,真華法師在這首歌中,非常強調忍耐,認為「忍耐原是福之本」,你要求福,就必須忍耐、吃虧。反過來說,你不能忍辱,動不動就發脾氣、動肝火,不僅是把自己的健康弄跨了,而且,「瞋怒則是慧之礙」,你想要得到智慧,就必須心平氣和地面對一切境界,不然的話,你要是常常動無名,所有的功德都被無名火燒光了,你的智慧就受到阻礙。佛教中有兩句名言:「瞋是無名火,能燒功德林」,不論你有多大的功德,不論你的功勞有多大,假使你的脾氣大,動不動就「怒髮衝冠」,你所有的功德都會被燒光的,這一點,希望在座的善友能夠互相勉勵!
我們稱佛為「兩足尊」,兩足,並不是兩隻腳,當然,兩隻腳是頂天立地,萬物之靈的人,固然是最尊貴的,但是釋迦牟尼佛所說的兩足,是指「福慧兩足尊」,因此,「欲求福慧兩足尊,第一妙法是忍耐」,我們要修行、要成佛的話,必須多多修福,多多修慧。那末,福慧從那兒來呢?第一個妙方、最好的妙訣,就是忍耐,你能夠忍耐,也可以求福和求慧。
我們欣賞過真華法師的〈忍耐歌〉,可以知道,我們要福慧雙修,就必須忍耐。這首歌的歌詞做得很好,所以我把它介紹給大家,希望大家把它牢牢記住。
「佛言,忍辱多力」,你如果能夠忍耐、忍辱,你就是最有力量的。有句成語:「柔能克剛」,你別以為年紀大了,非常頑固,人家都應該服從你,要知道,剛強是敵不過溫柔的。你要做學問,希望成就大事業,一定要有忍耐的功夫,才能夠成功。
所以,「忍辱多力」,忍辱的力量是最大的,因為「不懷惡故」,人家對我們不好,我們並沒有仇恨心,也不想報復。何況佛教是講因果的,無論行善或造惡,都會自己受到應得的果報。別人自己造惡,想要加害於我們,最後一定是自作自受,所以,我們心中不懷著仇恨,就有力量。這股力量是儲藏在心靈深處的。
平常我們看人家打拳,在所有的拳術中,以太極拳最為溫柔的,柔能克剛,這種柔軟功夫,比剛強的更有力量。所以我們能夠不懷恨(不想報復)人家,就能夠平安無事。
我們念《金剛經》,裏面有一則故事,說忍辱仙人被歌利王割截身體,就是一個很殘暴的國王,把忍辱仙人的身體節節肢解,把他的手、腳,一塊一塊的肉割下來,他還能夠忍受,不起瞋恨心,正是「忍辱多力,不懷惡故」的證明。
「兼加安健」,由於我們沒有仇恨心,反而抱著一種慈悲心去對待惡人,不但沒有受到損害,我們的身心,反而能夠得到輕安,更加有力。
「忍者無惡,必為人尊」,修忍辱行的菩薩,或者一般的君子,他對待人家沒有懷著仇恨心,也不會去做惡事,他的崇高品德,一定受到眾人的敬仰,大家一定對他非常尊重的。
以上把什麼是最有「力」解釋完了,接著,再解答什麼最「明」,最光明的問題。
《三字經》說:「三光者,日月星。」太陽、月亮和星星,這三種光體是最明亮的,今天正好是中秋佳節,秋高氣爽,萬里無雲,天空的月亮是最光明的,所以,大家都在中秋之夜賞月。明代馮夢龍有兩句詩:「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
一個人,當他逢到喜事的時候,精神特別好;月亮到了中秋節的時候,也顯得特別的明亮。因為講到「明」,我先講一個和中秋月明有關的故事。
故事發生在中秋佳節的晚上,話說日本有一位良寬禪師,他不是住在大叢林,而是獨自在山上建了一座茅蓬,就是用茅草搭了一座房子居住,一個人在那兒修苦行。
有一次中秋佳節的晚上,月亮好像一個潔白的玉盤似的,懸掛在天空,良寬禪師被溫柔的月光吸引了,於是到山中去經行賞月。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小偷去光顧他的茅蓬,這小偷對他已經窺視很久了,只是沒有機會下手,這一天,發覺他離開了,認為這是個好機會,馬上闖入他的茅蓬。誰知進去一看,裏面空空如也,什麼東西都沒有。要知道,住茅蓬的出家人是很清苦的,那裏有東西讓小偷拿走,所以,小偷只好自認倒楣,空著手跑出來。
小偷正當要下山的時候,恰巧跟良寬禪師碰面了。良寬禪師早已知道他的來意,只是對他笑笑。這時,夜已深了,山上的氣溫下降,使人難免不感到有幾分寒意,良寬禪師看到他衣服單薄,恐怕會著涼,於是,把身上的袈裟卸了下來,披到他的身上,很溫和地跟他說:
「朋友啊!今天辛苦你,特地光臨我的地方,我沒有什麼東西供養你,就把這件袈裟送給你吧!」
當小偷走了,良寬禪師望著他的背影,又看看天上的月色,自言自語道:
「啊!但願我能夠把光明美麗的月亮送給他,該多好!」
這話小偷是聽到了,就因為這一句話,開啟了他的智慧。(事實上,我們每一個人的本性,好像月亮一樣,本具了無限的光明。)因此,小偷接受了良寬禪師的開示。
第二天早上,良寬禪師走出門外,一看,他的袈裟摺得很整齊地放在那兒。
這個小偷從此以後,革面洗心,改往修來,不再幹偷盜的事了。
好!現在我們再回過來講經中的問題:世界上什麼是最光明的?從「心垢滅盡,淨無瑕穢,是為最明」以下,都是談這個問題的。
「心垢」,垢是垢穢、骯髒,好像我們所處的這個環境,骯髒太多了,空氣非常的污染,到處堆滿了垃圾,非常不衛生;我們往往嫌棄外界的不淨,卻從來沒有回光返照,看看我們的內心肮不骯髒呢?老實說,我們的內心,比外在的環境更加污染,所謂三毒(貪瞋癡),種種的煩惱,我們什麼東西都貪取,動不動就發脾氣,不明白真理,是非不分的愚癡垢穢心理,非常非常多的,因此稱為心垢。
「心垢滅盡,淨無瑕穢,是為最明」,你要是能夠來一個大掃除,把心中的貪、瞋、癡、慢、疑,種種的煩惱習氣,都消滅斷盡了,這個時候,我們的內心才能得到清淨,因此稱為「心垢滅盡」。那末,我們內心的清淨,又是怎麼樣的呢?「淨無瑕穢」,沒有瑕穢,瑕是瑕疵。有時候,大家帶一個玉鐲、掛一個玉佩,品質好的都是非常透明,絲毫沒有雜點混合在裏面。當我們內心的垢穢去除清淨了,就像一塊沒有瑕疵的玉那樣清澈透明,又像是一面明鏡,一點塵埃都沒有,非常光明的。所以,淨無瑕穢,就是以玉或明鏡來譬喻我們的內心──本性,是清淨的。
一般人認為世間最光明的,是星星、月亮、太陽的光,但是以佛教的眼光看起來,真正最光明的應該是我們的光明本體,它是最清淨、最靈活、最光明的,所以,這個地方,佛答復說:我們能夠把內心的骯髒都去除了,一點的瑕穢也沒有了,所顯現出來的真如本體,是最光明的。
講到我們的真心,那是「未有天地」,在沒有天地之前,換一句佛教的成語,就是從無始以來,「逮於今日」,一直到今天都存在著的。
你也許會問:未有天地,這宇宙世界還沒有形成的時候,就有真心了,那末,這個真心看起來豈不是比世界更大?是的。因此,平常我們念疏文的時候,一開始就念四句偈:
大圓滿覺,應跡西幹。
心包太虛,量周沙界。
「大圓滿覺」就是大覺世尊,證了聖果的佛陀,他大徹大悟,已經證得了圓滿的真如本體,而後為了救度眾生,「應跡西幹」。在我們大雄寶殿木刻的八證道,全部是佛陀應化在西幹的事蹟。西幹,就是西天、也就是印度。覺悟成道以後的佛陀,他是「心包太虛」的,也就是他的真心,涵蓋了整個的虛空,他的量,千千萬萬恒河沙的世界,都包羅在其中了,因此,經文說從沒有天地,一直到今天,「十方所有」的,都離不開我們的真如本性,這正是佛經所說的:「一切唯心造」。
在沒有天地以前,以至於今天,這是就時間來說明的;是十方所有的,這是就空間來說明的。佛教對於時間,有過去、現在、未來,三世的說法。十方,指東、西、南、北、四維、上、下。
「無有不見、無有不知、無有不聞」,證得了真如本性這一種境界的時候,對於世間所有的一切,沒有一樣看不見的,這是證到天眼通。「無有不知」,什麼都知道,這是有了他心通和宿命通。「無有不聞」,什麼都聽得到,好像我現在站在講臺上講話,必須透過麥克風,大家才聽得清楚,而且只限於講堂裏面,在外邊就聽不到了,而真正證得了天耳通,無論在多遠的聲音,都可以聽到,所以,十方所有的一切事物,在證了神通,成為大覺以後,無有不見、無有不知、無有不聞,樣樣都知道了,為什麼會這樣呢?就是他內心所有的煩惱都剷除、斷盡,恢復了本具的光明,到達了最高的境界。「得一切智」,就可以證得一切智,簡單地說:就是證到佛的無上大覺的智慧,也就是成佛了。這個時候,「可謂明矣」,是最光明的,是種大圓鏡智。
因此,你問什麼是最明?到了成佛的一天,真如本性顯現出來的時候,那是最光明的。
佛言:人懷愛欲不見道者,譬如澄水,致手攪之;眾人共臨,無有睹其影者。人以愛欲交錯,心中濁興,故不見道。汝等沙門,當捨愛欲;愛欲垢盡,道可見矣。
愛,就是貪愛、貪心,也可以說是情愛。欲,是欲念,就是指財、色、名、食、睡等五欲。有句成語:「愛不重不生娑婆,念不專不生淨土」,我們念佛,假如馬馬虎虎地念,沒有辦法到西方去,一定要專心。你的愛心太重的話,就永遠流落在娑婆世界這個苦海裏面,不得解脫。佛經中也說到:
愛河千層浪,苦海萬重波。
欲免輪迴苦,及早念彌陀。
我們為什麼在六道裏面輪迴,不能夠跳出三界呢?就是因為我們沈溺在愛河裏面,而這「愛河千層浪」,不是平平靜靜的,風浪太大了,浪頭一波一波地起伏,層層相疊著,有千層那麼高,這形容我們的愛欲、煩惱很多很多,此起彼落,沒有平靜的時候。「苦海萬重波」,由於我們的愛(煩惱)起伏不息,在生死這個苦海之中,掀起了一重接著一重,洶湧的波濤,這是指我們在這波濤萬重的苦海中沈淪,生生死死地輪迴著,沒有停止過。那末,有沒有辦法使波浪平靜呢?有,「欲免輪迴苦,及早念彌陀」,你希望免除生死輪迴的痛苦的話,趕快把握時間念佛吧,阿彌陀佛是無量光,在他的慈光照耀之下,給我們帶來了無限的光明,我們稱念他的聖號,現生心平氣和,沒有煩惱,化私愛為慈悲,對大家一視同仁;將來一口氣轉不過來的時候,阿彌陀佛把我們接引到西方去,這不是可以免除了生死輪迴,脫離苦海了嗎?
華嚴經說:「破煩惱山,竭愛欲海」,愛欲好像大海一樣的,我們要把愛欲的大海水弄幹,讓它枯竭了。煩惱好像高山一樣,聳入雲霄,我們也要把它破壞、鏟平了,這樣,我們才能夠了脫生死。
「佛言:人懷愛欲不見道者」,佛跟我們說:一個人心中因為時時懷著愛欲的念頭,以致於不能見到正道、真理,不能夠成佛。我說一個譬喻給你們知道,「譬如澄水,致手攪之」,好像這兒有一缸的水,是很澄清的,我們若是不去動它,水清澈可以見底,低頭向下看,它好像一面鏡子,我們的相貌顯現得清清楚楚的。可是,你如果感到無聊,就伸手進入缸中去攪水,把它搞得非常渾濁,那末,「眾人共臨,無有睹其影者」,這時候,別說是我一個人的面容看不到,縱然大家都來了,站在水缸邊,也是沒有一個可以看清自己的影像,因為水已經被攪得渾濁了。
「人以愛欲交錯,心中濁興,故不見道」,同樣的,我們一個學佛的人,不論是出家或在家的,要是愛心太重,貪心太大,就以「愛」、「欲」這兩個大罪魁、大煩惱,在我們的內心交織著,把我們本來好像湖水一樣澄清的心,蕩起了陣陣的漣漪,攪得非常的渾濁,因此,濁興,沈積在心底的泥沙(煩惱),都把它搞渾了,這個時候,就同缸中的水一樣,看不清楚我們的影像,就沒有辦法見到聖道了。
「汝等沙門」,你們這些出家人,以及在座所有學佛的居士們,要記住:既然學佛的目的是為了脫生死,「當捨愛欲」,一定要捨棄情愛和貪愛,五欲之心非把它掃淨不可,因為,「愛欲垢盡」,把愛欲這許多骯髒,都清除乾淨了,到那個時候,「道可見矣」,我們自然可以見道。見了道,接著修道,修道以後可以證道。總而言之,不論是證得小乘四果,或者大乘成菩薩成佛,不把愛欲清除乾淨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如果希望得道、覺悟,沒有其他的,一定要捨棄愛欲。
佛言:夫見道者,譬如持炬入冥室中,其冥即滅,而明獨存。學道見諦,無明即滅,而明常存矣。
本章解釋明來暗謝,光明一來到,黑暗馬上消失的道理,說明了「無明」是沒有實在的體性的,當你一旦見了道以後,無明也就不存在了。
前章講到捨棄了愛欲,就可以見道,那末,見道又是種什麼境界呢?「佛言:夫見道者」,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你如果已經見道,證悟真理的話,「譬如持炬入冥室中」,持炬,拿著火把;冥,就是黑暗。說一個譬喻給你們知道,好像我們手中拿了一個火把,進入黑暗的房子裏頭去,這座房子縱然是千年的暗室,一千年一萬年以來,都是黑漆漆的,但是,由於我們將火把拿了進去,「其冥即滅」,裏面所有的黑暗頓時就消滅無蹤了。「而明獨存」,這個時候,唯有光明的火炬單獨存在著。
「學道見諦,無明即滅,而明常存矣」。我們修學佛法,用功修道,有這麼一天,覺悟了,證悟到真理,這個時候,舉起智慧的光明火炬,那黑暗(無明),隨即消滅了。既然無明、煩惱都已經斷除了,唯有般若智慧之光的存在,這種般若智慧的光明,是永遠照耀著,不會熄滅的。
從前面的第十三章開始,到本章(第十七章),釋迦牟尼佛往往先借用譬喻,而後再用佛法配合來解釋,可以說都是講世諦法,屬於世間的、「有」的道理;接下第十八章,是講「空」的道理,也就是出世間法、真諦法,是比較深一層的道理。
佛言:吾法念無念念,行無行行,言無言言,修無修修;會者近爾,迷者遠乎!言語道斷,非物所拘,差之毫釐,失之須臾。
前面的五章,雖然所講的有「頓」、「漸」不同的修持層次,但認真講起來,都是闡述有關世間的現象,屬於俗諦法門。本章所講的「念、行、言、修」四種,本來都是當體即空的,空,指諸法的實相,也就是諸法本來的面目,這是就真如本體上,一切本來平等來講的,屬於真諦法門。
俗諦法門類似現代哲學的現象論,是講「有」的,我們所看到的形形色色,森羅萬象,有關宇宙萬有的一切現象,都在這個範疇裏面。而真諦法門類似現代哲學的本體論,是講「空」的,關於真心的道理,屬於形而上的思想領域,不可以看到,因此,本章的內容,道理比較深奧,我們必須仔細去思維,才能夠領會。
「佛言:吾法念無念念」,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他本來沒有講法,可是為了度眾生,才講了好多佛法,但是,他所講的佛法是「念無念念」。這裏,念,就是憶念,可以分為能念與所念兩方面來作解釋:
(一)能念:有身念、口念、意念三種。譬如說,我們念佛,手上拿了一串念珠,叫身念。我們口頭上念佛,叫口念。我們不但手上拿念珠,口頭稱佛名,同時心裏也觀想和注意我們所念的佛號,身、口、意都是能念的。
(二)所念:能所是相對待的,我們能念的是身、口、意,所念的物件是什麼?是念佛、念法、念僧。譬如說,我們念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或者南無阿彌陀佛,我們所念的是佛號,叫念佛。不但念佛,我們也要念法,好像你每天要誦一部《彌陀經》,或者念一本《普門品》、《藥師經》,都是念法。念僧,僧,就是出家人,指現代住世、代表佛宣揚佛法的。我們常懷念他的德行,足以當我們的楷模,這就是念僧。這三寶,我們對他恭敬憶念,是我們所念的物件。
經文的「念無念念」,第一個念是動詞,好像念佛、念經。第二個念是形容詞,念,有的是有念,有的是無念。第三個念是名詞,就是「念於無念之間」,雖然是念了,念而不念,到最後是一心不亂的,也就是我們念佛,要無念而念,不要說我現在念南無阿彌陀佛,不是念藥師佛,我要到西方去。或者說我不要念阿彌陀佛,念阿彌陀佛不吉祥,我不要到西方去,我是專念藥師佛的。這種念,就是有所為而念了。所以「念無念念」,是說我們雖然是念,而不執著,無念,應該是指不執著。
有的人說:「我一天要念一千聲佛號。」有的人說:「我今天要念一萬聲、或者三萬、五萬、十萬聲佛號。」很多的祖師,一天念十萬聲佛號,但是他並沒有說:「我一天念十萬聲。」這就是不執著。
但是一般人,認為念佛有功德,他每天可以念個一千、一萬聲,是很了不起,而看輕沒有念佛的人,這就是執著了。有的人誦經,認為《地藏經》不能在家裏念,不然鬼會跑到家裏來。也有的認為在家裏不能誦《彌陀經》,念《彌陀經》要到西方去了,這不但是執著,而且是非常錯誤的觀念。更有的說,他每天要念幾部經,一本都不能少的,甚至於連初一、十五、廿三,要到寺裏來共修,他都趕不上,為什麼?因為他規定要念的經咒,太多太多了,又是《金剛經》,《普門品》、《藥師經》、《普賢行願品》,又是《楞嚴咒》、《大悲咒》、《十小咒》,有的時候,整個上午也念不完,他認為念不完就沒有功德,同時心裏也有罪過感。這樣念,是「念有念念」了,有所念,少念了就放不下,起煩惱。所以,我告訴這些善友
「你這樣的學佛、這樣的修持態度,太痛苦了。我們念佛也好,誦經也好,目的是要去除煩惱,你這樣反而增加煩惱,實在沒有意思!」
因此,講到「念無念念」,無論是念佛、誦經,都不要執著,無念而念,連念的這個念頭都應該捨棄,專心致意地念,才能夠達到一心不亂的境界,這是念佛的三昧。你的心不動,這個時候,也不知念了多少遍,總之,就是很至誠地念就對了。
有一天,一位善友打電話給我,說:「師父,我向您請教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人家說念佛,念珠撥到了珠頭,不能跨越過去,必須把它倒轉過來念,是不是要這樣呢?」
「的確好多人都這樣說,甚至雜誌上好多文章也這樣寫。不過,我認為這種念法就是有所念(執著)。你想想,我們念佛念得很好的,為了不能跨過珠頭,就必須分心去留意,快到了,應該把它轉過來,反而形成了一種心理負擔,心老是掛意在珠頭上,這樣念,實在太麻煩了,那裏能夠專心呢?」
所以,我認為「念無念念」,是很有意思的。
以下「行無行行,言無言言,修無修修」三句,和「念無念念」的句法是同樣的。
「行無行行」,行,就是行動、實踐。我們學佛,必須「信、解、行」,光說而不去做,是沒有用的,因此,要知行合一,行解相應,行,也是非常重要的。童子軍的銘言:「日行一善」,每天都做一件好事,但是,你不要說:「我今天做了一件好事,給叫化子二十元。」或者「我布施人家一件衣服。」「我捐了施診所一千元。」如果執著說我布施了多少,這樣布施的功德,不能說沒有,但不大。
依佛教說,布施要三輪體空。所謂三輪體空,我是布施的人,你接受我的布施,甚至於我布施你的東西,這三樣稱為三輪,真正講起來,我是所施的人,你是受施的人,還有我所施的東西,都不要執著,送過以後,根本就不把它放在心裏面,當體不存著施、受、物的事情,稱為三輪體空。要這樣做,才叫做「行無行行」。
我們平常所修行的戒、定、慧三學,以至於一切的行持,都必須是無行的,不要執著而行,稱為無功行道,不要記掛著修持的功德。才是行無行行。
「言無言言」,言,就是說話,在說話方面,我們也不要執著。世尊成正覺以後,到處宏法度眾生,一代時教,說了三藏十二部教法,可是《金剛經》卻講:「如來無所說。」佛認為自己未曾說過一個字。因為釋迦牟尼佛說法,好像「標月指」呀!月亮在天空,不知在那裏,你用手指頭去指月亮,主要的目的是要讓人家知道月亮在什麼地方,而不是要知道手指頭;手指頭,只不過是一個標指月亮的工具而已。同樣的道理,佛說法,只是為了指引我們如何去度脫生死苦海,因此佛說他一個字也沒有講。
有一首偈頌說:
佛說一切法,為度一切心;
若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
釋迦牟尼佛為什麼說了這許多的佛法呢?為什麼有時候說「空」?有時候又說「有」呢?他說了種種的佛法,目的就是為了度脫一切人的心病,他觀機逗教,依著什麼樣根機的眾生,說什麼樣的佛法,要是眾生沒有各種心病的話,佛何必多此一舉呢?
儒家的聖人孔夫子,曾經說:你們不要以為我說了好多話,教了你們很多,「餘欲無言」,我實在不想講,是不得已而講啊!譬如說,很多學生來問「孝」,對每個學生,他講的內容都不一樣,都是針對那個學生的個性而談。那個學生不聽話,就教他聽從父母的話;那個學生常常害病,孔夫子就告訴他,為免使父母對你有健康之憂,把身體照顧好了,就是孝。
孔夫子跟釋迦牟尼佛一樣的,他也不想多說,是不得已才開口的,所以孔夫子說:「天何言哉!」你們看看蒼天,它有講話嗎?沒有!天根本是不講話的。但是,天雖然沒有講話,春、夏、秋、冬,四季很有規律地在運轉,使大地萬物各得其宜。
老子也說:「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老子的思想,談政治,或者是處世,主張無為而治,他也是行不言之教,就是以身教,讓你自動地去做,去實踐。行,是一種不言之教。
可見,世出世間的聖人,都是「言無言言」的。
釋迦牟尼佛講經的時候,最少有一千兩百五十個弟子跟隨著他。有一天,他不講話,只是手中拈了一朵花,來表達他心裏所要講的,在座上千上萬世出世間的聽眾,看到了佛這個舉動,大家都感到莫名其妙,只有大迦葉一個人微微地笑,這個典故叫「拈花微笑」。
釋迦牟尼佛拿了一朵花,在那麼多人當中,為什麼只有大迦葉一個人微笑?他領會了,他瞭解釋迦牟尼佛的意思,而那許多沈默的大眾,並沒有領會,可見「言無言言」,程度不夠,是不容易瞭解的,所以,這也是種無言之教,以心印心的方法。
當大迦葉會意地微笑以後,釋迦牟尼佛才講:
「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
這一段,說明佛有一個正法眼藏,就是他的心要,佛法的寶藏,也就是真心,這真心或是稱為實相,或者叫真如、大圓鏡智……名稱太多了,它是無相,沒有相狀的,而且這種法門非常的微妙,任憑你說得舌敝唇焦,也說不清,你用文字來表達,也是難以達意,那是不立文字,是教外別傳的,在言教之外,把它傳給下一代。這一種心法,只有大迦葉微笑,他領會了我的意思,能夠接受我的付託,傳承衣缽。
這是以心傳心,用通俗的話說,是心靈的默契,心與心的交接,大迦葉能夠瞭解釋迦牟尼佛的心意,所以,他能夠把衣缽傳下去。
我曾經聽過林清玄的錄音帶,講到這件事,還加了一個問號,他認為釋迦牟尼佛當時拿這一朵花,在座的弟子,假如連大迦葉都沒有笑,怎麼辦呢?大家都沈默著,豈不是讓釋迦牟尼佛好失望?反過來說,要是釋迦牟尼佛拿著這一朵花,全場弟子都哄起,大家都笑了,又怎麼辦呢?
事實上,只有大迦葉一人領會了,在那一種莊嚴肅穆的場合當中,沒有那一種程度,是沒有辦法體會的。
「修無修修」,我們修持,念佛也好,持咒,或者誦經、拜佛也好,必須無功用道,無所謂修的。
過去有一位祖師,他每天用功修持,看大藏經,大家都稱讚他好用功喔,可是他認為自己沒有在用功,看藏經,只是遮遮眼睛,不然眼睛要多看東西,而不去修行的。
另有一位祖師,他用功的時候,看到一隻蒼蠅在窗子裏飛不出去,心中有所感觸,寫了〈詠蒼蠅〉四句:
空門不肯出,投窗也太癡。
百年鑽故紙,何日出頭時?
「空門不肯出」:這個門很大很大的,你不要飛出去。「投窗也太癡」,古時候,中國的窗戶都是用紙糊的,蒼蠅看到亮光,就不停地向那兒闖,把頭都闖昏了,也沒有辦法出去,未免太愚癡了。
「百年鑽故紙,何日出頭時?」你一百年都在窗口那兒鑽,都沒有辦法鑽出去,你那一天才能出頭呢?
這位祖師的意思,是說我們一天到晚,就是在書本、藏經裏面鑽,鑽,鑽,最後也鑽不出來,修行要是這樣有所為而修的話,那是沒有用的,因此,修無修修,修行不要執著!
佛教為什麼講「空」呢?就是叫你不要執著。因此,這個地方,佛告訴我們修行的方法是:念無念念,行無行行,言無言言,修無修修。
「會者近爾,迷者遠乎」,你能夠領會、覺悟,不執著於念、行、言、修的話,很快地,在一反掌之間,就能夠契入真理了。你要是執迷不悟,對道理一點都不瞭解,糊里糊塗的,那離開真理就太遠了。
「言語道斷,非物所拘」,《仁王般若經》說:「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本來聖道,不是用言語所講得清楚的,也不是思想所能想得透的,我們修行,證真如、佛性,用語言講,這個管道,這條路斷了,是沒有辦法通的,完全在於我們的力行、體會,因為我們的真如本性,是盡虛空,遍法界的,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束縛它,把它拘束的。
「差之毫釐,失之須臾」,修行下功夫,應該非常慎重啊!有時,所相差的分量,只有一毫一厘那麼一點點,時間的差別,也只是須臾,一瞬之間而已,情況可就不一樣了,因此,我們修行,不要太執著,必須放下,一切不要去計較。
釋迦牟尼佛講經的時候,有一個婆羅門教徒,拿了花來供養佛。當他走到釋迦牟尼佛的跟前,佛說:
「放下!」
婆羅門教徒趕快把左手的花放下來。
「放下!」釋迦牟尼佛又說。
婆羅門教徒想到右手還拿著花,於是,又放了下來。
「再放下!」
婆羅門教徒聽了,看看兩手空空的,佛怎麼又叫他再放下呢?他感到非常莫名其妙。
這是什麼道理呢?因為我們有好多的放不下,釋迦牟尼佛教我們放下,不僅是有形的要放下,連無形的「放下」這個觀念,都不要去執著它,才是真正的放下。因為念、行、言、修,都是當體本空的,沒有什麼言語可以說明,也不是用我們的思想可以想像的,唯有修行到了家,自然水到渠成,可以體會到了。希望諸位善友,在這一方面也能夠多下功夫。
佛言:觀天地,念非常;觀世界,念非常;觀靈覺,即菩提。如是知識,得道疾矣!
以上這段經文,就是對世間的一切假相,以及就著我們的真如本體,真假兩方面同時加以觀察。
「佛言」,就是釋迦牟尼佛說:「觀天地,念非常」,觀察天地,依一般凡夫的眼光看,天地,在頭頂所覆蓋我們的是天,在下面運載著我們的是地。依佛學說,天是指欲界,色界和無色界,共有二十八天,因此天包括了三界。至於地,我們這個世界,稱為南閻浮提,即南瞻部洲,整個的地,應該是四大部洲,天地涵蓋了整個虛空、宇宙。
依常情來說,世間所有的東西,都是無常的。「非常」,是不長久,無常的意思。但一般人都認為天和地是常住不會壞的,所謂「地久天長」,地也好,天也好,是永遠存在的。事實上,依現象界來說,大地並不是亙古不變的,以氣候來說吧,一年四季,氣溫都有差別,尤其是冬天,在中國北方,天寒地凍,到處雪花飄飄,一片白茫茫的。而在夏天,卻是非常炎熱,也是叫人受不了的,正如《千字文》所說的「寒來暑往」,氣象是變化無常的。
依今日科學研究,太空所有的星球,也不是永遠存在的,經過一段時間,也是會壞的。有時候天空降落隕石,就是太陽系裏的星球壞了,爆裂而掉下來的岩石。同時,也有好多新星球誕生了。佛教也講到「成、住、壞、空」,不論是宇宙的氣象,或者地理、物理等各方面,都是無常變遷的,好像菲律賓所發生的火山爆發,就是地底下的火山蠢動,把地層弄鬆了,再加上熱氣薰烤,地層溶化成為岩漿而噴出表層,因此,火山爆發,給居民帶來了極大的災難。證明地球不是永恒的。
有句成語,叫「滄海桑田」,有的時候,我們看到一片汪洋大海,但是,經過一段很長的時間以後,卻變成陸地(桑田)了。桑田,過了一個時候,也會變成大海。好像倫禮遝,本來我們可以看日落的那個海邊,現在已經成為一片很大的土地,雖然是人工造成的,但是天然的也未嘗不是這個現象。從「滄海桑田」,可以表明我們這個地球不是永遠不變的。
總而言之,天地有成、住、壞、空,形成以後,住了一段時期,就壞了,到最後一段時期,便歸於空,這是慢慢循環的。成、住、壞、空和生、住、異、滅,正說明了宇宙一切都是無常的,因此佛教導我們「觀天地,念非常」,我們對天地要加以觀察,雖說天地比生物的壽命較為長久,但到頭來也是無常的。
「觀世界,念非常」,世界,分開來講,世,在佛學上的定義,是遷流的意思,是從時間方面來講的。時間不停地在變動,因此,孔子看見流水,有所感觸地說:「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時間的消失,好像水日夜不斷地流著。世,包括了過去、現在、未來三世,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未來的,還沒有到;所謂現在,當我說「現在」的這個時候,又成為過去了,所以,過、現、未三時,表示時間的無常性。
界,指方位:東、西、南、北、四維(東南、西南、東北、西北)、上、下,稱為十方,以方位來說明,是就空間方面而說的。
講到世界,不論就時間或空間來說,都是無常的,不會永遠存在的。時間不停地在遷流,方位,也不斷地更改,沒有固定的位置。為什麼說方位也是無常的呢?譬如說現在我站在講堂這個地方,是在諸位的西邊,然而就佛像、黑板來說,我又在東方了,所以,方位要看從那一個角度來說明,它是沒有固定的,也可以說是無常的假相。
「觀靈覺,即菩提」,靈覺,就是靈明的覺性,即是我們的本體心靈,佛經中稱為真如、佛性、法性、本覺等等,名稱雖然很多,都是指我們本來的覺性。菩提,譯為道或覺,也就是佛陀當初成道所證得的正覺妙果。我們每個人都具備的,是先天的佛性,這個佛性,現在因為被無明煩惱所覆蓋著,沒有辦法顯現出來,經過了修持以後,慢慢會證悟到我們的覺性──菩提,菩提是真心,是永遠存在的,無論佛出世,或佛不出世,都是常住的,這是真實的。
觀天地,念非常;觀世界,念非常;是就假的一方面來說的。觀靈覺,即菩提,是就真的(真如佛性)這一方面來說的。
「如是知識,得道疾矣」,假如我們能夠這樣的瞭解、認識世界、天地,或者世間的萬物都是虛幻不實在的,只有我們的真如佛性,是永遠不變的,同時依著佛陀所教導的方法去確實修持,對聖道很快地就可以證悟了。
佛言:當念身中四大,各自有名,都無我者;我既都無,其如幻耳。
前章說明,外在的世界是虛幻無常的,本章接著再推究,連我們的身體,也沒有一個實在的「我」存在,本來就是空的、無常的。
「佛言:當念身中四大」,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應該常常憶念,記得:我們的身體,完全是由四種元素和合所組成的。
這四種元素,就是地、水、火、風,稱為四大。它們的性質都不一樣,地的性質是堅固的,屬於固體方面的。例如我們的毛髮、齒爪、骨骼等堅固的東西,就是地大。水的性質是潮濕的,屬於液體方面的,我們的血液、津唾、眼淚、汗水,甚至大小便等,許多含有水分的分泌物,就是水大。火的性質是暖性的,好像我們的體溫,平常以攝氏三十七度為標準,要是超過了,升高到三十九、四十度,就會發高燒,生病了,這是火大。風的性質是流動的,屬於氣體方面的。我們的呼吸,也是流動的,就是風大。要是感冒了,鼻塞不通,就會覺得呼吸很困難,就是風大不調。當我們一口氣轉不過來,沒有辦法把空氣吸進體內,缺少了氧氣,就會翹辮子。可以說,四大的調和,對我們的身體健康是很重要的。
我們身體上的四大,佛學上稱為內四大,這點比較少人注意到,不過,在《圓覺經》中,對它有詳細的說明,大家如果有興趣研究,不訪可以找來參考。
另外還有外四大,是指山河大地等,一切外界的現象而說的,大家在生活中都接觸到、感受得到的,我們這裏就不再多討論了。
四大和我們的身體息息相關,因此,佛講「當念身中四大,各自有名」,我們應當記住,我們的身體,是由四大元素和合構成的,而且各有各的名稱。
「都無我者」,平常每一個人都說這是「我」,但是假如詳細地去研究一下,究竟「我」在什麼地方呢?我們把身體分析到最後,都離不開這四大,實在沒有一個獨立的「我」存在。換句話說,我們這個身體,也是緣起的,由四大因緣聚集而成,當四大不調時,身體上種種毛病就出現了,可見身體也是無常的,既然是無常,當然是「無我」,沒有實體的「我」存在了。
「我既都無,其如幻耳」,既然找不到一個真正實在的「我」,我們這個暫時所組成的臭皮囊,根本不會永遠存在的,就好像變魔術一樣,臨時幻化出來的,還有什麼好執著的呢?
講到「無我」,在經典裏面,有好多譬喻和故事,現在,我就從《大智度論》中,引一個有趣的,鬼的故事。說明「無我」的道理。
這故事是離婆多尊者剛剛發心學佛的時候所發生的。
離婆多本來是位商人,好像現在的「亞興智」(推銷員),經常出遠門去推銷貨物。
有一天,他走到荒郊野外,已經是傍晚了,看不到一戶人家,更別說有旅店了,晚上到那裏歇腳呢?他心中未免感到著急。忽然,他看到遠遠的地方有一座屋子,真是喜出望外,於是三步拼成兩步地向那地方跑去。原來是座破廟,但總比露宿在曠野好,就決定在那裏住一夜。由於他走了一天,雙腿早就酸軟,也的確是太累了,顧不得吃乾糧,馬上倒臥在地上,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他在朦朧當中,看見一個很高大的身影沖了進來,而且還拖著一具死屍,用力把他摔到地上。
他仔細一看,這一定是鬼,這個鬼的身體雖然非常大,但是頭顱卻很小,那種怪相,實在讓人看到就發抖。不過,境界既然已經當前,怕也怕不了,只好聽隨事情的自然發展。我們姑且把這個鬼叫做小頭鬼吧。
不久,又來了一個身體更大,而且頭也非常大的鬼,我們就叫他是大頭鬼吧!
大頭鬼一進來,馬上要搶死屍,可是屍首是小頭鬼拉進來的,怎麼肯讓他不勞而獲,享受現成的呢?所以,兩個鬼為了屍首而爭執不下。這時候,看見離婆多躺在地上,就請他評理,看看這具屍體是誰拖來的。
這無異是給離婆多出了一個難題,屍首明明是小頭鬼拉來的,他要是依據事實說的話,恐怕那大頭鬼不會放過他,說不定要把他害死;要是叫他昧著良心講話,未免違背事實,而且也於心不安,使他非常躊躇,思量了一下,他決定依照事實來講。
「這是小頭的仁兄拖得來的。」
大頭鬼一聽,馬上大發雷霆:「你這個人真可惡,屍體根本就是我的,你反而幫他說話!好,我就吃你吧!」
就這樣,好生氣地硬把離婆多的手臂用力拉斷,擲在地上。
小頭鬼看到了,知道是為他而遭殃,心中很難受,於是,馬上把死屍的一只手安到離婆多的身上去。
大頭鬼看見,更憤怒,又用力把離婆多的大腿扯斷,摔在地上。小頭鬼接著又把屍體上的大腿為他安上。就這樣,一個扯,一個安,離婆多的手腳、頭,全部更換上屍體的,仍然完好如初,而且天衣無縫。
這個時候,大頭鬼對小頭鬼說:「好吧,我們一起來用餐吧!」
於是,把離婆多鮮血淋淋、肢離骨碎的肉體,當成了美餐,津津有味地啖著,不久,就吃完了,把嘴巴一抹,揚長而去了。
天亮後,離婆多如夢初醒,懷著疑懼的心情走出破廟,逢人便問:
「這個身體是不是我的呢?我的身體在那兒?」
誰也沒有辦法為他解答這個問題。
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位比丘,立刻就告訴他:
「你問你的身體那裏去了?你這個身體到底是真或是假的呢?我告訴你,本來就是假的,是各種因緣條件和合而成的。」
離婆多聽了這個道理,若有所悟,也就出家了,再修持,終於證了四果,成為阿羅漢,出離三界了,因此,稱他為尊者。
佛說這個故事,目的是要讓我們知道,身體是四大假合而成的,沒有一個實在的「我」。
佛為什麼要強調「無我」呢?因為佛知道,我們每一個凡夫,都執著有一個真實的「我」,什麼東西都是「我的」,為了滿足「我」的欲望,不擇任何手段,造作了好多煩惱、罪惡的事,以期達到「我的」一切都能夠實現的目的。也因為有「我」的執著,我們才在六道中不斷地生死輪迴。
因此,本章講「推我本空」,推究這個「我」,本來是四大緣起的,是空的,沒有實性的。「我」,連自己都作不了主,碰到身體四大不調時,我不能叫自己不要生病;遇到寒暑不同的季節,隨著就會有不同的冷熱感受,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增減衣服,讓自己的身體對自然界保持固定的覺受。「我」既然不能自主,為何不放下「我執」呢?
佛言:人隨情欲,求於聲名;聲名顯著,身已故矣。貪世常名,而不學道,枉功勞形。譬如燒香,雖人聞香,香之盡矣;危身之火,而在其後。
前一章,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我們的身體,是由地、水、火、風四種元素組織而成的,離開了四大而外,找不到一個實在的「我」,可以說人身就是空、無我的。佛又恐怕我們誤會肉體的我不足輕重,又要執著「名」是實有的,不妨去追求它,於是把它看得非常重要,因此,本章佛再告誡我們,「名」也是假的,喜歡好的名不但沒有益處,反而有很大的損害。尤其是求名,更是要不得,所以佛要我們破除「名欲」。
俗語說:「豹死留皮,人死留名」。豹的皮非常漂亮,尤其在寒帶的地方,用它來做皮袍,穿起來是非常溫暖的。豹死了以後,最主要的,是可以把它的皮留在世間,而我們一個人辛苦了一輩子,死了以後,都希望留下好的名聲。因此,孔子說:「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意思是說,做一個君子,最怕的是死了以後,他的名聲不能在世間流傳,讓大家稱讚他。
孔子也說過:「惡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我們在世間,活到四十歲、五十歲了,在社會上還是沒沒無聞的話,那末,你這個人算是沒有出息了,從這一點看起來,孔子雖是一個世間的聖人,但對於「名」還是非常看重的。
孔子又說:「三代以上,唯恐好名;三代以下,唯恐不好名。」在古時候,夏、商、周三代以上(前),大家都沒有爭權奪利之心,要是有人想出風頭,要爭名的話,大家都會認為他很無聊。但是,在三代以下(後),要是有人希望他有好的名聲,這個還是很好的,因為一個人希望爭取好名譽,他就會朝著好的方面去努力,他在社會上才有地位。
中國關於名的成語太多了,好像「名垂千古」,希望我們的大名能夠千秋萬世流傳下去。還有,「留芳百世」和「遺臭萬年」,是說好的名譽「千秋萬世」流傳下去,像古代的嶽飛,他精忠報國,雖然被奸臣陷害了,而他的芳名永遠流傳在人間,這就是留芳百世。好像秦檜,把嶽飛害死了,他的臭名永遠在世間流傳著,永遠為後代的人所唾罵,這就是遺臭萬年了。但是,有人說:「縱然不能夠留芳百世,也希望能夠遺臭萬年。」他主要是希望能夠留名於後世,即使沒有好的名譽,也要留個壞名在世間,使大家都能夠認識他,這未免「好名」得太過份了。
現在也有人認為「名譽是人生的第二個生命」,並且受到法律的保障,如果犯了誹謗罪,會遭到判刑,還要賠償名譽的損失,可見,大家對名譽都非常看重的,都希望獲得社會人士的讚歎,這就是現在所謂的「知名度」。
好名並非絕對不好,它的過錯,在於一個「求」字。古人說:「上士忘名,中士立名,下士竊名。」上等的人,他是不要名的;中等的人,是要建立他的名望;等而下之的,就是沽名釣譽,硬出風頭,讓大家都認識他,而事實上,他對社會人類並沒有真正作出一番貢獻,只希望求得一個空名,這是沒有意思的。你假如對社會有貢獻,對苦難的人家有幫助,縱然你不要名,人家也會讚歎你的。平常我們看見報上的廣告,祝賀人家「實至名歸」,你實實在在有那一份道德,你的名望自然而然就有了。
以上所講的,都是世間法,很普遍的,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在佛教講起來,這個「名」是財、色、名、食、睡,五欲的魁首,其他的四欲,是屬於物質方面的,研究它的惡性,比較容易瞭解,至於「名」,屬於心理上的希欲,就較為複雜了。佛教並不贊成沈溺在五欲當中,所謂「財色名食睡,地獄五條根」,就是說一個人要是追求五欲的話,為了達到欲望,最後難免不去作惡,它的後果,難免不會墮入地獄去的。所以,佛教誡我們不要去追求空名。
「人隨情欲,求於聲名」,我們一般人,都是隨順世間的欲望,大家都去追求好的名譽、聲望。
「聲名顯著,身已故矣」,要是一天到晚,隨順世情和欲望,盲目地追求好的名譽,有一天,果然讓你達到了,名聲的確非常顯赫,可以說是名滿天下了,受到大家的讚歎。可是「身已故矣」,故,是死的意思,這個生命已經到了盡頭,死了。一個人既然死了,徒有空名,又有什麼用呢?
中國古代,有個名叫楊朱的,曾經說過:「假如在世間的時候,名聲是好的,當你死了,好的名聲對著你的枯骨頭,又有什麼用呢?」這話,同佛教的思想,不謀而合。
「貪世常名,而不學道,枉功勞形」,一個修道的人,貪戀人世間很平常的虛名,而不肯精進去修學佛道,冤枉地浪費時間,白白地辛苦幾十年,到頭來是一場空的。
「譬如燒香,雖人聞香,香之盡矣」,說個譬喻,一個求好名聲的人,就好像我們燒檀香,或者烏沈香,大家都聞到很香的味道,可是,這枝香已經燃成灰了。
「危身之火,而在其後」,我們學道的人,假如捨本逐末,只是企圖虛名,這一輩子沒有好好地盡自己的本分去修持,危害身體的烈火,還在後面,貽患無窮的,那就是還要隨業流轉。因為我們沒有修行,所作所為,還要隨業受報輪迴不息的,所以我們學佛的人,雖有好名聲,就像香燒盡了成為一灰,那有什麼用處呢!
佛教有句話說:「萬般帶不去,唯有業隨身。」我們一個人活在世間幾十年,辛苦了一輩子,到臨終的時候,什麼都帶不走,只有一樣可以帶去的,那就是我們的「業」──我們在世間所作的好或不好的行為,到死的時候,它的影響力會跟隨著我們去的。要是我們做了不好的事,「業力」隨著我們去受果報。因此,經文說「危身之火,而在其後」,就是指果報是後患無窮的。
佛言:財色於人,人之不捨;譬如刀刃有蜜,不足一餐之美。小兒舔之,則有割舌之患。
前一章說明追求五欲當中的「名」,是有損無益的。本章說明財與色,對我們的法身慧命,傷害更大。雖然,五欲中的食與睡,沒有談到,只列舉這三種,其實已經把它也包括在裏面了。
「佛言:財色於人,人之不捨」,釋迦牟尼佛講:財,就是金錢;色,指女色。錢財和色欲,一般人往往戀之不捨,時時刻刻念念不忘,捨不得放下,為什麼呢?因為我們人生一切所需要的,都缺少不了金錢;而色欲,可以說是人類的本能,因此儒家說:「食色,性也。」本性就具備了色欲這一種衝動的力量,一般的常人,是很難把它捨棄的。
「譬如刀刃有蜜」,財和色,一般人只感覺它非常的好,卻不知道它的危險性。現在,說一個譬喻,好像一把刀,刀口很鋒利,稍微碰一下就會把皮膚割傷,流血了。要是在刀口(刀刃),抹了一點蜂蜜,是非常甜的。但是,「不足一餐之美」,這蜂蜜只有一點點,抵不上一頓飯給我們享受的。而「小兒舔之,則有割舌之患」,沒有智慧、無知的小孩子,為了貪吃甜的,就用舌頭把它舔一舔,結果,舌頭被刀口割破了。同樣的道理,財和色對我們這些無明眾生,也有這樣的危險性,我們追求財色,得到了一點點,就希望求得更多,總是沒有止境地追逐,越陷越深,不能自拔,也因此不斷地造業受報,在六道中生死輪迴不息,沒有辦法解脫。
這一章是佛接著空名不可求,而後再教誡我們,不論是出家,或者在家的佛弟子,對於財色應當要看淡,要能夠放下,否則的話,等於是舔刀口的蜂蜜一樣,會把舌頭割破的。釋迦牟尼佛這樣苦口婆心地教導我們,我們應該多少要能夠用心學習一點,才有受用。
最近我看報,曾經報導了我們宜里示八這一帶,發生了好幾椿搶劫事件,前天第四條街,有一對夫婦遇到劫匪,一個當場遭殺害,一個受重傷,被搶走了一百多萬元。難怪佛教把錢財譬喻為毒蛇。至於色,「色字頭上一把刀」,是要我們命的,因此,我們對財色不要太過於追求,必須把它看淡才好。
佛言:人繫於妻子舍宅,甚於牢獄。牢獄有散釋之期,妻子無遠離之念。情愛於色,豈憚驅馳?雖有虎口之患,心存甘伏。投泥自溺,故曰凡夫;透得此門,出塵羅漢。
前章舉出財色招苦,就是我們一味地追求財和色,一定會遭受很大的痛苦,不過,講得比較籠統一點;本章再具體地舉出色欲(妻子)和財欲(舍宅),來加以說明。
首先,我要特別聲明一下,《佛說四十二章經》,從一開始,有關情欲,色欲的問題,提起了十九次,佛一再警告我們,這是人生最大的問題,往往會埋葬了我們的一生,尤其是出家人,對這一點更要特別注意,必須遠離,當然,也包括了一般學佛的人(信眾)。
「佛言:人繫於妻子舍宅,甚於牢獄」,釋迦牟尼佛對我們說:一般人對於太太和房屋,時時刻刻地牽掛著,心心念念的,總是放不下,由於這一種心念的存在,終生為它所纏著,埋沒了一生,可以說比坐牢更為嚴重。有句成語叫「金屋藏嬌」,嬌,是一位很漂亮,很溫柔的太太,既然是心中所喜愛的人,結了婚以後,應該有好的房子(金屋),讓她住得很舒適。這個成語,正說明了妻子舍宅繫縛著我們,比你失去自由,被關在牢獄裏面,更為嚴重。
為什麼說妻子比牢獄更麻煩、更可怕呢?因為「牢獄有散釋之期,妻子無遠離之念」,要知道,犯了國法、被逮捕下獄,判刑坐牢,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總有一天刑期會滿的。刑期一滿,就可以釋放,恢復自由了。有的雖然被判了無期徒刑,要是遇到國家最大的慶典,還有希望可以獲得特赦,提前釋放,所以說牢獄有散釋之期。但是妻子呢?無遠離之念,每天生活在一起,被妻子所繫縛住的心,簡直是一種無期徒刑,永遠離不開的,因此,比坐牢更嚴重。
「情愛於色,豈憚驅馳?雖有虎口之患,心存甘伏」,一般的人,由於有情感、愛情,對於色是貪戀不捨的。所以對待女的,極力追求她,甚至結了婚,成為太太,為了要博取她的歡心,不惜終朝為她奔波、辛勞。豈憚,是「哪里怕」的意思。哪里怕為她奔走勞碌呢?不要說辛苦算得了什麼!「雖有虎口之患」,縱然有只老虎在那裏,你去了非常危險,但是為了使女的得到歡喜,也是心甘情願去冒險的,這就是「心存甘伏」。
我曾經看過一本書,裏面說到有一個老和尚,抱了個兩三歲的男孩子上山去養育。可以說跟人群遠離了,不會受世間的染汙,人間的事,這小孩子什麼都沒有見過,一點觀念也沒有。就這樣過了好幾年,老和尚把他養大了。
有一天,老和尚把他叫到跟前,說:
「今天我帶你到山下去玩玩。」
一聽到玩,小沙彌真是高興得不得了,緊跟隨著老和尚下山去了。
一路上,每種事物,都引起小沙彌的好奇,喋喋不休地問個不停,老和尚都一一為他解釋。後來,當小沙彌看到一個穿著花花綠綠的,馬上問老和尚:
「師父,那是什麼?」
「是老虎,碰不得的!」
「喔,是老虎呀?」
師徒又繼續走了,這樣到處觀看,直到傍晚,才回到山上。
老和尚很慈祥地問小沙彌:
「你今天出去跑了一陣,看到了什麼?你最喜歡什麼呢?」
「師父,您要我講實話,還是講假話呢?」
「你這是什麼話?出家人就是不打妄語,師父問你的話,當然要照實在的講!」
「您問我最喜歡什麼?那我就老實地告訴師父,我比較喜歡那花花綠綠的老虎。」
可見,雖然「有虎口之患」,老虎要把他吃下去,他不但不感到害怕,反而「心存甘伏」,心甘情願地投進去,這種自投火坑的態度,是不是很可怕呢?
「投泥自溺,故日凡夫」,好像一隻大象,走到泥沼裏面,越陷超深,不能自拔,也無所謂,這就叫做凡夫。
「透得此門,出塵羅漢」,一個出家人,或者學佛的人,要是能夠看透這一點,而且能夠超越,突破了這個關卡,就可以成為超塵脫俗的阿羅漢了──阿羅漢當然是已經斷欲又無生,對人間的五欲,也看淡了。換句話說,你能夠看得透妻子舍宅(財色)之害,就可以出離塵世的五欲、六塵,不為它所迷惑,就成為出世的聖人阿羅漢了。
本章經文,強調對妻子(眷屬)的依戀、執著,就學佛修道的人來說,是不適宜的。常常有人問:「你們為什麼要出家呢?」說實在的,「家」等於是「枷」,枷鎖。有了妻子(兒女)、房舍(家產),你要修行、出世,談何容易?
講到夫婦的問題,我想起杭州城隍廟,有副對聯,上聯是:
夫婦是前緣,善緣惡緣,無緣不合;
做為夫婦,是前生姻緣註定的,是好的姻緣,或者惡的姻緣,這要看家庭是不是美滿幸福,如果是,就是善緣。一個家庭要是一天到晚吵吵鬧鬧,像瘋人院似的,這是惡緣。不論是善緣或者惡緣,無緣不合,如果沒有緣的話,不會結合在一起。
既然講到夫婦,就有兒女,因此,下聯寫兒女的問題:
兒女原宿債,欠債還債,有債方來。
我們家裏生了一大堆兒女,原來是過去世和父母彼此欠了債而來的。有的是來還債,有的是來討債,總而言之,孝順的是來還債,那敗家子是個討債鬼,是為討債才來的。因此,過去有一位大使夫人──劉世綸居士說:「沒有生兒育女是福氣,因為沒有人欠你的債,你也沒有欠人家的債呀。」
有句成語叫「相敬如賓」,賓,是賓客。夫妻相處,先生對太太,太太對先生,彼此非常客氣,像款待客人一樣。在座的諸位,你們大部份都有了家庭,是不是對你的「另一半」,把他(她)當作客人似的款待呢?
有一個文學家,就著這個成語,加以發揮,說:「好多幸福的家庭,夫妻的確是相敬如賓,客客氣氣的。但有的經常適得其反,日子久了,難免在意見上發生磨擦,終於變成『相近如冰』,互相接近,好像冰塊一樣,冷冰冰的。」
在現實當中,的確如此。夫妻共同生活在一起,不像談戀愛或者剛結婚的時候,打得非常火熱。在不知不覺中,好像進入冰窟似的,真是太苦惱了。再進一步惡化下去,不是吵架,而是打架,見面時好像敵人似的,所以,如果夫婦關係演變為相近時冷冰冰的,甚至演變成「相近如兵」,後果是多麼可怕呀!
不久之前,蔡博厚居士來跟我聊天,閒談中他對我說:
「菲律賓話『啊沙瓦』(ASAWA)是很有意思的。」
接著,他就為我解釋,我也感到很有道理,順便告訴大家,也可以瞭解一些本地的風情。
菲律賓人,丈夫是太太的「啊沙瓦」,太太是丈夫的「啊沙瓦」,意思就和閩南話「牽手的」一樣,指配偶,是一個名詞。男女兩人的感情很好,所以「啊沙瓦」(結婚)了,這個「啊沙瓦」是一個動詞。但是時間一久,彼此之間的感情淡了,像寒冰一樣,叫做「沙瓦」。把啊字拿掉,成為「沙瓦」(SAWA),即厭倦了對方,沒有那麼親熱了。再接下去是「啊瓦」(AWA),就「嘎瓦瓦」(KAWAWA),這時候夫妻感情不好,意見不和,經常鬧情緒,就很可憐(嘎瓦瓦)了。所以「啊沙瓦」(ASAWA)這個字,拿掉了兩個字母,成為「啊瓦」(AWA),意思完全不一樣,和上面所舉的成語,由「相敬如賓」到「相近如冰」,乃至「相近如兵」,意思一樣的。
因此,本章講妻子甚於牢獄,有兩種解釋:第一,指我們的心繫念著妻子。第二、如果成了家,這個家庭不美滿的話,痛苦無邊,比被關在牢獄裏面更是痛苦的。
佛言:愛欲莫甚於色,色之為欲,其大無外。賴有一矣,若使二同,普天之人,無能為道者矣!
「佛言:愛欲莫甚於色」,釋迦牟尼佛又說:愛欲當中,沒有一個超過色,比男女之色、色欲更厲害的,它是五欲當中的一個。
這個地方,我引兩部論來說明色與愛欲是什麼意思。在《阿毗達磨論》中,把愛與欲加以分類說明。
(一)愛有六種:1.眼觸色塵生愛:我們的眼睛看到外面的色塵,看到好的,就生起貪愛,歡喜心。2.耳觸聲塵生愛:我們的耳朵聽到外面的聲音,那鳥兒叫得很好聽,或者那首歌唱得很感人,我們也生起了愛心。3.鼻觸香塵生愛:我們的鼻孔,接觸到外面的香塵,好香哦!就生起愛心來。4.舌觸味塵生愛:舌頭觸到味塵,而生起愛心來。好像湖南人喜歡吃辣的,浙江人喜歡吃臭的,這就是種味覺了。5.身觸觸塵生愛:我們的身體與觸塵相接觸,生起了貪愛心。6.意觸法塵生愛:我們的意識,與法塵相接觸了,生起愛心來。
(二)欲望心有十種:1.女色:喜歡有姿色的女人。2.財寶:貪愛錢財寶貝。3.聲名:喜歡好的名譽。4.飲食:對吃的東西生起欲望心。5.睡眠:貪睡。6.家宅:喜歡建置房產。7.田園:購買田產。8.衣服:有的人很會打扮,買了或者做了很多衣服。9.眷屬:兒孫滿堂,對家庭很眷戀的。10.官爵:做大官。這十種都是貪欲。
《大智度論》把色分為六種:1.顏色:比如說長短方圓、青黃赤白。2.形容:我們的形體容貌,巧笑美目。有的人笑一笑,他的眼睛也能夠表達心意,所謂眉目傳情。3.威儀:身裁很窈窕,行動幽雅,使人看了動心。4.語言:講起話來低聲嬌語,很好聽的。5.細滑:皮膚非常的潤澤。6.人相:形態生得很美觀的,所謂美貌妖態,妖裏妖氣的。
以上是兩部論典對於色與欲的分析。
「色之為欲」,這種色的情欲,「其大無外」,簡直大到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真是沒有一個再超過它了。因此說愛欲莫甚於色。有句成語叫「色膽包天」,色是個很大的禍患,一旦色欲衝動,膽量能夠把天都包了,公然不顧一切去做。
「賴有一矣」,還好,在財色名食睡五欲當中,只有色欲這麼厲害。「若使二同」,假如還有其他一欲,也像色欲有這麼大的魔力,那就不得了啦!「普天之人,無能為道者矣」,普天之下所有的人,恐怕沒有一個人肯發心學佛修道了。可見,色欲會障礙我們的道心與修行。
依照佛經中說,要對治色欲,必須作九種觀想,譬如說男女之愛,無論是男的很疼愛女的,或者女的喜歡男的,但是事實上不可以的,那怎麼辦,就要作九種觀想:1.青瘀:人既然死了,風吹日曬,屍體變為黃赤色,再發黑青色。2.爛:死屍皮肉腐爛。3.脹:屍體膨脹。4.膿血:死屍的膿血流了出來。5.蟲蛆:死屍進一步生了蟲,被蟲啃啖著。6.壞:皮膚破裂、腐爛。7.散:皮肉全都爛掉,只剩下七零八落的筋骨。8.燒:死屍用火燒為灰燼。9.白骨:剩下一堆散亂的白骨。
這是佛經裏說的,一個人如果想克服愛欲心,想修學佛道,應當以這九種觀想來對治它,才能用功,否則的話,就為色欲所包圍,沒有辦法學道。
因此,《楞嚴經》說:「淫心不除,塵不可出。」一個人的淫欲心如果不能夠斷除的話,就沒有辦法跳出塵世,脫離苦海。
佛言:愛欲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釋迦牟尼佛又告訴我們:「愛欲之人,猶如執炬」,大凡迷戀於愛欲的人,就好像手中握著一個火把,「逆風而行」,比如吹著南風,我們向南方走去,頂著南風向前去,叫逆風而行。這火把一直燒著,最後怎麼樣呢?
「必有燒手之患」,一定會燒傷自己的手,這叫做「惹火燒身」。
本章說明如果我們迷戀愛欲,不順佛道,將來會燒毀了法身慧命,這一點必須要特別注意!
天神獻玉女於佛,欲壞佛意。佛言:「革囊眾穢,爾來何為?去!吾不用。」天神愈敬,因問道意。佛為解說,即得須陀洹果。
前章釋迦牟尼佛只是告誡大家,對愛欲、情欲,應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去看待它,本章,可以說是佛現身說法,把他自己過去所經歷的事情告訴大家。
天神,就是佛經中常提到的魔王,名叫波旬。當初釋迦牟尼佛在菩提樹下,將要成正覺的時候,這個魔王心中非常恐懼,擔心有了佛,他的子孫豈不是要減少了,因此,他存心擾亂,阻擋佛成就道業,起初,派了很多魔兵魔將,用武力來對付佛,但是釋迦牟尼佛並不感到害怕,不為所動。魔王第二步便派魔女來擾亂佛。
因此,「天神獻玉女於佛」,天神把他如花似玉的女兒獻給佛。我們大殿中木雕的釋迦佛八相成道圖,在角落口有幅釋迦牟尼佛在菩提樹下修行,有群女子在他身邊跳舞唱歌的圖像,就是魔女在擾亂佛修行。佛知道她們都是沒有存著好心的,目的是「欲壞佛意」,要破壞佛的道心,不讓他修持成佛。
佛看到魔女,呵斥她「革囊眾穢」,革囊,就是皮的袋子;眾,很多很多;穢,就是骯髒。意思是指魔女,形貌雖然生得這麼漂亮,但是心不端正,滿肚子都充滿了骯髒,外表的軀殼雖然美麗,只不過是個臭皮囊罷了!
「爾來何為」,你這樣不覺自己骯髒,而跑到我這裏來做什麼?「去」,你走吧!「吾不用」,我不需要你!
你們想想,釋迦牟尼佛出家之前,是個皇太子,要多漂亮的女孩,就有多漂亮的女孩,他尚且能夠放下,哪里需要這些魔女來給他。
「天神愈敬」,魔王眼看施用硬的、軟的、威脅、誘惑,佛都無動於衷,因此反而對他更加敬重。
「因問道意」,因而,進一步恭恭敬敬的,請問他修學佛道的意思。
「佛為解說,即得須陀洹果」,釋迦牟尼佛修行成佛,目的就是要廣度眾生,既然魔王請問佛法,就很慈悲地為他講解說明,最後,魔王自己去修持,也覺悟了,證得了須陀洹果(初果)。
佛言:夫為道者,猶木在水,尋流而行。不觸兩岸,不為人取,不為鬼神所遮,不為洄流所住,亦不腐敗;吾保此木,決定入海。學道之人,不為情欲所惑,不為眾邪所嬈,精進無為;吾保此人,必得道矣!
本章說明修學佛法,要是不執著,能夠精進的話,將來一定可以得道證果的。
「佛言」,釋迦牟尼佛對我們說:「夫為道者」,我們修學佛道的人。舉一個譬喻,「猶木在水,尋流而行」,就好像一根木材,浮在水面上,順著水流的方向漂流著。「不觸兩岸,不為人取」,它在河流的中間,不會碰到兩岸,而且在中途也不會被人家把它撈起來拿走。同時,「不為鬼神所遮,不為洄流所住」,不會被鬼神把它阻撓攔住,也不會被洄流,就是漩渦,漩轉的水,把它圈住了。「亦不腐敗」,這根木材的本質很堅固,雖然浸在水中很久,但它沒有腐臭敗壞。
「吾保此木,決定入海」,釋迦牟尼佛說:我可以保證,這根木材,最後一定會流到大海中去的。
上面的經文,很容易理解,相信不用講,大家也會明白的,不過,我這裏想把幾種譬喻的要點舉出,稍微闡解一下:
(一)尋流:就是順流。是譬喻修行的人,如果順著佛道去修持,把一切煩惱、情愛都掃除掉,內心非常清淨,可以說到達了一心不亂的境地,這就好像水的本性,一般都是順流而下的。
(二)兩岸:是譬喻修道有兩重障礙。第一,凡夫貪愛物欲:一般俗人,都是對物質存著貪心,愛取的欲望,也就是喜歡的東西,希望占為己有。第二,外道執著邪見:外道,佛在世的時候,印度有各種各樣不同的宗教,佛教通稱他們為外道。外道往往執著不正確的思想見解,如修苦行可以獲得解脫,就是一種邪見。
兩岸,也可以說是執著斷見(人死如燈滅,什麼都沒有了),或是執著常見(世界上的一切是永遠存在的),這是不同的兩邊。有時候,兩岸也可以譬喻為「空」和「有」,凡夫由於受情愛所迷惑,把一切人、事、物都看成是實實在在的,而加以執著,認為是「有」的。外道卻認為一切是虛無不實在的,因此而執著「空」。
我們如果依佛法的中道而修行,就不會有「常斷」、「空有」偏於一邊的執著,也即是不會觸到這兩岸了。兩岸,也可以解釋為對生死的此岸,和涅槃的彼岸,兩方面都不執著,自由自在地修行,不被外道的邪見所阻撓。
(三)鬼神:在中國人的思想中,都認為人死為鬼,死了以後就是做鬼了,所以說:「鬼者,歸也。」一個人死了以後要回老家。其實,這種思想是不對的。依佛教說,鬼是六道的眾生之一,人死了不一定會做鬼的,我們也可以做人,升天,也可以到西方去呀!
提到鬼,《金剛明經》說:「鬼,威也,能令他威其威也。」鬼,好像很威風,大家都很懼怕他。該經也說到神:「神,能也,大力者,能移山倒海;小力者,能隱現變化。」神是很有能力的,他有神通,能力大的,可以移山倒海,能力比較小的,也會作種種變化。
事實上,依佛經講,鬼神可以說是一類的,由他有沒有「福德」作為標準。積善,有福德,死後變成神,好像城隍、土地等,就是神了。沒有福報的,就成為鬼,例如餓鬼。
我在這兒附帶告訴大家,一個學佛的人,只有虔誠地拜佛,至於什麼神啦、鬼啦,最好「敬而遠之」,不宜去供奉、禮拜他。老實說,你今天去供養他,禮拜他,明天不去了,他一旦生了氣,你的麻煩可有得受了。我們拜佛,佛菩薩不會生我們的氣。
(四)洄流:譬如常人醉生夢死,在六道中輪迴不息。
(五)腐敗:好像不肯相信佛法,誹謗佛的人,和腐爛的東西沒有差別,所謂「朽木不可雕也」。
以上講的是譬喻,下面的經文,才是講佛法。
「學佛之人,不為情欲所惑,不為眾邪所嬈,精進無為。吾保此人,必得道矣。」我們發心修學佛法的人,最主要的,不要被世間的五欲和一切的世情所迷惑,也不要為種種的邪知邪見,以及鬼神所阻撓。我們只有一心一意地精進修持,向著清淨的無為法──涅槃的目的去修學,這樣修道的人,就像上面所說的木材順水流的譬喻一樣,我也可以保證他必定可以很順利的得道、證果的。
佛言:慎勿信汝意,汝意不可信;慎勿與色會,色會即禍生。得阿羅漢已,乃可信汝意。
有一句成語,叫心猿意馬,我們的心,好像猴子一樣的,一天到晚不停地蹦蹦跳跳。我們的意識(心、意識,是同一個精神作用),好像無韁的野馬,到處賓士。因此,本章教誡我們:意識這匹野馬,我們不可以隨便放縱它,必須把它看好。
「佛言:慎勿信汝意,汝意不可信」,佛告訴我們:必須謹慎、小心,不要隨便信任我們那放逸不羈的意識,也就是不要隨便相信我們這一顆妄心,因為我們的妄心一天到晚向外奔跑、攀緣,總是和無明、愛欲、邪見、驕慢相應的,一旦放出去,就會被外物迷住了。
孟子曾經說道:「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我們為什麼要做學問呢?沒有其他的原因,只是為了求得能夠「放心」。這地方的「放心」,不是平常我們所說的,對某人或某事很放心,無所牽掛。這裏的意思是指放縱你的心。孟子曾經舉了一個譬喻:我們家裏豢養雞鴨等動物,早上把它放出去,到了晚上都要一一找回家關起來。但是我們一個人的心,每一天都在外面奔跑,卻沒有一個到了晚上,會想一想,我這顆心有沒有找回來?因此說,學問的這一個道理,沒有其他的,只是希望把放出去的心收回來。這兩句話的意思跟佛教是很接近的。因此,意馬莫縱,不要放縱我們的妄心,也就是求其放心。
「慎勿與色會」,上面說的是要小心,不要把心隨便放縱出去,這裏釋迦牟尼佛更告誡大家,千萬要謹慎、小心,不要一味地跟女色接近,為什麼?「色會即禍生」,常常在色欲方面追逐,這是個禍根,會產生很大的麻煩和禍害。《佛說四十二章經》是佛遺教三經之一,主要是對出家人講的(當然包括了四眾),非常強調對「色」,不可乙太接近、太熱了,否則,在道業上是一種障礙。
那末,這樣說來,對於女性就應該退避三舍,不要接近,也不要跟她講話了?不!必要的時候,當然可以在一起,不過,你必須克苦修持,時時運用觀想的功夫,如下一章所講的,把對方當作是媽媽、姊妹、女兒,如親骨肉一樣看待。
等到你證「得阿羅漢已,乃可信汝意」,阿羅漢,已經證了四果的聖人,是最有把握的,他已經消除了業障習氣,在意識思惟方面,不再會有錯誤了,當他面對外境的時候,心意識的種子不再現行,一切不動於心,心也不會亂跑了,女色當前,也不會被愛欲所纏縛──已超越了色欲的障礙。因此,當你證得了阿羅漢的時候,就可以信任你的意識了
佛言:慎勿視女色,亦莫共言語。若與語者,正心思念:我為沙門,處於濁世,當如蓮華,不為泥汙。想其老者如母,長者如姊,少者如妹,稚者如子。生度脫心,息滅惡念。
本章說明,我們面對女性時,所應表現的態度,以及應該具備正確的心態。
佛同我們講,你們最好要謹慎、小心,不要隨便看女人,「慎勿視女色」,講得通俗一點,就是不要隨便去看女性。「亦莫共言語」,也不可以與他們講話。「若與語者,正心思念」,萬一有必要的時候,像要做事或講話,當然是可以的,但一個正人君子、佛教徒,尤其是出家人,要與女性接觸、交談,必須先純正自己的思想,想到「我為沙門」,我是一個出家人,「處於濁世」,處在這個五濁惡世,很骯髒的世間,「當如蓮華,不為泥汙」,應當像蓮花那樣,生長在污泥當中,卻不被它所染汙,蓮花的偉大就是在這個地方。你看,所有的佛菩薩,都是坐在蓮臺上,蓮花是最清淨,最潔白的。所以我們一個出家人,就要像一朵蓮花那麼清淨。
「想其老者如母」,我們跟女性接觸的時候,應該要用什麼樣的態度?存著什麼樣的心理呢?以年齡來分吧,年紀大的、老的,就要把她觀想、當成自己的媽媽吧!「長者如姊」,比我們年長、或者和我們同齡的,把她當作姊姊,「少者如妹」,比我們年輕的,看成好像是自己的親妹妹一樣,「稚者如子」,幼稚的,年紀比較小的,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看待。你假如對所有的女性,都把她看成是自己的媽媽、姊妹、女兒,那你就不會生起邪念。這個時候,你還要「生度脫心」,生起救度她,讓她脫離痛苦的慈悲心,「息滅惡念」,把淫欲的邪念息滅掉。
雖然,這是佛告誡沙門(所有的男性),跟女性接近的時候,應該採取的心態。同樣的道理,也可以說,站在女性的立場,對待男性,也應該當成自己的爸爸、兄弟、兒子看待,視為嫡親的骨肉,就不會產生不好的念頭了。
以下,我再講一個因果故事,說明在冥冥當中,有道德的行持,積下陰德,會得到好的報應,這故事是出自《壽康寶鑒》。
話說在浙江杭州,有一位姓柳的書生(讀書人)。為了求取功名(做官),所謂「十年寒窗」,每天都埋頭用功,因此,身體非常虛弱,雖然只有二十多歲,看起來已經是三、四十歲的樣子了,可以說是個文弱書生。
有一天,他出門訪友,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走到了曠野,驟然下大雨,怎麼辦?忽然看見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座破廟,於是,他三步拼成兩步地跑進去避雨,剛喘過氣來,卻發現裏面早已有一個女子也正在那裏避雨。
這個女子生得非常漂亮,正面對著無情的風雨,不能回家而感到萬分焦慮,忽然見到姓柳的書生進去,不免吃了一驚,心中嘀咕著:
「哎呀!這麼晚了,外面的風雨那麼大,又來了一個男的,怎麼辦呢?她心中感到非常恐慌,卻又被風雨所阻擋,沒有辦法離開,只好靜靜地坐在一旁,聽其自然的演變。
柳生看到這花容玉貌的女子,難免不動心了,這時候,他抬頭看到牆壁上,有一首戒淫的詩:
萬惡淫為首,死路不可走;
天配夫婦緣,淫孽可造否?
所有罪惡的事,邪淫居第一位,是最大的罪魁。這是一條死路,是不可以走的,不可以隨便侵犯人家。要知道,成為夫婦,是前世姻緣所註定的,邪淫這一種罪孽,是可以隨便去造作的嗎?不可以,絕對不可以輕舉妄動啊!
柳生本來是想入非非的,但他是個讀書人,知書達理,看了這首詩,心馬上定了下來,邪念整個消失了。
於是,他就遠遠地在一旁打坐,好像老僧入定似的。
這女子看到他的舉動,倒反過來欣賞他了。心想:「奇怪!我平時在路上,所碰到的異性,不是兩個眼睛緊緊地盯著我,就是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不停,怎麼這個書呆子連一眼都不看我呢?」
她越想越感覺得好笑,不禁笑出聲來了。
這一笑,引起了柳生的注意,誤以為是對他有意思,他的淫念又動起來了,但是,他馬上想起曾經親近的一位老和尚,很懇切地開示過他。
「當我們遇到女性的時候,我教你一個對治的方法,就是作四種觀想:
「第一、觀想這個女的,平常雖然梳妝打扮得油頭粉面,非常動人,但想到她早上剛起床的時候,那副德相──沾了滿眼眶的眼屎,口臭髒得要命,就不會生歡喜心了。
「第二、觀想這個女的,剛剛吃罷了酒席,醉昏昏的東倒西歪,站立不穩,酒精在她肚子裏面翻騰發作,不斷地嘔吐,滿地都是穢物,臭氣沖天,縱然是狗嗅到了,也會急忙跑開,你要是想到這種情形,還會愛她嗎?
「第三、觀想她生病時,躺在床上呻吟,骨瘦如柴,整個臉都發黑,長了好多瘡,流膿流血,渾身發臭,你還愛她嗎?
「第四、觀想她外表雖然長得清秀,但是九孔常流不淨,滿肚子的骯髒,你想,她有什麼可愛呢?」
老和尚的開示,不斷地在耳際縈回著,他那蠢蠢欲動的心,因而冷卻下來。就這樣,依然安坐參禪。直到天亮了,兩人各奔東西,回家去了。
這個女人回到家裏,就把她昨晚在破廟的遭遇告訴丈夫(姓王的書生),可是他丈夫一聽,認為世界上那有這樣的君子,反而產生了懷疑心,不曉得他們私底下究竟幹了什麼把戲,無明火馬上冒起三丈,也不問青紅皂白,盛怒之下,就把妻子休掉,趕出家門,這位無辜的妻子,只好默默地回娘家去了。
再說姓柳的這個書生,到京城去赴考,因身體虛弱,精神不足,結果考試的成績很不理想,等於是落第了。考官就把試卷放在廢卷一邊,誰知過了一會,又看到他的試卷放在錄取卷的地方,屢次如此,心中很是納悶,但看他的文章平淡無奇,實在沒有什麼可取的,怎麼這樣奇怪呢?內中必然有原因,於是勉強把他批列為第七十一名,也是最後一名。總而言之,柳生是被錄取了。
錄取以後,再參加會試,到了考場,這時候,王生也在場,他聽到考官問柳生的往事:
「你到底怎麼回事?有什麼陰德呢?」
「我並沒有做什麼特別的事,只是那天晚上在破廟中,曾經發生了這麼一回事……。」
柳生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經過告訴考官。
「啊!這就是你的陰德了。」考官說。
王生在旁,聽到了感到既慚愧又懺悔,立刻上前,向柳君作禮說:
「柳兄呀!我好對不起你,我好慚愧……」
為什麼說這話,考官和柳生都感到莫名其妙。
王生接著,又喃喃地說:
「我太辜負你了,你所說的那女人,就是我太太,你的確是位君子。我現在也非常追悔,誤會了我的太太,把她趕回娘家了!」
「沒關係,既然你太太是清白的,你再把她迎回來呀!」考官說。
就這樣,王生再把太太請回家,同時,請柳君到他家吃飯。
誰知王生有個妹妹,比她嫂嫂生得更漂亮,對柳君可以說是一見鍾情,後來兩人終於結成眷屬,組織了美滿的家庭。
故事到此為止。這是件積陰德的因果故事,主要是告訴我們,對於異性,應當運用觀想功夫,來克制自己的欲念,才不會做出越軌的事情。佛教講因果,是不會騙人的。
佛言:夫為道者,如被乾草,火來須避。道人見欲,必當遠之。
這一章,釋迦牟尼佛訓誡我們,情欲像一團火似的,一不小心,就會被欲火燒死的。
「佛言」,釋迦牟尼佛跟我們說。「夫為道者」,夫,是個文言文的發語詞,「這個」的意思。為道者,就是修學佛道的人,面對情欲的時候,該怎麼辦呢?說一個譬喻,「如被乾草,火來須避」,被,同「披」,好像身上披著一件用乾枯的草做成的衣服,是不能碰到火的。如果一碰到火,必須趕快逃避,不然就會被燃燒了。
這個譬喻,是說我們身體內在的六根──眼睛、耳朵、鼻子、舌頭、身體以及意識,和外在的境界六塵──色、聲、香、味、觸、法,相接觸的時候,就會產生種種不同的感受。當眼睛看到外面的境界(佛法把所有的外境都稱為色法);耳朵聽到的聲音;鼻子所聞到的香味(氣味有香的或臭的,佛法通稱為香,香的叫好香,臭的叫惡香);舌頭所嘗到的是五味(酸、甜、苦、辣、鹹);身體所接觸的,冷、熱等種種的觸覺;還有我們的意識,所存在的法境。(我們所看到的六塵境界,在我們的意識裏面所留下的影像,稱為法。)我們一個人整天從早到晚,就是六根緣著六塵,生起六識,在這個當中,每天就是在六塵五欲的境界中打滾。可見我們一輩子,身心與外面的環境,一直相應、打交道,沒有休息過,這是一般的現象。
但是,這裏經文所說的六塵中的「色」,是指男女之色。有句俗語叫「幹柴烈火」,就是形容男女之色的。而明代蕅益大師曾經把六根譬喻為乾柴,六塵譬喻為烈火,乾柴和烈火碰在一起,會出問題的,所以本經說「如被幹草」,必須小心、遠離。
「道人見欲,必當遠之」,我們一個修學佛道的人,不但是出家的,包括了在家人,佛的四眾弟子,有了五欲、情欲的境界現前的時候,就要把它看成是猛火一樣的。在我們修持還沒達到身心俱「空」的境界之前,換句話說,我們的修持功夫還沒有到家的話,只有採取一碰到色欲境界的時候,就必須跑得遠遠的,不要去接觸它,才不會生起麻煩。
其實,要「避火」,如果進一步把身上所披的乾草衣服拿掉──時時觀照我們的內心,把色欲的念頭連根斷除,不是可以很自由自在地面對現實,所謂「海闊天空任遨遊」,那是毫無障礙的!
過去,我曾經說過,在唐朝的時候,有一個很有名的詩人名叫白樂天,他另外有一個名字叫白居易。他是個虔誠的佛教徒,曾經在杭州當太守(相當於現在的市長、縣長)。有一次,他在假日跑到秦望山去拜訪道林禪師,這位禪師不是住在寺廟裏面,而是住在樹頂上,好像鳥兒搭了窩一樣,人家也不知道他的法名,都稱他為鳥窠禪師。
白居易太守見到鳥窠禪師就說:
「師父啊,你為什麼不住在廟裏,卻住在樹上呢?真是太危險了。」
接著,白居易又說:「你住在樹上,要是不小心跌了下來,可能會連生命都送掉的。」
鳥窠禪師說:「我的太守啊,我在這裏不算危險,你太守比我更危險哩!」
「為什麼我更危險呢?」
「在古書上說:『薪火相交,色情不止』,這話你大概也知道吧!主要的我要告訴你,你每天在官場當中,為『名』『利』所包圍,總是為了它在那兒奔波、應酬,要是不小心,就會摔倒,不是比我更危險嗎?」
我為什麼要把這故事引來告訴大家,因為本章經文,說到「如被乾草,火來須避」,而禪師說白居易在官場名利中打滾,雖然高官厚祿,但是「薪火相交」的,一旦摔下來,那是更危險啊!
佛言:有人患淫不止,欲自斷陰。佛謂之曰:「若斷其陰,不如斷心。心如功曹,功曹若止,從者都息。邪心不止,斷陰何益?」佛為說偈:「欲生於汝意,意以思想生;二心各寂靜,非色亦非行。」佛言:此偈是迦葉佛說。
這一章的主題是講,斷絕色欲的根本,光從形式上、外表、或者生理上下手是不行的,必須從心理上來解決問題。
「佛言」,佛對我們說。「有人患淫不止」,曾經有這麼一個不正常的人,他的淫欲心非常的強盛,就埋怨自己:「怎麼我的業障這樣重呢?有什麼辦法呢?那好了,我還是把我的命根割下來。」因此,「欲斷其陰」,陰,佛經中稱為男根、女根,就是生殖器。這個人感覺得自己的淫欲心太重了,他為了解決問題,想把生殖器割下來,但是這樣做,問題解決得了嗎?
「佛謂之曰,若斷其陰,不如斷心」,釋迦牟尼佛知道了以後,對他說:「你這個人怎麼這樣糊塗,你假使要把你的生殖器割掉,淫心還沒有斷,哪里是根本的辦法,倒不如把你那衝動的淫欲心斷了,才是從根本去解決問題。」
接著,佛就說了一個譬喻,「心如功曹」,功曹,是漢朝時代一個官職的名稱,相當於現在的參謀長、總司令之類,發號施令的指揮官。我們的心,就是我們人生的主宰,指揮著我們,好像一個指揮官一樣,主使著我們的言行。「功曹若止」,我們只要把這個指揮官解決了,等於說不要讓它發號施令,「從者都息」,主將要是停止了指揮,隨從他的這些人,是服從上級命令的,當然也就不會有所作為了。我們一個人的舉止行動,完全是靠意識在指揮,如果意識停止行動,邪念也就跟著停止下來,所以說「心如功曹,功曹若止,從者都息。」
「邪心不止,斷陰何益」,你假使這種不正當的、邪惡的淫欲心不能徹底地制止它,縱然是把生殖器割掉,又有什麼用呢?
「佛為說偈」,釋迦牟尼佛接著說了一首偈。偈,是佛教的一種文體,一般都是每句四字、五字、六字或七字,每四句成為一偈,沒有押韻的。
「欲生於汝意,意以思想生;二心各寂靜,非色亦非行」,我們的欲念從何而來的,為什麼會產生淫欲心呢?「欲生於汝意」,意,就是意識,唯識學稱為第六識,它能夠記憶、分別、判斷,甚至指揮我們的行為。欲心是從我們的意識生起來的。那末,這個意識又怎麼會生起來的,從何而來的呢?「意以思想生」,意識是從我們的思想引起的,我們胡思亂想,想入非非,這個時候,就生起情欲心來了。我們假如要制止情欲,就是先要把意識這個罪魁抓住了,把想入非非的思想停止下來。
「二心各寂靜」,二心,指意和思想。唯識學把八識──眼、耳、鼻、舌、身、意(前六識),第七末那識和第八阿賴耶識稱為心王,在心理學上,它們是當頭頭的。至於思想,是唯識學五十一個心所之一。「二心各寂靜」,假使我們的心王(意識)和心所(思想),把胡思亂想、種種不正確的邪念都歸於寂靜,不要讓它再活動,「非色亦非行」,你在心理上既然對於色欲,男女關係,能夠把主腦控制了,那末,在行動上當然也不會越軌了。
「佛言,此偈是迦葉佛說」,釋迦牟尼佛特別告訴我們,這首偈是迦葉佛所說的。迦葉佛,中譯為飲光佛,是過去七佛中的第六尊佛。換句話說,釋迦牟尼佛是由迦葉佛授記來成佛的,佛佛道同,對眾生的教誡是同樣的,釋迦牟尼佛就把這首偈引來教導我們。
講到這裏,我再舉一個類似的小故事,來說明心理活動是行為的主導。
過去有一位禪師,他收了一個小徒弟,一向都跟著他修學,出去也隨在他身邊。有一天,他們師徒出遠門,途中經過一條小河,這裏不見擺渡的,有一座橋,年久失修也壞了,要過河,唯一的辦法只有涉水過去,但是在河中,有一個地方水流得很急,也是讓人心驚膽怯的。
當禪師和他的徒弟要涉水過河的時候,突然來了個漂亮的小姑娘,看樣子也是要過河的,卻站在河邊楞住了。
禪師看到小姑娘為難的樣子,知道她膽小不敢過去,心想:「不如我助她一臂之力吧!」於是就把她背在身上馱到對岸去了,小沙彌當然也跟著過去了。
但是,從這一天開始,一連幾個月小沙彌都是沈默冰冰的,一句話也不講,好像心事重重似的。
禪師實在忍不住,就問他:「你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整天悶悶不樂的?」
小沙彌說:「師父常說,我們學佛的人,要遠離女色,也不要碰到女人家,就是儒家也說『男女授受不親』,要規規矩矩的,您怎麼可以把女孩子背過河呢?」
啊!原來如此。禪師聽後哈哈大笑,很溫和地說:
「哎呀!好徒弟呀!那一天我把小姑娘背過河以後,就放下了,從來也沒有想到這回事。真想不到,這幾個月來,你居然在心理上都把這個觀念背著,真是背得太辛苦了!」
這個故事就是說意識,在心理上的觀念,是很重要的,在小沙彌的心中,認為出家人不能碰到女人,何況把她背過河,真是不像話。但是,禪師為了方便助人,才有這樣的舉動,他根本沒有其他的念頭。可見,在心理上樹立正確的觀念,比外表的形式更重要。
佛言:人從愛欲生憂,從憂生怖;若離於愛,何憂何怖?
這一章說明人生充滿了煩惱與痛苦,舉出了憂愁和恐怖這兩種煩惱,是從愛欲而來的,假使人生沒有愛欲的話,也無所謂憂愁、恐怖了。
「佛言」,釋迦牟尼佛跟我們說。「人從愛欲生憂,從憂生怖」。人因為終日生活在愛欲當中,由於愛欲心重,自私自利,對一切貪戀不捨,於是產生憂愁。因為有了憂愁,就產生種種的恐懼怖畏。
「若離於愛,何憂何怖」?要是我們能夠捨離愛欲、惡念,把愛的罪魁斬斷了,哪里還有什麼憂愁恐怖呢?
在佛經中,講到憂愁怖畏的很多很多,我先簡單地舉出七種憂愁:
(一)身力:我們的身體有沒有力量。當我們年輕力壯,身體能夠承擔的時候,挑一百斤算不了什麼;年紀大了,體力差的時候,拿個十斤就感到吃不消了,所以體力不好,會使我們感到憂愁,你相信嗎?
在二十四孝裏面,其中有一則故事是:漢朝有一個孝子名叫伯愈,他是個非常孝順的孩子。媽媽對他的管教很嚴厲,只要他稍微一點不守規矩,就會打他,但他從來不流淚。有一天,他媽媽又拿了拐杖打他,他竟然嗚嗚地哭了。
媽媽感到很奇怪,說:「伯愈啊,你怎麼這樣沒有出息,一挨打就哭了。過去我每次打你,你從來沒有哭過,今天我只不過輕輕地打了你一下,你居然哭了。」
他說:「媽媽過去打我,我感覺得痛,現在你打我,不痛了,這表示你老人家體力差了,沒有力氣打我,使我這個做兒子的感到內心很痛苦!」
這短短的故事,正是說明父母體力差,身體沒有力量了,使做兒女的感到憂愁。
(二)壽命:每個人都希望長命百歲,但是我們的壽命畢竟有限的。古人說:「人生七十古來稀」,能夠活到七十歲已經了不得了。不過,現在醫學很進步,活到八、九十歲是沒有問題的,你看攝影家郎靜山教授,活到一百歲,身體還是很強壯的,但那是極少數。當一個人的生命,將要到盡頭的時候,能夠有把握到西方去當然很好,最怕的是不知所從,不曉得要到什麼地方去,才是讓我們憂愁的。
(三)疾病:我們身強力壯的時候,往往不會想到健康的寶貴,當我們一旦病了,才知道人生是痛苦的。所以說:「英雄只怕病來磨。」要是我們和病魔結下了不解之緣,受盡了病魔折磨的苦楚,這日子要挨到什麼時候呢?這是使我們感覺到憂慮的事。
(四)罪惡:俗語說:「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千萬別以為做了虧心事,人家不會知道,其實,天知道,地知道,佛菩薩也知道的。當我們犯了罪過,時時耽憂,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警察抓去,在內心深處,存在著一種罪惡感,這是很憂愁的。俗語又說:「日間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不吃驚!」意思就是,如果沒有犯罪,心安理得,要是犯了罪過的話,就會感到憂愁了。
(五)殃禍:招了禍害,或者意外,也會使我們耽憂的。俗語說:「無事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我們看到報紙上的新聞,怎麼無緣無故地,飛機從天空掉下來,把人壓死了,或者分明是站在高高的地方,卻被車撞死了。還有地震、水災、火山爆發,種種的自然災害,究竟什麼時候發生?都是常常使我們憂慮的事。
(六)別離:所謂生離死別,是人生八苦之一,也是我們所憂愁的。活著的時候,恩恩愛愛的,一旦分離了,那一天才能夠再見面呢?這下子假使大限來時,死了,更不用說了,黃泉路上,還有見面的機會嗎?這是人生常常憂慮的事。
(七)死亡:死亡是人生的定律,最後這一關,誰都免不了的。但是,究竟什麼時候會死?死了到什麼地方去?是大家所憂愁的。
這七種憂慮,是佛經所記載的,另外,佛經中還講到五種恐怖,給我們感覺到害怕的事。
(一)不活:譬如說刑事犯,要槍斃或者絞刑伏法;或者得了絕症,來日已經不多,那種恐怖真是不得了的。
(二)惡名:我們每一個人都希望有好的名譽,但是有了臭名,將會遺臭萬年,也是讓人害怕的。平常我們說:「人怕出名,豬怕壯。」一個人最怕的是出了名,一舉一動都受到大眾的注意。尤其是惡名昭彰,到處受到人家的指責,他難道還會心安嗎?而一般人家養豬,長得肥肥胖胖的,很快就要遭受被屠宰的命運了,到了屠宰場,同樣的,畜生也會感到害怕的。
(三)大眾威德:我們在少數幾個人面前,是很大方的,可是,人多的時候就膽怯了。好像一個人在台下,嘰嘰呱呱地大發偉論,而站在講臺上,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中感到很慌亂,什麼原因,就是大眾的威德把他壓下來。當一個人做錯了事,受到輿論的抨擊,使他攝服於社會公論的威力之下,有道德心的人,就會感覺到害怕。因此,一個小人見不得君子,就是大眾威德的一種恐怖。佛經告訴我們,要有「見眾不畏」的心,看到好多人也不感覺害怕,這大眾威德,你要自己能夠堅強,把膽量壯起來。
(四)死亡: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當我們臨終的時候,是最害怕的,所以,死亡是我們最怕的一件事。
(五)墮惡道:佛經講,一個人做了任何的壞事,或者做了罪大惡極的事,將來死了,會墮到地獄、餓鬼、畜生──三惡道裏面,變牛變馬、變成餓鬼,甚至墮入地獄裏面去了,痛苦是受不完的,所以,實在是讓我們感到害怕的
以上是佛經裏面所講到的憂慮和恐怖的種類。
儒家孔子也說:「智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
有智慧的人不會感到迷惑;具有仁慈心的人不會憂愁;勇敢的人不會害怕。因為智者、仁者、勇者,他們大公無私,光明磊落的胸襟,不再存著愛欲的私心,才能夠達到不惑、不憂、不懼。可見消除愛欲,不論是世俗人,或是修學佛道的人,都是非常重要的。
本章題目叫〈我空怖滅〉,說明為什麼我們會有種種憂愁苦惱?為什麼會生起恐怖的心理呢?這源自於「我」,什麼都以「我」為中心,什麼都是「我的」,因此,患得患失,沒有的時候,我們希望得到它,擁有了以後,又怕丟失掉。人生就因為「我欲」在作怪,才會有許多的憂愁怖畏,要是沒有貪愛、愛欲,就會自由自在了。
佛言:夫為道者,譬如一人與萬人戰。掛鎧出門,意或怯弱:或半路而退,或格鬥而死,或得勝而還。沙門學道,應當堅持其心,精進勇銳,不畏前境,破滅眾魔,而得道果。
這一章是用譬喻來說明,一個學道的人,尤其是出家的沙門,必須具足戒定慧,精進地修持,才能夠破除一切的魔障,證得聖果。
「佛言」,釋迦牟尼佛跟我們講:「夫為道者」,一個修學佛道的人,不論是出家的比丘、比丘尼,或者在家居士,打一個譬喻吧!「譬如一人與萬人戰」,好像上戰場,單獨一個人跟一萬個人打仗。
「掛鎧出門」,現在打仗,由於科學發達,武器完全機械化,可是,古時候打仗,兩陣對壘,是用刀劍面對著面而戰,因此,在交戰的時候,必須佩戴鎧甲(盔甲),防護身體,以防被敵人刺傷。我們看古裝的戰爭片或者連環圖,將士全身披著盔甲,好像樓上大殿供奉的兩尊護法神──韋馱菩薩和伽藍菩薩那樣的裝束。所以,古時候作戰,將領和士兵,都是武裝整齊地上戰場,迎敵戰鬥的。
在生死關頭,不是每個人都視死如歸的,「意或怯弱」,有的意志比較不堅強,或者膽小的,還沒有交戰就已經生起恐懼心來了。「或半路而退」,他或者走到半路,或者在激戰中,就開小差,臨陣而逃了。
「或格鬥而死」,有的不怕死的,就拼命往前衝殺,存著「破釜沈舟」的決心,(打仗的話,假如要經過河流,一過河上了岸,先把煮飯的鍋子打破,還有過河的船,也把它沈到水裏去,表示絕不後退,只是向前沖),不惜犧牲生命。
「或得勝而還」,也有的拼命地衝鋒陷陣,戰勝了敵人,凱旋榮歸。
以上所說的,都是形容在打仗的過程中,有這幾等人。釋迦牟尼佛把它借來作為譬喻。
例如:
(一)一人:是譬喻專心學道的人。
(二)萬人:是譬喻我們無始以來的種種煩惱和習氣。
(三)戰:是譬喻用戒、定、慧三學,去消滅一切的煩惱魔軍。
(四)掛鎧出門:是譬喻出家受持淨戒。
(五)怯弱:譬喻學道的人,道心不夠堅固,戒定力不夠,受不起環境的考驗。
(六)半路而退:譬喻一個發心修行的人,修了好久,還是沒有消息(證果),因此對於自己的修持,產生了懷疑,或者對佛法,失卻了信心,定力不夠而退轉道心,不再修持了。
(七)格鬥而死:是比喻修行人,雖然奮勉修行,當他面對著眼前的境界,或者內心的煩惱時,由於慧力不足,不能以智導情,以至於修行了一輩子,也沒有辦法證得聖果。
(八)得勝而還:這比喻修行人,以他無比的信心和堅固的戒、定、慧力,化除了種種的阻礙、魔障,最後達到了證得聖果的目的。
「沙門學道」,我們出家的沙門,修學佛道,就同打仗一樣的,有種種不同的心路歷程。不僅是修道這樣,就是俗語也說:「人生如戰場。」甚至有的說:「商場如戰場」,可見不論做任何事,都是要戰戰兢兢的,時時刻刻地好像在戰鬥,絲毫也不能鬆懈下來。
我們學佛的人,也是一樣的,「應當堅持其心,精進勇銳,不畏前境」,我們應該要堅固我們的道心,不要稍微受到一點不如意的事,遭遇到一點點的打擊、挫折,就心灰意冷了。我們必須發起勇猛精進、不退轉的心,恁憑眼前的環境怎麼樣的艱苦、困難,境界當前,絕對不向它投降。
「破滅眾魔,而得道果」,依佛學講,人生最大的魔障有天魔、死魔、煩惱魔、五蘊魔等種種的邪魔外道。這種種魔境現前的時候,我們要運用戒、定、慧三學的力量,把這些魔難克服、消滅,最後可以證得聖果。依小乘來說,可以證到阿羅漢果;依大乘來說,也可以證到佛果。這就是我們以作戰的精神來修持,所獲得的果報。
這一段,就是說明在修學佛道的過程當中,我們不管遭受到什麼魔難或打擊,都不要畏懼,最後,我們才能夠得到勝利。
講到這個地方,我再說一個小小的故事:
釋迦牟尼佛有十個大弟子,其中有一位名叫舍利弗的,他本來是一位小乘的阿羅漢,後來,他認為小乘屬於自利,發出離心,只求自己了生脫死;而行菩薩道.救人救世,可以解除別人的痛苦。因此他發了大心,要修學菩薩行,利益眾生,如果眾生有什麼苦難和需求,他一定要滿足人家的要求。正如佛經說的:「不為自己求安樂,但願眾生得離苦。」他要實踐菩薩的這種利他的精神。
舍利弗發了這個大願,感動了天神。天神是有他心通的,於是他盤算一番,暗中道:
──好!舍利弗要做菩薩,我得去試一試他。
於是這天人就從天上下來,搖身一變,變成一個孝子,在路旁嚎啕大哭。
舍利弗看見他哭得這麼傷心,不禁生起了悲憫心,說:
「年輕人,你為什麼這樣悲傷呢?我是個修學菩薩道的人,你有什麼困難,不妨跟我說,我一定盡力幫助你。」
「不必說了,你沒有辦法做到的!」
「你不妨講一講嘛!我能夠做得到的,一定幫你的忙。」
這年輕人聽到舍利弗說得如此誠懇,心中又是一陣抽痛,最後才說:
「唉!我媽媽得了絕症,看過醫生開了藥方,這醫生好奇怪,什麼藥引子他不好放,卻說需要人的眼睛,而且又是修行人的眼睛,我想:誰不愛惜自己的眼睛?誰願意施捨給我呢?這件事怎麼辦得到呢?我只有眼睜睜地看著媽媽死掉,怎不叫我感到傷心痛苦呢?」
「你可以想辦法啊!這件事情雖然很困難,但是釋迦牟尼佛講過:我們要成佛,必須經過三大阿僧祇劫的修持,要能夠捨棄我們的頭目髓腦。你既然需要一隻眼睛,我就布施給你吧!」
說著,舍利弗下了決心,馬上把自己的眼睛挖下,送上去說:
「年輕的朋友,這眼睛給你,帶回去給媽媽治病吧!」
「別急啊!我話還沒有講清楚哩!你都不要急嘛!醫生說我媽媽需要的是右眼,不是左邊的那一隻,你搞錯了!」
啊!聽了這話,舍利弗的心頓時冷了半截,但隨著念頭一轉,我既然發了菩薩心,要行菩薩道,好吧!救人救到底,索性把右邊的眼睛再挖下來給他。
為了要做菩薩,舍利弗就忍痛再犧牲右眼,送給年輕人,自己卻成為瞎子。
諸位聽到這裏,一定很受感動,認為舍利弗能夠捨己為人,非常偉大。但是,事情卻出乎意料之外,這年輕人接過眼睛,馬上用鼻子嗅了一嗅,說:
「哎呀!這眼睛怎麼腥味這樣重呀!」
又說道:「人家說一個真正有修行的人,他的眼睛一定是很香的。我聞到你的眼睛,真是腥得要命,我媽媽怎麼可以吃呢?」
於是,他把眼睛往地上一摔,接著又用腳把它踩碎。
舍利弗雖然已經是個瞎子,看不到他的動作,卻可以聽得到他的舉動,心也被他踏碎了,非常感歎地說:
「眾生真是難度啊!要做菩薩,可沒有那麼簡單,我的兩隻眼睛都施捨了,他居然還嫌棄,說是腥味重。啊!我不當菩薩了,還是做小乘人,自己了生脫死算啦!」
這時候,天人現出原形,說:
「啊!舍利弗尊者,你真是太偉大了!你真正是為了救眾生啊。你有這一份慈悲心,佛菩薩和龍天護法,會保佑你的,你的眼睛一定可以復明。」
就這樣,舍利弗雙眼隨時就復明瞭,又繼續地發大心,行菩薩道
我引這個故事,是因為講到「沙門學道,應當堅持其心,精進勇銳,不畏前境」,逆境當前的時候,我們不能氣餒,才能夠完成佛道。所以,奉勸在座的善友,你們學佛,要明白佛的真理,不要只是拜拜、求佛菩薩保佑。假如有一天,佛菩薩要是沒有保佑,你就灰心,不再信佛了,那多可惜啊!
本寺每逢初一、十五、二十三日,除了大家共修而外,為什麼要講經呢?就是希望大家能夠明白佛教的道理,多多用功修學佛道,才能得到真正的受用。
沙門夜誦迦葉佛遺教經,其聲悲緊,思悔欲退。佛問之曰:「汝昔在家,曾為何業?」對曰:「愛彈琴!」佛言:「弦緩如何?」對曰:「不鳴矣!」「弦急如何?」對曰:「聲絕矣!」「急緩得中如何?」對曰:「諸音普矣!」佛言:「沙門學道亦然,心若調適,道可得矣。於道若暴,暴即身疲;其身若疲,意即生惱;意若生惱,行即退矣;其行既退,罪必加矣。但清淨安樂,道不失矣!」
本章題目〈處中得道〉,就是告訴我們,一個學佛的人,修行的方法。應該善於調理身心,合乎中道才好。就算是我們做事,也要適得其中,不可以走極端,或是偏於一邊,應該採取中道之行。
「沙門夜誦迦葉佛遺教經」,一個出家人,除了白天用功而外,晚上還要誦經的,因此,《佛遺教經》中說:「初夜、後夜,亦勿有廢;中夜誦經,以自消息。」也就是要用功誦經。誦與念不一樣,念是對著經本子讀;誦是不看經本而背誦。我們常常念經文,念熟了就自然會背。迦葉佛,中譯飲光,指這尊佛的光明普照,超過了太陽光和月光。他是七佛之一,釋迦牟尼佛在迦葉佛的時代是位菩薩,稱為護明菩薩。當迦葉佛滅度以後,釋迦牟尼佛繼承了他的法王寶座,所以能夠流傳迦葉佛的遺教經。
一個家長,當他將要去世的時候,往往給家人留下遺囑,囑咐重要的事情。同樣的,佛臨涅槃的時候,也要將他對弟子的教誡講出來,這種經稱為《遺教經》。這裏說,有一個沙門,在半夜裏很用功地念誦迦葉佛所遺留下來的這一部《遺教經》。
「其聲悲緊,思悔欲退」,由於他所念的這一部經,不是一般的典籍,而是迦葉佛要離開這個世界時,殷切教導的《遺教經》,當然是最重要的話,因此,這位出家人念誦的時候,感觸很深,念著念著,念的聲調變得非常的悲愴淒涼,好像要哭出來似的,而且帶著幾分急促、緊張。念到最後,自己萬分的感慨,想到自己出家以來,這麼用功的修行,到頭來卻是一無所得,既沒有證到聖果,也不能了脫生死,他就很懊惱,很後悔,認為當初要是不出家,也不必吃這麼多苦頭了。「欲退」,等於說他退了道心,想要還俗。
「佛問之曰」,釋迦牟尼佛知道了他的心理,很慈悲地問他:「汝昔在家,曾為何業?」你平常是很用功的,這個不談。今天我們來談談別的,我要瞭解瞭解你的過去,你在出家之前,是幹那一行的?
「對曰:愛彈琴!」這個沙門很老實地告訴釋迦牟尼佛,他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事業,只是很喜歡音樂,常常彈琴。
「佛言,弦緩如何?」釋迦牟尼佛說法,所謂觀機逗教,依著講話的物件的根機,而採用那一種方法來開導他。所以,既然這個沙門過去喜歡彈琴,佛便就著彈琴的問題來同他研究。對他說:「任何一種琴都有弦,我們彈琴的時候,要是弦太鬆了,彈起來是什麼樣的呢?」
「對曰:不鳴矣!」這個出家人就告訴釋迦牟尼佛:「效果太差了,彈起來根本沒有聲音。」不鳴,就是彈不出聲音。
「弦急如何?」釋迦牟尼佛又問他:「既然弦非常鬆,發不出聲音,那末,把它調緊了,效果又怎麼樣呢?」急,就是非常緊。
「對曰:聲絕矣!」「假使把弦調得太緊,說不定會弄斷了,不然的話,彈出來的聲音非常尖銳,效果也是很差的。」
「急緩得中如何?」釋迦牟尼佛說:「既然鬆了不行,緊也不可以,那末把它調得鬆緊適當,這時候彈起來怎麼樣?」
「對曰:諸音普矣!」沙門說:「對,彈琴必須把弦調得恰到好處,它發出來的音調才會很和諧、很悅耳的。」諸音,各種音調,好像古代所謂的五音:「工、商、角、征、羽」,現在的:「DO, RE, MI, FA, SOL, LA, SI」,每一個音調都剛剛好,很普遍地受到大家的欣賞與共鳴。
「佛言:沙門學道亦然」,佛說:「你對彈琴倒是有研究和心得的!現在我就告訴你,我們出了家,修學佛道也是同樣的道理。」
「心若調適,道可得矣」,我們學道的人,目的是為了要成佛、證果,這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比彈琴更不簡單。我們的心,好像琴的弦一樣,首先要把它調好了。適,就是適中,恰到好處。把我們的心調平衡,就容易得道了。
「於道若暴」,假使我們這顆心很浮躁,不能安定下來,對於道,心太急了,希望早點了生死、證道果,就規定自己一天要念幾卷經,還要念好幾種經,要念幾千幾萬聲佛號,要拜一千拜或幾千拜佛,要持幾萬遍咒,日子久了,你就「暴即身疲」,感到身體吃不消,非常疲勞。
「其身若疲,意即生惱」,假如我們的身體感覺太辛苦、太疲勞,承受不了,心理上的負擔太重,就會煩惱不安,認為學佛太辛苦了。
「意若生惱,行即退矣」,在我們心理上一煩躁,心境就不平沖,不能夠安安穩穩的,很順利地去修持。這樣一來,修持受到了阻礙,到最後就會產生退墮的行為,反而招來好多的痛苦。
「其行既退,罪必加矣」,你當初發心要來學道,抱著很大的理想,本來每天念經、念佛、持咒、打坐,一旦退了道心,改變了主意,不要學佛了。我們可以發現,好多人出家了,發了大願,後來退心不修,幹其他的,無所不為,說不定會產生種種的罪惡、魔難,可能還會增加其他的罪過。
「但清淨安樂,道不失矣」,因此,我勸告你要修道,只有先讓我們的心境保持平衡的狀態,既不太急躁,也不太懈怠,就這麼一天一天,平平穩穩的,在很清淨,很快樂的情況之下,一步一步地修學下去,一定能夠保持修學的初心,不會退卻道心,最低限度,我們的心境一定是很安樂的,學佛,就要有這樣的功夫。
這一段經文,就是教我們學佛修道的方法。
記得十多年前,能仁中學的校長妙欽法師病重的時候,當時我在普賢中學教書,無論他是在醫院或是在常住,我每天下午下了課都去看他,有一天,我告訴他:
「我們成立了『太虛講堂』,等你精神好時,請你去講一次,留一個紀念。好嗎?」
他說:「我已經不久於人世了;不過,我一定要去講一次,跟大家結個法緣。」
於是,過了一個月,就由廣範法師和王玉霞居士陪他來,他講的就是(中道之行),也講到彈琴的故事,告訴我們,一個學佛的人,修行不要太懈怠,也不要太緊張,用功不要過度,把身心弄得非常疲累。他還特別語重心長地說:「我已不久於人世,現在沒有辦法再好好地修行了,我希望大家要記住我的話,用功一定要適中。」
妙欽法師也講到,佛教中流行了這樣的成語:
「出家一年,佛在眼前;出家兩年,佛在半天;出家三年,佛歸西天。」
「出家一年,佛在眼前」,一個剛出家的人,發大心,每天要怎麼樣拜佛,怎麼樣誦經,日夜不停地在用功。一天二十四小時還嫌時間太少了,恨不得是三十六小時,或者四十八小時,整天整夜非常的精進。這一年當中,佛總是在他眼前,從早到晚一直在心中陪伴著他。可是,「出家兩年,佛在半天」,由於太急,太辛苦了,又好像沒有多大的進步,他受不了啦,佛已經離開了他,從他的眼前升到半天去,等於說佛已經離他很遠了。而「出家三年,佛歸西天」,這時,更辛苦了,所以佛已經回老家,到西方極樂世界去了──佛越走越遠,跟我們好像沒有關係似的。這種情形太多了,並不是笑話。
關於彈琴的故事,很多佛經都提到,在《阿含經》中有,《大智度論》也有,本經是說沙門在誦迦葉佛遺教經,釋迦牟尼佛用彈琴的故事教導他學佛的方法。
妙欽法師所講彈琴的故事,出自《大智度論》第二十二卷,叫(二十億的故事),他講得很生動,我長話短說,再為大家簡單地介紹一下:
二十億是印度瞻波城一個最有錢人家的子弟,由於他爸爸的財產太多了,有二十億。大家都知道一個「密籠」(ONE MILLION)是一百萬,那末,二十億就是二千個「密籠」了。他爸爸有這麼多的財產,又是晚年得子,因此,就以他的家產為兒子取名叫二十億。
二十億這孩子一生下來,受盡了父母的呵護、寵愛,連路也捨不得讓他走,一直由人抱著,所以他的腳板底都生了金色的毛。後來,種種的因緣,他出家了。出家以後,他就專心修行,日夜不休息地用功。過去腳板底金色的毛,也因不斷經行而磨光了,而且走得流血。他因為太用功,也就退了道心,甚至於想還俗。最後,釋迦牟尼佛也是用彈琴的故事來開導他,他才把心調適好,終於證了阿羅漢果。這個二十億修行用功的故事,跟本經所講的大同小異,不過,那個故事的情節,講得很生動。
總而言之,我們修行,應該要採取「中道」才好。
佛言:如人鍛鐵,去滓成器,器即精好。學道之人,去心垢染,行即清淨矣!
這一章告訴我們,要求得清淨,去除煩惱,必須先去除內心的垢染。
「佛言,如人鍛鐵」,好像一個鐵匠,要把廢鐵或是鐵礦鍛煉成為器具,必須先把它熔化,再加以鍛煉,到最後「去滓成器」,把裏面的髒東西、不能用的廢物(渣滓),都淘汰掉,然後才可以打成各式各樣的用具。「器即精好」,才算是很精良、很美好的器具,也才能夠耐用。
「學道之人,去心垢染,行即清淨矣」,我們學道的人,要修持,就和煉鐵同樣的道理,必須去除內心的垢染。垢,就是骯髒;染,就是染汙。我們內心有什麼染汙呢?就是種種的煩惱,最大的是貪心、瞋心、愚癡、懷疑、邪見,這都是我們內心的渣滓。我們要把這些煩惱一掃而光(即無明斷盡),那末,所表現在外面的行動,自然是清淨的了。
佛言:人離惡道,得為人難。既得為人,去女即男難。既得為男,六根完具難。六根既具,生中國難。既生中國,值佛世難。既值佛世,遇道者難。既得遇道,興信心難。既興信心,發菩提心難。既發菩提心,無修無證難。
本章共計舉出九種的難處,類似前面第十二章,講到人生有二十難。不過,前面的二十難,通於因果,這裏的九種,只是從果上來講,目的在勸導我們不可坐失機緣。前幾種是世間的果法,後幾種是出世間的果法,總而言之,是勸導我們要能夠把握時機,不要錯失機緣。
「佛言」,我們的教主釋迦牟尼佛對我們講:「人離惡道,得為人難」,我們為什麼生到這世界來為「人」呢?佛教講六道輪迴,講十法界,這可以說是佛教的人生觀。佛經也講每個人內心都具有貪、瞋、癡三毒,由於貪心、心和愚癡,而去造作了種種的業,然後就得感果。比如我們造了十惡、五逆的罪,就會墮到地獄、餓鬼、畜牲三惡道去。這三種惡道的眾生,畜牲披毛戴角,是我們所看得到的,餓鬼和地獄,雖然我們的肉眼不容易看到,事實上還是存在的。
人,由於起惑造業,地入三惡道裏面,受罪業報完滿了,再來投胎為人,可見人身難得,好不容易我們才能做人的,這一點,在佛經裏面有好多好多的譬喻,我舉個「盲龜浮木」的寓言,說給大家聽聽。龜,是很長壽的,好像我們上面人家送來放生的那一隻,已經好幾年了,有的時候給它吃,它就吃;有的時候好久沒有喂它,它還是活著,可見烏龜的壽命是很長的,所以一般人做生日,都做紅紅的面「龜」,那是象徵長壽的。
「盲龜浮木」這故事,出於《雜阿含經》(卷十五),釋迦牟尼佛對他的弟子講:我們人身難得,譬如有一隻瞎了眼睛的烏龜(有的經典說它只瞎了一只眼睛),數百劫來,它都生活在海裏面,差不多要一百年,它的頭才伸出海面上來。在海中有一根木頭飄浮著,這根浮木上面有一個孔,烏龜就想把它的頭鑽進去,但是海水隨風飄蕩,木頭也隨著波浪起伏,烏龜當然很難可以遇到浮木上的那個孔了。
所以釋迦牟尼佛對阿難說:「我們一個人在六道當中輪迴,生生世世頭出頭沒,正像這只盲龜,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鑽入木孔,我們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夠投胎做人呢?」
可見能夠做人,實在太難得了。有的人常常埋怨:「哎呀!生不如死,不如早一點死吧!轉個面目來,說不定可以換個比較好的身體哩!」
但是,我們的人身,是不容易得到的,可以說比那只盲龜要鑽浮木的孔更難。所以,我奉勸諸位不要埋怨人身,我們要活下去,要珍惜我們這個人身。試想,在六道當中,有多少眾生,但是,能夠聽聞佛法的,只有苦樂參半的人道眾生,才有機會,其他各道,天道太享樂了,那裏的眾生體會不到苦,當然不會去珍惜佛法了,而三惡道的眾生,受苦已經來不及了,那有修行的機會,唯有我們人類,知苦知樂,才有希求向上向善,離苦得樂的心,所以,我們既然獲得這希有的人身,有機會學佛學法,就必須珍惜人身,借假修真,好好地去修持,不要動不動就埋怨了!
釋迦牟尼佛,也常常以「得人身如爪上土,失人身如大地土」的譬喻,告誡我們,想得到人身,好像手指上那麼一點點的塵土,機會是很渺茫的;一旦失卻人身,萬劫不復,要再感得人身,實在太難了。所以,我希望我們善友,千萬要記住,人身難得,必須好好珍惜!
「既得為人,去女即男難」,我們現在總算是成為人了,但是人有男性和女性的分別,要成為男子漢大丈夫,更是不容易。雖然現在社會進步了,所謂男女平等,女強人也很多,而在傳統的觀念中,還是重男輕女的。佛在兩千多年前說法,也是就著當時的社會情況來說的。有一部《玉耶女經》,是佛為玉耶這個女孩子而說的,裏面說生為一個女的,有十種惡──十種不理想、不美滿、給人家討厭的地方:
1.父母不喜:你看看好多人家生頭一胎的時候,眼巴巴地等候著:「究竟是生男的?或是生女的?」假如是生男的,好高興哦!趕快向親戚送禮、送紅蛋。要是生女孩,「那是個丫頭!」好失望!你看看中共提倡一胎政策,一對夫婦,不論男的或女的,只能生一個。但是,大家都希望有一個男孩子傳宗接代,就這樣,很多很多生了女孩子,就把她丟掉,不知道有千千萬萬的女孩子死於非命,如今大陸上,一定是男的多於女的,到時候連老婆也娶不到啦!
2.視無滋味:假如一連串生了好幾胎,都是女的,沒有一個男的,女孩子不值錢哪!做父母的往往會感覺得人生好沒有意思,非常灰心、喪氣。
3.心常畏人:做女孩子,膽子很小,很怕見人,家中要是來了一個陌生人,就趕快躲起來,這也是女人家的一種弱點。
4.父母憂嫁:平常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女孩子十七、八歲一朵花,挑選物件,條件可多了,可是超過了三十歲、四十歲,這個時候,她本人無所謂,父母就非常操心、憂慮,老姑娘嫁不出去,是很麻煩的事情。
5.父母生離:女兒小的時候,父母出門,把她留在家裏,總是放不下,牽腸掛肚的。女兒長大,嫁出去了,又會擔心她在婆家,生活不知道好不好,和公公、婆婆、丈夫,甚至全家的人相處得來嗎?這也是生女孩子比男孩子差勁的地方。
6.畏夫喜怒:假使一個女孩子,嫁了好的、體貼的丈夫,那是很美滿幸福的。要是不幸嫁了一個莽夫,喜怒無常,做老婆的實在難以應付。或是嫁了一個花花公子,整天在外花天酒地,做老婆的,也是痛苦無邊的。
7.懷產甚難,結婚是為了傳宗接代,婦女一旦懷孕以後,十月懷胎所受到的痛苦不用說,到了臨盆的時候,尤其是頭一胎,陣陣的肚子痛,是有得受的,特別在古代,醫學不發達,好多人難產而死,所以,產婦在還沒有生產之前,往往會感覺得非常害怕、苦惱,這種女人家的痛苦,是男眾所沒有的。
8.少為父母管束:女孩子年少,還沒有結婚的時候,常常受到父母的約束,出門、做事,在行動上都被管得很嚴,男孩子就不會這樣了。
9.中為夫婿禁制:中年時代,也就是結了婚,離開了父母,別以為沒有人管束了,還是有人管著你的。現在雖然時代不同了,嫁了一個很疼愛你的丈夫,會尊重你,讓你自由。但是有的一天到晚被關在家中,要到什麼地方去,丈夫都會禁止你,嘮叨著:「整天向外跑,家裏的事情不管啦!」這也是麻煩的事。所以,「中為夫婿(丈夫)禁制」,禁止她,把她關起來,使她行動不得自由,這也是生為女人的痛苦。
10.老為兒孫所訶:年紀大了,做媽媽,做祖母了,照說可以自由了,事實上並沒有那麼簡單,除非你在家裏是很有權威的,不然,做兒子和孫子的,也會管著你的行動。
從以上十點,可以看出做一個女人家是好苦啊!在兩千多年之前,釋迦牟尼佛就告訴玉耶女,生為女人身有這麼多為難的地方,是男性所沒有的,你們看看,佛是不是一位大智慧的人。
因此,經文說「去女即男難」,女的要變成男的是不容易的。不過,佛在《涅槃經》中指出男女倒不一定在生理上來分別,假如你有智慧,知道佛性,你雖然是女人身,也就是一個男的,反過來說,你要是沒有智慧,不知道佛性的話,縱然是男的,也是個女的了。佛的偉大就在這個地方,他不一定以外表、肉體的性別來肯定男女,而是由你的思想行為來分別。
總而言之,做一個男子,做什麼事情都比較方便,很多地方的確比女的殊勝。女人因為限於她的生理、體力、膽量、毅力等各方面的障礙,論學佛修行,也是比男的差,因此,經上才強調希望能做一個男的。
「既得為男,六根完具難」,現在我們已經成為男的了,必須六根具足才好。六根就是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具足,也就是所謂的五官完整、四肢非常的健康,儀錶堂堂的,你假使是一個瞎子,或者是聾子、啞巴、跛子,甚至於傴僂、侏儒……種種的殘障,雖然是個男人,在生活上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很多事情必須依賴人家,也往往會招來人家的白眼、譏笑。尤其在修學佛道上,更是障礙重重,比如說瞎子,他看不見三寶;聾子,聽不到佛法,這樣的人生太痛苦了。所以說,既然生為男身,要得到六根具足,也是不容易的。
「六根既具,生中國難」,我們已經生為男子,五官也很端正,但是,要生在「中國」是很困難的。這裏中國,並不是指我們中國,而是指生在中央地帶,依歷史來看,古印度以中天竺為中國。好像古代中國的中原地帶,從政治、經濟、文化各方面來講,是國家的中央地帶,就算是中國了。中原地區而外,其他地方,稱為東夷、西戎、南蠻、北狄,那些邊疆,沒有開化、文化比較落後,佛法的流傳,也不如文物集會的地方昌盛,要聽聞正法,是不容易的。
「既生中國,值佛世難」,我們既然已經生到中印度,是不是剛剛和釋迦牟尼佛同時代出生呢?佛經中常常提到「三塗八難」,八難其中有一個「佛前佛後難」,就是比佛更早或者更晚出世,沒有機會見佛聞法,都是一種難處。不過,佛世不要把它說得太狹窄,以廣義來說,不論是佛的正法、像法,或是末法時代,凡是有佛法在世間流通的時代,都稱為佛世。能夠值遇佛世,也是很困難的,試看,我們在菲律賓,文化也是很發達的,以大岷區來說,是屬於菲律賓的中央地帶,這麼多的人口,有幾個來禮佛聞法?可見生逢佛世是不容易的。
「既值佛世,遇道者難」,我們生在一個有佛法可以聽聞,有佛經可以閱讀、研究的時代,但是要遇到一位有道者──善知識、名師,也是不容易哦!現在的宗教,五花八門,看起來可多了,看起來也是蠻虔誠的,但是,是不是正信的佛教?是不是可以引導我們走上解脫道、了生脫死呢?這個就有問題了。因此,遇道者難,要遇到具有正知、正見的大善知識,那是不容易的。
「既得遇道,興信心難」,我們遇到了名師、大善知識,但是你要興起信仰心,是不容易的。好像有一次演培法師來講開示,曾經提起過去太虛大師無論到上海或者其他地方,都是人山人海的,大家都去聽開示。他有一天問某某人:「你有去聽嗎?」「沒有,下次再去吧!」可是過了一兩天,太虛大師已經走了,根本就沒有下次了。所以,要生起信心、敬仰心,要把握時機,是很困難的。
講到太虛大師,我想起了他曾經說過:「未生信心,語以佛法,如水澆石;生信心者,如水遇土,故曰興信心難。」就是說你跟人家講佛法,他假如沒有信心的話,就好像水澆到石頭上一樣,沒有作用。假使他有信心,好像水澆到土裏面,是很有作用的。因為石頭是光滑的,不能生長東西,水澆在土裏面,才能生長萬物。所乙太虛大師認為一個對佛教真正生起信仰心的人,就是要受持三皈五戒。但是很多人說:「我已經學佛幾十年了,每天都拜佛念佛,何必要皈依受戒呢?」這就是「興信心難」,要是真正生起信仰心,相信一定不會拒絕這做為一個佛教徒,最起碼應具備的條件吧!
「既興信心,發菩提心難」,我們的信仰心生起了,但是進一步要發菩提心,也是不容易的。菩提是印度話,翻成中國話,有的地方翻為「覺」,有的地方翻為「道」,總而言之,菩提心就是覺道之心,也就是一種覺悟、向道的心。這是大乘菩薩的心:上求下化──上求佛道,下化眾生,不但利益自己,也要利益一切眾生,「不為自己求安樂,但願眾生得離苦」,這是菩薩的精神,緣於發菩提心而產生的。
「既發菩提心,無修無證難」,我們已經發了大乘菩薩之心,但是,你不要執著,認為自己是個菩薩,是救度眾生的,要是有所執著的話,表示修行還不到家。或者說自己已經證了四果阿羅漢、或是已經證了十地、妙覺佛果,這也是要不得的。釋迦牟尼佛從來不說自己已經成了佛,如何了不得。他說:「佛在僧數。」成了佛,也是僧團中的一分子,同我們一樣的。所以,無修無證之難,跟前面第十一、十八兩章所說的同一個意義,是修道者最高的境界。
佛言:佛子離吾數千里,憶念吾戒,必得道果。在吾左右,雖常見吾,不順吾戒,終不得道。
上一章談到好幾種人生很難得的,尤其是「值佛世難」和「遇道者難」,我們能夠遇到佛出世、聽到佛親自為我們說法,或者能夠遇到一位德高望重的善知識,常常親近他,都是很難的。佛恐怕會引起大家的誤會,認為一定要能親近佛身,才算有福報,才能夠悟道,其實不然,所以佛在本章,告誡弟子們,應當以是不是遵守佛所制定的戒律,有沒有遵照佛所講的法去做,來作為親近佛的準則,絕對不是以外表的形跡,作為見佛的標準。因此,本章名為〈念戒近道〉,講的就是我們必須念念不忘戒律,堅守持戒,這樣,我們就可以接近於佛道。
「佛言」,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佛子離吾數千里」,有的佛弟子,他雖然離開我有好幾千里之遠,很難跟隨著我。但是「憶念吾戒」,他能夠時時刻刻回憶、記得我所制定的戒法,並且切實地身體力行,「必得道果」,他將來一定能夠證果、得道。反過來說:「在吾左右,雖常見我」,假如每天從早至晚,同我生活在一起,終日在我的左右,雖然經常見到我的面,但是,「不順吾戒」,對我所制定的戒律,不能夠依順、照著去做,「終不得道」,一輩子都沒有辦法證得道果的。
以下,我再引《大寶積經》和《佛遺教經》的經文,證明本經和它們所說的道理是一樣的。
《大寶積經》說:「若有眾生,見我色身,而不護其戒,有何所得!如提婆達多,雖遇於我,猶墮地獄。」
假如有一個眾生(包括出家的弟子,在家的信徒),雖然看見我這個肉體(色身),但是不能保護戒律,照著戒法去實行,到最後有何所得呢?不會得到什麼的。舉個例子,好像提婆達多,他是佛的堂兄弟,可以說他常常見到我,但是他並沒有遵守戒律,總是跟我搗蛋,破壞僧團,反而造了許多的罪惡,所以他最後墮到地獄去了。自作自受,佛也沒有辦法救他的!
《佛遺教經》,一開始就說:「汝等比丘,於我滅後,當尊重珍敬波羅提木叉,如暗遇明,貧人得寶,當知此則是汝等大師,若我住世,無異此也!」
這段經文的意思是:你們這些比丘(包括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佛的四眾弟子),在我滅度(圓寂)以後,應當要尊重珍惜波羅提木叉。波羅提木叉是印度話,翻譯成中國話是「戒」。也就是要慎重地尊敬戒律。說一個譬喻,好像我們在黑暗當中,遇到了光明;也好像一個窮人,得到了財寶,這是非常了不起,令人難以形容的法喜。你們不要以為我才是你們的大師,要是我不在世的話,「戒律」就是你們的大師了,好像我住在世間一樣的。
大家看看,在我們大雄寶殿木雕的「釋迦傳」,最後一幅佛右脅而臥,就是涅槃像。釋迦牟尼佛要離開人間了,四周圍著他的弟子,在那兒守著他,聽他最後的教誨。當時,這許多弟子雖然出了家,但是見到師父將要離開這個世界,非常的悲哀,尤其是最接近他,當他侍者的阿難尊者,更是悲哀得不得了,不斷地飲泣。
後來有位師兄弟提醒大家:「現在不是我們哭的時候,世尊快要離開世間了,我們還有好多重要的問題,必須趕快請教世尊,才是對的。」
經過大家商量以後,向佛提出了四個最重要的問題,其中一個就是:「佛住世的時候,大家都以他為師父,佛涅槃以後,大家失去了依怙,該依誰為師父呢?」
佛說:「我雖然不在了,但是我講的佛法,我制定的戒律,還保存在世間,所以,我走了以後,你們應當『以戒為師』,依著戒律而修行,這樣,跟我住在世間,沒有兩樣的。」
所以,我們常常見到弘一大師的墨寶,寫著「以戒為師」,這也就是我今天所講的第三十七章的中心思想。
講到這兒,我再告訴大家一個和本章中心思想有關的故事。
佛在世的時候,有一個小國叫波羅奈國,離開佛居住的舍衛城(又稱為舍衛國)很遠。那裏有兩個比丘,有一天互相商量:
「我們出家這麼久了,也沒有機會親近世尊,實在很遺憾。要是我們結伴去見佛、拜佛,請佛當面給我們開示,那是最好的。」
說走就走,兩人帶了隨身用具,向著舍衛城出發。誰知在途中,水壺裏面的水已經喝光了,在附近又沒有水,到處尋找了好久,才看到一座古井,裏面有一點點水。這兩個比丘早已渴得要命,一見到水,好像看到甘露一樣的,其中一個就迫不及待地拿水壺盛來喝了,而另外一個比丘卻詳細地看,發現水裏面有好多好多的小蟲,就不喝了。
喝水的比丘感到很奇怪,問他:「你為什麼不喝呢?為了要見佛陀,你不要這樣執著嘛!」
「我寧死也不要喝!」
我們知道,印度是很熱的地方,報紙上經常報導好多地方熱死人的。這位沒有喝水的比丘,為了堅持不殺生戒,就這樣渴死了。他的同伴看到這情形,也是無可奈何,只好懷著悲傷的心情,繼續向佛居住的地方走去,經過了兩天兩夜,總算來到舍衛城了。
話說回來,再說那個守持戒律而渴死的比丘,死後神識就生到忉利天去,得到天身,是有神通的,他當天晚上就到佛的住處--祇樹給孤獨園,向佛頂禮。佛看到他,非常歡喜地給他開示,他當下獲得清涼自在,證果了。
可是沒有死的比丘,遲了兩天才見到釋迦牟尼佛。
「你從什麼地方來呢?」佛明知故問,「你是一個人來?或是有同伴一起來呢?」
這比丘一聽到佛問,馬上嚎啕大哭:
「佛啊!我們本來是兩個人來的,但是他沒有喝水,在途中渴死了,所以我今天才一個人來。」
於是,他把經過從頭到尾向佛說了一遍。
佛說:「你這個癡人啊!今天親自不遠千里而來,在你的想法,你是見到我了,其實,你並沒有見到我。相反的,那個你以為早已死了的同伴,卻在兩天前已經真正來見到我了。」
這故事出自律部的《僧毗律》,你們假使要瞭解故事的詳細情形,在〔大藏經〕裏面說得很清楚,可以查看。
佛問沙門:「人命在幾間?」對曰:「數日間!」佛言:「子未知道!」復問一沙門:「人命在幾間?」對曰:「飯食間!」佛言:「子未知道!」復問一沙門:「人命在幾間?」對曰:「呼吸間!」佛言:「善哉,子知道矣!」
這一段文字,是用簡潔的對話方式,來說明人命的無常。本章題目〈生即有滅〉,就是有生必有死,天底下沒有一個人生下來不會死的,雖然有的宗教,要求長生不老,希望得到不死藥,但是人生終究是無常,不會永遠不死的,彭祖活到八百歲,最後還是免不了要死的。
「佛問沙門」,釋迦牟尼佛有一天特地問一個沙門(出家人):「人命在幾間?」我們一個人在世間究竟能夠活多久呢?
「對曰:數日間!」這一個弟子回答說:「依我的看法,是在幾天之間。我們看看,很多人今天是活潑潑的,說不定幾天以後已經死了,所以,人在世間,數天之間就有很大的變化。」
「佛言,子未知道!」子,是文言文,「你」的意思。釋迦牟尼佛說:「你對這個道理還沒有瞭解!」
「復問一沙門」,接著,又問另外一個沙門:「人命在幾間?」剛才他答的,我認為不對,現在我再問你,究竟一個人活在世上壽命有多長呢?
「對曰:飯食間!」這個弟子回答說:「師父,他說要數天,我認為太長了。一個人的生命,只有一頓飯的時間這麼久。有的人吃飯之前,還是好好的,可是一頓飯還沒有吃完,他已經嗚呼哀哉──死了!」
「佛言:子未知道!」釋迦牟尼佛說:「你對這個道理,還是沒有徹底明白!」
「復問一沙門」,釋迦牟尼佛再問另外一個沙門:「人命在幾間?」你再告訴我,一個人的生命究竟活多久呢?
「對曰:呼吸間!」呼,就是出息;吸,就是入息,把外面新鮮的空氣吸進身體裏面,又把體內的濁氣呼出來,一呼一吸,我們的生命才能夠維持下去,要是一口氣轉不過來,那就什麼都完了。因此,這位沙門回答釋迦牟尼佛:「依我的看法,生命只不過在呼吸之間,一口氣不來,就結束了!」
「佛言:善哉!子知道矣!」釋迦牟尼佛聽了這位弟子的回答,非常歡喜,立即讚歎他說:「很好,你答對了!你的確是瞭解了!」
關於「善哉」這兩個字,我們看電影或錄影帶,要是看到出家人,就會聽到他們說:「善哉!善哉!」這是編劇的人,不懂得「善哉」真正的含義而亂用了。
這一章,釋迦牟尼佛主要是告誡我們人命無常,假如我們能夠真正瞭解這個道理,大家都會看破,都能夠互相忍讓。看看世間,大家互相爭鬥,爭到最後,一口氣不來,整個江山財產,還不是都得放下來,什麼也帶不走的。因此,我們學佛,要徹底認識生命太短促了,應該好好珍惜,不可以隨便浪費寶貴的生命。
在大陸大叢林裏面,經常都住著幾十個、上百個出家人,每天大家一起上早晚殿,在晚課念到後面,維那師就呼一首偈,就是提醒大家對無常的警覺。這首偈名叫〈普賢警眾偈〉:
「是日已過,命亦隨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大眾!當勤精進,如救頭然,但念無常,慎勿放逸!「是日已過,命亦隨減」,今天已經過去了,我們的生命也隨著這一天光陰的消逝,減少了一天。「如少水魚,斯有何樂」,舉一個譬喻,好像魚是生活在水裏面的,要是水一天一天地乾枯、減少了,那魚的生命,已將到了盡頭,我們設身處地的想一想,這無常短促的生命,還有什麼可快樂的呢!「大眾!當勤精進,如救頭然。但念無常,慎勿放逸」,大眾師父啊!我們每個人應該要努力精進,好像我們的頭髮,突然著了火,燒起來是很危險的,所以我們要趕快救火,把它撲滅。要知道,我們的生命無常,在呼吸之間,非常的短促,這是不能放逸、懈怠的,要珍惜我們寶貴的時間。這是出家人每天上晚殿的時候,都要念的。
其實,不但是出家人要時時刻刻珍惜時間,精進辦道,凡是學佛的人,都必須這樣,憶念無常,才不會虛度光陰,讓寶貴的生命白來人間走一趟。也才不會辜負了我們學佛的因緣與福報。
佛言:學佛道者,佛所言說,皆應信順。譬如食蜜,中邊皆甜,吾經亦爾。
這一章說明佛所說的經典,都是
《華嚴經》說:「信為道源功德母,長養一切諸善根。」這兩句話,就是強調信仰心是非常重要的,信是我們修學佛道的根源,是一切功德之母,所有的善根都是從信而生起的。該經又說:「佛法大海,唯信能入。」佛法好像大海一樣,我們要到大海去,一定要坐船;我們要深入佛法的大海,只有依靠著信仰心,才能夠做到,否則的話,佛法就跟你無緣。
我們學佛,有四個步驟,就是信、解、行、證。首先就是要有信仰心,信了以後要能夠去研究、瞭解佛法,瞭解了要進一步去實行,最後才能夠證悟,所以,修學佛法的次第,第一個條件就是要「信」。再說到修持淨土法門,必須具備三資糧,就是信、願、行,也是以信為第一個要素,可見「信」是非常重要的。
我們修學佛道,強調「信」,就是經文所說的「皆應信順」,不光是「信」,還要「順從」,要知道,佛是一位大徹大悟的覺者,以他的智慧,去觀照而說出來的一切法,不會有偏差的,何況,佛對於世間的名利已經放下了,他說法是為了哀愍眾生在生死中頭出頭沒,痛苦無邊,出於一片大悲心,不忍眾生苦而說的,所以我們應該信順。
「譬如食蜜,中邊皆甜」,佛就舉一個譬喻,比如我們吃蜂蜜,把它放在杯子裏面,你吃中間的,或者吃旁邊的,它的味道都是一樣的甜,並不是說在中間的特別甜,在旁邊的就差了。那末,「吾經亦爾」,我所講的佛經,也是同樣的道理,不論講那一部經、橫說豎說,道理都是一樣的,沒有說那一部比較高深,那一部比較淺顯。
佛教的法寶,有三藏十二部,為什麼有這麼多的經呢?這就是釋迦牟尼佛教化的時候,依著不同根機的人,就講不同的道理,讓聽的人能夠明白、受用。再說,佛教修持的法門,一般說有八萬四千法門,就是所修的功夫,有八萬四千種之多,為什麼這樣多呢?那是依著各人的興趣、喜好,佛就跟他講什麼樣的法門,所以八萬四千法門,門門可以入道,無論你修那一種,都同樣可以成功的。因此說:「歸元無二路,方便有多門。」就等於說,你們到隱秀寺來拜佛,你從大門或邊門進來都一樣,目的地只有一個,只是走的路徑不同而已。
可是,在目前佛教界有一種怪現象,都是強調自己所修持的法門,超過其他的宗派;都執著他們的法門最殊勝,別人比不上的。有些善友認為他每天念《金剛經》,是講「空」的,講「智慧」的,比較高超;你念的《普門品》、《彌陀經》可比不上《金剛經》好,這也是一種執著,跟本章佛陀教誡的旨趣,真是背道而馳了。
佛教有大乘、小乘;空宗、有宗;頓教、漸教;世間法、出世間法,種種的分別,都是依著眾生的毛病而「對症下藥」,根本無所謂高低,也無所謂優劣,都是平等平等的,也可以說,一切佛法是一味的。因此,我們聽了(教誨無差)這一章,應該明白不論修持什麼法門、讀誦任何一部經典,功德都是一樣的。
本章也可以說是佛看到當時他的弟子,有這樣的偏差,甚至於知道末法時代的佛弟子,不能依著他的言教去修行,所以預先在本經中教誡我們。
佛言:沙門行道,無如磨牛;身雖行道,心道不行。心道若行,何用行道
這一章說明修行,最主要著重於我們的心,外表的形式並不重要。
「佛言」,釋迦牟尼佛說,「沙門行道」,我們做一個出家人,要修行佛道,「無如磨牛」,不要像磨坊裏的磨牛一樣。現在科學發達,磨麵粉等等,已經機械化了。不過,在落後的鄉下,依舊是用牛拉磨。在二千幾百年以前,佛的那個時代,更談不上用機器了。磨是用兩塊圓圓的石頭疊在一起,中間有輪齒,不論是磨麥子也好,做豆腐也好,磨牛是很機械化的,只要你用繩子把磨架套在它肩頭上,再把它的眼睛蒙起來,它就繞著磨子不停地打轉,磨子轉動時,我們放下去的麥子或豆子,它就將麵粉或豆漿流出來。牛的工作,就是不斷地繞著磨子跑。我們平常說:「你簡直像笨牛一樣的。」這句話好像是罵人,事實上是以牛來比喻他的智商不高,反應能力差。而牛的智力的確很差,它在那兒磨磨,有沒有想到它這樣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可見磨牛的工作就是這麼單純的。
釋迦牟尼佛講,牛的工作是那麼單純,但是我們做一個沙門(出家人),甚至於做一個佛教徒,千萬不要像牛那樣笨,不要光在形式上下功夫,比如說拜佛,並不是說拜下去再站起來,而後再拜,好像舂米似的,一上一下,但是為什麼要拜,拜什麼佛菩薩,既沒有觀想,也不誠心。「身雖行道,心道不行」,表面上,你在那兒拜佛,好像拜得很勤;你在念佛,念珠撥個不停;你在看經,一本接著一本地誦,你有沒有用心去修持呢?身體雖然在行動,而心不在焉,心道不行,那是沒有用的。
「心道若行,何用行道」?假如我們的心非常虔誠,非常懇切,能夠明瞭佛所說的道理,而且切實地去修行,就算是不拘形式,也是一樣有功德的。
本章名為〈行道在心〉,明確地指出我們修行佛道,最重要的在於我們的心,而不是在形式上做給人家看的,這一點非常重要。
佛言:夫為道者,如牛負重。行深泥中,疲極不敢左右顧視;出離淤泥,乃可蘇息。沙門當觀情欲,甚於淤泥。直心念道,可免苦矣!
《維摩詰經》說:「直心是道場。」我們有一顆正直的心,那就是道場了。所以,我們以正直的心來修持,就可以出離五欲,脫離苦海了。這是本章的中心思想。
「佛言」,釋迦牟尼佛對他的弟子說。「夫為道者」,一個修學佛道的人,還是用牛來作為譬喻吧!「如牛負重」,好像一頭牛,運載著很重很重的東西,要是在平坦的道路行走的話,那是沒有問題的,一旦「行深泥中」,行走到很深的爛泥當中,一不小心,就會陷下去。因此,「疲極不敢左右顧視」,這頭牛雖然在爛泥當中,拉得非常的辛苦、疲憊,它依舊拚命地向前走,既不能停下來,也不敢分心向左右亂看。「出離淤泥,乃可蘇息」,要等到離開了爛泥以後,才敢鬆一口氣,停下來休息,絕不會走了一半,在爛泥當中停留的。
釋迦牟尼佛為什麼要舉這樣的譬喻呢?要知道,「沙門當觀情欲」,出家修行的沙門,應當要觀照,引誘人的情欲,「甚於淤泥」,比爛泥更厲害,一不小心,就會陷下去不能自拔,所以,「直心念道,可免苦矣」!我們如果以正直之心,時時刻刻把心放在道念上,就可以戰勝情欲,不會被它所陷害,這樣就可以免除無量的痛苦了。
佛言:吾視王侯之位,如過隙塵。視金玉之寶,如瓦礫。視紈素之服,如敝帛。視大千界,如一訶子。視阿耨池水,如塗足油。視方便門,如化寶聚。視無上乘,如夢金帛。視佛道,如眼前華。視禪定,如須彌柱。視涅槃,如晝夕寤。視倒正,如六龍舞。視平等,如一真地。視興化,如四時木。
這是本經的最後一章,說明以佛的慧眼,來觀察世出世間法,都是如幻如化的,沒有一個實在的東西,我們不要貪愛、執著。
本章共計有二十六句,用了十三個「視」字,也就是每兩句就有一字。視,就是看,但這裏的看,不是以我們一般人的肉眼來看,而是用佛的智慧眼徹底地透視,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假的。從佛學的名詞來說,這是一種「觀照般若」的功夫。
「佛言」,釋迦牟尼佛說。「吾視王侯之位,如過隙塵」,王,就是國王;侯,就是諸侯。講到世間的名位,至高無上,最榮耀的,莫過於做國王、當諸侯了,王侯統領天下,發號施令,真是威風凜凜的了。以現在來說,就是當總統,地位是非常崇高的。但是,在佛的慧眼看起來,「如過隙塵」,和過隙塵並沒有差別。過隙塵,在晴天的時候,太陽光從門縫或者窗戶射進屋子裏面,成為一條線,在這線當中,有千千萬萬的灰塵不停地飛舞,這灰塵就是過隙塵了,它是一剎那就過去的。所以佛認為王位和過隙塵是同樣的短促、無常。
明代蕅益大師有一部《佛說四十二章經解》,解釋得很簡單、扼要。講到過隙塵時說道:「人間一百年,不過忉利天一晝夜;娑婆一大劫,不過極樂國一晝夜。」意思是:你不要以為我們人生在世幾十年,看起來是很長久的,縱然你活了一百歲,你的事業就算是非常繁榮昌盛,有一百年吧!可是在忉利天,只有一天一夜的時間。那末,我們這個娑婆世界(人間)一大劫,時間更長了,可是在西方極樂世界,也只是一晝夜哩!因此,世間「王侯之位」的那份榮華富貴,很快就過去了,實在是很無常的。
你也許要說,忉利天的一天一夜,等於是人間的一百年;西方極樂世界過了一天一夜,就是我們的一個大劫了,你沒有去,哪里會知道呢?那末,我就照眼前所看到的告訴大家:有一種小蟲叫蜉蝣,它早上出生,不到晚上,幾個鐘頭就死了。在短短的幾小時之內,它誕生、成長、步入中年、老年,以至於死亡,也算是活了一輩子,這是我們可以看到的。至於蜉蝣是什麼,你們可以去查字典。以蜉蝣的朝生暮死,和我們的人生相比,豈不是跟我們與忉利天、西方極樂世界比起來,同樣的短促、無常?
有一個成語叫「黃梁一夢」,或者稱為「邯鄲夢」,這個典故是說有一個姓盧的書生,在旅館中遇到一個道士,送他一個枕頭,他枕著稍微休息一下,竟做了一個夢,夢到他怎麼樣出生、念書、中了功名、做了大官,甚至生兒育女,真是享盡榮華富貴。可是當他一夢醒來,店中為他煮的黃梁(黃米)飯還沒有熟哩,而他在夢中,卻已經過了一輩子。因此我們說:「人生如黃梁一夢。」就是形容人生是很短促的。
因此,釋迦牟尼佛認為做國王、諸侯的榮譽,沒有什麼了不起,好像過隙的塵埃,那麼快就過去了,是那麼的無常,不值得去貪愛、執著。
「視金玉之寶,如瓦礫」,瓦,是用土燒成的;礫,就是一塊大石頭,把它打碎,成為小的石頭。世間一般的人,都喜歡黃金、白玉,都把它當作是寶貝。當我們穿過王彬街,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可以看到所有的金鋪,裏面都是人,都在買首飾,他們認為那是很寶貴的東西。
外國有一個寓言,說在雞鴨的面前放著兩堆東西,一堆是珠寶,另一堆是穀子,雞鴨對於珠寶,根本連看都不看一眼,更別說去嗅一嗅了,因為這些東西,對它們來說,是毫無所用的東西。可是它們看到穀粒,就會馬上用嘴去啄,穀子可以讓它們充饑呀!可見東西的貴賤,是因各人的觀點而分別,在它的本身,是無所謂高貴或便宜的。
還有,你如果到天上去,天上所住的殿宇,所用的器具,都是七寶所成的。我們常常誦的《彌陀經》,裏面說到西方是黃金為地,整個極樂世界都是黃金、七寶。將來彌勒佛到我們這個世界成佛的時候,這個世界整個是琉璃,都是透明的。我們現在掛了一串水晶,就以為了不得,很值錢的。將來你能夠在當來下生彌勒尊佛,龍華三會相逢的時候,滿地都是琉璃、水晶。到那時候,人們還會去相爭金玉嗎?還會感到它很珍貴嗎?
因此,釋迦牟尼佛認為不需要這麼辛苦去追求金玉,在他看起來,金玉同那些破磚破瓦,碎石頭是差不多的,因為這些物質,都是由「色、香、味、觸」四種原素集合而成,沒有什麼值得珍惜的。
「視紈素之服,如敝帛」,紈素,是一種非常薄、非常輕的絲織品,可以說是衣料當中最華貴、美觀和值錢的。敝帛,等於是破絮,破破爛爛的棉織品,指最普通的衣服。我們穿衣服,主要是為了保持我們的體溫和遮羞,只要能夠達到這個目的就好了,至於所穿的衣服,在質料方面,實在不必刻意去追求。因此,釋迦牟尼佛認為,你不要以為穿著很貴的、很漂亮的衣服,就很神氣了,在他看起來,只要是穿著整潔,即使是普通的粗衣,它的價值跟紈素之服是一樣的。
我曾經在報上看到一篇文章,說到現在一般上流社會婦女,為了赴宴會,永遠都少了一件衣服。雖然櫥子裏的衣服掛得滿滿的,但是挑來挑去,總是不合身,顏色、質料都不相配,永遠都不滿意,這就是對穿著太講究了。我們學佛、聽講經,希望能夠依照佛所教導的去做,在衣著方面,不要太挑剔了。
「視大千界,如一訶子」,大千界,就是佛經上常常提到的「三千大千世界」,簡單地說,就是我們所住的依報(地球)。依科學家說,整個的宇宙有千千萬萬的星球聯合在一起,地球只是其中的一個。但是,佛教以四大部洲為一個小世界,等於現今所說的地球。集一千個小世界,就是一個小千世界。一千倍成為一個中千世界,又一千倍,成為一個大千世界,通常稱為一個佛土。因為有三個「千」,叫做三千大千世界,這就是佛教的世界觀。整個佛所教化的教區,是一個三千大千世界,是個很大的環境,但是在佛眼看起來,一切都是唯心的,大千界和訶子都是一樣的。
訶子是什麼呢?它是一種藥樹的果子,全名叫訶黎勒,體形像芥子那樣,小小的,從虛假的體形來看,它當然不能夠跟三千大千世界來比較,就它的本性來衡量,三千大千世界和訶子,同樣是地水火風四大所組成的,所謂「芥子納須彌,須彌納芥子」,大小本來就是一如的。因此,在佛看起來,大千界和訶子都是一樣的。
「視阿耨池水,如塗足油」,阿耨池,是阿耨達池的簡稱,「無熱」的意思,它位於印度香山的南邊,雪山的北方,池水非常清涼,周圍有八百里,是印度河流的發源地,著名的恒河,就是由這裏發源的。塗足油,由於印度屬於熱帶的地方,人們常常被蚊蟲咬傷,必須擦油,才能夠消炎防毒,這稱為塗足油。在佛眼看起來,阿耨達池的水雖然很多,跟塗在腳上那一點點的消毒油一樣,無所謂多少的差別。
以上所講的王位、金玉、紈素、大千界、阿耨池水等五種,是以佛眼來觀察,世間法都是虛假的。接下去自「方便門」到「如四時木」,所講的是佛眼觀一切出世法都是如幻如化的,主要是為了破除眾生的執著。
「視方便門,如化寶聚」,方便門,為了教化眾生,在真實的一乘法門之外,另施設的種種法門,好像三乘、五乘,都是方便門。好像《法華經》所說的化城一樣,那是釋迦牟尼佛為了勸誘他的弟子發菩提心,行菩薩道,以期達到成佛的目標,說要到一個寶所,那地方太遠了,前面有一座城,大家快走吧,等一會就到了。其實,那是變化的城,只是方便的施設,這就是方便門,表示不是究竟的。它雖然不究竟,卻是我們修持的一個法門。這一種法門,「如化寶聚」,就好像魔術師變戲法,神妙莫測,變化了許多珍寶,都是假的。釋迦牟尼佛講種種的方便法門,跟變魔術是同樣的道理,不是真實的。
「視無上乘,如夢金帛」,無上乘,沒有再比它高上的,稱為一乘,是大乘佛法最高的境界,是眾生本來具足的。我們所謂成佛,並不是心外有佛,所以說:「圓滿菩提,歸無所得。」菩提是覺,圓滿了覺道(成佛),顯現出佛性,那是我們本來具足的,始終並沒有得到什麼,就像在夢中獲得金銀財寶,哪里有實物呢?
「視佛道,如眼前花」,佛道,是為一切眾生通向成佛之道而安立施設的。所謂佛、眾生,在佛眼看起來,好像是眼前的空花一樣的,比如我們的眼睛,有了毛病,看到空中一朵一朵的花,那是一種幻覺。要知道,所謂佛道、眾生,都是相對待而講的,假如每一個眾生都成了佛,還有什麼佛呢?佛經裏面說:「佛說一切法,為度一切心;若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佛說種種法,目的是為了救度一切眾生,如果沒有眾生可度,佛何必再說法呢?因此,佛認為他說法無量,實在沒有說過一個字。
「視禪定,如須彌柱」,禪定,我們平常所說的參禪入定,那境界是如如不動的。須彌柱,佛教說我們這個世界有一座須彌山,它好像一根柱子一樣,是穩定不動的。所以,在佛眼看起來,禪定跟須彌柱一樣,都沒有實法可得,最後還是歸於「空」性。
「視涅槃,如晝夕寤」,涅槃,好像《心經》中的「究竟涅槃」,就是到達成佛的境界。「如晝夕寤」,晝,就是白天;夕,就是晚上;寤,就是醒著。本來,眾生在生死當中流轉,因為被無明所纏縛著,無論是晝夜,都好像處於漫漫的長夜之中,迷迷茫茫地睡夢著。涅槃,好像白天從睡夢中醒來一樣,智慧的光明時時遍照一切,因此,日夜都是清醒著。
「視倒正,如六龍舞」,倒,就是顛倒,凡夫都是愚迷顛倒的。正,就是正見,聖人有智慧,都保持正見的。但是,顛倒與正見,都是由六根來分別,所以,這個地方說顛倒或正見,「如六龍舞」,好像六條龍在空中飛舞。過年的時候,大家都可以看到人家舞龍,頭尾混在一起的。我們一個人在迷的時候,就是顛倒,覺悟成佛,就是覺者,好像飛舞的龍,首尾相換,是很快的。所以,依佛眼看起來,倒與正,只不過是一體的兩面,沒有什麼差別的。
「視平等,如一真地」,《金剛經》說:「是法平等,無有高下」,世間的一切,都是平等平等的。「如一真地」,真地,就是真如理地。我們本來已經具足的佛性,在我們還沒有覺悟的時候,不瞭解什麼是一真地。經過了修持,到了那種境界,就知道「心、佛、眾生,三無差別」,都是平等平等。
「視興化,如四時木」,佛教化眾生,都是隨緣說法,化緣盡了,就入涅槃;因緣成熟,他就應時來度眾生,「如四時木」,四時木,春夏秋冬的花草樹木,春天花開,夏天茂盛,秋天凋零,冬天枯萎,由興盛而腐化,不停地循環。依佛看來,教化眾生的時節因緣,正像世間四季的花木,隨著時序而變遷,沒有什麼好執著的。
以上佛所舉的世出世間法,主要說明一切是虛假如幻的,目的是要破除我們的貪愛和執著,放下一切,自自然然地修持,用心去體會。
諸大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這是流通分,是每部佛經三分結構的最後一部份,可以說是本經的結束。
「諸大比丘」,諸,表示數量很多,包括所有參加釋迦牟尼佛講《佛說四十二章經》,在座的聽眾──比丘、比丘尼、居士,以及諸菩薩、天人。「聞佛所說」,聽完了佛所講的這一部經。「歡喜奉行」,大家內心感覺到無限歡喜,真是法喜充滿,都願意依照釋迦牟尼佛所教誡的去奉行。當然,佛弟子的「歡喜奉行」,本經就能夠輾轉流通於世間了。
《佛說四十二章經》,講講停停的,到今天總算講完了,諸位假如想深入研究,在大藏經中有註解,不過,本經的註疏比較少,原因是本經的文字非常淺白,很容易明白。但是,它卻是一部很基本的經典,現在臺灣一般佛學院,都把它作為必修的課本。我們要是能夠靜下心來研究,自己可以瞭解的,這裏面有很多做人的道理,很值得我們深思反省,能夠去力行,這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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