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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說四十二章經講記

自立法師講述

當初,佛成道以後,由許多外道發心出家的比丘,將他們對宇宙人生不明了的地方,以及有疑難的問題,紛紛提出來請佛解釋;有些也是佛自動對比丘們懇切的開示,這些生活中金科玉律的語錄,集合起來,共有四十二段。我們逐段欣賞玩味,感覺得每一段皆含有重要的意義,而且每段皆自成一章,因此,就成為這一部《佛說四十二章經》。 ‧‧‧

佛說四十二章經講記

自立法師講述

佛曆二五三三年歲次己巳八月初一日

於菲律賓隱秀寺太虛講堂

自序

緒說

解釋經題

介紹譯者

僧道鬥法的故事

經序

第一章 出家證果

第二章 斷欲絕求

第三章 割愛去貪

第四章 善惡並明

第五章 轉重令輕

第六章 忍惡無瞋

第七章 惡還本身

第八章 塵唾自汙

第九章 返本會道

第十章 喜施獲福

第十一章 施飯轉勝

第十二章 舉難勸修

第十三章 問道宿命

第十四章 請問善大

第十五章 請問力明

第十六章 捨愛得道

第十七章 明來暗謝

第十八章 念等本空

第十九章 假真並觀

第二十章 推我本空

第二十一章 名聲喪本

第二十二章 財色招苦

第二十三章 妻子甚獄

二十四章 色欲障道

第二十五章 欲火燒身

第二十六章 天魔嬈佛

第二十七章 無著得道

第二十八章 意馬莫縱

第二十九章 正觀敵色

第三十章 欲火遠離

第三十一章 心寂欲除

第三十二章 我空怖滅

第三十三章 智明破魔

第三十四章 處中得道

第三十五章 垢淨明存

第三十六章 展轉獲勝

第三十七章 念戒近道

第三十八章 生即有滅

第三十九章 教誨無差

第四十章 行道在心

第四十一章 直心出欲

第四十二章 達世知幻

流通分

《佛說四十二章經》,是從印度傳到中國的第一部聖典。這是由天竺高僧迦葉摩騰與竺法蘭共同翻譯的。當時「夜夢金人」的漢明帝,對這第一部新譯出的《佛說四十二章經》,簡直視如國寶,特別敕令珍藏於「蘭台石室第十四間」(皇家圖書館),成為皇室的專利品,民間根本不知道有這一部法寶。因此,在晉朝道安法師所編的《綜理眾經目錄》,尚找不到這一部經的名稱,難怪有人誤認它是偽造的了。可是,我們再詳細查考唐朝所有的藏經目錄,都已一一記載,因此,我們可以肯定:《佛說四十二章經》的來源,是無足懷疑的!

當初,佛成道以後,由許多外道發心出家的比丘,將他們對宇宙人生不明了的地方,以及有疑難的問題,紛紛提出來請佛解釋;有些也是佛自動對比丘們懇切的開示,這些生活中金科玉律的語錄,集合起來,共有四十二段。我們逐段欣賞玩味,感覺得每一段皆含有重要的意義,而且每段皆自成一章,因此,就成為這一部《佛說四十二章經》。

這部《佛說四十二章經》的內容,對我們現實的人生,富有啟發作用,可以說它是引導我們修身、行持、處世、待人、乃至成佛的解脫之道。

一九八九年(歲次己巳)古曆八月初一日,我接受隱秀寺善友們的請求,在太虛講堂宣講《佛說四十二章經》,當時是由王晴暇(玉霞)居士翻譯閩語的。這部經斷斷續續地共講了三十五次,如果在每月的共修會連續不斷地講下去,應該一年半就講完了。但因晴暇居士是帶病翻譯,而且病情日漸沈重。最後為了移植腎臟,又停頓了數月未講。本來我打算請別人翻譯,讓她好好靜養,但她在病中深深感到人生無常,已不久於人世。為了要使這部經由她翻譯得有始有終,給大家結一個圓滿的法緣,所以她一直堅持要負責將本經譯完。記得她手術後已無力登上講臺,還是由她的丈夫(蔡博厚居士)和幼兒(本強)兩人扶著她步上講臺,坐在翻譯的位置上。當本經全部講完後,沒有數月,她就安詳地往生了。她一向如此擇善固執,這種為法為人的悲願,是值得我們效法和感念的!

過了六年以後,在一九九五年(歲次乙亥)的六月廿五日,我又應邀往台灣苗栗淨覺院,為智道法師所領導的徒眾,在她們一年一度的「結夏安居」期中,以普通話直接為她們講解《佛說四十二章經》。她們經常聽智道院長講經說法,本經當然也早已聽講過了。她們對佛學都很有研究,我名義上是去為她們講經,不如說是去為她們復習,還比較恰當。我只是藉此機緣,去陪她們過一段佛制的結夏安居生活而已。

在這兩處所講的《佛說四十二章經》,雖然是同一部經典,但因環境和時間不同,聽眾的程度也不一樣,所以我為了要適應他們的根機,所講的內容,也就不完全相同了。我將這兩個道場所講的錄音帶和筆記,都交給了法淨。她經過一年又兩個月的時間,用她流暢的文筆,耐心地記錄、整理;再經我仔細地審閱、刪改和補充,這樣,才完成了這一部將近二十萬字的講記。

五十多年前(一九四五),我在故鄉泰州光孝佛學院與摯友──了中法師同學時,第一學期的佛學課程,其中就有《佛說四十二章經》。那時我們都是十多歲的小沙彌,雖然授課的希堯法師口若懸河,講得天花亂墜;只因那時我們的程度太差了,所瞭解的實在有限。每次課後,我都跟年紀最小,而且最聰明的了中法師共同研究,互相勉勵,並發願希望將來有一天,自己也能夠為別人講解《佛說四十二章經》。真是歲月如梭,屈指算來,如今已超過了半個世紀,我所宣講的《佛說四十二章經講記》,也將要問世了。回想當年求學時的情景,我情不自禁地給了中法師打了個越洋電話,請他為我的講記寫篇序文。他聽過電話,很爽快地答應了;而且很快就給我交了卷。不過,了中法師在序文中過於為我吹噓,反而使我感到汗顏!近來他正在為籌建玄奘大學的教學大樓,以及興建善導寺的大雄寶殿,已忙得不亦樂乎!他從百忙中抽空為我寫序,使本書增加無量的光彩,他這股友愛的熱忱,真使我說不盡的感謝!

在印刷及發行方面,我仍偏勞經驗豐富的性瀅法師為我幫忙處理。她撲撲風塵地剛從美國弘法歸來,就欣然接受了我這樣繁重的懇托,使我銘感不已!

為了便校對,也為了及時修改,這部書在打字排版方面,我仍邀請施騰輝居士為我負責這份最辛苦的工作。他本來在報館忙於編務,仍從忙裏偷閒來為我操勞,使我從內心由衷的感激!

關於《佛說四十二章經》的註解,明朝有蕅益大師的《四十二章經解》;近代有太虛大師講的:《四十二章經講錄》,這是比較扼要而有價值的著作。只因我蝸居菲島,缺乏資料,所見到的已寥寥無幾。現在我敝帚自珍地出版這部講記,只希望給初學佛者多一份參考;並藉以向海內外的先進們領教!

這次出版本書,菲律賓隱秀寺的善友們隨喜參加助印,熱心推動佛教文化,誠意可感,真是功德無量!

佛法講因緣,這次《佛說四十二章經講記》能夠順利地出版,也是藉各種因緣和合所致。讓我謹在此向所有贊助的師友們,表達萬分的謝意!

佛曆二五四三年地藏聖誕寫於菲律賓隱秀寺隨緣樓

心理法師、真心法師、諸位法師、諸位清姑、各位善友:

時間過得非常快,今天已經是農曆己巳年八月初一了。我也好久沒有跟諸位正式講經了,所以從今天開始,每個月的初一、十五這兩天的「佛學講座」,我來跟大家研究《佛說四十二章經》。

在幾年之前,我曾經跟大家講過《佛說八大人覺經》,這部經的內容說明我們要做一個大人──菩薩,也就是要做一個救人救世的菩薩,所應該實行的八件大事,這部《佛說八大人覺經》,大家已經聽過了。

中國明朝有一位大師──蕅益大師,曾經把《佛遺教經》、《佛說四十二章經》和《佛說八大人覺經》,加以註解。在佛教界,這三部經常常合訂在一起的,可以說是佛遺教三經。因為過去我曾經講過《佛說八大人覺經》,有些善友就對我說:

「師父,這一次能不能為我們講《佛說四十二章經》呢?」

「好!這次我就為你們講這部經。」

因為有人提議,所以這一次我就採用《佛說四十二章經》,來跟大家研究。

一、講經的方式

談到講經的方式,在大陸也好,或者在臺灣、香港各地也好,有的是大座的講經,有的是普通的演講。所謂大座的講經,有一個法座放在中間,由維那師父率領大眾,很隆重地唱讚,呼鐘聲偈,迎請搭著大紅祖衣的主講法師升座;像我這樣講,是普通方便的演講式。

佛教在印度,釋迦牟尼佛講佛法,無所謂宗派的,等到傳來中國以後,經過歷代的祖師加以分門別類,在古代有十三宗,後來綜合歸併成為十宗,各宗各派講經的方式,各自有傳統家法,所表達的方法也不一樣。

過去我已經跟大家介紹過,中國佛教的十宗,但在座有好多可能還沒有聽過,現在不妨重復一下,所謂十宗:一、華嚴宗,二、天臺宗,三、唯識宗,四、三論宗,五、禪宗,六、淨土宗,七、律宗,八、密宗,九、俱舍宗,十、成實宗。

這十宗的名稱,有的時候不一樣,譬如華嚴宗,是以《華嚴經》作為依據的,所以稱為華嚴宗。但這一宗至賢首大師才圓備,所以又稱為賢首宗。好像天臺宗,所依據的經典是《法華經》,有的時候就叫做法華宗。唯識宗或者稱為法相宗,那是因為根據法相唯識而立宗的,這些宗派名稱雖然不一樣,不論它是依據經典而立宗,或者是依人名(祖師)來立宗,或者是以山名來立宗,總而言之,它的內容是一樣的。

十宗如果以佛教的大小乘來分類,前面從華嚴宗到密宗等八宗,屬於大乘教法;後面的俱舍宗跟成實宗,屬於小乘教法,所以稱為「八大二小」,也就是說這十宗有八宗是大乘,二宗是小乘。不過,要是認真地分類起來,律宗的戒律,有大乘戒也有小乘戒,因此,也可以說大乘宗有七個半,小乘宗有兩個半。這樣的分類,說明十宗包括了大乘和小乘。

我為什麼在這裏要介紹十宗呢?就是說到講經的方式。在中國的各宗各派,講經結構、組織最嚴密的,就是華嚴宗和天臺宗,這兩宗的講法不同,天台宗有天臺宗的方式,華嚴宗也有它自己的方式。譬如說華嚴宗,你們假使念過《華嚴經》,就會知道,裏面都是以「十」這個整數來敘述「十玄門」圓融無礙的境界,所以,他們一講經,都是用「十門分釋」加以發揮,這就是他們講經的方法。

至於天臺宗講經,有「五重玄義」,就是以釋名、辨體、明宗、論用、判教,這五種方法加以詳細解釋;唯識宗也分為五門來說明;甚至於密宗,因為是以《十住心論》這部論為根據,也是以十種分類來闡釋。總而言之,雖然各宗派弘揚佛法的方式不一樣,但他們的宗旨還是相同的。當然華嚴宗那「十門分釋」,天臺宗的「五重玄義」,都是專門學問,我們現在主要不是講這些,我只是提一提來說明各宗的家風和講經的方式是不一樣的。

也許你們要問:既然各宗派有不一樣的講經方式,那師父是根據那一家來講呢?我認為他們的講法是傳統式的,有固定的形式。所乙太虛大師講經,就採用新的方式,要是你們把〔太虛大師全書〕六十二本打開一看,就知道他不論講那一部經、那一部論,都沒有依照這些方式。他一上來就是個「懸論」,把該部經(論)的內容大概地提示一下。那麼,我呢?既不固執於那一個宗派,也不拘泥於用什麼方式來闡述,我只是把經裏面主要的意義,提出來給大家說明,以作參考。

二、本經的特色

現在我將《佛說四十二章經》跟一般佛經不一樣的幾個特殊觀點,提出來加以說明:

一、文辭簡明:這部經的文辭──文字和辭章,都是很簡單、明白、扼要的。全經共計有二千三百三十九個字,分為四十二章,也就是四十二段,每一段的文字都很簡短,最長的只有一百多個字,一般都是兩三行,三、五十個字,有一章還不到二十個字,只有十八字。它的體裁,就好像中國儒家的《論語》和《孝經》,一章一章,很簡明的,你們如果靜下來,用心去欣賞、研究,就知道《佛說四十二章經》有它的特點。

二、內容豐富:本經既包括了事,也涵蓋了理,可說是部理事圓融的經典。好像經文一開始就敘述「世尊成道已,作是思惟」,就是說明釋迦牟尼佛成佛了,以及他說法度眾生等事蹟的經過,這是屬於事;至於講理的呢?可以說包括了世間的和出世間的,以及小乘的,大乘的道理──三藏十二部經一切的教義。

三、譯筆信雅:《佛說四十二章經》翻譯的技巧,文筆非常信雅。要知道,翻譯家必須具備信、達、雅這三個條件,才能夠將一部外文作品翻譯得非常精彩吸引人。什麼叫做信?就是很信實、沒有錯誤的,每一句翻譯出來都是很確實的;達,就是很通達、流暢;雅,在文辭方面,表現得很文雅,不是生吞活剝,沒有黏在嘴巴裏頭不通順的現象。這部《佛說四十二章經》的翻譯技巧,完全符合了信、達、雅的三個翻譯條件。它雖然是第一部傳到中國來的法寶,卻可以作為後代翻譯家的典範。同時,裏面所翻譯的名相(名詞),如「四諦法輪」、「無為法」……諸如此類名相,譯得多麼的精確、雅順,成為後代翻譯家經常所採取的。另一方面,這一部經可以說是非常善巧的意譯,而不是直譯。意譯,就是順著經本原來的意思翻為中文,不像直譯一句一句對照著翻,這也是本經跟後世的直譯不一樣的地方。

四、不須疑惑:由於《佛說四十二章經》是一部古老的譯本,流傳到現在已經將近二千年了,它的文體形式跟後世所翻譯的經論不一樣,曾經被中國的一般文人學者所疑惑,都認為它是偽造的,引起了梁啟超、胡適之等好多學者加以考證、筆戰和辯論。過去有位張曼濤教授,編了一部〔現代佛教學術叢刊〕,共有一百本,其中第十一冊,就是搜集了各方面討論有關《佛說四十二章經》真偽的文章,諸位假使想做學問的話,不妨把它找來看看。依我研究的結論:不論是太虛大師也好,印順導師也好,他們都肯定《佛說四十二章經》絕對不是偽造的,所以我希望大家對它不需要加以疑惑。

我還要告訴大家,一般學者之所以認為《佛說四十二章經》是中國人偽造的,原因是晉朝道安法師──所謂「彌天釋道安」,曾經編了一本佛經的目錄,把所有翻譯到中國來的佛經,都編列在這本目錄中,這本書名叫《綜理眾經目錄》。在這本書裏面,找不到《佛說四十二章經》的記載,因此,一般學者認為目錄中既然沒有這部經,可見它是假的。

還有人懷疑《佛說四十二章經》是假的,那是因為一般的佛經,好像《金剛經》、《彌陀經》,都有「序分」──一開始就是:如是我聞,一時佛在某某地方等等的「六成就」,先說明講經的時間、地點,以及請問的當機聽眾等等,這樣的形式,為什麼本經卻沒有呢?的碓是引起人家產生懷疑的地方,因此認為它是偽造的。

但是我們如果認真地加以研究,這許多的疑惑都不足以懷疑,也不難解答。比如說:本經的文體雖然跟一般的經典不一樣,是因為本經是第一部傳到中國來,翻譯時絕對不會在文體、形式和技巧上面去推敲、執著,主要目的是為了順應當時的潮流,為了使當時的人們容易接受,我們不能因為它的形式不一樣,就斷言說它是偽造的,否則就太武斷了。

同時,我們也應當瞭解譯經的實際情況,後代翻譯佛經,好像玄奘大師從印度取經回來,當時的唐太宗皇帝,下詔由國家主辦,他擁有一個規模非常巨集大而完善的譯經場,地方廣大,助手也多,裏面幾百人,在主譯人的領導之下,組成了譯經團,分層負責,大家分工合作,什麼人負責什麼工作,都分得清清楚楚,因此,所翻譯的經典、名相和文體,都是一定的形式、規劃。可是我們要知道,翻譯《佛說四十二章經》的時候,參與的人很少,而且也未必完全通曉梵文,可能是由迦葉摩騰他們用口頭把經文念出來,而後由中國當時的文人學者筆錄,可以說只能意譯,不是直譯的,因此,在文體方面,完全是東漢時代儒家的形式,跟現代一般所流通的經典不一樣。

再說,道安法師的藏經目錄裏面,雖然沒有記載本經,可是在另外一部古書《出三藏記》裏面,已經寫到本經當時是藏在朝廷的「蘭台石室」第十四間。試想,一部佛經翻譯好了,把它當作寶貝一樣的,藏在皇宮裏面,外邊的人那裏會知道呢?何況當時的交通又不方便。本來道安法師記錄經典,是非常慎重的,不是隨便給它加上去充數,而是加以考證,有時候難免沒有遺漏的地方。同時,那個時候道安法師所居住的地方,跟翻譯《佛說四十二章經》的地點也不同,所以,我們不能因為藏經目錄裏面沒有的,就認為它是假的。不過,在唐朝所有的藏經目錄裏面,已經有《佛說四十二章經》的記載了。

說到一般佛經都有「如是我聞」的序分,而《佛說四十二章經》中卻沒有,我剛才已經說過,本經是第一部佛經傳到中國來,為了求其慎重,能夠簡潔又容易給大家接受,所以在體裁方面是採取意譯的,在形式上就沒有那樣拘泥執著,這一點我們能夠瞭解的話,就可以肯定本經一定是一部真正從印度傳過來的經典,絕對不是一般無聊文人所認為的:中國人偽造的經典。

三、漢明帝的夢

也許你們要問:本經怎麼會傳到中國來呢?現在,我就講一個故事,也是歷史上有明文記載,絕不是道聽途說的。

那是在東漢的時候,有一個皇帝叫孝明帝(一般所稱的漢明帝),他是漢光武的第四個兒子。在孝明帝永平三年(西元六十年),孝明帝有一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做了一個夢,這夢好奇怪喔!怎麼樣呢?他看到皇宮的宮殿上面,有一個金人──金色的人,頸項有一圈圓光,而且渾身都是金光燦燦的,很自在地在那兒飛來飛去。

第二天早上,上朝的時候,皇帝就召集文武百官來共同解開昨晚的夢境。

「你們當中,不論是有學問的,或者通達天文地理、算命蔔卦的,都應該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們有誰能夠替我解這個夢呢?」

當時朝廷中有位太史官(專門研究歷史的),名叫傅毅,他站起來說:

「啟奏皇上,聽說在我們西方的天竺(印度),有一個神叫做佛,他就是金色的,全身發光。依我的看法,皇上夢到的大概就是佛了。」

這時,又有位博士(當時的官職,不是現在的博士學位)官,名叫王遵,是一位很有學問的人,也告訴明帝:

「皇上,剛才太史官所講的,我認為說得很對,照我所瞭解的,在周朝時代,有部書叫《異記》,裏面記載了許多當時所發生的奇奇怪怪的事情。其中有一項記載:周昭王二十六年四月初八日,大地發生六種震動,天上有五色的祥光出現,一直照射到太微星。當時,周昭王也感到很奇怪,問他的大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其中有個叫蘇由的太史官,稟告他這就是西方有大聖人出世,他的教法在一千年以後,就會傳到我們中國來。這一說,周昭王就令他們記下來,刻在石頭上,然後把它埋在地底下,算一算,到現在剛好一千年。所以皇上您所夢到的,就是佛祖要到我們中國來,夢境才會有這樣的祥瑞。」

漢明帝聽了眾大臣的報告以後,心裏好歡喜:「啊!佛教要流傳到我們中國來,是我們中國人的幸運呀!」從此,他日夜都想:佛教什麼時候才傳得來呢?正是夢寐求之。可是,幾年過去了,一點消息也沒有。到了永平七年(公元六十四年),漢明帝就派了蔡□、秦景、王遵等十八位當時朝廷中有地位、有學問的大臣,到西天去取經,也就是專誠去請佛經到中國來。

當這十八人浩浩蕩蕩地向印度前進,途中經過月氏國(以現在的地理位置看,是在阿富汗、蔥嶺及中亞等地),遇到了兩位中印度的出家人──迦葉摩騰和竺法蘭。秦景、王遵、蔡□等就恭恭敬敬地說明了來意,而後邀請這兩位出家人到中國來。

於是,兩位尊者就把佛經、佛像、佛的舍利,用白馬馱運到中國來,這叫做「白馬馱經」。由於當時交通不方便,完全是步行,直到永平十年(西元六十七年)十二月三十日,才抵達洛陽。

當時,就讓兩位尊者駐錫(安頓)在離洛陽城東邊十二里,北面靠著邙山的鴻臚寺。要知道,寺廟的寺,古代是屬於皇宮的,等於是賓館,作為招待外國使者的地方。自從這兩位出家人用白馬馱經來了,皇帝就下詔把鴻臚寺改名為白馬寺,這是佛教傳來中國後的第一座寺廟,到現在已經有一千九百多年的歷史了。兩位出家人就住在白馬寺翻譯《佛說四十二章經》,所以,白馬寺被尊為中國佛教的「祖庭」,也可說是中國佛教的源流。

以上是佛教傳入中國的真實典故。

解釋經題

佛說四十二章經。

這是本經的題目,共有七個字,它的立題,可以分為「通名」、「別名」,也可以用「人」、「法」兩種意義來解釋。

一、通名和別名:什麼叫做通名?譬如說「經」字,就是個通名,《佛說四十二章經》固然稱為「經」,其他的,好像我們平常念的《金剛經》、《藥師經》或是《法華經》、《華嚴經》,所有的佛經都稱為「經」,所以「經」是通名,就好像我們稱呼人家蔡先生、王先生、張先生、李先生,先生是個通稱,而張、王、李、趙,是個別的姓,《佛說四十二章》是這部經個別的名稱,屬於別名。

二、人法立題:我過去曾經介紹過,所有的佛經有七種立題的方式,《佛說四十二章經》在這七種當中,屬於「人法立題」,什麼叫做人法立題呢?「佛」,是人做的,屬於「人」;「四十二章經」是佛法,稱為「法」,所以這部經的題目,是由「人」與「法」聯合組成的一個名稱。

以下,我再把這經題的七個字,分為「佛」、「說」、「四十二章」、「經」,四節加以說明。

一、佛:佛字的發音是印度音,是簡單的稱呼,把它說完全了,應該稱為佛陀(BUDDHA),它是音譯到中國來的,意思是「覺者」。

中國文字的造字結構,有所謂六書,就是由六種方法來造成文字。「佛」這個字,是「人」和「弗」兩個字組合的,在六書當中,稱為形聲字;人是個形體,弗是聲音,佛字的聲音,依弗字而發音的,所以是個形聲字。但這個字,也可以說是個會意的字,弗是「不」的意思,「佛」,不是人,這話怎麼說呢?固然佛是人做成的,但他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平庸人,他是一位對宇宙人生一切的事理、所有的真理都已經大徹大悟的大聖人,因此稱為「覺者」。

談到「覺」,可以從三方面來說明:

從文字的意義說明:覺是覺察和覺悟的意思。所謂覺察,就是面對一切煩惱的時候,能夠隨緣省察,不為它所困惑。在佛學上有兩個專有名詞:煩惱障和所知障。障,就是障礙,我們人生最大的障礙,就是「煩惱」和「所知」這兩種。我曾經介紹過,人生最大的煩惱是貪、瞋、癡、慢、疑。對於好吃的、好穿的、金銀財寶……等,都是我們貪求的物件;假如人家說一句好聽的話,或者讚歎我們,我們就會得意忘形;要是人家發我們的脾氣,讓我們難堪,我們就生氣了,感覺到很煩,這就是瞋心;乃至於癡、慢、疑等等,都是使我們內心感到煩燥,非常苦惱的。

但是,做了菩薩,或者成了佛的話,就不會為煩惱所包圍,所困惑了。一個真正大覺大悟的人,他能夠覺察到所有的煩惱,而且能夠突破這個障礙,不為煩惱所困擾,能夠隨緣地面對各種煩惱,任運而行。

佛法中有兩句成語:「不怕念起,只怕覺遲」,就是說當煩惱來了,貪心起了、發脾氣了,這個念頭生起來沒有關係,只怕的是生起來以後不知道。如果念頭生起來的時候,馬上有所警覺──哦!我們不要貪心!我們不能發脾氣!我們不能生那些無明!你有這一種覺悟的功夫,就可以慢慢地走上「覺者」這個大道,這就是脫離了煩惱障。

再說覺悟:覺悟就是突破所知障。什麼是所知?知,是種知識、智慧,但是,知識有了毛病,就成為愚癡了。愚癡,即是所知障。有個名詞叫做「世智辯聰」,那是一種小聰明,屬於世間的知識,譬如說:由於存著先入為主的觀念,對於世間某種學說,或者一般的邪教,或是不能正信佛教的道理,認為別人家講得比較好,而否定了佛教的一切,也就是把你對於佛教的正知正見障礙了,使你不相信,這就是種所知障。假如我們對於所知道的世間、出世間的一切知識,能夠有正確的判斷與抉擇,而不會去顛倒執著,才能夠突破所知障,這樣你就覺悟了!因此,當你真正成了佛,既能夠覺察,也能夠覺悟。

我這樣講,只是很淺顯地從字義方面來說明「覺」。

從聖位的層次說明:分為自覺、覺他、覺滿三種。

自覺:什麼叫做自覺?自覺的意思,是自己覺悟了。世間的人,包括你、我、他在內,都是凡夫,都是癡迷不覺的。外道(其他的宗教)所認為的覺悟,是一種覺得不正當的邪覺。自覺,是對佛教的小乘──聲聞和緣覺來講的,他們已經覺悟了,稱為自覺。

覺他:佛教行者不單單是要自己覺悟,進一步要使得一切的眾生都覺悟,所以希望能夠覺他,這是菩薩的風範。菩薩發心,自己沒有得度先度人,這跟二乘人的自覺完全不一樣了,覺他,是菩薩的精神。

覺滿:就是覺行圓滿了,不但是自己覺悟,也要使其他的一切眾生都能覺悟,而且覺悟得圓滿,這不是菩薩的境界,而是大覺的佛陀了。

從功行的區別說明:可以分為本覺、始覺和究竟覺三點來解釋。

本覺:佛教裏面常常說:「心、佛、眾生,三無差別」,就是只要有「心」的,不論是佛或是眾生,這三個都是一樣的。這是什麼意思呢?每一個人都有佛性──成佛的可能性,所以,從這個觀點來說,叫做本覺。

本來覺悟,為什麼不覺呢?就是因為所有的物欲把我們的真心障蔽了,好像一面光明的鏡子,被塵埃所遮蔽,失去了它的光彩。雖然現在它的光明沒有現出來,但是鏡子本身的光明還是具備的,所以,從這個觀點說,我們每個人都具備了成佛的本覺,現在雖然不覺,但本性原來是覺的。

始覺:始是開始,我們本來是糊里糊塗,不知不覺的,好像做夢一樣,突然間,這個夢醒了,和覺悟的悟差不多,悟就是醒了。哦!「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這是突然的覺悟,稱為開始覺悟,是始覺。陶淵明在〈歸去來辭〉文中,有一句「覺今是而昨非」,那是他突然覺悟了,認為過去都是不對的,瞭解到今天對了,就是開始覺悟了。又譬如說在座諸位,過去沒有聽過佛法,突然地來聽了一次,說到不可以殺生,本來認為怎麼不可以殺生呢?上帝就是造這許多的動物給我們吃的,但是聽到佛教說不行!我們要有慈悲心,要行「同體大悲」。縱然是螞蟻蚊蟲,也有它的生命,我們都應當尊重它們的生命。這個時候,你突然聽了這一句話,覺悟了以前的觀念是錯誤的,從今天開始,不會再去殺生,於是慢慢地培養出慈悲心,這叫始覺。

究竟覺:究竟覺就是成佛啦!對世間的一切事、一切道理,沒有一樣不覺悟,而且是究竟圓滿的覺悟,不論是本覺、始覺、究竟覺,三覺都圓滿了。

佛是覺者,但是,我們必須瞭解,這裏佛指的是誰呢?就是我們的教主──本師釋迦牟尼佛。

二、說:說,就是講話,但是根據佛經的解釋,說是「悅」的意思,悅,就是喜歡,你們假使念過儒家的《論語》,一開始「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古本書上,悅寫為「說」,所以,說不是說話的「說」,而是「悅」。孔子認為我們常常修學,不是很快樂的嗎?大家來聽講經,把所有的煩惱拋到九霄雲外去,這也是快樂的嘛!

釋迦牟尼佛觀察眾生受教化的根機已經成熟了,講這部經的時候,是懷了一種歡喜心、大悲心,暢所欲言,滔滔不絕地從他的大悲心裏面,自然而然地把佛法流露出來,真是無比的歡喜,所以「說」是「悅」的意思。

三、四十二章:四十二是數位。章,是條與段的意思。有句成語叫「約法三章」,例如說:我跟你約法三章,就是我和你訂的條件有三條,所以章就是指條。那末,四十二章就是四十二條,簡單地說,就是四十二段,這是指本經的體裁和內容。

本經是釋迦牟尼佛自動講的,正像《論語》中都是「子曰」──孔子說,本經中常常提到「佛言」、「佛言」,釋迦牟尼佛講,不論是佛弟子請問他,或者是外道發問,他所答覆、所宣揚的道理,分為四十二個章段。

也許有人要問:為什麼不說四十或四十三?這是有含義的:從修行到成佛的歷程,有四十二個聖位:十住、十行、十迴向、十地、等覺、妙覺等四十二個位次,所以,分為四十二章,隱隱當中象徵了成佛的四十二個階段。

四、經:簡單地說,是一種聖典,中國傳統的說法,有所謂「聖經賢傳」的區別:聖人的著述稱為「經」,賢人的立言叫做「傳」,你們假使念古文,有《左傳》、《谷梁傳》、《公羊傳》,還有儒家的〔五經〕、〔四書〕,都是聖人的著述,這是中國對經的定義,但是,我們現在講的「經」,是從印度梵文翻譯過來的,說法就不一樣了。

梵語經叫「修多羅」、「修妒路」、「素怛纜」,直譯為中文叫做「線」,有貫穿的意思,意譯為「經」,說完整點,應該稱為「契經」。契,是契合的意思,具有契理和契機兩種含義。什麼叫契理?就是釋迦牟尼佛所講的佛法,與十方三世諸佛,所講的是一樣的。不可能說釋迦牟尼佛說生老病死是痛苦的;而阿彌陀佛說生老病死是快樂的;藥師佛卻說是半快樂半痛苦的,絕對不會那樣說的,道理都是一樣的,縱然是「月可令熱,日可令冷」,佛說的四諦,不可以改變的,因此,契理指佛經的道理,是永遠契合於真理,不會改變的。

契機,機就是根機。所有的眾生,他們的愛好、個性、所能夠接受的程度(智力),雖然千差萬別,但是釋迦牟尼佛所講的道理,每個眾生都能夠接受,正如經中說的:「佛以一音演說法,眾生隨類各得解。」佛說的這句話,大學教授聽得懂,幼稚園的學生也聽得懂;人聽得懂,畜牲也聽得懂;天人也聽得懂,所有的一切眾生都聽得懂,所以適合大家的根機。

關於經的定義,在各種經論裏面,都有很多解說,以《雜心論》來說,對經的定義有五種的說明:

出生:你假如去研究、讀誦,佛經裏面就可以出現許多善法,教我們走上好的路,不會去為非作歹,造作種種的壞事。

湧泉:佛經裏面含藏了無盡的法味,好像滔滔不絕的泉水一樣。

顯示:佛經所顯示的真理,都是開示我們斷煩惱證菩提,可以得到大解脫的。

繩墨:你們看到木匠,他有一個墨斗,有一條線,裏面有墨汁,要鋸木頭的時候,這麼一拉一彈的,才能夠鋸直,那就叫做繩墨。一個人要是不依據規矩,就不能成為方圓了。我們學佛、研究佛法,才能夠辨別邪正、瞭解因果的道理,而不會胡作非為,這是繩墨的意思。

結鬘:鬘,指花鬘,我們常常在路上看到賣茉莉花,都是用線把一朵朵的花貫穿起來,成為一串一串的;佛法的真理,就好像花一樣,經過佛說了出來,把它連貫起來,才不會遺失,所以稱為結鬘。

經論中,對於「經」字的闡釋,還有很多很多,我再引數種給大家作為參考:

鏡:有的地方,說「經」好像鏡子一樣,我們想要知道臉上骯髒不骯髒、好看不好看,一照鏡就清楚了。佛經就像一面鏡子,我們每天從早到晚的所作所為,對或是不對,到了晚上,能念一卷《普門品》,《普門品》中說:假如我們有貪欲心、有瞋恚心,或者有什麼愚癡,應常念恭敬觀世音菩薩。這時候,鏡子照到了,我們就跟著去做。所以,佛經,你能夠常常去念、去誦,加以研究,就好像拿著一面鏡子在照,才知道那件事做得對,那一個動作做得不對,必須糾正的。

所以經中說,鏡是「佛來佛現;魔來魔現」。你是個佛來照鏡子,裏面就現出佛;你是魔鬼來照,就是魔鬼。總之,鏡子的作用,就是無論你是什麼樣子,它都會照出你的本來面目,所以,我們要常常念經,把它當一面鏡子來照。

徑:徑,就是路徑,一條路,由凡夫到成佛的光明大道。你如果只要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永遠做一個愚癡的凡夫,那就不談;你假使希望成聖成賢,做一個人上人,要學佛,要成佛的話,那你就要走上這一條光明的大道。你要走上這條光明的大道,佛經就是指南針,就是光明大道。因此,我們常常念經,才不會走上斜路、羊腸小道上去,才不會碰到危險。

門:你們到隱秀寺來,要從大門進入。我們要成佛,一定要經過這個門。從這個門進來,要研究佛經呀!我們要度眾生,就必須研究佛法,用真理去度化眾生,從這個門出去呀!所以,佛經是個大門,是成佛度眾生的法門。

正:就是正大光明,至正無邪,不偏不倚。你們看看中正學院的院長,最近作了一首歌,就是解釋什麼是中?什麼是正?我們學佛、研究佛法,是最中最正的法寶。我們面對一切的外境,一切不好的習氣、煩惱,都能夠因佛經而解除,而能夠解脫。

常:常就是恒常,永遠不會改變,所謂「亙古今而不變」,無論過去、現在、或者未來,永遠不會更易的,這種道理,才稱得上是真理。

法:就是法則,給我們作為模範的,好像一條軌道,永遠也不會差一絲一毫的。

以上幾個定義,是指佛經特有的含意,我特別提出來,讓大家有個概念,才不會跟儒家所通稱的經混為一談。

介紹譯者

後漢 迦葉摩騰 竺法蘭 同譯

迦葉摩騰和竺法蘭,是翻譯《佛說四十二章經》的兩位大師的德號。佛經,原本都是用印度的梵文寫成的,把它請到中國來,我們根本看不懂,所以必須經過翻譯的人,翻成中文,我們才懂得它的內容,因此,在未講經文以前,首先介紹本經的兩位譯者。現在,我分為三節來說明:

一、後漢:是中國一個朝代的名稱,又稱為東漢。談到中國,可以說是個文化古國,歷史實在太悠久了,俗語說:「一部二十四史,不知從何說起?」中國的歷史,已經將近五千年了,我們如果要講它,也不知道該從什麼時候說起哩!

中國的歷史,在上古時代,有所謂三皇五帝,三皇,一般說是天皇、地皇和人皇(也有說是伏羲、神農和黃帝),以至於春秋戰國;戰國時代,有齊、楚、燕、趙、韓、魏、秦等七國,稱為「戰國七雄」,七雄之間互相征伐,各霸一方,其中以秦國的勢力最大,到了秦始皇的時候,先後併吞了六國,統一中國,成為秦朝的第一個皇帝,他的意願,是希望子子孫孫能夠把江山世世代代相傳下去,永遠保持住皇帝的寶座,哪里知道,世間是無常的,他雖然做了始皇──第一代帝王,可是到了二世皇帝,秦朝就滅亡了。

那是因為秦始皇的政策太暴虐,不能得到人心,引起天下大亂,各路英雄好漢紛紛起兵反抗政府,你攻我伐,紛爭到最後,剩下兩股力量──漢王劉邦和楚國的後代項羽,兩人勢不兩立,後來,漢王劉邦又把項羽消滅了,重新統一中國,建立漢朝,歷史上稱劉邦為漢高祖。

漢朝自從高祖劉邦當了皇帝,一代一代地傳下去,到了平帝的時候,有一個宰相叫王莽,是個奸臣,我們平常說「王莽篡漢」,就是他把漢平帝廢除了,奪取漢朝的天下,自己取而代之,當了皇帝,漢朝的政權也告一段落,歷史上稱漢高祖到平帝這一段時期為前漢。

王莽篡漢,當了十五年皇帝,各地人民因不滿新朝的政治,紛紛起義,討伐王莽,最後,劉家的後代──劉秀(漢光武),復興漢朝的天下,這個時候稱為後漢。漢光武一代一代地把皇位傳下去,一直到了憲帝,非常不爭氣,結果歷史進入了三國時代──曹操的兒子曹丕,把後漢滅亡了,建立魏國。

接下來我們要討論什麼是東漢?什麼是西漢?前漢的都城在長安,後漢的都城在洛陽,從地理位置來看,長安是在洛陽的西邊,所以前漢又稱西漢;洛陽在長安的東邊,後漢也稱為東漢了。我們要講的《佛說四十二章經》,是後漢(東漢)時的兩位法師翻譯的。

我上面已經講過,佛教是後漢明帝「夜夢金人」的因緣,才正式傳到中國來的。以下,再介紹翻譯本經的兩位尊者。

二、迦葉摩騰、竺法蘭:迦葉和竺是姓,摩騰和法蘭是名。他們都是中印度月氏國人。根據佛教的傳記,迦葉摩騰又稱竺葉摩騰或者攝摩騰,那是音譯的不同,其實三個名是同一位法師的德號。

迦葉摩騰法師本來是婆羅門種族,從小非常聰敏,博學多聞,而且非常有善根,喜歡研究佛經,後來出家了。出家以後,對於佛教的經典與戒律都非常精通,經常在各地弘揚佛法。有一次,他遊化到西天竺(即西印度,古時候印度的版圖非常大,分為東、南、西、北、中五部分,稱為五天竺,也就是五個印度),應聘到一個弱小的國家,宣講《金光明經》。

這時候,剛好強大的鄰國,隨便找個藉口來興師問罪,攻打這個小國,企圖把它消滅掉。可是,奇怪得很,敵國每次攻入國境時,不是發生什麼事故,就是有什麼波折,障礙了兵馬,怎麼樣也不能順利前進。敵國的軍師感覺非常莫名其妙,竟然懷疑這個國家也許知道不是敵手,一定在耍什麼法術,阻止他們大軍的進攻,於是,派了一個精明的密探,混進城去,瞭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當偵探到處去探訪搜索以後,覺得什麼防禦都沒有,只見到人山人海,大家圍著一位法師,恭恭敬敬地傾聽他說法。啊!正是迦葉摩騰大師在宣講《金光明經》,所有國家的大臣和老百姓,都聽得津津有味。當時,正講到地神王是怎麼樣的護國愛民,並且強調:

「我們假如能夠愛護國家和人民,就能夠全國上下一條心,什麼樣的外患都不能來侵略。這樣也會感動了天神護法,自動在冥冥當中保護我們的國家。」

密探聽了,非常受感動,趕快回去報告。敵國因此放棄了殘暴的侵略行為,反而自動來求和,並且請問佛法。

迦葉摩騰法師因弘法而消弭了鄰國強大的武力侵略,化險為夷,這就是講經的功德,也是他的道德、威儀和神通所感召的。這是迦葉摩騰法師還沒有到中國來以前,因弘法而擔當了一位偉大的和平使者的事蹟。

在這裏,我希望大家要瞭解一件事:不要以為我們到寺廟來,都是求保佑呀!求平安呀!有的人甚至說:念念佛就好了,還要講什麼經,實在是麻煩。但是,從這個故事可以知道,講經的功德非常大,試看,講經能夠感動護法龍天來保護國家,使敵國無機可乘,侵略的野心不能得逞,可見講經和聽經都不是白費功夫的。

過去在大陸,太虛大師講經,都是人山人海,擠不進去。但是,你們知道他是什麼地方人嗎?他是浙江人,他的口音,相信你們一個都聽不懂。但那時大家都要去聽他講,為什麼?認為去聽了就有功德。所以我們來參加佛學講座,縱然聽不懂,也必須以虔誠恭敬的心來聽。要知道,在講堂裏面,有天龍八部來護持道場,不要以為我們看不到就認為他們不在,實實在在這些護法神都在場,同時要相信,能夠聽經,一定是有很大的福報。

現在我們言歸正傳,當迦葉摩騰和竺法蘭兩位法師,受到漢明帝的使臣所禮請,來到了中國的都城洛陽,駐錫在洛陽雍門外新建的白馬寺,就在這兒翻譯佛經。他們帶來的梵本經典,依歷史的記載,有六十萬言,就是六十萬字,是很多很多的。第一部翻譯的經典,就是《佛說四十二章經》,是兩位法師共同翻譯出來的。除了這部經而外,他們還陸續翻譯了《法海藏經》、《佛本行經》、《十地斷結經》、《佛本生經》、《二百六十戒合異》等五部經,再加上《佛說四十二章經》共有六部,合計一十三卷。可惜後來兵荒馬亂,國家動蕩不安,國都經常更遷,沒有固定在洛陽,其他的五部經都遺失了。到現在,兩位尊者翻譯的經典,僅僅保存著《佛說四十二章經》流傳世間。

《佛說四十二章經》是什麼時候開始翻譯的呢?那是漢明帝永平十年(西元六十七年),到今年(一九八九年),算起來,這部經翻譯到中國已經有一千九百二十二年的歷史了。所以在座諸位,今天能夠聽聞本經,可見是三寶慈光加被,我們該怎樣感恩才好!講到這裏,兩位譯者已經介紹完了。

三、同譯:同,就是共同;譯,就是翻譯。這部《佛說四十二章經》,是由迦葉摩騰和竺法蘭兩位法師共同把它從印度的梵文,翻譯成中國的文字。

僧道鬥法的故事

現在,我順便再講一個跟這一部經有關的故事,叫做「僧道鬥法」,這個故事是由於佛教傳到中國來,翻譯了《佛說四十二章經》以後,引起中國原有的道教很大的反應,才演出了這出戲。

話說漢朝時代,不論朝廷或者民間,大部分都信奉道教,自從漢明帝夢見金人,佛教傳來中國以後,上至皇帝、大臣、下至老百姓,都虔誠地信奉了佛教,這樣一來,中國原有的道教,難免不慌了手腳,認為如此下去還得了,非好好地跟佛教鬥一鬥,較量較量究竟誰的經典是真的?誰的出家人有功夫?於是,自動提出來要跟佛教鬥法。

當時有所謂五嶽道士,其中兩個首領──褚善信和費叔才,感覺到非常氣憤,聯合了六百九十個道士,上表奏到朝廷,說明要與佛教來一次較量,請求漢明帝主持公道。

那是永平十四年正月初一這一天的事。說起來漢明帝也是很民主的,他征求了兩方的同意後,就下令尚書令──當時朝廷的大官,叫宋庠的:擇定正月十五日元宵節這一天,在白馬寺的南門搭個壇場,讓道士和兩位法師來一次和平神妙的真理之戰!

在《高僧傳》裏面,只說到這一場比賽就是雙方各自把經典拿來焚燒。不過,我想,最先可能會有一場辯論,真正辯論的話,佛教的法師都是辯才無礙的,而且佛教有因明學,是一種論理學,當時,一般法師都精通這一門學問,要辯論,道士怎樣也辯不過他們的。

再說,到了元宵節那天,在白馬寺南門,東邊設立道壇,搭得非常的莊嚴,上面陳設了五百零九部道教的真經,並且排設著堆積如山的五果三牲等供品祭祀天地,參加的道士約有五百多名,可說是聲勢浩大,陣容強壯。而迦葉摩騰和竺法蘭在西邊的壇場,只是供奉著佛像、舍利,還有《佛說四十二章經》和其他的經典,場面非常簡樸,但很莊嚴又很隆重。

皇上漢明帝,親自駕臨現場監視,命令雙方各把經典放在壇場上,而後同時用旃檀香木焚燒。道士褚善信等,於是虔誠地念經、繞壇禱告:

「元始天尊!你要顯靈、保佑……」

說得聲淚俱下。

要知道,有好多老道士,他們的修煉,有的也是有功夫,他們有神通的,平常可以飛天鑽地,呼風喚雨,穿牆而過。褚善信、費叔才正是懷有這樣的功夫。可是,強中自有強中手,西天來的兩位法師的神通,比他們大得多了。所以,這一下子他們的真言,急急如律令,一切根本失效。他們只是眼巴巴地看著熊熊的烈火,把所有的道經化為灰燼。

再看看佛教,同樣的一把火,檀香木燃燒起來以後,佛像、舍利以及所有的經典,怎麼燒也燒不去,反而在烈火之中放出五彩的祥光,正是真理的光明與烈日爭輝的象徵。

這時候,迦葉摩騰大師,竟飛到空中去,運用他的神通變化,身上出火,身下出水,並且在空中飛來飛去,甚至睡在空中。──表示他的神通自在,是無所障礙的,要怎麼樣都能隨心所欲。同時,在虛空中變化的時候,他還作了一首偈,歌唱道:

狐非獅子類;燈非日月明。

池無巨海納;丘無嵩岳榮。

法雲垂世界,法雨潤群萌。

神通稀有事,處處化群生。

這首偈是什麼意思呢?「狐非獅子類」,狐狸精,雖然變化多端,但是和獅子比起來,那就差得多了。中國有句成語,叫做「狐假虎威」,狐狸,它連老虎都騙過了,但是,事實上狐狸只有雕蟲小技,而且疑心病最重。所以,狐狸和獅子比起來,簡直是不能比的,它們不是同類的。

晚上的燈,以前都是小小的一盞,或者是微弱的燭光,現在用日光燈,算是光亮了,但是跟太陽和月亮的光比起來,依然差得太遠了,所以「燈非日月明」,這譬喻說你道家要跟我佛教較量,你只是只狐狸,我卻是獅子;你只是一盞小燈,我卻是太陽、月亮。

「池無巨海納」,小小的水池,容量極有限,只能裝一點點的水,而大海是可以容納百川的,你們看看,許許多多的大江大河,最後都流彙到大海去,水池和大海,根本就不能同日而語。

「丘無嵩岳榮」,丘,是一個小小的土堆,那裏能夠跟宏偉崢嶸的嵩山──中國五嶽之一的中嶽相比呢?

「法雲垂世界,法雨潤群萌」,現在佛法傳到中國來,是法雲如甘露一般遍滿世界,所有的群萌,這許多的眾生,都能夠得到它的滋潤。

「神通稀有事」,現在我顯了神通,這是世間稀有,難得的事。

「處處化群生」,說實在,我並沒有要顯神通,我也不要跟你們鬥,這是不得已的,為了要度化你們,為了指引你們一條更光明的大道,我才這樣方便地做了。

迦葉摩騰大師在虛空顯神通變化,那末,竺法蘭大師呢?他在壇場中為大家演說妙法:

「你們要回頭啊!要信佛、皈依三寶。皈依三寶,將來可以離苦得樂,最後必定能夠得大自在,證得聖果。」

竺法蘭大師,以無礙的辯才,感化了好多人來信佛。

當時在場的朝廷大官,有個太傅(官名)叫張衍的,領導著大眾歡呼,並且很不客氣地對道士說:

「你們的法術一點也不靈驗,現在應該要改信佛教才好!我真是為你們難過,再這樣下去,是沒有前途的!」

道士首領費叔才,不禁萬分感慨,當場倒下去,就這樣悲憤地死了。

而許許多多的大臣、宮娥彩女以及老百姓們,在讚歎聲中,都皈依了三寶,甚至出家為僧,成為佛陀座下的忠實弟子。根據歷史記載,當時共有一千四百六十多人出家,他們是:

司空劉峻等二百六十人;

京師士庶張子尚等三百九十人後宮陰夫人、王婕妤、宮人等一百九十人;

五嶽道士呂惠通等六百二十人。

這些人,都是漢明帝親自批准出家的,他們出了家,住在哪里呢?朝廷建了十座大寺廟,七座在城外給男眾安住,三座在城裏給女眾安住。這是在歷史上記載得清清楚楚的事實,我們身為佛教徒,必須要知道的。

後代有一位皇帝──唐太宗,曾撰了一首名為〈題焚經台〉的詩,追念這一件事:

門徑蕭蕭長綠苔,一回登此一徘徊。

青牛漫說函關去,白馬親從印土來。

確實是非憑烈焰,要分真偽築高臺。

春風也解嫌狼藉,吹盡當年道教灰。

唐太宗常常到焚經台去憑吊,他說:「門徑蕭蕭長綠苔」,當他登上焚經台的時候,進了門,走上這一條路,蕭蕭,就是很淒涼的樣子,長綠苔,因為時間久了,從漢朝到唐朝經過了九百多年那麼悠久的時間,已經變得很荒涼,所有的地方,都長了好多青苔。

「一回登此一徘徊」,我每次登上這個焚經台來,走來走去的,難免不想起當年佛道鬥爭焚經的這一回事,心中實在有無限的感慨。

「青牛漫說函關去」,平常我們所看到的牛不是青色的;青牛,是仙家所騎的。道教的祖師是老子。你們看道教的圖畫,老子騎了一頭牛,就是青牛。青牛漫說函關去,就是說你不要以為老子騎了青牛,已經從函谷關出去了,這是什麼意思呢?老子是和孔子同一時代的人,他主張無為,與世無爭,這種思想在當時是行不通的,於是他說:算了吧!我還是去修煉我的功夫。所以,他就騎著青牛,過函谷關走他的路了。

「白馬親從印土來」,佛經流傳到中國,是由迦葉摩騰和竺法蘭用白馬馱來的,這是史實。

「確實是非憑烈焰,要分真偽築高臺」,當年道教跟佛教的較量,誰是誰非,究竟怎樣分辨呢?憑烈焰,憑著一把火來決定,所以,為了分清誰是真的,誰是假的,當初才築了這座焚經台。

「春風也解嫌狼藉,吹盡當年道教灰」。春風本來是無情的,在這個地方,唐太宗卻認為它也是有情的,也瞭解當年的事情實在是很尷尬的,的確是一把火把所有的道經都燒光了,因此春風也不忍心看到那種狼狽不堪的場面,就把道教經典所化成的灰燼都吹光了。假如不被吹光,留到今天也是很難堪的事啊!

唐太宗這首詩寫得非常好,使人讀了感覺到當年佛道鬥法的情景,依然歷歷分明。

為了讓大家對佛教傳到中國來有個深刻的印象,我不憚其煩地從佛教的《高僧傳》、中國〔二十五史〕的《漢書》裏面,找了這些材料來介紹給大家,希望諸位把它牢牢地記住。

解釋經文

世尊成道已,作是思惟:離欲寂靜,是最為勝;住大禪定,降諸魔道。於鹿野苑中,轉四諦法輪;度憍陳如等五人,而證道果。復有比丘,所說諸疑,求佛進止。世尊教敕,一一開悟。合掌敬諾,而順尊敕。

這一段,是本經的序文。

本來,佛住世的時候,並沒有什麼經本的流布;佛圓寂以後,經過他的弟子們把所講的佛法結集起來,才有經典的流通。

一切的經典,都可以分為三分:一、序分,二、正宗分,三、流通分,這是中國東晉時代的道安法師所分判的。

道安法師把每一部佛經分判為三分,後人都認為他有特殊的見解,因而稱譽他:「彌天高判,千古同遵」,成為佛門的佳話。彌天是道安法師的別號,這個尊稱的來源是:

在跟道安法師同一個時代,有位學者名叫習鑿齒,聽到了法師的大名,特地去拜訪他。道安法師雖然知道他是誰,仍然很有禮貌地向他請教:

「請問你的尊姓大名?」

習鑿齒趾高氣揚地說:「你不認識我嗎?我的名字,四海之內沒有一個不知道的,我叫『四海習鑿齒』!」

接著,又傲慢地反過來問道:

「你這位大師的上下如何稱呼?」

道安法師見他那麼驕慢,隨即毫不客氣地答道:

「你問我嘛?我是普天之下,每個人都知道的:『彌天釋道安』。」

從此以後,佛教界就尊稱道安法師為彌天大師。

每部佛經的三分法,就是這位道安彌天大師所訂的。「千古同遵」,從晉朝到現在,沒有一位法師講經不採用道安法師這樣的分判。

以下,我再把三分稍微說明:

一、序分:是一部經的緣起,等於一般著作的緒論,以人來譬喻,它好像是人的頭部。

二、正宗分:是一部經整個的中心思想,最重要的部份,都是在正宗分發揮,等於人的身體一樣。

三、流通分:希望把這部經永遠流傳於後世,就像人的腳,能夠走到天下各地去。

再說,序分通常又分為通序和別序兩種。所謂通序,就是所有的佛經共同有的形式,也稱為證信序。別序,是每一部經與其他的經典不一樣的發起因緣,因此又稱為發起序。

通序為什麼又稱證信序?有了這個序,可以證明這一部經是真實的,讓所有的人能夠相信。因此,證信序一般具足了信、聞、時、主、處、眾這六個條件。這六個條件,稱為六成就,也就是在每部經一開始的如是我聞,一時佛在某某地方等,「如是」叫信;聞,就是「我聞」;時:指說法的時間(一時);主,就是佛;處,就是處所,講經的地點;眾,是出席法會的聽眾。這是每一部經都具備的六個條件。

說得明白一點,這好像現代開會,首先要記錄開會的時間、地點、主席、出席人數,以及種種的提案,才能使人家相信,的確曾經召開過這一場會議。佛經,為了證明它的真實性,有地點、時間和聽眾等等,所以證信序這六成就是很重要的。

本經一開始的這一段經文,就是序分。它跟一般經典的形式不一樣,這是什麼原因呢?由於本經是第一部傳到中國來的經典,翻譯的方式還沒有定型,為了適應中國當時讀者聽眾的根機,使他們能夠容易接受,因此順著中國的文體形式結構。不過,我們如果詳細加以研究的話,這一段文字,有時間、地點和主伴,依然具備了這些重要的條件。

我講解這段經文,想把每個名相都解釋一下,要知道,一般人認為佛經太難懂、太深奧,那只是對這些名詞術語不瞭解,如果把每一個名詞的定義都明了了,然後把經文的意思貫通起來,那就明白了,而且其他的經典也都一樣會瞭解的。

「世尊成道已」:世尊,梵語叫「薄伽梵」,這是每一尊佛十種通號中的一種,好像我們誦〈懺悔文〉,一上來有「如來、應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間解、無上士、調御丈夫、天人師、佛、世尊」,這是佛的十個通號,如來是佛,應供也是佛,乃至於佛、世尊,都是對佛尊敬的稱呼,而且十方三世一切諸佛的德號,都是一樣的,不過,這個地方所稱的世尊,是指我們的教主釋迦牟尼佛。

釋迦牟尼佛為什麼叫世尊,世尊是什麼意思呢?世,是遷流的意思,可以從時間和空間加以解釋。平常所謂十方三世佛,三世,是從時間來講:過去、現在、未來稱為三世。就空間來說,有器世間、情世間、覺世間三類。器世間的器,就是器具;器世間,涵蓋了外界的山河大地,乃至桌子,所有世間給我們受用的東西(無機物),都是無情的,稱為器世間。情世間,就是跟外面物質世界相對待的,有情感的,好像人類,以至於胎、卵、濕、化四生,所有的有情感生物(有機體的),都稱為情世間。覺世間:覺,是覺悟,對正道已經覺悟了,包括阿羅漢、菩薩、佛,凡是大覺大悟,或者剛剛開始覺悟的,都稱為覺世間。

尊,是尊敬、尊重。世尊:在十方三世中,佛的道德、人格、智慧、慈悲,都是最圓滿的,世出世間沒有不崇敬、尊重他的,所以稱為世尊。

再說,什麼叫做「成道」?成,就是成就、成功;道,指佛道。換句話說,對修學佛法這一條路,已經走到最圓滿、最究竟、最成功的地步,──成佛了。世尊是那一天成道的呢?就是所謂臘八(十二月初八)那一天黎明時分,釋迦牟尼佛在菩提樹下,睹明星而成正覺,那個時候他成道,大覺大悟了,證得了無上的佛果。

當時,他說:「真是奇怪、太奇怪了!我今天才知道,天底下所有的一切生物,每個人本來就具備了佛性,我今天才正式覺悟了。」

在座諸位,也是同樣有這個佛性,為什麼釋迦牟尼佛覺悟、成道了,而我們卻糊里糊塗的,不知不覺呢?那是因為我們妄想紛飛,太執著了,才不能證到佛性。

「世尊成道已」,就是我們的教主釋迦牟尼佛,他在菩提樹下已經成了正覺。已:是正式成佛了。成佛以後怎麼樣呢?

「作是思惟」,他就作這一種的思考。思惟,很沈靜在考慮、思索、入定(不是睡覺,而是在那兒用功)。中國的大聖人孔夫子曾經說:「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罔,就是什麼都沒有,殆,是很危險的意思。這兩句話的意思是:我們每天在學習,學了、聽過就從這個耳朵進去,又從另一隻耳朵跑出來,一點都不經過腦筋去思索,這樣的學習是徒然的,白費功夫。另一方面,假如你沒有學,一天到晚只是胡思亂想,「思而不學則殆」,這樣走火入魔,是很危險的。因此,思與學必須並進,不可偏廢。我們做世間的學問如此,學習佛法更要思慮,思惟與學習融合為一,才能受用。

釋迦牟尼佛成道以後,就在那兒思惟,思惟什麼呢?「離欲寂靜」,是學佛修行用功的首要條件。離欲,離開欲,欲是欲望,情欲、食欲、淫欲。所謂五欲──財、色、名、食、睡,誰不喜歡錢財?誰不喜歡男女相愛的色情?誰不愛名?誰不想吃好的?誰不要睡覺?所以,在人生中,財色名食睡,是地獄五條根,我們假如不想墮落到地獄裏面去,就要把五欲打破,不為它所纏縛,才能獲得自在。

《普門品》說:「若有眾生,多於淫欲,常念恭敬觀世音菩薩,便得離欲。」世間最大的就是男女之欲,要破除它,有什麼方法呢?當欲火中燒的時候,你如果很虔誠、很恭敬地稱念「南無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這樣,就可以把淫欲心停息下來,這是《普門品》中告訴我們離欲的方法。

一個人從早到晚東奔西走,心裏面亂糟糟的,就好像一缸水,一直在那兒搞,一直搞得不停,弄得很渾的。一缸的渾水,是照不清楚面孔的,只有不去動它,水才會慢慢地澄清下來,所有的骯髒、灰塵,都沈在缸底,這個時候,缸裏面的水很清明,像一面鏡子,可以照清楚我們的面孔。同樣的道理,我們修學佛法,要參禪、靜坐,就是在修習寂靜的功夫,有了定,才能夠生智慧,只有修習止觀雙運,定慧均等的功夫,修學佛法才真正有所得到。儒家也是很注重這一點的,儒家在〔四書〕的《大學》中說到「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同樣是講究定靜的功夫。

所以佛成道了以後,他自己在用功靜慮,也教我們離欲最重要是心要澄靜下來,用靜的最高的精神安定的功夫,「是最為勝」,這種法門(功夫)是最為殊勝的。

「住大禪定,降諸魔道」,釋迦牟尼成佛的時候,他所用的禪定是最大、最高超的一種定的境界。這種定的境界能夠降伏所有的魔道,許多的魔王、障礙,都把它一一克服了。

魔,梵語稱為魔羅,含有障礙、殺害、邪惡、侵奪的意思。平常我們說:「哎呀!我的魔難很重。」人家來障礙、陷害我,都說是得了魔,或者遭遇了惡魔來破壞、障礙我們。在佛經裏面,魔有很多種,但不出內魔和外魔兩類。內魔,也就是心魔,指欲望,貪瞋癡慢疑等不正確的觀念,導致我們性格、情緒的偏差,而產生了障礙。至於外魔,大概都是我們的冤家債主,他們可能是人,也可能是鬼或天人,看見我們發心修行,便會跑出來阻礙、搗蛋,使我們的心沒有辦法澄靜下來用功。

釋迦牟尼佛在成道之前,先到苦行林去修了六年的苦行,每天只吃一麻一麥,很精進地用苦功,後來,他發覺到這不是究竟的修持方法,於是,自己到菩提樹下去靜坐,觀照自己的內心活動,並且發誓:

「我這一坐下,要是不能覺悟的話,就永遠不離開座位。」

他是下了這樣大的決心而用功的,最後,終於成道了。

我們必須知道,釋迦牟尼佛成道,不是那麼簡單的,大家看看我們大殿中木雕的佛傳,其中有一幅,就是魔王所用來阻礙釋迦牟尼佛修行,所用的手段。魔王名叫波旬,他看到釋迦牟尼佛即將成佛了,心裏感到非常的恐慌。

「這還得了,他很快就要佔有我的天下,他成了佛,我就失去了一個兒孫!」

所以魔王就決心破壞佛的修行。先是用美人計,派了好多姿色可人的女孩子,圍繞在他的身邊歌舞獻伎,使盡了勾引、誘惑的方法。其實釋迦牟尼佛還是王太子的時候,後宮有的是嬪妃彩女,世間的美女,要多漂亮的就有多漂亮的。因此,對於魔女的誘惑,他根本無動於衷,依然如如不動地用功。

魔王看見所施的美人計不能得逞,就派了魔兵魔將去,企圖用武力來征服他。釋迦牟尼佛絲毫不畏懼,依然用功,把種種魔難克服了,最後成就了道業。可見,成佛談何容易啊!俗語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馬馬虎虎過日子,大家都奉承你,熱鬧得很,你要學好、求上進,要精進,這個時候,魔──許許多多的障礙,都包圍過來了,真是不可不謹慎呀!

「於鹿野苑中,轉四諦法輪」,這是說釋迦牟尼佛成道以後,第一次去宏法、開示。

釋迦牟尼佛這一次宏法,是到鹿野苑去度五比丘。那末,鹿野苑在什麼地方呢?是在中天竺(印度的中部)的一個小國家,名叫波羅奈國。這裏有個鹿野苑,或者稱為鹿林、鹿苑、仙苑,總而言之,這個森林裏面養了好多的鹿,等於是在那兒放生的。從前有好多仙人,都在那兒用功修道,是個很幽靜、理想的世外桃源。

根據龍樹菩薩《大智度論》的記載:

釋迦牟尼佛在過去生中,曾經在這裏現鹿王身。這兒有兩群鹿,一群由釋迦牟尼佛所帶領,還有一群由提婆達多率領,各自擁有五百個眷屬。它們本來在山中,生活過得很愉快。誰知這國家的國王非常喜歡打獵,而且好吃鹿肉。這一天,是個假日,國王就率領文武大臣,浩浩蕩蕩地到這個地方,設下天羅地網,把整個鹿野苑重重包圍起來。這一下子,一千頭鹿東奔西竄,無論怎麼樣都逃不了的。

過去生中釋迦牟尼佛做鹿王時也是慈悲的,非常憐憫它的眷屬全部即將遭受殺害,它告訴大家:

「你們不要恐慌,大家鎮定下來,我會好好地跟他們的國王談判。」

於是它跑到大王跟前跪下來。

「大王,我懇求你,你今天設下天羅地網,要把我們兄弟、同胞、眷屬整個毀滅,那是沒有問題的,問題是你把我們全部打死了,是不是一天都吃得完?沒有辦法!再說,你今天全部把我們打死了,明天、後天、接下去的日子,還有鹿肉吃嗎?」

鹿王懇切地說,停了一下,又繼續說道:

「我獻一個計策給你,從今以後,我們自動的每天派一頭鹿給你,你每天都可以吃到鹿肉,而我們的子孫依然能夠一代一代地繁殖下去,這樣一來,你有永遠吃不完的鹿肉,豈不兩全其美?希望你三思考慮,我這個意見好不好呢?」

國王聽了這一番話,認為非常有道理,就應允了。

從此,兩隻鹿王,雙方每天輪流派一隻鹿去王宮,由年紀大的先去,年輕的排在後面。這樣大約經過了三十幾天,一直無事。這一天,問題發生了,原來輪到提婆達多那邊,所派的竟然是只母鹿,剛好懷了孕,已經將近臨產了,要去赴死,它心裏面非常難過,認為自己犧牲了無所謂,但肚子裏的小生命實在太無辜了。於是,它去向提婆達多哭哭啼啼地哀求:

「大王,我懇求你,今天請你派別人去,等我生了兒子再去吧!」

「不行!你怕死,誰不怕死?你非去不可!」提婆達多嚴厲地說。

母鹿眼見被拒絕,不允許它延期,肚子裏面的小生命即將隨著白白送死,心中非常不甘願,就去請求釋迦牟尼佛這個鹿王幫忙,鹿王聽了以後,眼淚雙垂,但一時又找不到能夠替它的,實在沒辦法,只是歎了一口氣,說:

「好吧!我替你去。」

釋迦牟尼佛這個鹿王,如此好心,願意捨身相代,可是提婆達多不但不領它的情,而且非常反對:

「這是我的屬下,你竟然要替它赴死,真是多事!」

可是,在生命的生死關頭,同時又為了下一代,當然釋迦牟尼佛還是依照它的計劃行事。它親自跑到皇宮御廚房,請大師傅自己動刀殺它。

廚師一看鹿王親自來了,這還得了,趕快去稟告國王

「大王,大概是全山的鹿都死光了,不然,今天首領怎麼會親自來了?」

「喔!有這麼一回事?快點叫鹿王過來。」

鹿王向著大王跪下,如此這般地告訴國王:只為了一頭母鹿等待生子,為了它的下一代,沒有誰肯代替它,只好自己來了。

國王聽了以後,非常的受感動,也感到非常慚愧,心想:我生為萬物之靈的人類,又是一國之君,居然這樣殺害生命,真是一點仁慈都沒有。而鹿王雖是畜牲,反而知道慈悲,太偉大了。

於是,他下令:

「從此以後,不要再去打獵,不可以殺生,不可以殺鹿!」

這樣一來,鹿野苑就成為一個野生動物園,所有的鹿,永遠永遠都在這個地方,以盡天年。

當時的國王,還說了一首偈,這是佛經中記載的:

我實是畜獸,名曰人頭鹿;

汝雖是畜生,名為鹿頭人。

以理而言之,非以形為人;

若能有慈悲,雖獸實是人。

我從今日始,不食一切肉;

我以無畏施,且可安汝意。

「我實是畜獸,名曰人頭鹿」,我實在是個畜生,只是徒有人的頭,其實我的心就是鹿的。「汝雖是畜生,名為鹿頭人」,你雖然是畜生,頭雖然是鹿形,其實你的確是個人,為什麼?「以理而言之,非以形為人」,就道理講起來,不能以外形來說我是人,你是畜生,為什麼?「若能有慈悲,雖獸實是人」,假如有慈悲和智慧的話,縱然是畜生,實在是個人。「我從今日始,不食一切肉」,我從今天開始,不再吃一切肉了。「我以無畏施,且可安汝意」,我現在要作大無畏的布施,從今以後不再殺生,不再殺鹿,這樣,你們這群鹿也可以安心地住下去。

從此以後,鹿野苑太平無事,鹿的子子孫孫一直繁殖下去。

「轉四諦法輪」,四諦,是什麼意思呢?諦,是真理,四諦,就是佛教中顛撲不破的四種真理。我先舉《佛遺教經》的經文說明怎麼叫顛撲不破的真理。佛在臨涅槃的時候,告訴弟子四諦是怎麼樣真實,不可改變的真理,他說:太陽跟月亮,我們每天都可以看到,太陽光照著我們是很熱的,月光是清涼冰冷的,假使有一天太陽光可以變成冷的,月光也可以變成熱的(雖然事實上不可能),縱然是可以改變,但是,佛所說四諦的真理,永遠不會改變的。所以,四諦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四諦是那四種真理呢?就是苦、集、滅、道,這四個字,是佛教說明世出世間的根本法則,現在我把它解釋一下:

一、苦:一般人說你們學佛的人太消極了,一開口就是苦啦、無常啦、空啦!事實上,人生的確是很痛苦的。你不要以為人生很快樂,當一個人快樂到最後,還是痛苦的,這叫「樂極生悲」。譬如說:我們去參加派對、跳舞、唱歌、吃大餐,是多麼快樂的事情啊!但是到最後,曲終人散,獨自一人孤單單的,空虛,失落感侵襲著你的內心,這不是很痛苦嗎?

人生,到處充滿了痛苦,是逃避不了的事實。經中告訴我們,人生的痛苦太多了,有三苦、八苦、無量諸苦。三苦是:苦苦、壞苦和行苦。

苦苦:說一個簡單的例子,好像有一個乞丐,本來三餐都不繼了,自己隨便搭了一個茅草蓬,權充棲身的地方。這時候,突然刮了一陣大颱風,把屋子吹走了。這一來,真是苦上加苦。大家可以想像得到,是苦不堪言的,稱為苦苦。

壞苦:剛才說的是貧窮人的苦,那末,有錢人是不是就沒有苦呢?不是的!縱使你發財,腰纏萬貫,成為百萬富翁,不幸遭到強盜來打劫;或者一把無情火,把所有的家產都燒光了;或是養了敗家子,把所有的財產都揮霍掉;有時候,政府說我們的錢財來路不明,都充公了。種種的不幸,使百萬的富翁,到最後成為兩手空空的,這就是一種壞、無常,壞也是人生的痛苦。

行苦:人生無常,生老病死、生住異滅、成住壞空、念念地在變化,在遷流變化當中,產生了無窮無盡的痛苦,這就是行苦。

再說八苦,就是:

生苦:我們從母胎中生下來,就是痛苦的。試看,嬰兒哇哇墮地,一出生就哇、哇、哇,哭個不停,就是痛苦啊!是不是?

老苦:人老啦,年紀大了,痛苦不痛苦呢?眼睛昏花、耳朵重聽,跟聾子差不多,牙齒搖動,吃東西嚼不爛,腰酸背痛,老態龍鍾,老人家的種種不方便,產生了很多痛苦。

病苦:一個人沒有吃了五穀不生病的,這是每個人都經驗過的;不談什麼大病,即使是感冒、肚子痛,都是病;我們一旦四大不調,是很痛苦的。

死苦:這更不用說了,當一個人一口氣轉不來,嗚呼哀哉,那是最痛苦的。

以上四種,是生理上的痛苦。人與人之間的人際關係,有兩種痛苦──愛別離苦和怨憎會苦。

愛別離苦:就是生離死別。我們的父母、兄弟、兒孫,大家聚在一起,好高興啊!可是,親人一旦遠離到他方,去求學也好,去經商也好,或者移民了,暫時的分離,往往令人難受、痛苦。至於親人的死亡,更不用說有多痛苦了,這是愛別離苦,和我們至親相愛的人分離的痛苦。

怨憎會苦:俗語說:「不是怨家不聚頭」,跟我們有怨的人,我們不喜歡看到他,卻是怨家路狹,偏偏要和他在一起,這樣痛不痛苦呢?普通的怨家倒無所謂,有些怨家卻是生在我們家裏,每天生活在一起,那才痛苦哩!

求不得苦:做學生的都希望得到第一名,偏偏考不及格;我們買馬票或六合彩,希望中彩,偏偏求不到;買股票,跌了價,也沒有賺到錢。總之,凡是事與願違,達不到願望,都會產生求不得苦。

五陰熾盛苦:五陰,就是五蘊,是色、受、想、行、識,這是我們身心方面所造成的一種痛苦。

你們想想,人生苦不苦?苦就是苦,不可能變成快樂的,所以苦是真理。當初釋迦牟尼佛為什麼要出家,就是感覺到人生太痛苦了。說真的,三界六道的眾生,無不充滿了苦。你不要以為生到天堂就快樂了,其實生到天上,一旦「五衰相現」,也是痛苦的。

這許多苦從那兒來的呢?就是我們起惑造業而招來的。我們平常所作所為,犯下好多的罪惡,而感到這樣的苦,苦是個結果。

既然苦算是一個結果,思想高的人,就會想到:苦從那兒來的呢?苦就是因「集」而來。

二、集:六道裏面所有的眾生,從無始以來,由貪瞋癡等許許多多的煩惱所形成的業力,集為三界六道的苦果,所以,集是個因。我們要是沒有貪心,就不會痛苦;我們沒有瞋心,也就不會有痛苦的。所以我們明瞭苦的來源,遭受到不如意,就不要怨天尤人了。我們的痛苦,純粹是自作自受。佛教是講因果的,既然自作自受,就不是什麼天呀、神呀,給我們的賞罰了。我們要正本清源,就必須消滅這些煩惱業力。

苦和集是世間的流轉因果,是在現實人生中,大家都體會得到、經驗得到的。另外還有出世間的還滅因果,那就是滅和道,有待大家去努力。

三、滅:許許多多的痛苦、煩惱,都可以消滅的,消滅到最後,沒有痛苦煩惱了,是種寂靜妙樂的境界,佛教稱為涅槃,那是解脫的境界,不是凡夫俗子所能體會到的。總而言之,痛苦沒有了,煩惱也沒有了,到最後證果──達到涅槃的境界,稱為滅。滅是出世間的果報。

四、道:我們知道了痛苦和形成痛苦的煩惱業力,我們也知道了涅槃的境界,那末,我們該怎樣去滅苦斷集,以期達到涅槃的最高境界呢?那就需要修道。道是一種修持的功夫,讓我們步上成佛或者證羅漢果的修行方法。

道,指三十七道品。關於三十七道品,過去我為大家講《佛說阿彌陀經》的時候,已經一個一個詳細地解釋過了。這裏,我再告訴大家一個專有的名詞,叫「三四二五單七隻八」。

什麼叫三四?就是四念處、四正勤、四如意足,合稱為三四。二五:五根和五力。單七:七只有一個,就是七菩提分。只八:八也只有一個,就是八聖道。《佛說阿彌陀經》中的「五根、五力、七菩提分、八聖道分」,大家都念得很熟,希望把它記好。

三十七道品最後是八聖道,又稱八正道,就是:正見、正思惟、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這些都是通往涅槃的大道。

總而言之,苦集滅道四諦,是佛法的四大綱要,很多人以為它是小乘法,其實,真理那有大小乘的差別!

接著再講「法輪」,什麼叫法輪?你們看看我這講臺上有個圖案,就是法輪。當你們從外面要進入本寺的大門,也可以看見山門頂上有個法輪。法輪,就是隱秀寺的標誌,也是佛教的一個根本標誌。

法輪,佛法的輪子,譬如一輛車,為什麼會跑動,就是靠那四個輪子,不然,車子就不能前進了。佛法就像車輪一樣的,第一,佛法能夠摧伏我們內心的煩惱,把我們內心所有的骯髒都碾碎消除掉,正像車的輪子,它能夠把崎嶇不平的道路碾碎,壓平。第二,輪有運載之義,一輛大車可以把這個地方的東西,運載到那個地方去。佛法也是這樣的,釋迦牟尼佛覺悟以後,把他內心所覺悟的講出來,轉輸到我們的八識田中。你們大家聽講了佛法以後,遇到了朋友,把佛教的四諦八正道等種種道理再轉述給他們聽,讓大家都能瞭解佛法,這樣,佛法就好像車輪一樣旋轉不息,稱為轉法輪。所以,平常佛教中有慶典、大和尚講經、或者大法師升座當方丈,往往送他「大轉法輪」四個大字,就是希望他榮膺了這個重任以後,要轉法輪──講經說法,廣度眾生。

講到這裏,我想起了從前太虛大師的兩句詩:「法輪似地東西轉,佛道逢源左右通。」他把法輪譬喻成地球,地球每天從東邊到西邊不停地轉,法輪也如此,每天轉不停。佛法真理的宏傳,也是這樣,左右逢源,到處都通達的,這是什麼意思?佛法現在在東方興盛,有一天,縱然東方沒有佛法,西洋仍然會有佛法的,佛道是可以左右逢源,能夠適應不同的空間和時間。你們看看,中國歷史上有所謂「三武一宗」的教難,許多不信仰佛教的帝王,把佛教毀滅了;中共的文化大革命,不是把佛教摧毀了,但是佛教會毀滅嗎?不會的,正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四諦,是釋迦牟尼佛成道以後,第一次說法所講的內容,稱為「三轉四諦法輪」,三轉,就是示相轉、勸修轉和作證轉。我簡單地介紹如下:

示相轉:此是苦,逼迫性;此是集,招感性;此是滅,可證性;此是道,可修性。示相轉,指示說明,意思是:你們要知道,苦集滅道的定義是什麼?苦是逼迫的,很痛苦。集是招感得來的,自作自受的。滅,涅槃,我們可以證得的。道,是可以修行的。這稱為示相轉,指示說明苦集滅道的本性。

勸修轉:此是苦,汝應知;此是集,汝應斷;此是滅,汝應證;此是道,汝應修。佛告訴五比丘:我所講的三苦八苦,你們大家要知道啊!這都是生起煩惱的痛苦,痛苦從何而來,就是我們種種的煩惱所集起的,我們要把它斷除。涅槃這個聖果,你們是可以證得的;涅槃之道,你們應該修呀!這是佛對五比丘的勸導修持。

作證轉:此是苦,我已知;此是集,我已斷;此是滅,我已證;此是道,我已修。佛再告訴五比丘,三苦八苦等種種的痛苦,我是過來人,全部了知的;煩惱所集起來的痛苦,我已經斷除了;如今,我已經證得了滅││涅槃的境界;佛道,我是修持圓滿了。其他的宗教,都說要作見證,作見證不是空口說白話,而是把自己所體驗到的說出來作見證。釋迦牟尼佛在開示四諦的道理,也進一步把自己的體驗告訴大家,親自作見證。

以上是三轉四諦法輪,我再告訴大家八個字──「知苦、斷集,慕滅、修道」,就是我們知道人生是充滿痛苦的,就要斷除這許多的集──煩惱。慕滅,慕就是仰慕、很向往滅,就必須修道,以期達到滅(涅槃)的目標。

教主釋迦牟尼佛到鹿野苑去轉四諦法輪,是對誰說法呢?是五比丘,所以經文上說:「度憍陳如等五人」。

我們聽了釋迦傳,或者閱讀釋迦牟尼佛的歷史,就知道釋迦牟尼佛,當他做太子的時候,名叫悉達多,雖然他的爸爸淨飯王是國王,他將來可以繼承王位,但是他感覺到人生充滿了生老病死種種的痛苦,當國王也算不了什麼,因此一心一意要出家修道,就在二月初八那一天的深夜時分,趁著王宮裏面的人都在夢鄉當中,他偷偷地逃出了王宮,走上了出家的道路。

大家都知道,一個皇太子,平常的生活是嬌生慣養的,有那麼多人在侍候他,這一下子,他獨自一人跑到深山野外去修行,是多麼痛苦的事。再說,天下父母心,每一個做父母的,無不疼愛自己的子女,何況是晚年才得子的國王呢?當悉達多太子悄悄地跑去出家的時候,怎不讓父王牽腸掛肚?認為他太孤獨、太寂寞了,而且將來這國家也沒有人繼承王位,於是趕快派人去把他追回來。派誰去比較妥當呢?經過了慎重的考慮以後,決定派了五個代表去。

五個代表雖然追上了悉達多太子,可是太子出家的意志非常堅決,任憑五人怎樣勸說也不受動搖。五個代表就共同商議:既然沒有辦法完成任務,把太子請回王宮,怎能向國王覆命?不如留下,跟隨著太子,侍候他,也好讓國王放心。這五個人就是:

一、阿濕婆:又稱阿說示,翻成中國意思叫馬勝,有時也稱他為馬勝比丘。

講到馬勝比丘,我附帶告訴大家:舍利弗和目犍連的出家,當初就是他引度而來的。有一天,馬勝比丘去托缽,在路上被舍利弗碰到了,舍利弗心想:「這個人可不簡單啊!他的舉止是那樣的莊重,他的風度是那樣的慈祥,他,一定不是普通的人。」打聽之下,原來是釋迦牟尼佛的弟子。後來,舍利弗和目犍連也跟隨佛陀出家了,這和看到馬勝比丘的風度有很大的關係。

二、跋提:中譯為小賢。

三、拘利:或稱為摩訶男,中譯叫大名。

以上三位屬於悉達多太子父系的親戚,另有兩位,是他母系的親戚,就是:

四、憍陳如:中譯是火器,或者譯為初解,意思就是勝解,他本來是印度拜火教外道。本經說「憍陳如等五人」,在五人當中,他是代表者,說起來,他是有來歷的──

在《金剛經》裏面,提到過去有位忍辱仙人,在深山修忍辱行。當時的國王是歌利王,一天,歌利王帶了好多的宮娥彩女,到山中去打獵。過了一會兒,國王停下來休息,竟不知不覺睡著了。宮女就到處遊蕩,一看到忍辱仙人,就好奇地到他跟前,聽他講佛法。

歌利王一醒,看不見大家,心想:這班人到那兒去了?一找,唉呀!竟然包圍著一個出家人,這還得了!這出家人大概是不懷好意,歌利王這時難免不生起了怒火,於是把忍辱仙人「割截身體」,不但把他身上的肉割了下來,連他的耳朵、鼻子也割掉,接著割截四肢。這個忍辱仙人儘管遭受到如此殘酷的淩虐,但因為他是修忍辱行的,卻毫無反應。

歌利王問他:「我這樣對待你,你恨我嗎?」

「我不會恨你。」忍辱仙人回答,接著又說:

「我不但不恨你,將來我成道了,第一個還要先度你。」

忍辱仙人是多麼的偉大呀!

當時,他更進一步向歌利王說:

「我還可以證明,我絕對沒有恨你,假如我真正沒有怨恨你的心,我的身體可以立刻復元。」

果然,不可思議的事出現了,忍辱仙人的身體隨時復元了!

要知道,忍辱仙人是釋迦牟尼佛的前生,憍陳如就是過去的歌利王。所以,釋迦牟尼佛成佛以後,第一個要度他的。在五比丘中,他雖然是屬於佛陀母系方面的人,但是五個代表中,卻以他為首,就是這一個原因。

五、十力迦葉:中譯為起氣。

淨飯王派這五位隨從去追回悉達多太子,他們既然決心留下,追隨著太子出家修行,不是一直侍候在太子左右嘛,為什麼太子成佛以後,要去鹿野苑度化他們呢?原來太子在成道之前,在苦行林修了六年苦行,吃了好多的苦頭,後來,感覺到修行,如果光是吃苦──用火熏身體,或者把身體吊起來,或是跳山崖……種種苦行,都不是真正的解脫法門。因此,他改變了主意,放棄修苦行。先到尼連禪河去洗了個澡,接受了牧女的乳糜供養,吃飽以後,讓體力恢復過來。

跟隨他出家的五個人,看見這情況,非常不順眼,於是共同商議:

「太子已經退卻了道心,他本來是要出家修行的,可是,經過了六年的苦行,竟然再也挨不下去,改變了初衷。不行!我們再跟隨著他,實在沒有意思,我們自己去修行吧!」

這五個人就這樣離開了悉達多太子,到鹿野苑去,繼續修他們的苦行。

修苦行,在當時印度外道,是非常盛行的。在我們大殿木雕的佛傳中,有一幅顯現釋迦太子骨瘦如柴,筋骨都暴露出來的圖像,就是他那個時候修苦行的形相。當他發覺這樣做不是修學解脫的正道,才改變了修持的方法。後來,他覺悟以後,感覺得這五個人曾經照顧過他,和他們不但有親戚關係,也有一分道誼,應該去度化他們。

這五位侍者曾經約好:悉達多太子要是再回來,我們決定不要理睬他。但是當佛陀從遠方漸漸走近的時候,他身上所散發的慈悲和威德,使這五人心中自然生起了虔誠、恭敬和羡慕之情,迫不及待的向佛問訊、服侍。

「度憍陳如等五人」,就是指以上所說的事。五人,就是普通身份的人。他們真正出家,受了戒,才稱為比丘。在佛教裏面,最早出家的,就是這五位,合稱「五比丘」。

「而證道果」,釋迦牟尼佛在鹿野苑,為五比丘說法,三轉四諦法輪,他們當中,根機利的,聰明的,先證果了;根機差一點的,比較慢一點證,總而言之,這五個人最後都證了聖果,他們證到什麼道果呢?證得了阿羅漢果。

「復有比丘,所說諸疑,求佛進止」。比丘,是梵語的音譯,具備了乞士、怖魔、破惡三個意思。由於「多含不翻」,它的意思太多了,如果只翻為乞士,其他兩個意思就沒有包含在裏面,因此,古德翻譯的時候,索性保持了它印度的原音。

一、乞士:依佛制,出家人好像乞丐一樣,以乞食為生,像今日的南傳佛教,泰國、緬甸,或者斯里蘭卡等地,出家人天一亮,就去托缽,因此那裏的出家人都是吃葷的,並不是出家人喜歡吃葷,那是為了施主煮什麼,供養什麼,出家人就隨喜受食,這和我們中國出家人,都是自炊素食的情形不一樣。

乞士,可以從兩方面來說明:上乞佛法,以長慧命;下乞飲食,以資色身。就是出家人要乞求佛法,在道業上求進步,以長養法身慧命;另一方面,要乞求飲食,來維持色身。

這兩個定義,大家必須弄清楚,不然,王彬街那些乞丐也叫比丘了!要記住,單單乞食討錢的,不能叫比丘。比丘,主要的是探求佛法,滋養法身慧命。

二、怖魔:魔就是魔王、魔鬼。要知道,一個人出了家,精勤持戒、修行,將來成就了佛道,天魔就少了一個魔子魔孫,因此,他看到出家人就非常害怕、恐怖,所以,比丘稱為怖魔。

三、破惡:破,就是破除;惡,就是人生貪、瞋、癡、慢、疑,種種的煩惱和惡習,把這許多壞習慣與無明煩惱全部剷除掉,得到的心境是很清淨的,這個時候,才能夠入於正道。

比丘的三個定義,希望大家必須牢牢記住,不單在本經中瞭解它的意思,在其他的經典中,看到比丘兩個字,也同樣明瞭了它的意義。我們研究佛法,是一步一步的,能夠把每個名相都搞清楚,任何佛經也都可以看通了

「復有比丘」,除了五位最初隨佛出家修行的比丘之外,還有好多比丘,他們是誰呢?就是佛經一開始在序分中所說的「一千二百五十人」。我們誦《佛說阿彌陀經》,一上來就提到「千二百五十人俱」,或者《金剛經》……所有的經典,都提到他們,他們是由三個集團而來的

一、耶舍等五十人:耶舍是小宗教集團的領袖,有五十個弟子跟隨著他學習。

二、三迦葉等一千人:三迦葉,就是迦葉三兄弟──優樓頻樓迦葉等五百人、伽耶迦葉和那提迦葉,各有二百五十人,三兄弟的徒眾合起來有一千人。

三、舍利弗與目犍連等二百人。

三個集團合起來共有一千二百五十人,他們都跟隨釋迦牟尼佛出家,而且是常隨眾,釋迦牟尼佛無論到什麼地方教化,他們都是跟隨在佛陀左右的。

一千二百五十人,在本經中就用「復有比丘」四個字來概括他們。

「所說諸疑,求佛進止」,要知道,佛住世的時候,弟子要是有什麼問題,就請教師父,釋迦牟尼佛都一一為他們解答,所以,求佛進止,進止是「可否」的意思。「喔!我這樣講對嗎?」「對!」或者「不對!」釋迦牟尼佛對於這些常隨眾,他們所有的疑問,所有不能解決的問題,都為他們印證、開示。

進止,也可以當作取捨的意思,也就是進取正道,捨棄諸邪。譬如說,善法、正道,我們就把它取得來,依著去修行;那些邪惡的事,就要停止,把它捨棄。釋迦牟尼佛的開示,所有的比丘都應當依教奉行。

「世尊教敕,一一開悟」,世尊,指釋迦牟尼佛,他所教誨的,所有的比丘聽了以後,都開悟了。

「合掌敬諾,而順尊敕」,聽過佛的開示以後,大家都恭恭敬敬地把雙掌合起來,依著佛陀的教導而做。敕,過去皇帝的聖旨(命令)大家一定要遵守的,稱為敕。釋迦牟尼佛的言教,當然更是偉大了,所以這許多的比丘,照著佛陀的教導去修行,即使在現實的人生當中,就可以得到很大的受用。

講到這個地方,我順便把合掌解釋一下,讓大家瞭解掌究竟該怎麼樣合的?有幾種合法?合掌,又稱為合十,就是把十個指頭相合在一起,集中心思,而恭敬禮拜的意思。

合掌,本來是古時候印度人最通行的禮節,後來佛教也採用了,並且成為佛教徒見面時的禮儀。你們要是到泰國去,乘坐泰國的飛機,航空小姐看到客人,既不是握手,也不是點頭致意,而是合掌,這是佛教徒最起碼的禮節。

玄奘大師到印度,曾經寫了一部在世界上很有名的巨著《大唐西域記》,書中卷二,介紹了印度的禮法共計有九種,合掌是其中的第四種,我附帶把它說明:

一、發言慰問:用溫和的語言,向人家慰問,譬如說這次軍變,你打個電話來,他打個電話去:「喂!你好嗎?」「你有沒有受驚?」彼此互相慰問,就是一種禮節。

二、俯首示敬:俯首,就是低頭。日本人見到人,也都是很有禮貌地低頭致敬,尤其是過去日本女性的頭,好像永遠抬不起來的;不過,現在頭已經抬起來了。俯首,見到人家,表示很謙虛,很有禮貌。中國人一向都是昂昂乎,把頭仰到天上,眼睛彷佛長到頭頂上。假如有時能夠俯首,那該多好!

三、舉手高揖:把手高高地舉起來作揖。例如:國家元首、總統,或者大官出來,閱兵時高舉起手向兩旁歡迎的人揮動,也是種禮節。

四、合掌平拱:兩手相合,平衡地當胸拱起來。印度人這個禮節比較慎重,掌要合得好,表示最大的敬禮。

五、曲膝:膝是膝蓋,把膝蓋彎下來。假如看見人家要下跪,真是不簡單喔!例如:「我要求你一件事,你答不答應?不答應我要跪下去了!」這一招是很厲害的。有的人,你就是把他的頭砍下來,他也不會向人家叩頭的,所以,曲膝表示有虛心。

六、長跪:跪還不算什麼,長跪更嚴重,好像說:「你答不答應,不答應我就不起來了。」跪著的時間比較長久,稱為長跪。

七、手膝具屈:手和膝蓋都彎曲下去。

八、五輪具屈:五輪和五體的意思差不多,頭、雙手、雙腳稱為五輪,又叫五體。就是以頭、手、腳彎著,表示恭敬而慎重的禮節。

九、五體投地:這在中國已經成為一個成語,就是用來譬喻對人家心悅誠服,欽佩極了。而在印度,把頭、雙手、雙腳著地,作大禮拜,是種最尊重,最尊貴的禮節。

關於合掌的意義,一般的說法,右手代表智慧,左手代表禪定;也有說右手是佛、左手是眾生的象徵,因此,兩手相合,象徵了定慧不二、生佛相應。

密宗對於合掌,有十二種形式,在《大日經疏》中,有很詳細的說明,由於時間的關係,我簡單地介紹一下它的名稱:(一)堅實心合掌;(二)虛心合掌;未開蓮合掌;(三)初割蓮合掌;(四)顯露合掌;(五)持水合掌;(六)歸命合掌;(七)反叉合掌;(八)反脊(背)合掌;(九)橫柱指合掌;(十)覆手向下合掌;(十一)覆手合掌。

合掌雖然有這麼多形式,但我對諸位只要求堅實心合掌,而且必須注意合好。我們出門,尤其到臺灣、香港、新加坡等地,把掌合得好,人家看見了,說:「這是誰的徒弟?教得這麼好!」如果合不好,人家會批評:「哎呀!這個佛教徒,還是代表團哩,連掌都沒有合好!」這樣豈不是很丟臉?所以,合掌,我希望大家都要注意合好。

第一章 出家證果

佛言:辭親出家,識心達本,解無為法,名曰沙門。常行二百五十戒,進止清淨,為四真道行,成阿羅漢。阿羅漢者,能飛行變化,曠劫壽命,住動天地。次為阿那含。阿那含者,壽終靈神上十九天,證阿羅漢。次為斯陀含。斯陀含者,一上一還,即得阿羅漢。次為須陀洹。須陀洹者,七死七生,便證阿羅漢。愛欲斷者,如四肢斷,不復用之。

這是本經的第一章,說明沙門證阿羅漢果的程式,從這一章開始,以及後面所講的到第四十二章,都是屬於正宗分,即是本經所講的主題。

「佛言」,是文言文,由於本經是在漢代翻譯的,跟現代的白話不太一樣,以現代翻譯的話,應該是「佛說」,「言」,就是說的意思,佛說或者佛云,等於儒家《論語》一開始,「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子曰」,孔子說;所以「佛言」就是佛說。

「辭親」,辭,就是辭別。親,就是父母親或親戚朋友,為什麼要辭親,目的是要「出家」,辭親而出家,可以分為兩方面來說明:

一、辭別親人,奉父母命出家:

徵求父母允許:佛在世的時候,一個人想要出家,必須經過父母的同意,才可以出家;要是父母反對的話,釋迦牟尼佛也不會接受他出家的。

父母授命出家:兒女在父母的安排之下而出家的。好像我,就是奉父母之命,出自母親的意思才出家的。這句話,你們聽了或許會覺得好笑,卻是事實。因為我九歲就出家了,試想,一個九歲的小孩,如果說:「我出家要了生脫死,要成佛作祖。」簡直是講大話,誰也不會相信的,對不對?

我的故鄉是江蘇泰州,那時家家奉佛,一眼看下去,就會看到好多的寺廟,正像在菲律賓,到處都是天主教堂、基督教堂。在我家鄉,信佛的人太多了,一個家庭,假如有三個孩子,一定會有一個出家的,所以,出家在我們家鄉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我八歲那一年,生了一場大病,可能是得了傷寒症,發高燒,燒了幾天幾夜,在那個醫藥不發達的時代,我差不多就要一命嗚呼了。當時,我母親和姨母,就在觀音菩薩面前發願,說假使能夠救回這個孩子一命的話,一定送他出家。所以我說我的出家是奉父母之命,這是我的出家因緣;不過,我能夠出家,今天能夠站在講臺上跟大家研究佛法,總算不辜負母親和姨母的慈命,也認為走上出家這條路是非常正確的。

二、辭離親族,以便斷除纏累:家庭是一種拖累,往往障礙了我們道業的上進。我們要奉佛,想修學佛道,必須要遠離家庭的恩愛,才能夠一心一意地修學佛法、宏法利生。因此,出家一定要捨離所有的親屬。

關於「出家」的定義,有廣義和狹義兩種:

狹義:就是出離家庭,好像大家所看見的,離開了家庭,到寺廟過生活,負責佛事,修學佛法,就是出家。

廣義:有出必有入,可以分為兩種意思來說明:

出世俗家,入真諦家:就是出離了世俗之家,也是出「三界火宅之家」,佛經中常常把三界看成為火宅,煎迫著我們,使我們痛苦萬分。透過修行,我們的煩惱能夠斷除了,再也沒有痛苦,不再受生死輪迴,而進入殊勝的境界,那就是入了真空之家。

出五蘊家,入法身家:五蘊,就是色、受、想、行、識,它束縛著我們的生命,所以我們流浪在生死苦海當中,經過了修持,我們不斷地培植福德與智慧,滋潤我們的法身,到了最後,斷盡了一切煩惱,不再在苦海中生死浮沈了,這樣,就是脫離了五蘊生死之家,而趨入法身之家。

狹義的出家,屬於事相上的出家,我們修學佛法,最高的目標,是追求廣義的出家,從理性的修持上以期達到出離生死之家,獲得大自在、大解脫。總而言之,只有事理圓融的出家,才是真正出了家。

出家,中國古時候有位徑山禪師曾說:「出家乃大丈夫之事,非將相之所能為。」你們不要以為出家是簡單的事,真正做宰相,做大將軍的,你叫他們把頭髮剃光了當和尚,他不一定辦得到,這兩句話,正說明了出家不是容易的事,宋朝仁宗皇帝,也認為出家是很難得的,他曾經感歎地說:「朕若得如此,千足與萬足。」意思是:我現在雖然當皇帝了,享盡了榮華富貴,但是,每天要為國家操心,沒有辦法過清閒的日子,我要是能夠出家的話,那真是千足萬足了,可惜,我辦不到,我真是不如出家人。

再說,清朝的順治皇帝,曾經作了一首讚歎出家人的詩:

天下叢林飯似山,缽孟到處任君餐;

黃金白玉非為貴,唯有袈裟披最難。

這就是說天下所有的大叢林,大寺廟裏面的飯,太多太多了,像南海普陀山的千人鍋,一個大鍋飯,是煮給成千位出家人在那裏吃的,意思就是你只要出了家,走遍天下,吃飯都不成問題的。你只要有一個缽和一個放水的瓶子,穿上了袈裟,走盡天下,每個寺廟你都可以掛單和吃飯的,看看,多方便啊!你們出門,到那兒都要住旅館,可是在大陸上,出家人無論跑到那個廟,那個廟都有飯給他吃的。啊!我認為做皇帝,雖然富有四海,擁有黃金美玉那些貴重的東西,但這些在我(順治皇帝)的眼裏,都不是貴重的,最貴重的是這件披在身上的袈裟,那是最困難,不容易披上的。

蓮池大師在《竹窗隨筆》裏面,以「四料簡」的體裁,對出家說了四句話:

在家在家,出家在家;

在家出家,出家出家。

這是什麼意思呢?蓮池大師把出家分成為四種:

一、在家在家:就是你們在座的諸位,身體在家庭,心心念念的,也是家,時時離不了家。現在你們坐在這兒聽經,可是還是想到家裏兒子有沒有吃飯,會不會跑到那兒去了?但是,有一首流行歌曲叫「今天不回家」,有些人的的確確「今天不回家」,實在是要不得。做父親,做母親的,應該每天晚上都回家才好,要知道,既然是「在家在家」,做一個在家人,一定要負起照顧家庭的責任。

二、出家在家:這是正式出了家,人雖然住在寺廟裏面,穿著圓領方袍的僧服,過著出家人的生活,可是心卻是放在俗家裏面,常常想到家庭;或者專門經營世俗事業,甚至於做買賣,與世人爭利;或者行動舉止,與俗人無異,這樣的出家,只是外表出家,內心並沒有出家,實在沒有多大意義。

三、在家出家:雖然外表沒有剃光頭,身上也未曾穿僧服,但是心心念念地想出家。佛教裏面最有名的維摩居士,就是一位典型人物,他雖然是位居士,實在是位大菩薩,他是在家庭裏面過出家生活的,所以在座諸位,假使能夠在家庭裏面,誠心奉佛,嚴持戒律,過出家人的生活,在家裏面也就等於出家,這真是太偉大了。

四、出家出家:外表形式上剃光了頭,穿著圓領方袍,是真的出家了;內心也非常清淨,脫離家庭,一心一意地精進學佛,用功辦道,這就是真正一個出家人,稱為出家出家,出家,本來就應該做到這一點。

以上是蓮池大師對出家的分類。

「識心達本」,識,就是認識,是個動詞,假使名詞的話,叫做心意識,好像眼識、耳識、鼻識、第六識、第七識、第八識,都是名詞,這裏是認識的識,對我們的心、本性,應該有所認識。

要知道,世間的一切法(我們眼睛所看到的東西,佛教稱為法),從何而來?佛經說:「一切唯心造。」「萬法唯識。」可見心是個王,我們必須瞭解這個王。「達本」,達,就是了達,或者通達,就是有所瞭解。本,指我們的本來面目。我們為什麼要學佛,為什麼要出家?主要的是對自己本心的源頭,對自己本來的面目,要有所認識。總而言之,就是對我們的本性、真如佛性要有所瞭解。

「解無為法」,無為法是對有為法而說的,有為法,有所作為,所以是無常的,無為法,無所作為,如如不動的,法爾如是,本來就是這樣,永遠永遠不會改變的,叫無為法,說得明白一點,就是真如、佛性,所以經文說:「識心達本,解無為法,名曰沙門」,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我們辭別了親人,出了家。出了家並不是吃飽睡覺,無所事事的,而是要修行用功,尋找自己本心的源頭,我們本來的面目要把它認識清楚,把無為法,我們的真如佛性找出來,能夠做到這一點,就是一個沙門,一個真正的出家人。

講到沙門,沙門是什麼意思呢?在印度,不單是佛教的出家人叫沙門,在當時的婆羅門教,以及其他九十六種外道,只要是宗教師,都稱為沙門。不過,釋迦牟尼佛的弟子,是「釋種沙門」,也就是所有的比丘,叫沙門,翻成中國的意思是「勤息」。

勤息兩個字,把它分開說明白一點,勤,是勤修戒定慧;息,是息滅貪癡。在積極方面,我們要用功,每天很精進地去修持戒定慧三學;在消極方面,我們要消滅內心貪瞋癡種種的煩惱。能夠修持戒定慧,息滅貪瞋癡,就是真正的沙門了。

沙門,在佛經裏面有好多好多的種類,據《瑜伽師地論》說,有四種沙門:

一、聖道沙門:這種出家人,解行都很殊勝,每天精進地鑽研佛法,修行佛道,跟聖人一樣地在用功,稱為聖道沙門。

二、說道沙門:對於經教下過一番功夫,能夠通達,而且經常講經說法,度化眾生,叫說道沙門。

三、活道沙門。活,就是生活,出了家做了出家人,以佛道維持自己的生活,好像一般替人家念經拜懺,接受供養的,就是屬於活道沙門。

四、汙道沙門:雖然出了家,名稱叫沙門,但是破戒犯齋,出家人應該做的工作沒有去做,反而污辱了沙門的名稱,污染了佛門,這就是汙道沙門。

在律藏中,也有四種沙門:

威儀沙門:這一種出家人的舉止行動都能夠如法如律,儀態莊嚴,具有攝服力,令人見了肅然起敬,稱為威儀沙門。

形服沙門:外表形態、服裝看起來都是出家人的樣子,卻沒有出家人所應具有的素質,內涵,叫形服沙門。

名聞沙門:以名聲遠播,說起他的大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就是名聞沙門。

實行沙門:奉行佛法,嚴持戒律,盡出家人的本份,老實修行,處處顯現出家人的氣質,便是實行沙門。

那麼,做了沙門應該怎麼樣呢?「常行二百五十戒」,常常地修行二百五十條戒律。講到戒,一般分為在家戒和出家戒,在家戒,好像在座諸位,要受戒的話,就是受五戒、八關齋戒;出家戒,像比丘就要受二百五十戒,比丘尼要受三百四十八戒,還有沙彌十戒,這是一般所說的戒條。

你要知道,本經的聽眾,它的當機眾,都是出家人,假使釋迦牟尼佛當時,是對在座諸位講,就不會說是二百五十戒了,我們今天也有當機眾,所以,我特別提出來為大家介紹一下:做一個佛教徒,最起碼應該守五戒。

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是佛教的根本戒條,比丘也好,比丘尼也好,沙彌(尼)也好,縱然受幾百條戒,最根本的,還是這五條戒。五戒是:

不殺生:愛惜生命,是每一個人的天性,每個人都貪生怕死的,就是小小的蚊蟲螞蟻,你想要把它打死,它就會趕快逃,趕快飛。生命是最可貴的,所以佛教第一條戒不可以隨便殺生,不但不可以殺人,連小動物都不可以殺死的。

不偷盜:講到偷盜,佛學稱為「不與取」,人家送東西給我們,另當別論。要是人家的東西,不經過他的同意便隨意拿過來,就犯了盜戒。人家的東西,偷偷地取得,叫做偷;用武力去搶,就是盜了。不管是暗中拿人家的東西,或者明目張膽地去搶劫人家的東西,在佛教裏面,都是犯了第二條根本大戒──偷盜。

不邪淫:淫是男女的性行為,在家居士,正式的夫婦,為了傳宗接代,行周公之禮,是正當的,佛並不反對,但既然有了家庭,有了夫婦關係,就不可以到外面「拈花惹草」,或者「紅杏出牆」。不三不四地亂搞,就叫做邪淫,佛教是禁止的。

不妄語:妄語,就是隨便說話騙人家,甚至於惡口罵人,都是不應該的。做一個正人君子,必須言而有信,講出來的話,要很文雅的,那些粗話,不可以隨便從我們的口中跳出來。

不飲酒:酒本身是沒有罪過的,問題是酒喝多了就會亂性,一個人失去了理智,往往為非作歹,什麼壞事情都做得出來,所以酒是要禁止喝的。

關於五戒,依戒律說,前面四種是性戒,它的本質就是有罪的,第五種酒,是遮戒,遮,就是停止、不可以。佛教講五戒,完全是做人的道理。不但佛教講五戒,儒家也是講五戒的,只是名詞換了一下,說為五常──仁、義、禮、智、信,不殺生就是有仁慈心,不偷盜是很有義氣的,既是要幫助人家,怎麼可以隨便拿取人家的東西呢?不邪淫就是遵守禮節,不妄語是言而有信,不飲酒,保持清醒的理智,不隨便吃麻醉神經的東西,所以儒家的五常,跟佛教的五戒是二而一,意思完全一樣的。

因為經文講到「常行二百五十戒」,在座的都是在家菩薩,所以我把你們該遵守的介紹給大家。你們也許要說:「佛教一開口就要我們守戒,這些我們都不容易做到,還是不要持戒吧!」希望大家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佛告訴我們:五戒能夠遵守一條,就有一條的功德,要是五條戒不能全部守,守四戒也好,守三條、兩條或者一條都好。現在,我再為大家簡單地講一個守戒的故事:

古時候,有一個打家劫舍的集團(好像此地常常搶銀行、百萬富翁的),為了搶劫,往往殺生害命,把人都殺死了。在這個強盜集團中,有一份子,因為能夠守戒而保存了生命。做強盜還持戒,真是笑話,但事實的確如此。

這一個強盜,他家住在寺廟旁邊,寺裏有一位老和尚,常常為信徒授戒。有一天,這個強盜感到很有趣,也去看看老和尚。

「老和尚,我能不能受戒?」

「可以。」

老和尚問他:「不殺生,你能夠守嗎?」

他一想,答:「辦不到,我去搶劫的時候,人家不給,我就向他這麼一刀呀!一定要殺生的。」

「第二條,不偷盜……」

「還得了,這是我的本行,我是專門搶劫人家的,這個更辦不到了。」

「第三不邪淫,你能守嗎?」

要知道,好多強盜是財色兩得的,既搶人家的東西,連人家的命都玩了,因此這強盜一聽老和尚這麼問,連忙搖頭說:

「我也不能辦到!」

「第四,不妄語,就是不能說謊話。」

他想想,說:「這個我要是能夠忍一忍,可能辦得到。」

「第五,不飲酒,能守嗎?」

「這個不行,我們在搶劫之前之後,吃酒,是要壯膽和慶祝的,不能沒有酒。」

所以,五戒的殺盜淫酒四條,他都做不到,他對老和尚說:

「我假如要持戒的話,勉勉強強地守第四條不妄語還可以。」

「好吧!你就守不妄語這一條戒,一定有功德,將來說不定能夠使你轉危為安,讓你平安的。」老和尚慈祥地說。

有一天晚上,頭頭通知這個集團的成員,明天要到某村莊,向一家百萬富翁下手,到時候,大家一定要準時來報到集合。

受戒的強盜,接到了這個命令,一定要去赴約。他想反正明天又可以分到一筆錢了,就趕快到市場去買魚買肉和酒,準備先吃飽喝飽了,再去下手。

當他提著酒肉從菜市場回來,快到家的時候,碰到了他的叔叔。

「某人啊!你今天有什麼喜事呀!要請客嗎「沒事情,還有兩三天就要過年了,我一時高興,去買點食品自己作樂。」

於是他回去煮啦,吃啦,突然想起老和尚的話,──其他四戒不能守,這條妄語戒,受了以後一定要遵守的,他說:

「哎呀!糟糕了,我說是買回來自己作樂,今天沒有什麼事,晚上我假如去赴約的話,豈不就打妄語了嗎?有罪過啊!」

他為了守戒,那天晚上決定不去赴約,吃飽了就睡大覺。

誰知道他們那個集團當晚去搶劫時發生了意外,因為大富人家有的是衛兵,極力抗禦,把這些搶匪一網打盡,送往官府查辦,最後全部砍頭伏法,而這位守戒的仁兄,為了守不妄語戒,沒有去參加這次的行動,結果保全了一條小命。

這就是能夠持戒的功德。

我們再回頭來說,二百五十戒是出家的比丘(像我這樣的身份稱為比丘)所受持的具足戒,也就是完全要遵守的戒條,有二百五十條。這二百五十條,共分成七類:(一)四波羅夷,(二)十三僧殘,(三)二不定法,(四)一百二十舍墮,(五)四提舍尼,(六)百眾學,(七)七滅諍法。總而言之,這是做一個比丘,應該遵守的戒條。譬如說殺盜淫妄四波羅夷,是根本戒,通於在家,也就是出家與在家同樣的最根本戒條,其他的不是根本戒。所以犯了戒,並不是每一條都同等重罪的,但是根本精神是脈絡相通的。在座除了心理法師是受比丘戒,應該遵守這二百五十條戒,你們都不必遵守,只要持五戒就可以了。再說,我們現在也不是專門研究戒律,只須大概瞭解一下就好了。

「進止清淨」,進,就是向前進;止,就是停止。也是我們日常生活當中的行住坐臥,語默動靜,都要合乎威儀,合乎戒律,能夠這樣做到,才可以保持身心的清淨。總而言之,二百五十條戒也好,三百四十八條戒也好,或者是五戒、八戒,主要的一個原則就是「止惡行善」,凡是壞的事情,絕對不可以去做,好的事情,一定要努力去做,這是我們持戒的根本目的。

「為四真道行」,四真,就是前面所講的「四諦」─苦、集、滅、道四種真理,是作為沙門所修持的一種行門(功夫)。

「成阿羅漢」,假使能夠觀察苦集滅道,修持到家了,最後就可以證到四果的阿羅漢。阿羅漢是什麼意思呢?這是梵語,翻譯成中文的意思太多了,依《法華經論釋》所說,阿羅漢含有十九種意義,不過,把它歸納起來有三種:

一、應供:阿羅漢是真正應該接受人天供養的聖者。

二、殺賊:賊,指煩惱賊,證到阿羅漢的聖果,已經把所有的煩惱都斷盡了。

三、無生:阿羅漢既然斷除了一切的煩惱,也斷盡了一切染汙的行為,這時候已經了生脫死,不會再來受生了,所以稱為無生。

以前,我曾經講過,比丘也有三個意思:乞士、怖魔、破惡。也可以說比丘屬於因,阿羅漢屬於果。在因地能夠修持乞士的因,就可以證得應供的果;在比丘的因地能夠怖魔,到了阿羅漢的果位,就可以殺滅煩惱賊;在比丘的因位能夠斷一切惡,到了阿羅漢的果位,便證得無生,所以比丘和阿羅漢的三種意義,可以相對待,有因果關係的。

「阿羅漢者,能飛行變化」,成了阿羅漢果,就證得六種的神通。這六種神通,我簡單地把它介紹一下:

一、天眼通:好像你現在看書,裏面的字可以看得很清楚,但是那一邊的東西,就看不到了。我們在房子裏面,可以看到所有擺放著的東西,可是房子外面的,就看不到了,可見凡夫的視力是有限的。假如成為阿羅漢,證了天眼通,視野不受物質的障礙,就是幾千幾萬里以外,都可以一目了然,所有的空間,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

二、天耳通:大的,響亮的聲音我們聽得到,可是小的就聽不到了。在房屋裏面的聲音,我們聽得到,但隔壁的聲音就聽不到了。假如證得了天耳通,不但大聲聽到,小的聲音也聽得到;人的聲音可以聽得到,那些小小的蚊蟲螞蟻在講話,也同樣聽得清清楚楚,甚至連在幾千里、幾萬里以外的聲音,都可以聽到的,這是證得天耳通的效果。

三、神足通:或者稱為如意通、神境通,證得這種功夫,就會有很多的變化,都是不可思議的。講到神通變化,佛經中常常提到有十八種神變,譬如說在右脅可以出水,左脅可以出火;左邊出水,右邊出火;身上出水,身下出火;身下出水,身上出火等等,都是在變化的,證到阿羅漢就具有這樣的功夫。還有,走在水上,和在平地行走一樣的;走在地上好像在水中一樣的,可以鑽進去;也可以在空中自在地行、住、坐、臥,甚至把自己的身體遍滿整個虛空,也可以由大變成很小,這十八種變化,經典中稱為十八種神變,是神足通所具有的變化。

四、他心通:現在我們跟人家面對面,人家口裏面講什麼,我們就聽什麼。有的人嘴裏面講的是這樣,心裏面想的又是另外一套,別人都不曉得他內心的意念是什麼,但是,要是證了他心通,別人的一切心理活動,都是了如指掌,一看就知道了,這就是他心通的功夫。

凡夫所有的心理狀態,證了他心通是可以知道的,但是,話又說回來,如果運用定的功夫,把心理活動停止了,那就什麼通都用不上的。

現在,我講一個短短的故事,證明要是停止了心理活動,他心通的功夫就起不了效用。

話說中國唐朝代宗皇帝的時候,突然從西天(印度)來了一位出家人,不知道他是何許人,也不知道叫什麼法名,不過,他的耳朵非常大,又對經律論三藏都通達,因此稱為「大耳三藏」。

當他見到代宗皇帝,說:

「我有他心通,你不論想什麼,我都知道的。」

皇帝一聽,這還了得,不如把他介紹給國師慧忠法師,讓他們相識吧!

兩位大師見面以後,慧忠國師問大耳三藏:

「三藏大師,聽說你有他心通,是不是呀?」

「不敢當。」

這個時候,慧忠國師心念一動,問大耳三藏:

「你看看,我現在在什麼地方呀?」

「你現在啊……哎呀,你是一國之師,是皇上的師父,怎麼跑到四川去看『龍舟競渡』呢?」

意思是說,你現在跟我講話,為什麼心不在焉地,已經跑到四川去看比賽龍船了。

「你知道我現在的心在什麼地方嗎?」國師又問。

大耳三藏一看,說:

「哎呀,我的國師啊,怎麼你又跑到天津的橋上去看人家玩猴兒把戲啦?」

猴兒把戲,這是此地沒有的,過去在大陸或臺灣,有跑江湖的,讓猴子穿上衣服戴著帽子,當當當敲鑼玩戲的。

慧忠國師又說:「那麼你看,我的心現在又在什麼地方呢?」

這時,大耳三藏找來找去,竟不知慧忠國師的心在什麼地方了。為什麼?因為國師突然入定,心停止了活動。

可見一個人在心裏無念的狀態之下,是找不到的。所以他心通只有在心理活動的時候,才可以有效用,也就是說他心通在有定功的人身上,是用不上的。

這時,慧忠國師高聲喝斥大耳三藏:

「你這個三藏法師,現在的他心通到那兒去了,怎麼找不到我的心呢?」

這一則公案,出自《傳燈錄》第五卷,你們可以翻開看看。

五、宿命通:證到宿命通,對於前生,以及多生多劫,甚至未來世的一切遭遇、成敗,都能夠瞭解。不但是對自己,連所有的眾生前世一切的生活狀態,都看得清清楚楚的,這就是宿命通。

六、漏盡通:漏,好像一個杯子可以盛水、盛茶,要是有了洞,水就盛不住,漏掉了。那麼,我們人生為什麼要漏到三界裏面?就是一切的煩惱業障,因此,這裏「漏」就是指煩惱,你假如能夠斷除一切的煩惱,就可以證到漏盡通。證到這種神通,生命就可以得到自由自在的大解脫。

經文中「飛行變化」,就是剛才說到的十八種神變,屬於神足通。

講到變,就是轉變;化,是把沒有的變成為有,好像變魔術。幾個月前,有一個外國的魔術團來表演,你看看:把整個人砍斷了,好多沒有的東西變成有了。一般的魔術家都可以變,假使我們修行,證到阿羅漢果,這種變化的功夫,是魔術家所望塵莫及的。

六種神通,除了最後的漏盡通,前面的五通,不只是阿羅漢,就是一般的神鬼、外道,有功夫的都可以證到前五通,只有漏盡通,像阿羅漢、佛、菩薩,已經證了果的,才可以證得。

「曠劫壽命」,曠,很寬廣的意思。劫,印度話叫劫波,形容時間很久遠。曠劫壽命,就是長壽。就是說能夠修持,有修定的功夫,得到生死自由,可以常住世間,壽命要長就有多長,要短就有多短。想要離開世間,馬上就可以離開,要久住世間的時候,也可以住久一點。

證得阿羅漢果的人,他的生死自如,壽命長短也是自由的。佛在世的時候,很多阿羅漢都有這樣的表現。譬如說,他希望趕快滅度,能夠自身出三昧火,把自己的身體焚化;他假使要常住世間,好像釋迦牟尼佛的一個弟子叫大迦葉的,還不想滅度,他發願要等到當來下生的彌勒佛降生成道的時候,親自把釋迦牟尼佛的袈裟獻給彌勒佛。因此,依佛教歷史的記載,大迦葉現在還在雞足山入定,就是要等待彌勒菩薩出世成佛以後才圓寂的,──證了阿羅漢果位是有這樣的功夫。

「住動天地」,證了阿羅漢果,由於他有許許多多的修持和功德,能夠在他住的地方,感動所有的神祇,這說明了阿羅漢的威德,是非常偉大的。

在小乘的果位,四果阿羅漢,已經證得無學位,前面的初果、二果、三果,稱為有學位。還有,初果,稱為見道,二、三果稱為修道,這是小乘四果:須陀洹、斯陀含、阿那含、阿羅漢修學的層次,有這些等級。

證得阿羅漢果位時,必定會說:

我生已盡,梵行已立,

所作已辦,不受後有。

這是什麼意思呢?阿羅漢在這一生當中,已經修持到了無學的地位,一切煩惱都斷盡了,所有該修持的一切梵行都建立了,所應該辦的工作,都已經辦完了,不會再到三界六道中輪迴受苦。

「次為阿那含」,第二個是講阿那含。阿那含也是印度話,翻成中國話叫做不來,或者不還,這是四果當中的第三果。什麼叫做不來呢?就是修證到三果的境界,不會再到欲界(人間)來受生死了,所以稱為不來。

「阿那含者,壽終靈神上十九天,證阿羅漢」,阿那含是什麼呢?當他壽命終了的時候,他的靈神,靈神就是一般世俗所講的靈魂,佛教稱為神識,或者阿賴耶識。唯識家在《八識規矩誦》中說它是「去後來先作主翁」,意思是說:當一個人死的時候,它是最後離開身體的,而一個人來投生的時候,它第一個來入胎,因此說是去後來先作主人翁,就是第八識──阿賴耶識,也就是這個神靈,我們平常所講的靈魂。

不過,阿賴耶識和靈魂是有差別的。一般所謂的靈魂並不會改變,而阿賴耶識卻是儲藏著我們從生到死,不斷地造業所留下來的業種子。這些業種子如果碰到相應的因緣,就會再發芽結果,也就是感受報應。由於每個人所造的業不一樣,千差萬別的業種子儲藏在阿賴耶識裏面,成熟的時候,結果也是千差萬別的。因此,不同的阿賴耶識牽引了各種不一樣的生命境遇,這是跟靈魂不同的地方。我在一開始就說過,本經是最早傳譯到中國來的,也是一部很古老的經典,當時為了適應國人的風情習俗,在翻譯上也就隨順著國人的思想和語言了。

或許有的人會懷疑,一個人死了以後,他的神識究竟到什麼地方去了呢?當然一個人上生天堂也好,下墮地獄也好,完全由他在世的時候所作所為來決定,因果是絲毫不爽的。人在世時,生命可以保持不壞,全靠壽、暖(氣)、(第八阿賴耶)識,假使一口氣不來,第八識離開了身體,於是身體變成冰冷的,這個時候就一命嗚呼了。另一方面,斷了氣,並不是一了百了,我們的神識雖說已經離開了身體,卻依然存在,只是換了一個軀殼,就像我們作客的,換了一家旅社。

在《雜寶藏經》中,有一首偈,說明一個人斷了氣,可以依著身體的溫暖,到最後在那一部份冷下來,決定死後到什麼地方去投生,這首偈說:

頂聖眼生天,人心餓鬼腹,

畜生膝蓋離,地獄腳板出。

「頂聖」,假使一個人死的時候,身體所有的部份都冰冷了,最後頭頂還有溫度的話,他一定是出生在好的地方,一定是去成佛作祖,或者去西方了,所以叫「頂聖」。「眼生天」,假使是面部眼部最後離開的,將來會生到天上去。「人心」,胸部心臟最後沒有溫度,一定再來做人的。「餓鬼腹」,最後的溫度是在腹部,將來是要做餓鬼的。「畜生膝蓋離」,要是溫度是從膝蓋離開,這個要墮入畜生道裏面去。「地獄腳板出」,整個身體都已經冰冷,最後一雙腳還是很熱,是最不好的,恐怕要墮落到地獄裏面去了。這是《雜寶藏經》中告訴我們,一個人死後會到什麼地方去,可以作為參考。

阿那含(第三果),最後神識到那裏去呢,是到十九天去,而後再修行,證得阿羅漢果。

依佛法講:欲界、色界、無色界,共有二十八層天。欲界有六個天,色界分為四禪,初禪、二禪、三禪各有三天,四禪有九天,四禪四天向上的五個天,通稱為「五不還天」,又稱「淨居天」。如果你們念誦《地藏經》,或者其他經典的話,對這五個天的名稱一定很熟悉的,就是:無煩天,無熱天,善見天,善現天,色究竟天。證得第三果阿那含的,神識就是到這五不還天去,然後再加功用行,修持禪定。而一般用功修持者,如果生到這五天來,也比較好用功,到了那裏,就不會再來輪迴生死了。

「次為斯陀含。斯陀含者,一上一還,即得阿羅漢」,接著講斯陀含,斯陀含,翻譯成中國話,稱為一來,這是第二果。他死後再到人間來受一次生死,就可以證成阿羅漢果。

「次為須陀洹。須陀洹者,七死七生,便證阿羅漢」,須陀洹,是印度話,翻譯成中國話稱為「預流」,或稱為「入流」,這是初果。為什麼稱預流?他已是預入聖者之流了,但是和儒家所說的聖者並不相同,他是已經超越了人天的聖人。因此,證到初果,就不會再墮入三惡道去了,等於考上了大學,已經取得了入學的資格,只要一步一步地向前進,一定可以獲得學位的,所以稱為預入聖人之流。不過,須陀洹還要經過七次生死,才證得阿羅漢果。但是,他跟一般的凡夫也不一樣,凡夫在六道輪迴裏面,初果須陀洹只是到人間天上來修行,不會再到三途裏面去了。

以上所講須陀洹、斯陀含、阿那含、阿羅漢,是小乘的四個果位,它必須經過修學證悟,到了什麼階段,證得什麼樣的果位,斷了多少的煩惱。佛學中有所謂「見惑」和「思惑」,就是對事理兩方面所有的煩惱,都把它給斷除了,一步一步的,才能夠證得。所以,證了四果,不是容易的,而是有層次地慢慢修持。

「愛欲斷者,如四肢斷,不復用之」,我們出家的目的,就是要修持、證果,但是,最主要的關鍵是能夠把愛欲斷除。愛,就是情愛,欲,就是貪欲。能夠把情愛和貪欲斷除,才能夠免除生死之苦。說個譬喻,好像我們的四肢──兩隻手和兩隻腳,假如用刀把它斬下來,就不能動了。雖然現在科學發達,發生了車禍、意外,手腳斷了,馬上就可以把它駁接上去,或者裝上義肢,但是在古時候,佛在世時醫療是很原始的,所以作這樣的譬喻。四肢斷了,就是沒有用了。「不復用之」,起不了作用了。意思是說,我們要出家、要證果,首先必須把情愛和貪欲,所謂「財色名食睡」,這許許多多的煩惱,欲望都斷了,才能夠證果,不然,由愛欲而造業潤生,招感無窮無盡的生死輪迴,那裏能夠解脫、自在,證得聖果呢?

在座的諸位雖然沒有出家,當然也沒有想到要證果。但是,我們學佛,希望有所受用;心地能夠獲得清淨,最低限度,對於人生的這許多欲望、情愛,必須多少能夠減輕一些,我們的身心才能夠輕安,自在!

第二章 斷欲絕求

佛言:出家沙門者,斷欲去愛,識自心源。達佛深理,悟無為法。內無所得,外無所求。心不繫道,亦不結業。無念無作,非修非證。不歷諸位,而自崇最,名之為道。

前面第一章講出家與證果,本章及第三章,我們的教主釋迦牟尼佛告訴大家:出了家以後,應該怎麼樣修持,這兩章都是說明這個道理的。

「佛言」,就是佛告訴我們。

「出家沙門」,我上次已經說過,本經最主要的聽眾(當機眾),是出家人,當然也包括了在家的居士。在這個地方,一個出家沙門,做一個出家人,跟隨釋迦牟尼佛出家的,應該要怎麼樣修學呢?

我們出了家,做一個沙門,第一個條件就是要「斷欲」。欲,是欲望,簡單地說,是希望的意思。在佛教唯識學上,欲是五十一個心所之一。

什麼是心所?據佛教的心理學唯識學說,我們有八個識(眼耳鼻舌身等識,叫前五識,第六意識,第七末那識和第八阿賴耶識),稱為心王,這八個心王以外,還有屬於心王所統管的、所有的,是五十一種心所有法,也就是我們的心理活動,有五十一種作用,欲是其中的一個。

在佛學上,欲分為三類:

一、善欲:好的希望,好像我們現在動了一個念頭,感覺到人生太痛苦了,我們要修行,要了生脫死;我們每天的所作所為,要止惡行善,儘量做好的事情,自利利人;所有的壞事,損害他人的事,都不要去做了。有這麼一個希望的話,就是善欲,好的欲望了。

二、惡欲:從善欲的反面來說,假如我們時時刻刻生起貪心,或者害人的心理,就是我們的欲望當中,滲雜了損人利己的成份,有了這樣的念頭,不管貪心也好,瞋心也好,都是屬於惡欲,不好的欲望

三、無記欲:是中庸性,既不是善,也不是惡的欲望,因此稱為無記欲。在我們的觀念當中,也講到善與惡,無記卻往往被忽略了。無記,可說是任運而行,自然而然的一種心理狀態。只因這種心念非常微細,不容易給我們覺察罷了。

「斷欲」,就是要把惡欲和不善不惡的無記欲望斷除,當然,好的一定要保留。

講到欲望,佛學中有所謂五欲,五種的欲望,可以分為兩方面來說明:

一、與外境五塵相應而生起的:外境,稱為塵境,五塵是:色、聲、香、味、觸。五塵和我們的眼、耳、鼻、舌、身五根接觸(相應)時,我們的眼睛,所面對的是形狀、顏色;耳朵,是聽聲音的;鼻子,是嗅香味的;舌頭,是嘗滋味的;身體,是用來感觸的。當眼耳鼻舌身,對待著色聲香味觸五塵,會有五種的欲望產生。

當眼睛對著外面的色塵時,一切形形色色的物質(色),眼睛希望看到好看的。譬如看到蘭花非常的漂亮、清雅,就想多看它幾眼;反過來說,要是看到醜陋的,就不屑一顧,這就是五欲之一,眼睛要看好的色。耳朵也喜歡聽好的聲音,鼻子要嗅好的氣味,舌頭要嘗可口的食品飲料,我們身體所感觸到的,希望它是很舒服的,要是粗糙,讓我們痛苦的,就排拒了它,要是按摩,讓我們舒適的觸覺,總是很喜歡的。眼耳鼻舌身五根,對五塵所希望,所要求的是這些。這種愛欲,本來是無記欲,可是由於我們內心的貪和瞋的念頭,起了種種好惡的分別,變成為不善欲了。

二、與內心的五欲相應而生起的:五欲,(錢)財、色(欲)、名(譽)、(飲)食、睡(眠)。有兩句成語連在一起警惕大家:「財色名食睡,地獄五條根。」要是我們對五欲貪得無厭,儘量地追求,儘量地滿足我們的欲望,得不到滿足時,往往想盡了方法,不擇任何手段地做了種種不好的勾當,結果,財色名食睡讓我們墮落了,墮到地獄裏面去,因此,這五欲是五個墮入地獄的根本因素。我們起心動念,日常行、住、坐、臥,所作所為,都要非常謹慎,才不會造惡。

我們所居住的世界,是我們的依報,叫欲界,是從五欲而得名的。試看,一個人每天從早到晚,就是在五欲中打滾的,五欲,如果不能斷除,我們就不能超出欲界。因此,本經一開始就要「斷欲」,欲念要把它斷除,才可以超出欲界。

「去愛」,斷除欲望以後,進一步,我們的愛念也要把它去除。愛,是愛著,是個念頭。時時刻刻都放不下,捨不掉,稱為愛著。愛比欲更厲害,欲只是五十一個心所其中的一個心理狀態,而愛屬於根本煩惱中的一個大罪魁,是貪的別名。

念佛的人常常說,如果我們念佛不專心,就沒有辦法生到西方去。「愛不重不生娑婆」呀,我們為什麼會生到娑婆世界來呢?根本的因素就是「愛」,就因為「愛著」太重了,才在生死輪迴裏面流轉不停。

「欲」,只限於欲界眾生的心理活動,而「愛」,則是通於欲界、色界和無色界,三界都有「愛」活動的範圍,譬如說,我們愛靜坐參禪,希望生到無想天,或者初禪天、二禪天。你認為定的境界很好,就愛著了,不想再求上進,這也是種愛念,可見愛的心理狀態,是三界眾生都有的。

做一個出家的沙門,首先必須斷欲去愛,就是每一個學佛的,如果希望獲得幸福的生活與安寧的心境,在學佛的路程當中,這一種修持是少不了的。以五欲來說吧,誰不愛錢財?不過,學佛以後,就應當看淡一點。誰不愛名?但必須「實至名歸」啊!應該得的名譽是可以的,要是沽名釣譽,就要不得了。再說色,關於男女關係,我們打開報紙,許許多多的兇殺案、不幸事件,都是從色欲引起的。因此,學佛對欲與愛能夠看淡,能夠控制,我們的人生才能夠幸福、向上。不一定說做一個出家的沙門,才要斷欲去愛,我們學佛根本的目的,就是在這個地方,多多少少都要去做一點。

「識自心源」,把愛欲斷除了以後,要用什麼功呢?向我們的心源下功夫。源,是水的源頭,也就是木的根本,俗語說:「木本水源」,樹木它有一個根,水也有個源流。心源,就是我們真心的一個源頭,也就是我們的佛性、本性,對我們的本來面目,應該要認識它,這有賴於下修持功夫了。

「達佛深理」,對於佛陀所講的各種甚深微妙的道理,我們要能夠通達了解,開經偈說「無上甚深微妙法」,就是這個道理。

「悟無為法」,悟就是覺悟、瞭解。要能瞭解無為法。什麼是無為法?無為法是對有為法講的。世間一切事事物物,有形的,無形的,都稱為法。世間任何物質,都是有所作為,有所造作的,因此,稱為有為法。《金剛經》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世間所有的森羅萬象,都是有為法,都是無常的。因此,《金剛經》說有為法像我們做夢一樣,或者像影子,像露水、空中的閃電,都是不實在的,也都是無常的。無為法,是有為法的反面,是我們的本性,我們本來就具足了,不加以造作,也是永遠不滅的。

所以,我們必須悟解無為法──我們的本性,也就是真如佛性。這個真如佛性,一旦能夠覺悟、瞭解了,就可以認識它本來的面目。它是個什麼樣子的呢?是「內無所得,外無所求」的。為什麼叫「內無所得」呢?我們每一個人都有個真如佛性,它,在現在凡夫的地位,我們當然不知道。但是佛教的偉大就在這個地方,佛法說:每一個眾生,都具備了真如佛性,只是我們在迷昧當中,不能覺悟,不能瞭解我們有這麼一個寶貝。既然這個真如佛性是人人本來具足的,所以一旦我們到了成佛的時候,並無所得,這叫做「在聖不增,在凡不減」,成了佛,並不會多一個;沒有成佛、沒有覺悟,也不會減少什麼,本來就是具足的嘛,所以說是「內無所得」。

在《法華經》中,有個「懷珠作丐」的譬喻,話說有一個乞丐,每天在外面向人家要飯,卻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一顆無價寶珠,直到一天,有人告訴他:「你不要每天這樣流浪了,你自己有無價寶在身上。」我們的真如佛性,也是這樣,是本有的,並不是人家給我們的。

無為的真心,對「內」既然無所得,對「外」也是「無所求」的。但是在現實的人生當中,大家都有個欲望,都要追求我們自己所理想、所希望的身外之物,心中蠢蠢欲動,產生了佔有欲,得不到時,形成了人生八苦之一的「求不得苦」。你也要求,他也要求,欲望是永遠無止境的,造成了人生的痛苦。

平常有句話:「人到無求品自高。」在現實社會當中,為什麼要低聲下氣,巴結人家呢?大部份都是有求於人;「無欲則剛」,一個人假使到了無求的話,他的品德就提高了,可以超然物外,人家也會尊重他,自己也不會有煩惱與痛苦了。這也是我們做人的原則,我附帶把它提出。

話說回來,「內無所得,外無所求」的真如佛性,不是人家給我們的,也不是我們沒有,突然間有了。內與外是相對待的,內心既然是本來具足,當然也不必向外去追求,所以真如佛性是一種無為法,不是造作的,是人人本已具足的一種寶貝。

「心不繫道,亦不結業」,心,指我們的本心,繫,是束縛,道,是指聖道。譬如我們前面所講的要證四果阿羅漢,必須修四諦、三十七道品,這就是道。但是,你要是時時刻刻的有修道這個觀念,為修持這個名目所繫縛了,反而不能得到真正的自在。一個真正的修行人,心要能夠很超然的,不為種種的修持法門所束縛。

《金剛經》說:「如來說法如筏喻者」,釋迦牟尼佛告訴在座的出家人,必須瞭解,佛所說的許許多多佛法,不可以執著,不要被法的法門所繫縛了,要知道,法,只是個譬喻,它好像一個「筏」。現在水中的交通工具有輪船,古時候,都是用竹子或木頭編結起來的筏,叫木筏或竹筏。我們要過河,從這邊到那邊去,必須靠這個筏(擺渡),但是,過了河以後,這個筏對我們並沒有用了。你不能說,我過河時需要這個渡船,過了河以後,還要把它背著走,不需要的!因此佛經說:「過河需用筏,到岸不需舟。」當我們要過這條河的時候,需要擺渡,需要木筏,但當我們已經登上了彼岸,什麼好的船、木筏,我們都不需要了。心不繫道,就是這個意思。

我們的心既不要時時刻刻為所修持的聖道所束縛,「亦不結業」,結,所謂「解不開的結」,「心有千千結」,這許多的結,就是煩惱。我們內心能夠很坦然、很超然的,不為煩惱所包圍,不去造許多的業,這個時候,就能夠得到自在了。

「無念無作,非修非證」,無念,念是意念,屬於心理(精神)狀態。我們的念頭,一個接著一個,連續不斷,好像水一樣源源不絕的。但是,一個人的修持功夫到了家的話,這個念頭(也是妄念),就不存在了,完全是正念現前。也就是已經沒有遷流的妄念,到達了靈明無為的境界。

無作,沒有造作的行為。無念無作,非修非證,都是形容我們的真如法性(真實的本性),本來就是這樣,沒有念,也沒有造作,這種殊勝的境界,老實說,在我們沒有證得真如佛性之前,也等於是說食數寶,沒有真正地證到它的真面目。

講到非修非證,本來我們學佛,必須下功夫去修持的,成佛也好,做菩薩也好,沒有不修持的,但這個地方卻說非修,不需要修持;非證,也不需要去實證。豈不是矛盾?要知道修證,本來包含了出世因果的道理,可是,真如本性、真空佛性,或是理體,它是不需要經過修證,本來永遠具足的,因此,不需要經過種種的修證了。

「不歷諸位,而自崇最,名之為道」。歷,就是經歷;諸位,指修持佛法的等級,好像前面我們所講的須陀洹、斯陀含、阿那含、阿羅漢四果,是一級一級修證的,這是小乘修持的階次。至於大乘有十信、十住、十行、十迴向、十地、等覺、妙覺,共五十二個位次,也是一級一級慢慢地修證的。但現在所講的真如境界,是從凡夫位,不需要一步一步去修持,一下子就可以自然而然地達到那個最崇高的、無上的位置──道。這是最高的,也是修學佛法所追求的最高境界,這種境界,「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在我們這現狀之下,再怎麼說也說不清楚的,完全在我們學佛的過程當中,一天一天地修學,才能一步步達到那種地步──道,我們的本性。

道家老子對道的解釋是:「道也者,不可以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什麼叫做道呢?不可以一時一刻地離開它的,可以離開的話,就不稱為道了。因為經文講到道,我就借用古書上這句話,來說明要學佛道,必須時時刻刻依著佛法去修持,才不會出軌,也才有希望成菩薩成佛。

本章主要就是學佛必須斷欲,把五欲斷除,並且要去除貪愛,有這樣的修持,將來有一天,一定可以證得我們的佛性。

第三章 割愛去貪

佛言:剃除鬚髮,而為沙門。受道法者,去世資財,乞求取足。日中一食,樹下一宿,慎勿再矣!使人愚蔽者,愛與欲也。

「佛言」,佛跟我們說。說什麼呢?「剃除鬚髮」,出家的第一步,必須把鬍鬚、頭髮剃光了。這一句說明:做一個出家人,應該顯現僧相。依文字來解釋,口邊的毛叫做須,頭上所長的毛叫做發,鬚髮為什麼要把它剃除呢?所謂「三千煩惱絲」,要是不把它剃除,會給我們增添好多的麻煩。

 在中國古代傳統的觀念,認為鬍鬚和頭髮,是父母給我們的

遺體,是不應該動它,不可以剃的。但是,頭髮也好,鬍鬚也好,也是人生的一種美,你看看,不論男的、女的,都要把頭髮打扮得很好看的。而且隨著時代的轉變,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流行的髮型,已經成為專門的學問。時代不斷在變,自從披頭士的瘋狂風靡了全球以後,許多男孩子都喜歡把頭髮留得長長的,從背後看去,也不知道他是男的或是女的。過去報上曾登載過這樣的新聞:在臺灣台北,好多的年輕人留著長頭髮,政府就下令,凡是見到留長頭髮的男性,把他拉到理髮廳,替他們都剪掉。

在外國,有個明星叫尤伯蓮納,就是剃光頭,也是很漂亮的。假使大家都剃光頭,也未嘗不可。臺灣青年入伍受軍訓,都是要把頭剃光的,人間所謂的美,其實沒有一定的標準。

鬍鬚,也有人喜歡把它留得長長的,臺灣過去有位監察院長,名叫於右任,他的胡須留得很長很長,實在是非常美觀的。另有一位名畫家張大千,他的鬍鬚也是好長好長的,非常的美。現在許多男孩子,都要留個八字鬍子,無非是為了美觀。

但是,釋迦牟尼佛告誡弟子們:留鬍鬚也好,留頭髮也好,世俗人可以,你們要做一個出家人是不可以的。為什麼?你假如一天到晚要為頭髮和鬍鬚而忙,花的時間可多了,好像你們每天早上要洗頭髮、梳頭發,鬍鬚也要把它修一修,真是花了不少時間。做一個出家人,為了生死,為了修持,把它剃光了,才不會浪費時間在這個上面,因此,做一個出家人必須剃著光頭。所以,「剃除鬚髮,而為沙門」說明了出家必須現出家的相貌。

「受道法者」,這一句話說明做一個沙門,現出家相以後,接著,應當受持道法。道,就是佛道,佛道修持的方法,稱為道法,這是出家當沙門所必須實踐的一條途徑。什麼途徑呢?簡單地說,就著沙門這兩個字所翻譯成中國話「勤息」的意思去做,就是「勤修戒定慧,息滅貪瞋癡」,也就是要很勤懇地持戒、修定和修慧。說詳細一點,即是修三十七道品。總而言之,做一個出家人,並不是把頭剃光就算了,必須修戒定慧、三十七道品等種種修持的專案,才能夠走上學佛的大道。

 

修學佛道,就應當把世俗的一切拋棄,把五欲打破。本章經文說到的「剃除鬚髮」,沙門既然現了僧相,當然不會結婚,把男女之色欲斷了,這是去「色」。「去世資財」,就是去「財」,「乞求」,出家人托缽,向人家要飯,根本談不上要有好的「名」了。「日中一食」,吃飯,平常人一天吃三餐,釋迦牟尼佛制定佛弟子只吃中午一頓飯,這就是去「食」了。「樹下一宿」,睡覺沒有用什麼床,只能在樹下打坐,稍微睡一下,是去「睡」。

以上的經文,都是針對打破五欲的,我把它點出,讓大家有更深刻的認識,接下去,我們再把經文逐句分析。

「去世資財」,去,去除,捨去。世間的物資財富,譬如田地房產、金銀財寶、鈔票或者銀行存款,股票等等,做一個出家人,應該把它捨去,不要說出了家,還把這些帶著,是不合法的。所以,不在錢財方面用心,叫去世資財

真正說起來,世間的種種財寶,是靠不住,不會長久的,它並不真正屬於我們所有,而是五家所共有,那五家呢?

一、水災:菲律賓這個地方,每年雨季,大颱風一到,嘩啦嘩啦下了好多的雨,整個城市、鄉下成為一片汪洋,農作物、房舍、貨物都遭受破壞,財物所遭受的損失,難以計數。這樣一來,資財還是你的嗎?

二、火災:這種災害,比水災更為可怕,自己家裏意外失火了,或者鄰居發生火災,被蔓延波及,往往一把無情火,把房屋、財物燒得精光,又沒有保險,本來很富有的,頓時成為無家可歸了。這是不是很苦?可見,我們的財富是靠不住的。

三、盜匪:尤其是現在,治安很差,我們好好地在路上行走,突然黃金首飾被搶去了,有的時候,手錶也被搶走了,這還算好,要是他來敲門,硬著闖入屋裏,把你的財物搜刮一空,或者有的時候,你有錢,他就追蹤釘住你,伺機下手把你綁票,於是大開獅子口,向你勒索,看你是要錢還是要命?為了保命,你僅有的幾百萬也要付給他,不然,被撕票可就慘了。這情形,菲律賓,其他各國都有。所以,盜匪對我們的錢財,也有他的一份,他也是五家之一。

四、惡王:關於王,古代有時候出現輪王,很仁慈的國王,愛民如子,政治清明,真是太平盛世。可是,一旦惡王執政,把人民看得非常不值錢,他要怎麼樣就怎麼樣,往往倒行逆施,以莫須有的罪名把你的家產沒收。現在不好的國家領袖也是如此,看到你所擁有的企業興旺,就生起了覬覦之心,他也要有一份,你為了避免麻煩,只好給了他股份。可見無論古代也好,現代也好,一個國家元首要是不講人道,而只愛錢財的話,老百姓一定會受災殃的,所以,惡王也是五家之一,他可以任意搶奪我們的錢財。

五、不肖子:做父母的,辛辛苦苦地營謀,得來的血汗錢,總是把它蓄存起來,捨不得花費,尤其是中國人,往往為下一代著想,千方百計,吃盡了苦頭,都要賺一點錢,興置產業留給子孫。但是,如果不幸生了一個不肖子,他才不會體貼父母的苦心經營,只是坐享其成地吃喝玩樂,大肆揮霍才痛快哩!真是個討債鬼。所以,有的時候,做父母的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積存下來的錢,被兒子跑到「賊船」(賭場)去,一夜之間把整個家產都輸光了,這是我們常常所聽到和見到的。

因此,佛法講,我們所有的財富,不一定永遠屬於我們所有。

釋迦牟尼佛告誡大家:出家的比丘也好,在家的信徒也好,對錢財要看得開,看得破,放得下,能夠有捨心,多行善事,多布施,唯有布施功德,才不會被這五家搶走。本經說「去世資財」,就是做一個沙門,必須把世間的物資財富完全去除了佔有欲。當然財富有財富的用途,用得當,當然是好的,用不當的話,就變成毒蛇了,這一點不得不小心啊!

「乞求取足」,乞求,就是出了家以後,出家人是要沿門托缽維持生活的,這在古印度的修行人,就已經是一種習俗了,釋迦牟尼佛創立佛教以後,也沿用了這種習慣,訂為制度,時至今日,在印度,或者在斯里蘭卡、泰國、緬甸等南傳佛教,依然保存了這種制度,當你們到泰國去旅行,就會看到,天才剛剛亮,就有好多身穿黃衣的出家人拿著缽,在路旁接受人家的供養。

那末,你們會說:「佛陀既然制訂出家人必須出去托缽乞食,你師父都沒有這樣做啊!」這個,你們必須知道,佛法是不離世間法的,在印度、南傳佛教國家,社會上有供養沙門的習俗,當然可以托缽,可是中國唐朝百丈祖師,他把這個制度改了一下,因為中國的風土環境,跟南傳佛教國家不一樣。比如說南傳出家人吃葷的,中國出家人卻是素食,是什麼原因呢?南傳的出家人,完全靠施主供養,施主煮了葷的供養你,你必須接受。而中國的出家人,在寺裏面自炊,所以素食,完全合乎國家的環境,風土人情,因此,乞食的制度,在中國並沒有實行。

這裏,我順便再告訴大家:百丈禪師在中國倡建叢林,訂了中國佛教的制度──農禪制,他提倡「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你要吃飯,就得耕種,自食其力,這就是他倡導的農禪制度。

 

「取足」,出家人所取得來的,應該滿足,要知足才可以常樂,這也是對治五欲,欲望是無窮無盡的,應該要能夠自己克制貪心,知道滿足才好。

 

「日中一食」,這也是佛訂的制度,佛在世的時候,制定出家人一天只能在中午吃一餐,叫做過午不食,或者稱為持午、不非時食。什麼是不非時食?就是超過了中午(午時),就不可以再吃飯了,這個午時,中國一般的說法,是十一點到一點,日中,出家人吃飯的時間,應該是十一點半。你也許要問,為什麼日中一食,在午時吃飯呢?這個問題,佛在世時,曾經有國王請問過。

據《毗羅三昧經》記載:「瓶沙王問佛:何故日中而食?佛說:早起諸天食,日中三世佛食,日西畜生食,日暮為鬼神食。」有一個國王叫瓶沙王,問佛為什麼出家人要規定在中午吃飯,是什麼道理呢?佛告訴他,吃飯的時間,早上是諸天吃的,我們這裏供天都是中午,但在大陸叢林裏面,齋天(供天)是下半夜到黎明,天還沒有亮的時候舉行的,因為早上是諸天吃的時間。那末,中午呢?是佛菩薩吃的時辰。太陽西斜,下午是蓄生吃的,日暮,日落西山,晚上了,是鬼神吃的,所以放焰口、施食,都是在晚上戌亥二時。從《毗羅三昧經》這段話中,我們可以瞭解佛為什麼要規定出家人只能在中午吃一餐(日中一食)了。

不過,佛教傳來中國,由於出家人的生活形態改變,增加了吃早餐,稱為「小食」,等於是吃點心,不是正食,因此,只能吃稀飯,但也不能太稠,必須是用筷子劃過以後,馬上可以合起來的。而在中國叢林中,由於出家人必須耕作,很消耗體力,所以不但吃早餐,連晚餐也吃,稱為「藥石」,把它當成是服藥,也是力求簡單的。

一天隻吃一頓,是很合乎衛生,講到保養身體,實在不宜吃得太多。《僧律》說:「多食有五苦:一、大便數,二、小便數,三、多睡,四、身重不堪修養,五、多患不消化也。」也就是吃多了,要常常上「一號」去排泄大小便,也會感到想睡覺,提不起精神,而且身體很沈重,都不想動,那裏還提得起勁來用功呢?何況,吃多了,會加重胃腸的負擔,造成消化不良。這是佛在世時戒律所講的。

「樹下一宿」,佛在世的時候,還沒有建寺廟,出家人過的是雲水生涯,正是「一缽千家飯,孤僧萬里遊」,到處為家。白天行腳,晚上就找一個地方,隨遇而安,在樹下的石頭上打坐,到了半夜,稍微躺一下,睡覺是這麼簡單的。為什麼睡一宿呢?要是找到了一棵大樹的話,大樹之下好乘蔭,風吹雨打都無所謂的,我就在這兒住下來吧!佛說,不行!只能過一宿,明天必須到其他的地方去。所以,只有一宿,才能夠把我們的流連、貪念去除。

上面所講的乞求、日中一食、樹下一宿,把佛講的十二頭陀苦行舉出了三種,我乘這個時候,順便把十二頭陀行簡單地介紹一下。

衣、食、住是生活中所少不了的,每個人都要穿衣服、吃飯、居住,所以,佛制的十二種苦行,也不出衣、食、住三類。根據《十二頭陀經》所說,十二種頭陀苦行是:

一、關於衣服方面的:

糞掃衣:出家人穿著不需要漂亮,佛制定,是到垃圾堆裏面,檢拾人家丟棄不用、骯髒的、破破爛爛的布,把它洗乾淨以後縫做衣服,稱為百衲衣。

但三衣:出家人只能有三件衣:五衣,稱為僧伽梨;七衣,稱為鬱多羅;九衣,稱為安陀會,有廿五條、廿三條、廿一條,也稱為祖衣。出家人最多只有這三件衣,不可以有幾箱幾櫥衣服,這也是養成少欲知足的習慣。

附帶告訴大家:出家人穿的衣,稱為「袈裟」,意思是壞色衣,不好看的顏色,不可以鮮豔的,大部分是黑色、灰色、咖啡色,或者藏青色,上面都有像稻田那樣的紋路,這是有原因的。依律典的記載:釋迦牟尼佛那個時代,印度的治安很不好,甚至連出家人的衣服也會被偷去,或者被搶走。有一天,釋迦牟尼佛去托缽,經過稻田的時候,看到稻田的形狀,啟發了他縫製袈裟的念頭,他感覺到可以把布割成為一塊一塊的,再縫成像田的形狀,這樣既可以作為修行人是人間福田的象徵,也可以昭示匪徒打消偷、搶的惡念,這就是袈裟的由來,也是袈裟被稱為福田衣的原因,而出家人著袈裟,除了讓施主種福田的象徵以外,重要的還是在於去除沙門對一切衣飾外物的執著,不要為了打扮自己而花費心思與時間。

二、關於飲食方面的:

常乞食:佛的制度,出家人一定要托缽,每天一大早去沿門托缽,是理所當然的事,不要說你福報大,有施主護法,他每餐送來給你吃,或者每天請你到他公館去吃一餐,佛說:不行,必須常乞食,你們既然出了家,就得托缽,不論乞到好的或不好的東西,都一樣吃下去,或者是討不到食物,也不可埋怨。

次第乞:沿門托缽,是一家一家依著次序來的,不能說這一家是貧苦人家,到第二家去乞討吧!那是不可以的,必須依著次序來,縱然是叫化子,他把吃不完的給你,或是拿一碗水給你,也得接受。更不能說有錢人家的供養好,我專去向他們乞食,這也是不可以的。

一坐食:又稱一食,每天只吃中午的一餐,不可以整天吃不停,才不會浪費時間,妨礙修持。

節量食:不能因一天隻吃一次,就拼命地吃,不行,飲食要有節制,吃得太多,會把腸胃搞壞,何況吃多了,身體沈重,那裏提得起精神用功修持?

中後不飲食:認真說起來,過了中午以後就不能吃飯了。

三、關於住處方面的:

阿蘭若處:在曠野、山上、沒有人煙的地方,也就是空寂閑靜的地方,稱為阿蘭若。出家人在身體能夠遠離熱鬧、噪雜,心思遠離五塵五欲,不攀俗緣的地方,才能用心修道。

 

塚間坐:前面說到樹下一宿,要是沒有樹,怎麼辦?剛剛走到墳場,你也可以住在那裏,面對屍體的種種變壞,作種種不淨的觀想,更使你容易體會無常、苦、空、無我的道理。

樹下坐:在樹下住一宿。

露地坐:要是沒有樹,就在露天,大太陽也好,下雨颳風也好,依舊把身心安頓下來用功。

常坐不臥:晚上不倒單,一直盤著腿子坐著,不躺下來作臥睡的。

以上關於衣服方面的有兩條,飲食方面的有五條、住處方面的有五條,合起來就是十二頭陀苦行,一個出家人,如果不認真修持,不容易做到這樣的。

好,十二頭陀行介紹過了,我們再回過頭來講經文。

「日中一食,樹下一宿,慎勿再矣」,你們出家人,中午只能吃一餐,樹下只能過一宿,要謹慎小心,不可以貪求想再來一次。

「使人愚蔽者,愛與欲也」,佛陀為什麼對出家人的生活起居如此嚴格地要求呢?要知道,既然已學佛了,既然已經出家當沙門,必須瞭解,人生最大的兩個敵人,一個是愛,一個是欲,這兩個敵人把我們的真心蒙蔽了,好像一個明鏡,許多灰塵把它遮住,失去了光亮。我們本來是很光明,很有智慧的,被這許許多多的煩惱灰塵遮蓋蒙蔽著,才流浪生死,我們既然要出家,了生死,就得照著佛陀的教誡去修持。

講到這裏,我想起了《佛遺教經》說:「當知多欲之人,多求利故,苦惱亦多。少欲之人,無求無欲,則無此患。」一個欲望多的人,貪得無厭,為求取更多的利益,於是千方百計以期達到目的,為了滿足這個目的,他所付出的精神心力,都是給他增加苦惱的,所以他的苦惱也比別人多。另外有一種人,清心寡欲,與世無爭,無所希求,沒有太大的欲望,他可以清靜地過日子,當然也就沒有患得患失的心理負擔,是很自在,沒有苦惱的。可見,愛和欲是會使人成為愚癡、迷昧的。這點,我們不可不小心啊!

本章雖然是釋迦牟尼佛對比丘(出家人)的要求,但是我們做為佛弟子的在座諸位,能夠多多少少對五欲看淡,節制一點,對於我們的身心健康,都有很大的幫助的。

第四章 善惡並明

佛言:眾生以十事為善,亦以十事為惡。何等為十?身三、口四、意三。身三者:殺、盜、淫。口四者:兩舌、惡口、妄言、綺語。意三者:嫉、恚、癡。如是十事,不順聖道,名十惡行。是惡若止,名十善行耳。

本章對於什麼叫做善、什麼叫做惡,也就是把好的和壞的,兩方面的定義,分別加以說明。

我們要知道,在每天日常生活當中,都出不了舉止行動、講話、思想這些活動的,佛教稱為身、口、意三業。而且從身口意三方面所表現出來的,既可以表現十種好的,也可以表現十種惡的。善惡的體性,本來是沒有固定的,本性是空的,就是看我們究竟是要做好?或者做壞?像我們的手掌一樣──猶如反掌,你要做善的,就是善,你要作惡,就是惡,本章就是專門闡釋這個道理。

「佛言」:佛告訴我們。告訴我們什麼呢?「眾生以十事為善,亦以十事為惡。」

這裏,我們應該先把「眾生」的意思弄明白。什麼叫「眾生」?眾生是佛教專有名詞,它在印度稱為「薩埵」,我們念《心經》,不是念到「菩提薩埵」嗎?薩埵,把它翻成中國話,就是眾生。也有的經典譯為有情、或是含識、群生,這裏既然把它翻成眾生,那末,我就把眾生的定義解釋一下,簡單地說,眾生有三個意思:

一、眾緣所生:譬如我們「人」,出生到這個世間來,是從何而來的呢?由父精母血、我們的第八識,還有五蘊四大(精神物質)許許多多的因緣合在一起,才有我們這個「人」生存到世界上來,所以稱為眾緣所生。

二、眾處受生:我們死了以後,生命並不就完了,死,只是換了一個環境和軀殼。現在我們做人行善、修五戒,將來還會來做人的,你要是修十善,將來生到天上去。你如果造罪惡,將來墮入地獄,或者畜牲裏面去。我們死後受生,沒有固定的處所,這一生做人,來生不是永遠做人的,也不是永遠做畜牲的,所受生的地方不一樣,所以稱為眾處受生。

三、眾多生死:一個人,有生必有死,雖然道家要求長生不死,事實上,沒有永遠不死的人,所以佛教講:一個人如果沒有生到西方極樂世界,或者其他的淨土去,或者是證得阿羅漢果,一期生命結束以後,隨著他的業力,生了又死,死了又生,生生死死,永遠不停的,所以,我們有好多的生死,現在生到人間,將來生到天上,說不定又墮入三惡道裏面去,這樣,有眾多的生死,稱為眾生。

上面我說的,是薩埵譯為眾生的意思。在唐朝,新的翻譯家,把它譯成有情,這個名詞可以說是翻得很進步,很有道理,為什麼?有情,不單單是我們人類,可以說涵蓋了一切有知覺,有執著情感的生物,表示和沒有知覺感情的自然界的無機生物不一樣,因此,說起來「有情」翻得比較好。不過,本經是早期翻譯的,譯成「眾生」也可以。

現在我們既然是人,這個「眾生」,就當作是我們好了。佛說!我們做一個人,有十樣的事情是可以做成好的,同時也會變成壞的(惡的),因此對於什麼叫善?什麼是惡?我們必須有所認識。

善與惡的定義,依佛經的解釋,可以歸納為四點:

一、從心理方面說:譬如說我們做一件事,如果懷著一種慚愧心、羞恥心去做,這樣的心理是善的,反過來說,要是沒有這種慚愧心,一個人就會無惡不作,這就是惡的了。

二、從理性方面說:善是一種讚美之詞,譬如我們誇獎人家:「啊!你真好呀!」「你做得很對呀!」惡,是讚美的反面,是一種毀訾之詞,譬如說:「哼!你真是壞透了!」「你怎麼這樣壞啊!」這就是惡了。在《本業瓔珞經》中說:「順理曰善,乖背曰惡。」就是順著情理,合乎道理的,就是善;反過來說,乖張、違背情理的,就是惡了。

三、從效果方面來說:我們做一件事,要看它的效果是什麼樣子的,也就是這件事情做過以後,結果是好或者是壞呢?如《成唯識論》說:「能為此世他世順益,故名為善;乃至能為此世他世違損,故名不善。」我們做一件事,凡是對自己有利益,對大家也有利益,這是善的。今生有利益,來世也有利益的,這也是善的。反過來說,事情做了以後,對自己既沒有利益,對別人也沒有好處。這一輩子做壞事沒有好處,將來死了,轉個面目來,還是不會好的,那就是不善了。

四、從行為方面來說:佛講眾生以十事為善,以十事為惡,就是我們每天日常生活行為所表現的,在我們的身體、嘴巴(言語)、和思想所表現的。本章就是解釋這個道理。

經文說:「眾生以十事為善,亦以十事為惡,何等為十?」究竟是那十種呢?「身三、口四、意三」,在我們身體上有三種,在我們口頭上有四種,在我們心理上有三種。這十種,現在先講:「身三者:殺、盜、淫」。

一、身體上有三種:

殺:殺就是殺生,殺害有生命的,不單單是殺人,殺害畜牲、螞蟻、蚊蟲,凡是有生命的,都稱為「殺」,殺生。

殺有誤殺和故意殺兩種:譬如說,蚊子在咬我,實在討厭,把它打死,起了這種瞋恨心,就是故意殺了。你假如有慈悲心的話,被蚊子來咬,就把它這麼趕一下,怎麼不小心,竟把它打死了,這是誤殺。誤殺和故意殺,罪過不一樣,前者的罪過比較輕,後者罪過很重的。

殺,就它的罪過輕重來說,可以分為三種:以殺「人」的罪過最重,你假使殺到那些聖人,──他是個出家人,已經證得了阿羅漢果,殺了他,等於是「出佛身血」,那種罪過是要墮無間地獄的。殺畜牲,好像殺雞、殺鴨、殺豬,是中等罪。殺蚊蟲、螞蟻,罪過就比較輕了。

這樣說來,人不可以殺,那末,蚊蟲、螞蟻,可以殺啦?站在佛教慈悲的立場,認真說起來,這些微小的生物也不能殺。儒家有句話:「上天有好生之德」,「天地之大德曰生」,我們人貪生怕死,螞蟻、蚊蟲,難道不貪生怕死嗎?看看,一隻小螞蟻,你想要去動它一下,它馬上跑了,蚊子、蒼蠅來叮,你要打它,它趕快飛逃了,它們貪生怕死的心理,和人類是完全一樣的,因此,不可以殺害它們的生命。

從前,願雲禪師做了一首戒殺詩:

千百年來碗裏羹,怨深如海恨難平;

欲知世上刀兵劫,但聽屠門夜半聲。

「千百年來碗裏羹」,幾千幾百年以來,我們人類每天中午,晚上所吃的非常可口,是吃什麼東西呢?大魚大肉,是不是?碗裏面的羹湯,是非常美味的,但是,那是多少的生命啊!我們做生日宴客,一擺酒席是幾十桌,幾百桌,那些動物在被宰殺的時候,心中存著無限的怨恨,它們嚎啕的怨聲,像大海那樣的深,這種深仇大恨,永遠不能平息的。你們要知道,現在世界上刀兵的劫難重重,為什麼不是這兒打仗,就是那裏戰亂呢?這是個「果」,「因」從何而來呢?只要在夜半三更的時候,聽聽宰牛殺豬時,豬牛叫的淒慘聲,就可以知道是我們自己造的殺業,而造成今日世界的不安寧了。

盜:偷盜,不與而取,稱為「盜」。人家的東西,沒有經過主人的允許,便擅自拿過來,就是盜。俗語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誰不喜歡錢財呢?你偷偷摸摸地拿走人家的錢財、東西,這就是盜。

世界上偷盜的形式太多了,佛經中簡單扼要地告訴我們有八種:

公然劫取:我們打開報紙,沒有一天不報導有關搶劫的新聞,銀行雖然有那麼多的守衛,盜匪依然拿刀拿槍進去搶劫,這是明目張膽地公開搶劫,一點都不害怕的。再說,去搶人家,硬闖入宅,將主人捆綁起來,把財物搜刮去了,就是公然劫取。

秘密竊取:偷偷地,不給人家知道。過去在大陸上,小偷往往是挖牆洞,從牆腳挖一個洞鑽進去,這情形在菲律賓很少,不過,這裏卻是從屋頂下來,本寺有一個新的大水桶,買了三百元,裏面滿滿地裝著水,有一天,我發現水桶怎麼不見了?難道飛上了天?這就是小偷,不是公開拿走,而是偷去,他有三隻手。你們或許也曾經碰到,當你拿著手提包坐公車到超級市場或公共菜市買東西時,皮包裏面的一千元怎麼不翼而飛了?三隻手拿走了。這是暗中拿去的,靠他的功夫。

詐術騙取:他用花言巧語,想了種種辦法,把你的錢拿去。臺灣不久之前,盛行一個叫做金光黨的,你家裏面的首飾,保險箱中的寶貝,他都有辦法騙去的,他有騙術呀!有時候,他來個電話,說你家某某人發生了意外,急著需要一筆錢,快點送過來呀!於是,你就急急忙忙地送去,他拿走了。這是用騙的。

勢力強取:所謂地頭蛇,在地方上他有勢力,好像電影中常常看到的場面:這條路是我開的,你想從這裏過去,必須放下「買路錢」,不然,不給你過去。憑什麼他敢如此囂張,靠著他有勢力,你不給他,要不要命啊

訴訟巧取:大概就是當律師這一類的,明明我有道理,但他的嘴巴,三寸不爛之舌,很會講話啊!可以說得天上有地下無的,把人家的錢騙到手。這是種巧取豪奪,你肯出錢,他會乖乖地替你出了口。但是錢他拿去了,這是他的功夫。

恫嚇脅取:這種情形,在我們這個治安不靖的社會,常常發生的。哦!忽然接到一個電話:喂!某人啊!快拿一百萬過來,在××地方;或者是在香港交款,你要不要命?要命的話,在三天之內交付。他就是用恐嚇的方法來威脅你。你把錢拿了出去,還不敢講哩!

受寄不還:比如說我們有一樣東西,臨時寄放在一個地方,時間久了,就變成人家的了。或者是他感覺到東西很漂亮,就要了過去。本來是寄存的,卻因為人家貪心,竟被占為他自己所有,稱為受寄不還。

 

應稅不納:說實在,做一個國民,應當有納稅的義務,但這是大家都不容易做到的。應該納稅而不交;應該納一百元卻只交了一元,這在佛教的戒律上講起來,也是叫做盜。

盜,有很多形形色色的,我只是從佛經裏面簡單地,就大家所經驗到的,瞭解的,提出了這八種。佛教說,所有外在的物資財產,是養活我們的生命的,稱為外命。我們鯨吞人家的財產,就鯨吞了人家的生命,所以,盜是絕對不可以的。

淫:這是夫妻關係,男婚女嫁,成為一對夫婦,要達到家庭美滿,丈夫對妻子,或者妻子對丈夫,彼此應當遵守貞操,不可以亂搞婚外情。但是有的家庭,除了夫婦而外,丈夫在外面又愛上了一個女的,太太也在外面愛上了另一個男的,有了第三者的插入,發生了性行為,這在佛教稱為邪淫。在中國的成語,說男的在外面「拈花惹草」,女的「紅杏出牆」,又是什麼「暗渡陳倉」,這些成語,就是說明一種不正常的男女關係,就是邪淫,要不得的。

「身三者,殺、盜、淫」,我簡單地把它講完了。

二、口頭上有四種:

在我們身體上只有三種,在我們思想心理上也是有三種,可是在我們的嘴巴呢?釋迦牟尼佛最瞭解我們人了,他知道我們這張嘴巴愛講話,訂了四種,所以,「口四者:兩舌、惡口、妄言、綺語」。

兩舌:大家看看,我們的眼睛有兩隻,耳朵和鼻孔也有兩個,可是嘴巴只有一張,卻有兩個舌頭。你們有沒有兩個舌頭?沒有。稱為兩舌,就是一個人說兩種話,對張三說李四的長短,對李四又講張三的是非,「喂!他很壞,在罵你,搬弄你的是非,挑撥離間。」或者對另一個說:「噯!你知道嗎?你們兩個看起來是好朋友,可是,實際上他在背後誹謗你呀!」這種人就是靠著嘴巴搬來搬去。本來兩個人的感情是很好的,可是有人從中挑撥,「那個男的還在外面搞了幾個家庭。」──破壞人家的家庭和感情,真是要不得!

佛教裏面說,破壞人家叫兩舌,犯了「無間罪」,死後,舌頭要把它拔起來,──墮到「拔舌地獄」,就是從這兒來的。

惡口:惡就是不好的。怎麼惡口呢?講粗野的話,甚至惡毒地罵人,講不乾淨的話。在過去,我看那些當兵的,口口聲聲離不了「三字經」:「他媽的」、「他媽的」,說個不停,其實他不一定存有惡意要罵人,只是講「三字經」已經成為習慣了,好像很平常的事,講笑話似的,順口溜出來。但佛教說這是「惡口」,罪過好大的。因此,以粗野話、刻薄話、污穢話罵人家,都是惡口。惡口實在要不得,奉勸諸位善友,希望從今天開始,不管對前輩也好,平輩也好,晚輩也好,口頭上要乾淨。

妄言:妄是虛妄,不誠實的話,欺騙人家的話,都是妄言。這個可以分為兩種:

小妄言:這個明明是白的,你說它是黑的。本來那是一頭鹿,你卻說它不是鹿,是匹馬。指白為黑,指鹿為馬,就是一種妄言,不過,是小的妄言。

大妄言:就是未得謂得,未證謂證。他根本同我們一樣的是薄地凡夫,一身的業障,但卻說他是「無上師」,是「悟佛」,或者他已經證到阿羅漢果了,甚至他同佛一樣大,這叫大妄語,罪過更大,更是要不得。

綺語:綺,本來是種絲織品,非常美觀,可是不切實用,把它引伸為有的人很會講話,他的嘴像百靈鳥一樣的,什麼話都說得出來,總是讓人發笑,要是認真研究的話,話是講了一大堆,一點意思也沒有,就叫綺語。還有,那些淫蕩、輕浮話,說了蕩人心智,使人想入非非的肉麻話,以及毫無意義的廢話,都是綺語。

語言,本來是人與人之間傳達感情、交換意見、彼此互相溝通思想的工具,如果犯了「妄語」戒,那就失去了講話的真正意義了!

現在,我介紹古人勸悔過的一首詩來和大家共同勉勵:

勸悔過

過失多端累此身,急須改悔莫因循;

自家錯處知多少,那有功夫說別人!

「過失多端累此身」,你不要以為我們這一生中,一點毛病都沒有的,真正拿個鏡子照照,或者靜下來自己認真反省一下,世界上沒有百分之百的一個完人,所以,檢討起來,我們的過失太多了。由於過失太多,就連累了我們本身。

「急須悔改莫因循」,我們既然知道自己全身毛病百出,就要趕快地悔改,面對佛前求懺悔。「莫因循」,不要說:「沒有關係,明天再說吧!」這是不可以遷延,不可以猶豫不決的,要改,就得馬上改。

「自家錯處知多少?那有功夫說別人!」我們的嘴巴總是要說別人家,沒有想到自己應該回光返照。真正回光返照的話,我們自己不對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哩!那裏還有閑功夫張家長李家短去批評人家?倒不如我們來批評批評自己吧!

太虛大師有一句名言:「學佛先從做人起」,我上面所講的,不是太高深的佛法,然而卻是教我們做人的,包括我在內,也是慢慢地學,你們真正會用功的,我所講的應該把它記住了。

三、心理上有三種:

「意三者:嫉、恚、癡。」我再把它一一解釋在下面:

嫉:是嫉妒的簡稱。為什麼要嫉妒?就是我們每一個人都非常愛名和愛利,有時候,為了顧全自己的名譽和利益,人家比我們好,超過了我們,我們就放不下,正如成語所說的「不耐他榮」,榮,就是榮譽,好的名譽。不耐,就是不耐煩,忍不住。也就是看到人家很光榮,有榮譽的地方,自己心裏就不高興,稱為不耐他榮。為什麼會不耐他榮呢?有一個東西在心中作祟,是什麼?瞋。瞋心是因為人家勝過我們,我們不高興。如果再進一步研究,為什麼你會不高興,會生起瞋心?說來說去,還不是貪心在作怪。

《圓覺經》中說:「由於欲境,起諸違順,境背愛心,而生憎嫉,造種種業。」意思是由於內心的貪欲而追逐種種外境,而生起了違逆或隨順的心情,要是這個外境違背了我們所希求的心意,和我們的心意不能相應,於是產生了憎恨、嫉妒的心理,進而把這種心理付之於行動,而造作了各種各樣的業(行為)。所以,在其他的經典中,談到十惡的心理時,往往寫成「貪」,而本經用「嫉」,可說是譯者別出心裁的譯法。嫉妒,如果加以分析、研究,它的根本原因,還是由於貪心所促成的。

恚:在其他的經典,往往稱為瞋,瞋和恚兩個字一般合併在一起,稱為瞋恚,就是發脾氣、不高興。我們有時候看見人家所做的事情,或者聽到人家所講的話,或是看到他所表現的一舉一動,感到很不順眼、很不高興,甚至激起一股怨恨、忿怒之氣,這是什麼原因呢?就是內心的肝火在發作。因此,我們生活當中的心理方面,第二個罪魁是瞋恚心。

心是要不得的,要知道,佛經中告訴我們:「瞋是無名火,能燒功德林」,你縱然有再大的功德,有再大的好處,就因為發脾氣這把無名火,把一切都燒毀光了,可見都是「瞋恚」所惹的禍。所以我們學佛的人,要修忍辱度,要能夠把自己的脾氣時時刻刻調好了,不要動瞋心。

癡:這是我們心理方面最大的罪魁,癡,就是愚癡。平常所謂白癡,是一無所知,什麼都不懂,呆呆的。但是此地這個癡,不是指白癡,而是什麼都知道,比我們知道的更多。那末,什麼叫做癡呢?不明事理,對一件事情,或者一切道理搞不清,什麼原因?沒有智慧,愚癡。不辨是非,應該是是的,他說不是;應該不是的,他反而說是的,是非不分,也是愚癡。不識好歹,好的壞的,搞不清楚,明明是件好事,卻說那是壞的;明明是不好的事,卻認為是好事,這就是愚癡。不信因果,世間最普通的道理: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被否定了。我們人生的一舉一動,都有因果報應的,但是這一種人說:「沒有因果!」把因果整個都否定了,為什麼?這就是愚癡。

所以,癡不是白癡,而是知識方面有了毛病。試看簡體的「癡」,從病從知,病字頭,裏面一個知,就是在知見方面,有不正確的認識,有了毛病,因此,有的地方稱癡為邪見──不正確的見解。

在意方面的三種:嫉、恚、癡。已經簡單地把它解釋完了。

「如是十事,不順聖道,名十惡行」,如是,指上面所講的身三、口四、意三,這十件事情,假如我們不能夠隨順著聖道,所謂聖道,就是正道、聖人之道──聖人所行的光明正大的路徑。佛是天中之天,聖中之聖,你要是不能依著這個去行的話,就是違背了佛陀的聖道,那麼,這個就叫做十惡,十種最大的罪惡。

「是惡若止,名十善行耳」,我們如果把這十種惡事停止下來,不要去做,就稱為十善了。因此,十善與十惡,一正一反,好像我們的手掌一樣的,正面是十善,反過來就是十惡了。

講到善惡,我再舉個故事來說明。

在中國唐朝的時候,有一位大詩人叫白居易,別名白樂天,他的詩作得非常好,好到什麼程度?每當他把詩作完了,要叫一個老婆婆來念給她聽。然後問:

「你聽得懂嗎?」

「聽不懂!」

聽不懂,他就不要,重寫。

有時候,詩作完了,就找個小孩來

「小弟弟,我這首詩你聽得懂嗎?」

「聽不懂!」

不懂,他就重作。所以白樂天的詩,婦孺皆知的,他成為鼎鼎大名的詩人。

當時,朝廷派他到杭州當刺史,相當於現在的縣長之類的地方官。白居易是位虔誠的佛教徒,到了杭州以後,有一天,他利用閒暇,特地到秦望山去拜訪一個名聞遐邇的高僧,希望探討探討佛法。

這位高僧叫做鳥窠禪師,談到他,可算得是一位傳奇性的人物。他原名道林,不過,一般都不知道,而稱他為鳥窠禪師。當他九歲那一年就出家了,念經學習佛法,二十一歲時,到荊州果願寺去受戒,隨後不惜跋山涉水,到陝西去親近一位當時非常有道德、有學問的韜光禪師。

韜光禪師看到這個青年很老實,又很機敏,於是給了他一個執事,讓他當侍者。要知道,在大廟或叢林裏面,當方丈和尚、做師父的,都由小徒弟為他侍奉茶水,照應生活起居,照應人來客去,這個職位稱為侍者。韜光禪師要道林做的,就是這樣的執事。

道林這樣一住就是好幾年,每天都當侍者。心想:這實在沒有多大的意思,我親近這位師父,從來也不為我開示,豈不浪費我的時間?不如走吧!

在失望中,他下了決心去向韜光禪師辭行:

「師父,我忍了又忍,忍了這麼久,再也忍不住了,我明天想下山去了!」

「哦!你為什麼要下山呀?」韜光禪師有點驚奇。

「我來了這麼久,您從來也沒有開示過我,一天到晚只叫我做工……我想到別的地方去參學。」道林鼓起勇氣說。

問明瞭原因以後,韜光禪師便說:

「啊!你是要我開示,聽我講佛法,是不是?」

韜光禪師稍微停了一下,又說:

「假使說要佛法嘛,我這兒當然比不上別人,但是,也有一點點呀!」

於是,韜光禪師從衣服上拈了一絲纖維(毛),吹了一吹,並沒有說什麼,可是道林當下就開悟了。他開悟了什麼?他悟到佛法不是遠在天邊,也不是多麼高深的,佛法就在日常生活起居當中,只要從自家心地上用功夫就成了。正如禪宗所謂搬柴運水,都是佛法,別以為師父叫我做苦工,叫我煮飯打雜,把我當成工人似的,其實,那就是佛法。要知道,好多的大菩薩,好多的大祖師,都是從廚房中磨練出來的,可見佛法可以在日用當中表現出來的。

道林覺悟以後,韜光禪師對他說:

「好!你現在可以下山了,可以到各處去弘化了。」

因此,道林就到了杭州秦望山上去,找了一棵枝葉茂密的松樹,像鳥兒築巢一樣,就在樹上盤膝打坐,精進修行。這樣一來,人家看到了感到好奇怪,所以,就為他取名為「鳥窠禪師」。鳥窠禪師這名稱的來歷,就是從這兒來的。

鳥窠禪師很有修持,對佛法已經覺悟了,因此,他的道風遠播,各地學者、修行者,絡繹不絕地不辭辛勞,登上山頂去拜訪他,向他請教佛法。既然大家都聞名這位禪師,做地方官的,當然也不例外。這一天,大詩人白居易也特地去拜訪這位禪師。

當白居易這個刺史去拜訪鳥窠禪師的時候,上來先說了一些客套話,而後他就說:

「請你簡單地、扼要地告訴我,整個佛法的大意是什麼?」

 

「你是要問我整個佛法的大意是不是?我告訴你,只有八個大字:『諸惡莫作,眾善奉行』。」

 

鳥窠禪師開示大詩人白居易的,只有這兩句佛法

白居易聽到這樣的回答,難免不感覺到非常失望,心想:我是個地方大官,這麼辛辛苦苦地來拜望你這位鼎鼎有名的禪師,向你請教佛法,原來你只是說了老生常談的兩句話,多沒意思!

於是,他很冷漠地說:

「這八個字沒有什麼稀奇呀,三歲的小孩也會講啊!」

「對!三歲的小孩也會講,但是,八十歲的老翁不一定做得到。」鳥窠禪師嚴肅地回答。

 

的確是這樣,講是會講,做起來卻是不容易。三歲的小孩可以當作歌謠唱,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從三歲做到八十歲,能夠做這八個字──所有的壞事不要做了,所有的好事都要去做,做得到嗎?做不到!

所以,我們要瞭解,所謂佛法;所謂真理,離開我們不會太遠,只在我們的日常生活當中,只要我們在每天的行、住、坐、臥當中表現出來,這個就是佛法,就是你實踐了整個的佛法大意。因此,我們必須「諸惡莫作,眾善奉行」,也就是「止惡行善」。

本經第四章題目是〈善惡並明〉,說明善與惡的定義,我上面介紹的故事,在佛教史上,甚至一般佛教徒,都知道的,也許我在裏面增加了一點配料,稍微講得不一樣,但是總而言之,就是要我們「止惡行善」。

接下來,我再講宋朝一位禪師的故事。

宋朝的時候,有一位思業禪師,他每天都念茲在茲地想著業的問題,為什麼?原來他的俗家,打從他祖父開始,到他這一代,都是從事屠宰行業,不知道殺害了多少生命?然而這是承襲上一代的行業,屠宰已經習以為常了,誤認為是正當的職業──憑著自己的氣力和本錢混飯吃,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啊!可是,他具有宿世善根,富有慈悲心與同情心,有一天早上,當他正在殺豬的時候,一刀刺進去,那頭豬就哇的一聲,慘聲深深地震憾著他的心弦,激起了他無限的悲憫心,於是,他隨手把屠刀摔到一旁,從此以後,放下屠刀,並且毅然落發出家了。

當他出家的時候,曾經講了四句偈

昨日夜叉心,今朝菩薩面;

菩薩與夜叉,不隔一條線。

因為他昨天還在殺豬,今天已經放下屠刀了。夜叉,是羅剎鬼,很惡很凶狠,專專吃人的。昨天他的心非常殘忍,好像夜叉似的,但是今朝心態已經改變了,生起了慈悲心,恰像是菩薩的面孔,低眉垂眼。要知道,什麼是菩薩,什麼是夜叉呢?菩薩跟夜叉,中間只是隔著一條線,所以,菩薩與夜叉,只是在我們的一念之間。換句話說,善與惡只有一念之差,我們要改惡為善,是易如反掌的。

因此,我引證這兩個故事,告訴大家什麼叫做善,什麼叫做惡。第一個故事要大家「止惡行善」。第二個故事,說明了我們每個人都要有菩薩的面容。有的時候,我們跪在佛或者菩薩的面前,要瞻仰、欣賞、祈求,看菩薩的面,菩薩的面好慈悲哦!而夜叉的面,青面獠牙,真是可怕極了。所以我們學佛的人,應該學菩薩的面,千萬不要懷著夜叉的心。夜叉心,就是惡,作惡,地獄有我們的份;行善,成佛才有我們的位置。

所以,我用這兩個故事來說明善惡,同時,告訴大家:佛法並不是高深的,是在我們日常生活的舉止行動當中表現出來。

第五章 轉重令輕

佛言:人有眾過,而不自悔,頓息其心。罪來赴身,如水歸海,漸成深廣。若人有過,自解知非,改惡行善,罪自消滅。如病得汗,漸有痊損耳。

「佛言」,佛對我們說,「人有眾過」,人,包括了一切的人,在座的諸位以及我,只要是人,都包括在其中,一個人免不了有過失的。「眾過」,眾,三人為眾,許多的意思。一個人有了許多的過錯、過失,有的時候是有心的,明知故犯;有的時候卻是在無意當中做錯了,雖然是這樣,已經造成了罪惡的因素,所以每一個人有了許多的過失,就要懺悔。

 

「悔」,就是悔改,佛教裏面把它說為懺悔,梵語稱為懺摩,懺摩中文的意思就是悔過。這種名稱,在佛學上稱為「華梵並舉」,即是這個名詞,雖然是兩個字,但是包括了華梵兩種文字,所以是「華梵並舉」。我們有了過失,就要悔改,能夠悔改,身心才能夠得到清淨。假使一個人犯了過失,自己不認為做錯了,反而覺得自己所作所為是對的,永遠不肯承認自己的過失,毫無悔改的心意,那末,這個人等於是沒有救了。所以,佛教主張犯了過錯,應當發露懺悔,就要悔過。佛世的時候,依著所犯過失的輕重,而在大眾前求懺悔,或者向多人、一人求懺悔;後來大乘佛教興起,也就改在佛菩薩聖像前懺悔。

本經文裏,佛告訴我們,一個人有了許多過失,假如自己不知道悔改,而「頓息其心」,頓,就是隨即、立刻,要把自己這一種犯罪、錯誤的心,把它安頓下來、停息下來,不肯悔改,這樣子的話,「罪來赴身,如水歸海,漸成深廣」,罪,罪過,認真講起來,罪和過兩者是有差別的,過是無意而犯的,罪卻是有心造成的,所以有大、小、輕、重之分,這一點我們必須瞭解。

就世法來講,犯了罪,抵觸到國家法律,會受到法律的制裁。就佛法來說,佛教制訂了戒律,什麼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由戒律規範著我們,所以,罪是我們知道了什麼應該做的,什麼不應該做的,不應該做的卻去做了,就是犯罪。當我們犯了罪時,佛經上說:「有罪當懺悔,懺悔則清淨。」所以,一個人不怕犯錯誤,主要是知過必改,能夠悔改,身心才能夠得到清淨。反過來說,要是不能悔改,永遠把自己的罪過覆藏著,那末,我們的心理、生理都會痛苦不安,永遠不會得到清淨自在。

再說,假使有了過失,不能悔改,這許許多多的罪聚集在我們的身上,說一個譬喻:好像水,本來只是一點點,但是所有河流的水都歸於大海去了,大海的水越來越多,越來越深,同樣的道理,我們的罪過要是不能夠悔改的話,那末,積聚越多就越重,罪過就越大。

「若人有過」,假如一個人有了過錯,有了不軌的行為,「自解知非」,自己能夠徹底瞭解,能夠徹底覺悟,知道自己的不對,好像我們念古文,陶淵明在〈歸去來辭〉文中,有句名言——「覺今是而昨非」,我們覺悟了今天的一切言行都對了,過去的所作所為都是錯誤的,從今天開始,我們要悔改,革面洗心,改往修來,不再掩蓋覆藏自己的過錯,重新做人。俗語說:「以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後種種,譬如今日生。」我們既然覺悟、知道過去都不對,那末,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以前的種種,譬如昨天都已經死了,從今以後的種種,譬如今日生,好像從今天重新做人,再開始出生。這四句話,對我們做人,是很好的格言。

「改惡行善」,既然知道過去不對了,我們就要悔改。不但要悔改,還要進一步積極地行善,向好的一方面去做。經典中說:「一切唯心造」,世間所有的一切,善與惡,都是由我們的心所造作的。所謂罪,它本身沒有自性,沒有固定永遠是有罪的,因此經中說:「罪性本空由心造,心若滅時罪亦亡」,罪,本來是沒有它的實體,是沒有自性的,是由心所造作的,我們造罪的心,要是能夠消滅的話,我們不存有為非作歹的心理,這個罪就沒有了。

《華嚴經》說:「菩薩知諸業,不從東方來,不從南西北四維上下來,而共積集止住於心,但從顛倒生,無有住處。」意思是說:做了菩薩,就知道我們的罪、業障從那兒來,它既不從東方來,也不從南西北方、四維上下來的,而是慢慢、慢慢地集中到我們的身體上來,完全是由於我們內心一時的顛倒、糊塗,才造出種種罪來。罪的本性是空的,但是,你既然造了罪,就必須受果報。所以,我們能夠知道一切唯心造,犯了過失,就應該好好地懺悔、反省,從此以後,不要再犯過,不要造罪,要知道,「改惡行善,罪自消滅」,當我們覺悟以後,把所有的罪惡、過失悔改,更要去行善做好事,這樣,罪自然而然的就可以消滅了。

「如病得汗,漸有痊損耳」,痊損:痊,就是說病已經痊愈了;損,是說病苦已經消滅了。舉個譬喻,好像我們身體感冒,或者受寒著涼,全身畏冷,但是服過了藥,身體突然流汗,病也就好了。罪過,就像病了能夠出汗,漸漸地就痊愈,恢復健康。我們的罪業如果漸漸消滅,身心就可以獲得清淨自在。

古人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焉。」我們既不是聖人,也不是賢人,那個免得了沒有過失呢?但是,一個人不怕做錯了,有了過失,只要能夠悔改,前途一定是好的,光明的。

講到「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難道聖人就沒有過失了嗎?不一定!儒家的孔聖人,曾經坦白地講了他為學與做人的歷程,足以證明他並不是十全十美的。孔夫子說:「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孔夫子到了十五歲才立志求學,他到了三十歲才能夠獨立,到了四十歲,所有世間的事情,才能看得清清楚楚,才不會被環境所迷惑,所以叫「四十而不惑」。到了五十歲,對於命運才看得清楚,才知道什麼叫做命?什麼叫做天命。到了六十歲的時候,耳朵聽人家講話,才能夠「順」,我們的耳朵並不順,往往聽了人家一句話,就會起煩惱,可見要順耳不容易呀。孔夫子還說,他是到七十歲,才能夠隨心所欲,要做事情才「不逾矩」,不會犯規矩。看看,孔聖人到了七十歲才不會犯過失,何況是一般人,要做到沒有犯規矩,沒有錯誤,談何容易呢!

講到孔夫子,我再介紹他的一句名言:「知恥近乎勇」,恥,就是恥辱、羞辱,為什麼有羞辱呢?就是知道自己做得不對,感到恥辱,這需要有勇氣面對現實,勇敢地承認自己的過失,這樣才有自新的機會,才能真正得救,因此,孔子說:「知恥近乎勇!」

佛教裏面也流傳著兩句勸勉悔過的名言:「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苦海無邊,人生充滿了痛苦,痛苦從何而來?是我們罪業所召感的,雖然苦海是沒有邊際,一片汪洋,但是,回頭是岸,我們返過頭來知道悔改,就是岸,就是登上了覺岸。

平常還有兩句成語,叫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假使我們能夠把屠刀放下來,就可以成佛(當然沒有那麼快),意思是:我們能夠悔改,就有成佛的一天。還有一句俗語叫「浪子回頭金不換」,浪子,是很浪漫,是不守規矩的,一天到晚遊手好閒,不務正業,但是有一天他回頭了,悔改了,重新做人,這個時候,你縱使拿黃金來換他,也不要換,為什麼?他已經重新做人,改惡為善了。

慈航菩薩,他是我的老師,當他即將圓寂之前,把遺囑寫好了,除了咐囑他身後的事情而外,還寫了一首偈語,共有十六句,現在,我把前面的四句介紹給大家知道:「奉勸一切徒眾,時時反省為要;每日動念行為,檢點功過多少!」

慈航菩薩說:我快要離開你們了,有幾句話要告訴大家。奉勸,很誠懇、恭敬的勸告。一切的徒眾,不論是出家的弟子也好,或者是皈依我的信徒也好,大家要記得,時時刻刻要反省,這是最重要的。要怎麼反省呢?我們每天所起的念頭,以及我們的行為,一舉一動所表現的,所講的話,自己要檢查,點算點算,那一件是對自己有功勞有利益,對別人也有利益的;那一件事做出來,是損人而不利己的,應當每天都要檢點一番。

慈航菩薩這四句偈語,就是經文所講的,要悔過,我特地舉出來給大家知道。

古代有一位袁了凡先生,本來他的命運不會長壽,不會做大官,也不會有兒子,但是後來遇到雲谷禪師,開示他行善悔過,因此,他一生的命運就改變了。雲谷禪師如何教他呢?要他立「功過格」,就是每天列一張表,一邊記功勞,一邊記過失,把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記下來,有功勞或過失,都自己記下來,從早到晚自己檢點,自己計算功過,一個月下來,就會進步。因此,袁了凡立志行善行三千條,每天認真地記錄,終於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

在座的青年善友也許曾經參加過童子軍,童子軍的銘言是「日行一善」,每一天要做一件好事;我們做一個佛教徒,對自己也應該有個要求:「日行一善」,不管起心動念,或者幫助人家,為人家做一件事,即使是舉手之勞,都是善行。能夠每天做一件好事,每天用觀照的功夫,不打壞主意、不做壞事,這樣積功累德,將來一定有很好的果報。

為了讓大家瞭解怎樣悔過,所以我講了很多題外的話,但是這些跟正文都有很密切的關係的,希望大家能夠時時刻刻反省,自己勉勵自己。

第六章 忍惡無瞋

佛言:惡人聞善,故來撓亂者;汝自禁息,當無瞋責。彼來惡者,而自惡之。

前面一章,佛訓誨我們改過遷善,但是不是大家都能夠做到呢?當你改過做好的時候,會不會受到人家嫉妒、破壞,因而產生了畏懼,而不敢去實行呢?因此,本章佛接著告訴我們要怎樣做。

「佛言」,佛再勉勵我們,「惡人聞善,故來撓亂」,惡人,就是壞人,聽到我們在做好事,往往故意來擾亂、破壞我們,這個時候,應該怎麼辦?同他吵架?不可以的!我們做一個佛教徒,應當要有修養功夫,「汝自禁息」,你必須克制自己,要沈靜下來,不要衝動,不要發脾氣,以忍耐的態度來對待他,不可以生起瞋怒或者責備他,這樣才不會發生許多意外的、不愉快的,甚至罪惡的事情來。

「彼來惡者,而自惡之」,對方懷著惡意,要來破壞我們,這個時候,因為我們是用忍辱的功夫,包容他、忍讓他,說不定他會受你的感化。不然,他壞事做多了,自己作孽造罪,終有一天,自己反而受害。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壞事做多了,一定會自食其果的。最主要的是當我們面對這種事情時,要「忍辱無瞋」,試看「忍」字,就是刀插入我們心裏面,我們能夠行忍辱,不起瞋恨心,就會平安無事。

以上是佛法的忍耐功夫,下面我再講世間法,儒家的忍耐功夫。

中國唐朝的時候,有一位叫婁師德的君子,他有一個弟弟,有一天,奉了朝廷(政府)的命令,要到很遠的地方(代州)去做官。當哥哥的,知道弟弟向來脾氣暴躁一點,所以他臨別贈言,教誨弟弟:

「你這一趟出遠門,待人接物都要用忍耐的功夫,不要發脾氣。」

「哥哥,你放心!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忍耐的。要忍到什麼程度?縱然有人欺負我,把口水吐到我臉上,我就把它擦幹了,絕對不會跟他計較,也不會同他吵架。」

這種功夫,在座諸位聽到,會認為已經到家了,而且能夠這樣做,已經很好了。

但是,婁師德說:

「這樣還不夠,要知道,人家會吐你口水,心中一定是很生氣的,他吐了以後,你馬上擦掉,他心中依舊存著怒意,所以,你就不要去擦,讓口水自己幹好了,這樣,他才會息怒。」

有句成語,叫「唾面自乾」,典故就是從這兒來的。唾面自乾還是世間賢人的操守,我們作為一個佛弟子,該如何忍辱才好?

第七章 惡還本身

佛言:有人聞吾守道,行大仁慈,故致罵佛。佛默不對;罵止,問曰:「子以禮從人,其人不納,禮歸子乎?」對曰:「歸矣!」佛言:「今子罵我,我今不納;子自持禍,歸子身矣!」猶回應聲,影之隨形,終無免離。慎勿為惡!

前面的一章,是說要是壞人向我們發瞋恨心,並且來擾亂我們的話,我們應該以最大的忍辱力去降伏他,這一章正好是上一章「彼來惡者,而自惡之」的事實證明。

「佛言:有人聞吾守道,行大仁慈,故致罵佛」。釋迦牟尼佛對弟子說:有人聽說我遵守正道,力行大仁大慈,因此放不下,生起嫉妒心,故意來誹謗我,要當面侮辱我,刻毒地惡罵我。為什麼會這樣呢?原來釋迦牟尼佛成佛以後,以他的福德智慧去說法度眾生,很快地得到眾多修道人及信徒的擁戴,紛紛追隨著他。在當時的印度,有很多外道,眼見自己的信徒改變了信仰,都成為佛教徒了,他們因此非常嫉妒,懷恨在心,於是常常找碴兒,想盡各種方法要來謗佛。那末,釋迦牟尼佛以什麼態度去面對他們呢?

「佛默不對」,佛就靜靜地默不作聲,也不去理睬他,任由他罵。你們想想,你又沒有過錯,反而受了一個跟你毫不相干的人,這麼祖宗十八代,什麼粗言惡語都罵了,你會有什麼反應?只有同他打架,要不然,也得同他呵斥幾句,才能夠消除心頭的氣。但是,釋迦牟尼佛是有智慧、有修養的,只是說:不要理睬他,讓他去罵吧!罵夠了,罵得辛苦了,他自己會停下來的。

「罵止」,這個人罵夠,停止了,佛才問他:「子以禮從人,其人不納,禮歸子乎」?子,是文言,就是白話的「你」。我現在問你:「當你拿著一份禮物去送給人家,要是人家不領你的情,不肯接納,這份禮物是不是仍然給你自己帶回去呢?」

「對曰:歸矣!」。對方回答說,「是的,我當然帶回去!」

「佛言:今子罵我,我今不納,子自持禍,歸子身矣!」佛又告訴他道:「你現在這樣惡罵我,罵得這麼辛苦,但我也是不接受,就好比你送禮物給我,我不肯接受,那末,你還是要把罵人的罪過帶回去的。」

所以,釋迦牟尼佛最後勉勵我們:一個人不要隨便做壞事,做壞事一定有報應的。他舉了兩個譬喻:「猶回應聲,影之隨形」。好像我現在這樣敲一下,馬上就有一個聲音響起;又好像我們到深山裏面大叫一聲,立刻有回響,這是猶回應聲。影之隨形是什麼意思呢?當我們在太陽或者燈光照射的地方,看看我們的影子,一定不離我們的形體,永遠跟隨著我們的。我們要是跟影子說:「不要跟著我吧!」可能嗎?當然不可能的。你現在做了壞事,說不會受報應,同樣是不可能,那罪過是永遠逃避不了,因果報應絲毫不爽,就像聲音有回響和影子隨身,是不相捨離的。

「慎勿為惡」。釋迦牟尼佛就勸他,不要這麼無故地罵人,誹謗人。對佛對三寶的誹謗,罪過太大了!所以要小心,不可造罪惡,不然,一旦惡貫滿盈,最後一定會自食其果的。

這一章佛是以譬喻來勸導我們不要造惡,經文的對話,非常生動,也使我們非常受用的。

當釋迦牟尼佛將要圓寂的時候,弟子問他:

「佛在的時候,我們的一切問題,佛都會為我們辯護,保護我們,要是佛離開了世間,有壞人來搗蛋、擾亂,我們該怎麼辦?」

佛說:「默擯──不要理睬他!」

「不要理睬他」這個功夫是最高明的。

所以大家記住:今天釋迦牟尼佛給我們的開示,不論人家詆毀、詈罵、侮辱我們,我們靜靜的不要理睬他,他罵了,罪過由他自己去承擔,我們沒有什麼損失,這一點,希望大家牢牢地記在心頭。

第八章 塵唾自汙

佛言:惡人害賢者,猶仰天而唾;唾不至天,還從己墮。逆風揚塵,塵不至彼,還坌己身。賢不可毀,禍必滅己。

前一章已經說明無故罵佛、誹謗佛的罪過很大,那末,世間的賢人呢?也同樣的不可以隨便傷害,這是本章所強調的。

「佛言」,佛對我們說,「惡人害賢者」,惡人,就是壞人,如果壞人想陷害賢良的人(好人),不可以的,為什麼?我可以舉一個譬喻,「猶仰天而唾」,就好像把頭仰著,對著天上吐口水,你們想想,天太高了,我們的口水能吐多高呢?所以,口水是「唾不至天」呀,任憑你怎樣吐,是吐不到天的,當然「還從己墮」,口水沒有吐多高還是會掉落到我們自己的臉上。

佛先說了吐口水的譬喻,接著,再舉了一個譬喻:「逆風揚塵」,所謂逆風,就是和風吹的方向相反;塵,就是塵埃、灰塵。我們站在上風,想用灰塵投擲出去,目的是要傷害賢人,可是「塵不至彼」,灰塵並沒有辦法擲到對方身上,結果,「還坌己身」,灰塵反而會被風吹向我們自己身上來。

「賢不可毀」,所以我們聽了佛講的這兩個很淺顯的譬喻,就知道我們不但對佛不可以誹謗,即使是賢良的好人,你根本也沒有辦法傷害到他,賢良的人好像是天一樣的;也好像是站在上風的人。天,我們沒有辦法用口水吐到他,我們也不可以用灰塵去給賢良的人弄骯髒、要傷害他,最後一定會「禍必滅己」,要知道,一般壞人,存心不良的人,時常動腦筋,打人家壞主意的人,結果反而自食其果,自己招來禍患。佛教是講因果的,我們隨便陷害人家,結果,吃虧的還是我們自己。

以上第六、七、八三章,都是闡明害人結果反而會害自己的道理。佛苦口婆心地引用種種淺顯、生動的譬喻來訓導我們,實在引人入勝,足以讓我們深深地反省,也是令人無窮的回味。

第九章 返本會道

佛言:博聞愛道,道必難會。守志奉道,其道甚大。

前三章都是就著我們日常生活的事相方面來說明「自作自受」的道理,比較容易瞭解;在更前面,講了許多屬於理性方面的道理,佛恐怕我們誤會,以為只要瞭解佛理就好了,因此,本章訓勉我們,光只是瞭解,或者聽聞佛法,卻不用腦筋去思惟;或者只是思惟而沒有實行,結果還是等於零,唯有從聞而思,從思而修,才能返本回道,向道上去會,與佛法相應,才能得到受用。

「佛言」,釋迦牟尼佛對我們說。「博聞愛道」,博,廣博的意思。博聞,廣博多聞,聞,不一定完全是用耳朵聽聞說法,我們閱讀經典、研究佛學,從文字方面瞭解佛法,都稱為「聞」,所以博聞,是從多方面去聽聞,廣博地瞭解。「愛道」,愛,就是喜愛,道,就是佛道,也就是聖道。我們對於佛的聖道,有一種愛慕之心,卻停留在只是聽聽這個階段,這聖道是非常高深,很難得去體會的,單單憑著我們的信仰與愛護,去聽聽、研究研究,是不夠的,要體會到聖道是不可能的。

道,也可以說是道理、佛道、佛的道理。佛的道理很多,一部大藏經,涵蓋了三藏十二部,都是佛所說的道理,不論是顯教、密教、性宗、相宗,總而言之,都是佛的道理。光是在佛的教理上研究,那是不夠的。也許有人不知道什麼是顯密性相,我稍說明一下:顯,就是顯教;密,就是密宗。那些仁波切、上師、活佛,就是密宗的出家人,稱為「密」。密宗有它的一套思想體系,認為修密是持咒,可以「即身成佛」,其實認真說起來,修持密法必需要十二年在顯教方面去下功夫,窮通教理的。顯,密宗以外其他各宗派,稱為顯教,所以顯密是一對的。至於性相,性,就是本性,我們的真性,我們一般所研究的經典,好像《般若經》,是講關於性宗的道理。相,是法相,屬於唯識宗的道理。總而言之,十宗中,小乘、大乘、性宗、相宗,都是佛教的道理。

「博聞」,屬於聞,聞而不思──只是聽聞而沒有動腦筋去思考、明辨、抉擇。「愛道」,內心的羡慕、喜愛,而沒有好好地下功夫,就是思而不修──沒有切實地身體力行,「道必難會」,我們只是在外表上博學多聞,對於各種教理非常愛慕,力求其廣泛,但是,必須知道,不論是在文字上、言語上,種種的「聞」,都是心向外去馳求。而「道」,我們的真性,並不在外,我們向外去追求,結果是徒勞無功的,對無上的「道」,必定是很難體會到的。因此,單憑著聞、思,沒有辦法體會到「道」本來的面目。

「守志奉道,其道甚大」,假使我們立定了堅固的志願,能夠堅守我們的志願,堅定我們的信心,念念趣向於菩提,不雜有名利之心,發願反求諸己,不向外去攀緣、追求。也就是回光返照,堅守成佛的志節,時時刻刻在「道」上面下功夫,念念遵奉佛的聖道去修持,最後就能夠道成就──在菩提這條大道上才能夠達到目的地,成就一定是很大的。換句話說,能夠時時地從聞思而起修,聽了、看了經典以後,進一步更要腳踏實地去修持,對佛道一定有確實的受用。

本章完全是講理的,我們沒有證悟到那種境界,怎麼說也是說不清的,正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只有你每天精進修行,功夫到家了,才真正體會到那個境界是什麼樣子,就好像這杯茶,究竟是熱的?是溫的?是冷的?我如果告訴你,那是溫的,比較燙一點,到底燙到什麼程度,說不清的,必須要你親自喝了這茶以後,才知道它究竟是熱到什麼程度。佛法也是這樣,你沒有親自去體驗,再怎麼說也說不清楚的,完全要靠自己去下功夫,去修持,去體會,才能瞭解。

第十章 喜施獲福

佛言:睹人施道,助之歡喜,得福甚大。沙門問曰:此福盡乎?佛言:譬如一炬之火,數千百人,各以炬來分取,熟食除冥,此炬如故。福亦如之。

這一章說明看到人家發心布施,我們能夠生歡喜心,同樣地可以得到無量的福報與功德。

施,就是布施;用物質幫助人家,或者給予精神上的支援。布施這一個修持的法門,是修菩薩道的六度之一。六度,行菩薩道必須具備的六個條件──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這裏只把六度的第一個布施提出來。

講到布施,佛經中有的講得非常圓融,布施一度,就圓滿具足了六度。現在我把它各別簡略說明如下:

一、當布施財物的時候,內心毫無貪惜,就是布施。

二、當布施的時候,會遠離慳吝心,所以也等於持戒;因為持戒的主要目的,就是在調伏我們的貪愛和憎恨等煩惱。

三、布施的時候,能夠忍受所有受施者的嘮叨,以及旁人的閒言閒語和風涼話,不起憎恨等煩惱,這就是忍辱。

四、布施的時候,能夠親手不斷地把財物施捨給需要的人;同時也不會考慮到財物快完了,也不會起退卻心,這就是精進。

五、布施的時候,能堅定意志,專心繫念,施捨的心念絕不改變,這就是禪定。

六、布施的時候,絕不貪求果報,也不選擇物件,分別親疏,大家一視同仁地平等施捨,這就是智慧。

以上這些道理,在《優婆塞戒經》(第二卷),以及《十住毗婆沙論》等佛教的經論中,闡釋得很詳細,你們有興趣的話,可以去找來參考。

平常我們說,修行要修六波羅密,什麼叫波羅密?《心經》一開始就是「般若波羅密多心經」,波羅密是梵語,中國的意思是「到彼岸」,好像我們人生這個苦海,六道輪迴是此岸,到了覺悟的那一邊,稱為彼岸。我們修持六度法門,就可以到達彼岸。因此,稱為六波羅密。

我們做社會慈善福利事業,表面上看起來,是行布施,但真正要做到布施波羅密,能夠到彼岸,應該還要具備好幾個重要的條件,才可以稱為波羅密,這兒,我舉出五點來說明:

一、了知實相:實相是佛教的專有名詞,就是要了知我們修持的實實在在的本相,稱為實相。實相,本來是真如理體,是佛性。布施也有它真正的意義,譬如說,我這條手帕要布施給你,我是能施的人;你接受我的手帕,是所受施的人;還有,我所布施的手帕(東西),是施物。能施、所施、施物,三者都不是實在的,都不要去執著,稱為三輪體空。說明白一點,我們救濟人家、幫助人家,事情過後就算了,不要認為我送了一條手帕給你,你接受了,就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中,希望有一天,人家來報答。這樣就不叫布施,更談不上是波羅密了。所以,我們要到彼岸,布施時,就必須三輪體空,不執著所行的善舉,這樣才能夠成為布施波羅密,才能夠到彼岸。

二、起慈悲心:我們布施時,人家對我們有所要求,希望能得到吃的、穿的,或者希望布施他幾塊錢,我們生起了慈悲心,滿足他的要求,而且不要居功;人家有痛苦時,我們為他解除了,也不要老是記著曾經有過這件事。總而言之,能夠懷著慈悲心,無所求地施捨、助人,才是真正的布施。

三、發施濟願:我們幫助人家,必須出於內心,不要等到人家來要求,而能自動發心,以憐憫心、不帶絲毫的條件去助他,這樣才是真正的布施。發這樣的願,就是實現佛陀的本懷。好像在我們講堂前面供奉的大願地藏王菩薩,他的本願就是「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方證菩提」。我們幫助人家,只是代佛行化,實現佛陀慈悲救世的精神,所以,布施濟世的作法,是不需要有所執著的。

四、迴向法界:我們無論誦經,做任何善事,都要迴向。當我們布施,做了一件好事,應該回自己向他人,把我們的功德迴向法界一切眾生,希望藉著這功德,大家將來共同的完成佛果,這就是發願迴向,迴向是很重要的。

五、具足方便:我們布施也要看機緣,要具足善巧方便。你所要布施的東西,不是每一個人都需要的,所以,布施要有權巧方便。經中說:「先以欲鉤牽,後令入佛智」,你要度化眾生,想接引人家來信佛,必須先用一種方便,就著他所喜歡的,把他誘導過來,而後再慢慢地把他引入佛門,成為我們的同志,一起修學佛道,這是一種方便,是很重要的。

能夠具足以上所說的五點,布施才算達到究竟,也才能稱為波羅密(到彼岸)。

把布施解釋以後,我們再回頭來講經文。

「佛言:睹人施道,助之歡喜,得福甚大」,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我們看到人家施捨,做好事的時候,能夠私底下從內心生起歡喜、讚歎,同樣也有福報的。

「沙門問曰:此福盡乎」,當時有一個心量比較偏狹的沙門(出家人),聽後非常懷疑,問佛:佛陀,是真的嗎?如果照佛陀這樣的說法,那這個布施的人,他本來所應該得到的福報,豈不被人家分光了嗎?

「佛言,譬如一炬之火」,佛說,你這種想法就不對了,我舉一個譬喻給你聽,就像這裏有人拿了一把火,「數千百人」,很多很多的人,「各以炬來分取」,就因為他有火把,於是,你拿木柴,我拿樹枝,大家拿著各種不同的燃料,紛紛來這裏引火,取回家去,用來「熟食除冥」,熟食,引火去煮飯;除冥,室內沒有光亮,黑漆漆的一片,於是,拿火把來照明,稱為除冥。

「此炬如故。福亦如之」,大家雖然是來引你的火去,但你本來的這一把火,還是照常存在的,它的光亮絲毫沒有減少,並不因人家來引去,火的光亮就有所損失,或者消滅了。施捨的人所得的福報也同這個道理一樣,我們為他歡喜、讚歎他,所得的福報,也不會因此把他的福報分光了,沒那回事。

本章主要告訴我們,當我們看到人家布施、種福,我們的力量雖然不夠幫助他,但是我們隨喜讚歎,同樣的有功德,這就是普賢菩薩十大願的其中一個──隨喜功德。

因此,奉勸在座的諸位,人家不論做什麼好事,我們都要隨喜讚歎,我們的能力做得到,幫他一點忙,要是能力不夠,以我們的精神去支援他,同樣有功德的。

可是,在現實的社會,不是那麼一回事,那個有這麼開闊的胸襟,誰有這樣大的慈悲呢?有句俗語叫「貓哭老鼠」,這是句歇後語,你們想想,老鼠是貓的點心,現在貓兒居然為老鼠傷心,哭起來了,這是「假慈悲」呀!因此,希望大家牢記:看到人家做好事,不要隨便批評人家,必須先把事實弄清楚了,而隨喜讚歎才對。

下面,我再說一個小故事:

佛有一個弟子名叫迦旃延,有一天,他從阿凡提國弘化結束,回到舍衛國,在途中,突然看見一個老婆婆在河邊嚎啕大哭,好傷心哦。他心想:不得了,這一下子老婆婆要是跳到河裏尋短見的話,怎麼得了?於是,趕快上前,一把將老婆婆抓住。

「老婆婆,你身體不舒服嗎?有什麼困難嗎?請你告訴我。」

老婆婆手上拿著水瓶,穿得破破爛爛的,向迦旃延看了一眼,歎口氣,說:

「我告訴你又有什麼用呢?你解決不了我的問題。」

「不會沒有用,我是個出家人,佛陀常常告誡我們,應該慈悲為懷,盡力幫助人家,你有什麼問題,告訴我好嗎?我會為你解決的。」迦旃延懇切又熱情地說。

老婆婆猶豫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告訴迦旃延:

「我窮得太苦了,年幼就賣給大富人家,幾十年來,主人總是虐待我,我挨打受罵,受盡了苦楚,唉!我真是生不如死,不如早點死掉算啦!」

說著說著,老婆婆又傷心地哭了。迦旃延溫柔地對她說:

「這個不算什麼,你要知道,你窮苦是因為前生沒有修福,你現在可以種福、布施,也會發財呀!」

老婆婆聽了,很不以為然。

「你這出家人,只會說風涼話,自己沒有遭受到痛苦,那裏會瞭解人家的苦楚,我是從小賣給人家當奴婢的,你要我布施,我兩手空空的,連手中拿的這個水瓶,還是主人的,叫我用什麼布施呢?」

「你希望快樂,希望有福報有錢,就必須買『富』,要把『貧窮』賣出去。」迦稱延肯定地說。

「怎麼買?怎麼賣?」老婆婆張大了眼睛,好奇地問。

「你賣啊!你就是買富,你要發財啊!我呢,買貧啊!你就趕快賣來,這樣不是很好嗎?」

「布施布施,我手中的水瓶還是主人的,我怎麼布施啊?」

「可以,你現在拿這個水瓶去裝水,把它倒在我的缽裏面,就是布施。這樣,你就買了『富』,我就把『貧』買回來了。你轉個面目來,就富有了。」

大家想想,一個當奴婢,一貧如洗的老婆婆,有迦旃延尊者來幫她的忙,要買她的貧,把富賣給她,結果會是怎樣?她照著尊者的指示去做,馬上生到忉利天。

這個故事不是我杜撰的,是佛經所記載的,它啟示我們要布施,要供養,應當出於我們的一片至誠心。

因此,講到喜施獲福,很歡喜地幫助人家,看到人家做好事,我們心裏面隨喜讚歎,會得到福報的,「福不唐捐」啊!

第十一章 施飯轉勝

佛言:飯惡人百,不如飯一善人。飯善人千,不如飯一持五戒者。飯五戒者萬,不如飯一須陀洹。飯百萬須陀洹,不如飯一斯陀含。飯千萬斯陀含,不如飯一阿那含。飯一億阿那含,不如飯一阿羅漢。飯十億阿羅漢,不如飯一辟支佛。飯百億辟支佛,不如飯一三世諸佛。飯千億三世諸佛,不如飯一無念無住無修無證之者。

上章說到我們自己沒有能力布施,看到人家布施,我們隨喜讚歎,也可以得到很大的福報,這就是隨喜功德。本章講的,是要自動行布施,列出了九種布施種「福田」的物件,較量布施功德的勝劣。

我們把供養布施,稱為種福田,福田有悲田、恩田和敬田三種,我簡單地解釋一下:

一、悲田:悲,就是慈悲,出於一片慈悲、同情心,好像看到貧苦人家,非常的可憐,沒有飯吃,沒有衣服穿,我們憐憫他、幫助他,稱為悲田。

二、恩田:這是對我們有恩惠的人,我們要報答他,在佛教的迴向偈有「上報四重恩」的句子,四恩就是國家、父母、師長、以及每一個眾生,對我們都有恩惠,我們要報答他們,這稱為恩田。

三、敬田:對有道德的人,我們生起崇敬心來供養他,這稱為敬田,好像供養三寶,就是屬於敬田了。

本章講施飯轉勝,是以「敬田」的立場,而作布施。

「佛言」,就是佛說。釋迦牟尼佛說,「飯惡人百,不如飯一善人」,飯,有兩種解釋:一個作為名詞解,好像我們每天三餐所吃的「飯」,是個名詞。另一個作為動詞來解釋,飯是以飲食去供養人家,是個動詞。惡人與善人,在第四章佛曾經告訴我們,「以十事為善,亦以十事為惡」,假如我們的身三、口四、意三,十種都做好的話,就是世間善行的善人(好的人),相反的,要是作惡的,就變成惡人了。這裏所說的善人與惡人,就是指行十善或十惡的兩種人。

「飯惡人百,不如飯一善人」,意思是說,我們用飲食,請一百個人吃一頓飯,不過,這些都是無惡不作的壞人,要知道,你供養的人數雖然很多,但是你這個功德就少了,抵不上供養一個行十善的人。也就是這一百個受你的布施供養,你幫助壞人,等於是助紂為虐,算是幫兇,所以功德就差了,倒不如供養一個好人還有功德。

「飯善人千,不如飯一持五戒者」,既然供養一百個做壞事的人不如供養一個好人,好吧!那我供養好人吧,供養一千個善人。目數雖然增加了十倍,但是比較起來,我們請一位修持五戒學佛的人吃飯,功德就比請這一千個善人還要大,為什麼?因為持五戒的人,已經具備了世間的正見,種了學佛成佛的正因,善行總會輾轉增上的,一般社會上的善人跟他比就差得遠了,善人雖然行善,這當中難免還會生起邪見的,另一方面,由於心念沒有堅固,今生未必能夠時時行善,下一輩子轉個面目,也未必能夠行善。

我再說明一下,所謂持五戒者,五戒,簡單地說,就是殺、盜、淫、妄、酒,這五種都禁止,不去犯它,稱為持五戒。五戒不但是佛教的戒律,可以說是做人的根本,儒家的五常:仁、義、禮、智、信,講的也就是五戒,只是名稱不一樣而已。不殺生就是仁慈,不偷盜就是義,不邪淫是很有禮節,不妄語,講話不會信口開河,就是有信用,不飲酒,一個持戒的人不會亂喝酒、吃麻醉品、吃喪失理智的東西,這都是做人的根本。

「不如飯一持五戒者」,要知道,學佛最基本的第一步是受三皈依,第二步就是要受持五戒。受持五戒,男居士稱為優婆塞,女居士稱為優婆夷。優婆塞、優婆夷,譯成中國話叫近事男、近事女,是專專親近、事奉三寶的在家弟子,所以,持五戒,正式進入佛門,已經受持清淨的戒律。何況,五戒是一切戒律的根本,通於在家與出家,是所有的佛弟子必須遵守的,所以供養持五戒的凡夫僧,或者在家居士,功德當然跟社會上沒有修行的善人大不一樣。

「飯五戒者萬,不如飯一須陀洹」,我們供養受持五戒的一萬個人,但是還不如去供養一位須陀洹。須陀洹、斯陀含、阿那含、阿羅漢,我在本經一開始的序分,已經解釋過了,這個地方,我再約略地把它提一下。就是說,我們供養受持五戒的一萬個人,不如供養一個已經證得初果,預入聖流的聖人的功德大,為什麼?入於預流聖果的人,已經瞭解佛法的義理,具足了世出世間的正見,而且確認了修行的方向與信心,堅決地去走他應該行走的道路,斷了很多煩惱。受三皈修五戒的,還沒有斷煩惱哩!

「飯百萬須陀洹,不如飯一斯陀含」,我們如果供養一百萬位證初果的須陀洹,不如供養一位消除業障,又減少了貪瞋癡,已證二果的斯陀含。再說「飯千萬斯陀含,不如飯一阿那含。飯一億阿那含,不如飯一阿羅漢」,供養一千萬斯陀含,不如供養一位把欲界的貪 癡都斷了的阿那含。供養一萬萬(一億)位阿那含,不如供養一位證了四果的阿羅漢,因為證四果已經把一切業障和煩惱全部斷盡了,到達無生、無學的地步,以小乘修學的階次來說,可說已經到了極盡的位置了。

從初果到四果,以十進位的增數加以比較供養功德的勝劣,這樣看起來,是不是供養阿羅漢就是最高最殊勝的了?還不!你「飯十億阿羅漢,不如飯一辟支佛」,辟支佛,是印度話,把他說完整,稱為辟支迦羅,翻成中國意思有兩個:緣覺和獨覺,兩者是有分別的。緣覺:這一種修行人,是生長在有佛住世的時代,他聽了佛講十二因緣的道理而覺悟了,所以稱為緣覺。獨覺:是出生在無佛的時代,佛滅度了,這一種修行人沒有佛的教化,他自己修行,春觀百花開,秋看黃葉落,從花開花謝的觀察中,覺悟了世間的無常相,所以稱為獨覺。雖然緣覺和獨覺所修持的方法不一樣,但是他們覺悟的境界是一樣的。

為什麼辟支佛比阿羅漢高一等呢?阿羅漢只是斷了煩惱,辟支佛不僅斷煩惱,連習氣也斷了,智慧又勝過阿羅漢,所以經文說我們飯十億的阿羅漢,還不如供養一位辟支佛。

「飯百億辟支佛,不如飯一三世諸佛」,首先,我們必須瞭解,佛教分為大小乘,小乘的境界,認為只有一個世界,一尊佛;而大乘肯定有十方三世,各都有佛,所以稱為三世諸佛,這種境界就比較高超了。再說,辟支佛只能自覺,不能覺他,三世諸佛能夠以平等大悲心普度眾生,因此說你供養百億的辟支佛,還不如供養一位三世諸佛的功德大。

「飯千億三世諸佛,不如飯一無念無住無修無證之者」,在眾生界應化的三世諸佛,程度固然很高,但假如還執著有十方三世諸佛的話,修持依然沒有到家,所以說供養一千億的三世諸佛,還不如供養一個無念無住,又無修無證的人,供養這麼樣的人,功德是最大的。

什麼是無念無住無修無證呢?念,是思慮、心念,我們平常一個念頭接著一個念頭,不斷地生起。無念,是念而無念,雖然他是有念頭的,卻不隨著念頭轉,也就是不隨著思慮這個妄念去旋轉,因此,稱為無念。無住,住是執著、計較;無住,就是沒有執著。一般人對修持都有一種執著,但是到了無住的功夫,正如《金剛經》說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他雖然修持到家,並不認為自己修成功了,所以,稱為無住。無修與無證,一個是從因地來講,一個是從果位來說,就是證了這種果位的人,他也沒有感覺得在因地有修持,一級一級的,譬如說初果、二果、三果、四果,或者是辟支佛,或者是三世諸佛,他沒有去計較修持的程度,也就沒有執著於修行的程式等次。無證,雖然證到最高的果位,他也沒有執著於他的境界已經達到頂點,最後,他感覺的,也是一無所得,所以,真正講起來,無證是無法可得的,一切眾生本來就具備了佛性,這個佛性,它的本身是空寂的,因此說是「念而無念,住無所住,修無所修,證無可證」,這是佛法中最高的境界,到了這種境界,才能夠達到無念無住無修無證的地步,這正是禪宗所指的最大徹大悟的無心道人,也可以說是已經圓證了大覺的聖位。換句話說,這就是佛陀了,證到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無上正等正覺)了。所以,供養千億位三世諸佛,還不如供養這麼一位無心道人,這種功德是最大的!

說實在,不但在座的諸位,包括我在內,究竟什麼是無念無住無修無證的境界,我們沒有證到,說得舌敝唇焦,說得天花亂墜,也是說不清楚的,這必須親自去修證才能夠體會到。好像我們念書,念幼稚園的學生,你把小學的程度是怎麼樣的,告訴他,他也弄不清楚。大學生的課程,中學生也是搞不清楚的。同樣的,我們現在說修證、說果位,也是說不清楚的,我們只有瞭解到供養、布施,種福田,應該要選擇好的。但是話又說回來,我們學佛也不要這樣計較,雖然有九種不同等次的布施物件,但是真正初發心修布施供養、種福田,最好還是不要存著分別心,應當以平等心去做,功不唐捐,功德會存在的。

第十二章 舉難勸修

佛言:人有二十難,貧窮布施難,豪貴學道難,棄命必死難,得睹佛經難,生值佛世難,忍色忍欲難,見好不求難,被辱不瞋難,有勢不臨難,觸事無心難,廣學博究難,除滅我慢難,不輕未學難,心行平等難,不說是非難,會善知識難,見性學道難,隨化度人難,睹境不動難,善解方便難。

本章是世出世法,做人的道理,學佛的條件。難,就是困難。畏懼困難,苟且偷安,本來就是人的常情。但困難是對容易講的,困難和容易都沒有實在的本性,是個相對待的名詞,如果世間容易的事情,你畏首畏尾,畏縮而不敢去做,也變成困難的事。反過來,縱然是很困難的事情,你肯勇猛精進,盡心盡力地去做,終於突破難關,也變成容易的了,所以易和難是沒有固定的標準。學佛更是這樣,「困難」成了一般人修學佛法的障礙──往往以佛法深奧難解而裹足不前,其實,如果能夠下苦工,修學難以修行的事,那末,所有難行的事,都障礙不了他的。所以,釋迦牟尼佛在本經中,所舉的二十種難(人生最困難的事),無非是勉勵我們要精進,不怕苦地去克服困難,所謂「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啊!

「佛言:人有二十難」,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人生的苦難太多了,難做的事,也是非常的多,把它歸納起來,我們難以辦到的事,有二十種。

一、貧窮布施難:貧字的結構,是「分」「貝」兩字合一,把寶貝都分光了,因此,貧,沒有財產。窮,是沒有衣、食。簡單地說,一個人沒有衣食,貧無立錐之地,叫他行善,以物質來布施,的確是件非常困難的事。不過,佛教講布施,包括財布施、法布施和無畏布施,都可以讓我們廣結善緣。財布施就是用錢財物質行布施,法布施是以佛法來教化人家,無畏布施,就是以精神來安慰人家、保護人家,這三種布施都是有功德的。

說財施困難,對有錢人家來說,只要肯發心,拿幾個錢出來是不成問題的。但一個窮得連自己的三餐都不繼,衣食都發生問題的人,在經濟能力極差的情況之下,還能發心布施,是非常難能可貴的大布施。其次,當人家處在恐怖不安的時候,我們自己的體力和精神力量都差的當下,卻奮不顧身地保護人家、安慰人家,解除人家害怕的心理障礙,也是很難能可貴的布施。我剛入佛門,才起步學佛,尚未深入三藏,對佛法還沒有深刻地研究,但是當人家來向我們請教,而肯就我所瞭解的,毫不保留地解釋給人家聽,讓人家瞭解,這一種也是很難能可貴的布施。

最近菲律賓發生了一次可以說是二十年來最大的地震,是大家所親身經歷的,也是讓大家都感到非常恐懼的。地震,地動山搖,是一種天災,誰都不能避免,也不可預料的。依佛法來說,這是共業所感,我們在共業當中而有不共業,別人家遭受到那麼大的災難,所有的財產毀於一旦,甚至連生命也丟了;而我們依舊平平安安的,算是很幸運的了,假如以上面說的三種布施配合去做,是很有意義的。

在社會上發動救災的時候,我們能夠隨喜出錢捐助人家(當然,捐錢不在於多少,在出於我們的一片誠心),表示一個佛教徒的同情心,這是在物質方面的布施(財施)。大地震過後,都會有餘震,別人害怕得要命,我心裏同樣的感到很害怕,依然安慰人家:「啊!你不要怕,我們來念觀世音菩薩,災難就不會降臨到我們身上來!」這就是一種無畏布施。還有,我們要開導不懂佛法的人:「地震,正說明了國土危脆,世間無常。」我們以「無常」的真理來教化人家,讓他對佛法有正確的認識,就是法布施。所以,這三種布施,在地震發生不久的現在,我們可以用尊重、關懷、親善的態度,配合來實行。

下面,我再講一個佛經裏面小小的故事,來說明貧窮布施難。

故事發生在佛住世的時候,有一對非常貧苦的夫婦,他們窮到什麼程度?住在一座破破爛爛的小茅蓬裏面,家徒四壁,房子裏空空的,一旦颳風下雨,簡直沒有地方遮蔽,讓身體不淋雨,這還不算,最慘的是他們連穿的衣服都不周全,夫婦倆只有一條褲子(印度人穿的褲子,都是只用布圍著),每一天出去討飯的時候,也不能同時出去,如果丈夫去討飯,把這僅有的褲子穿走,太太只好在家裏等丈夫討飯回來再共同吃。明天,太太去討飯,依舊圍穿著這條褲子,那末,丈夫必須留在家中,等待太太把飯討回來一同吃。這種窮日子,實在太苦太苦了,又有什麼辦法呢?日子只有一天一天地挨過去。

有一天,一位辟支佛經過這座小茅蓬,(辟支佛是有神通的,有他心通和宿命通。)一看到這情形,馬上知道這對夫婦前生沒有布施,這一輩子才會這麼樣的貧苦,心想:我應該救他們,也要教他們布施。

於是,辟支佛就站在窗口開示他們:

「你們夫婦兩位,這麼窮苦,這樣子受罪,這是你們前生沒有布施。你們如果希望今後的生活得到改善,就要趕快布施,才會有福報。」

丈夫聽了一想:對呀!要布施啊。……可是,布施什麼呢?突然想到,還有條褲子,就對太太說:

「這位出家人說得對,我們前世沒有布施,今生才這樣窮困潦倒,我們要布施,可是什麼東西都沒有,唯一的財產只有這一條褲子,就把它布施出去吧!」

太太聽了一楞,說:

「你有沒有神經錯亂?我們所有的家當就只有這麼一條褲子,要是把它布施出去了,以後怎麼去討飯,豈不是要餓死了?不好!」

「我一定要布施,先種福再說。」丈夫堅持著。

「好吧!隨你去了!」太太無可奈何地歎息。

就這樣,他們恭恭敬敬地從窗口捧著這僅有的褲子供養辟支佛。

辟支佛所受的褲子,雖然很骯髒,破破爛爛的,施主卻是充滿了虔誠供養之心,所以,他馬上拿去供養釋迦牟尼佛。

釋迦牟尼佛正在講經,告訴大家:

「他們夫婦的功德太大了!」

供養一條髒兮兮的破褲子,居然有大功德,大家都疑惑地看著釋迦牟尼佛。

「這對夫婦,由於前世吝嗇,不肯種福和供養,才造成今世的貧困。現在他們能夠捨己、虔誠地布施,他的功德太大了,一定能夠得到很大的福報!」

釋迦牟尼佛慈祥地為大家解釋。

就在這時候,國王也來聽法,一聽到這事,既是深受感動,同時又感到非常愧疚,他認為自己身為一國之主,居然有人民窮得夫婦兩人共穿一條褲子,這是他的過咎。所以,馬上派人把吃的、穿的,往這對貧苦夫婦的家裏送去。

這就是他們夫婦虔誠布施供養的善報。

後來,這對夫婦吃的、穿的都有了,生活改善了,也來聽釋迦牟尼佛講經,甚至於修持,隨即證得了須陀洹果(初果),可見貧窮布施雖然難,只要肯發心,馬上獲得了報應。最怕的是貧窮而怨天尤人,憤世嫉俗,障礙了布施的因緣。

從前清和姑在世的時候,有一句名言:「緣題不是比傢夥。」(閩南話)意思是:我們布施結緣,不是比家當的,不是說百萬、千萬的富翁就會捐了很多錢,窮人就沒有辦法供養了。事實不然,在我們目前這個社會,好多富豪也是一毛不拔的,倒是那些真正三餐不繼的人家,由於自己身受其苦,反而能夠同情、體恤人家,肯發心去救濟別人。

我們聽了這個故事,對眼前苦難的環境,必須認清,要盡到佛教徒的責任,打開我們的心胸,發慈悲心,共同來維持國家社會的安定,救濟苦難的大眾,這樣才是佛教徒聊表盡了一分責任。

還有,我們每天修持,多念阿彌陀佛、往生咒,以這樣的功德,迴向給這一次大地震上千罹難的人們,迴向他們到西方去,這樣,算盡了做一個佛教徒的心。

二、豪貴學道難:這跟上面的「貧窮布施難」剛好相反,前面講的是窮人,這裏講發了財的人。豪,就是富豪,萬貫家財。貴,就是很尊貴,也可以說是榮華富貴。一個有錢有勢的人,你叫他來學道,確實不容易。為什麼不容易?我們想一想,有錢人家,就拿他的衣食住行來說吧,他們是很考究吃的,所謂山珍海味,在家裏吃飯嫌不夠味,今天到這家餐館吃,明天又到那家餐館吃。穿的是高貴質料的名牌服裝,中午參加宴會穿這樣的衣服,晚上赴宴又是穿另一套衣服,每天更換衣服和裝飾,已經忙不了啦。住的是高尚房宅,設備現代化,一件裝飾品往往是價值上千上萬。出門行的,交通工具是最流行最現代化的汽車。總而言之,他的生活非常的享受,一出門前護後擁,一呼百應,而且交遊廣闊,每天有讓他應接不暇的活動,又是日理萬機,實在是忙不完的。試想,這樣的人,當他盡情享受,為名利物欲所包圍,叫他來學佛、修行,可能嗎?真是太困難了。你們今天在座的,能夠從百忙當中,放下所有的應酬,而來聽經,是難能可貴的!

有兩句成語,所謂「飽暖生淫欲,饑寒發道心」,有錢,吃的、喝的、穿的,都很充裕,一個人由於太富裕了,生淫欲,往往被情欲所包圍困住了。反過來說,貧苦人家,連衣食都成問題,饑寒反而使他容易激發起道心來。

所以,豪貴學道難是人的二十種難當中的第二種。

不過,話說回來,我們的教主釋迦牟尼佛,他本來是個皇太子,可以貴為天子,富有四海,但是,因為他有高深的智慧和崇高的理想,他視王位如過隙塵土,放棄了人生的一切榮華富貴,毅然出家修道,結果,他成為無上的佛陀,永遠值得我們崇敬的。可見,只要肯發心、精進向學,豪貴學道就不難了。

三、棄命必死難:棄,就是拋棄、捨棄。命,就是生命。棄命,就是要拋棄、捨棄我們的生命,實在是不容易辦到的;試想,誰不愛惜自己的生命,誰不貪生怕死呢?連最小的蚊蟲螞蟻,如果伸手向它打去,它必定馬上跑掉,趕快飛走,可見要捨棄自己的生命,談何容易!

但是,世界上許多的聖賢,的確抱著視死如歸的態度,儘管死是艱難的,但是他為了完成他的理想,他把死看成回家,看得很平常。儒家所謂「殺身成仁,捨生取義」,他為了完成仁慈,為了盡到道義,雖說「千古艱難唯一死」,卻能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這種不畏死,能犧牲的人,真是太偉大了。

儒家又談到「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有的死得很有價值,有的死得像一根毛那樣的輕。看看,那許多為國捐軀、成仁的烈士,為了熱愛國家,保衛國家,他不惜犧牲了生命,死得轟轟烈烈的。歷史上的文天祥、史可法壯烈犧牲的事蹟,凡是讀過中國歷史,都知道的。就談談近代吧,華僑義山楊總領事和抗日遊擊隊的紀念碑,都是華人在菲律賓,為了衛國護民,反抗日本侵略者而灑熱血,拋頭顱,犧牲自己的生命。

佛教許多的高僧,為了維護聖教,不惜捨身以殉教,像過去越南,好多的高僧自焚,用汽油澆在身上把自己焚燒了,誰不怕死?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保衛佛教!這樣死法,實在是有重於泰山,那麼偉大,也是死得有價值的。

在古文裏面,也說到「朝聞道,夕死可矣!」為了追求真理,我們早上能夠聽到真理、聖道,縱然晚上死了也無所謂,這是為法忘軀。在佛教裏面,許多佛菩薩,都有這樣的事蹟記載,都是視死如歸的,這說明死有重於泰山。人生自古誰無死,傳說中的彭祖,活到八百歲,最後還是免不了一死,但是死要死得有價值。

另有一種人,為非作歹,鋌而走險,搶家劫舍,為政府逮捕,最後難逃法網,這種死太不值得了,好像鴻鳥的毛,輕微得不足輕重。舉個例子來說,台灣有一個名叫馬曉濱的青年,是從大陸去的,因為他綁票被抓到,政府再三的審察,判決死刑。他的妹妹馬小琴,特地到臺灣,為哥哥請求社會援助,佛教、天主教、基督教、人權會,都極力為他爭取免除死刑,但是,臺灣的治安太差了,亂世要行重典,所以,最後法庭還是宣佈把馬曉濱和其他二人,一共三個人都決定槍決伏法。根據報載,他妹妹馬小琴,前天才抱著他的骨灰哭哭啼啼地回大陸。

一個二十八歲的青年,曾經還是一個義士,結果落得如此下場,這樣的死法,實在是輕於鴻毛。一個人在世為非作歹,受到法律的制裁,固然是自食其果,對父母、祖先都說不過去。所謂生死事大,說我們棄命必死難,要認識死,要死得有意義,也要珍惜寶貴的生命。

四、得睹佛經難:睹,就是看。佛經,是無上的法寶,在這個末法時代,我們能夠看到、或者讀誦佛經,或者修學佛法,都是不容易的,想想,六道有多少眾生,全世界有多少人口,能夠學佛看佛經的只占了極小的部份而已。難怪每部經典,一打開就是〈開經偈〉:

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

我今見聞得受持,願解如來真實義。

什麼意思呢?無上,就是沒有再超過了,這一種很高深,很微妙的佛法,我們百千萬世都難得遇到,現在我們有福報,能夠看到、讀誦、受持佛經,就要珍惜、瞭解佛法甚深的奧義。所以,這首偈說明佛經是不容易遭遇的。

佛法傳來中國以後,古代的高僧大德,不知道經過多大的辛苦,才翻譯成中文。好像本經,由迦葉摩騰和竺法蘭兩位法師翻譯完了,朝廷把它珍藏在深宮的「蘭台石室」第十四間,幾乎成了皇族的珍藏品,成為國寶,外面民眾,根本不知道有這麼一部經,更不用說可以看到這部佛經了。現在印刷術發達,佛經普遍地流通了,我們就應該珍惜這份福報,必須記住,佛法難聞,有機會,就要精進,很虔誠地讀誦、多爭取時間來研究、奉行。

五、生值佛世難:生就是出生到這個世界來。值,就是遭遇、逢到。我們出生在佛出世的時代,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因此,有首偈說:

佛出世時我沈淪,我出生時佛滅度。

懺悔自身多業障,不見如來金色身。

「佛出世時我沈淪」,當初釋迦牟尼佛,乃至過去七佛、所有的佛出世的時候,我在什麼地方呢?我因業障深重,正在沈淪當中,不知道是在六道裏面那一道輪轉,我沒有這份福報生逢佛世,見佛聞法。

「我出生時佛滅度」,現在,我出生了,可是釋迦牟尼佛早就已經入滅,離開這個世間了。

「懺悔自身多業障,不見如來金色身」,為什麼我不能生逢佛世?這就是我本身的業障太重了,沒有那份福報出生在佛世,所以見不到佛的金色法體、三十二相、八十種好,圓滿的相貌。

好像釋迦牟尼佛在二千五百多年前出世,我們生於佛後,而當來下生彌勒尊佛,要五十六億七千萬年以後,才出世到人間來,所以,對彌勒菩薩將來教化這個世間的時代來講,我們又是生在佛前。生在佛前佛後,就是佛教常說的八難之一,所以,生逢佛世,實在是不容易的。但是話又說回來,只要我們肯下功夫修持,能夠與法相應的話,「見因緣即見法,見法即見佛」,深深體會到佛法緣起的妙義,證悟了法性,那時候與諸佛同一鼻孔出氣,也就是見佛了,不必等到將來彌勒菩薩下生成道,也沒有「生值佛世難」的障礙了。

六、忍色忍欲難:忍,就是抑制、控制。色,在這裏不是紅、黃、藍、白、黑……種種顏色,指的是色情,男女的色欲,男的看到女的生起歡喜心,或者女的看到男的生起喜歡心,互相愛慕、追求。孔子說:「食色性也。」一個人生下來,有兩件事本性就具備了,不需要經過父母教導,不必學習,自己先天的就知道的,就是飲食和男女關係(色)。

說到忍色,要想控制男女之間的色欲,實在不容易的。俗語說:「英雄難過美人關。」縱使他是個大將軍、英雄,要是美色當前,也得低頭,沒有辦法逃避色欲的。所以,古今中外,有好多當皇帝、做總統的,不愛江山愛美人,往往為了一個女孩子,他寧可拋棄江山,寧可丟掉所有的家當,也要跟那個女孩子在一起,為什麼?他放不下色與情。

再說欲,指物質方面的貪欲,佛教講欲有五種:財、色、名、食、睡,我們不要說得太多,就談名和利吧,這一關,實在不容易打破。古時候,曾經有一個國王跑到金山寺,登到塔上,遙望著長江的帆船來來往往,就問金山寺的老和尚:

「老和尚,江中來往的船好多啊!你可知道一天往來的數量有多少嗎?」

「簡單,只有兩隻。」老和尚回答。

國王聽了,睜著大眼睛,疑惑地問:

「那麼多船,為什麼在你的眼中只有兩隻?」

「不錯,不是為『名』,就是為『利』啊!」

我們一天到晚奔波勞碌,為了什麼?為的是賺錢謀利,有錢滿足了嗎?我還要想當議員,做團體的領袖,競選總統哩!為的什麼?為了名,這就是一種欲。我們如果能夠把名利和色欲的難關突破了,那才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所以,釋迦牟尼佛說:忍色忍欲,實在是很不容易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如果能夠以智導情,運用佛法,以正知正見來面對生活中的一切人事物,以布施來對治物質的欲望,以持戒來對治愛色的心,多少還是可以做到忍色忍欲的。

七、見好不求難:好,指非常珍貴的,很美麗的東西,看到了,不想擁有,也是很不容易的,舉個例子:珠寶、鑽石,玉環,都是大家喜歡的,也有人喜歡搜集古董書畫,看到了這些東西,心中難免不產生渴求,想占為己有。好像現在很流行在戒指上鑲著一隻玉蟾蜍,有的人還特地到臺灣去買,這是為了什麼?喜歡上這個珍奇的玩意兒。再說,我們學佛的人,世間的俗物不要,卻喜歡搜集各式各樣的念珠,同樣是「星月菩提」,往往還會比長論短,說我這串星月菩提珠是圓圓的,你的卻是長長的。人家有水晶的、琥珀的,我卻沒有,於是動心了,非去把它搜尋回來不可,所以,見到好的東西,珍奇的玩意兒,能夠無動於衷,不希求,不起貪心,也是不容易呀!諸位自己想想,是不是這樣子?看到人家有好的東西,你不想要,那你就了不起了。

有句格言:「人到無求品自高」,我們就是喜歡追求,沒有的東西,總是想盡千方百計,要把它追求到手;有了,又怕它失掉,整個心也隨著它而煩惱叢生。假如對這些物質,能夠看得破,不為它所動,人到了無所求的時候,他的品格、氣質,自然而然地提高了──不為物質所束縛。因此,希望大家能夠隨緣,不必羡慕人家有什麼東西,也不必跟隨著人家要擁有什麼東西,這樣才不會生起貪欲,也才不會徒然地增加自己的苦惱。

八、被辱不瞋難:我們人與人之間相處,要是我得罪了你,你往往會以牙還牙,我罵你一句,你回我一聲;我打你一下,你回我一拳,這樣就扯平了。可是,有時候我們無緣無故地挨人家罵,受欺負、被侮辱,一般人這一口氣怎能吞得下去?所以君子報仇,三年還要同對方算個賬。我們華僑社會,就是「爭氣不爭財」,結果,把命爭掉了,可見,被辱不瞋難。換句話說,遭受到沒有道理的欺負和侮辱,還能夠不動無明、不動肝火、不氣忿,甚至還要向對方低頭,是不容易辦到的。但是,佛教徒要學習「忍」,忍字就是將一把刀插在心裏面,這是要下功夫的。

在座諸位不是常常誦《金剛經》嗎?《金剛經》裏面說忍辱仙人被歌利王割截身體,這是什麼典故呢?我簡單地告訴大家: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國王,名叫歌利王。一天,他帶著宮娥彩女到山中去打獵,打得倦了,就倚著樹幹休息、打盹。宮女們乘著這個機會到處遊玩,當她們看到山洞裏有位老修行在那兒入定,就嘰嘰喳喳地笑。

這一哄笑,仙人睜開了眼睛,隨即指著垂在洞口上的牽牛花,告訴這些宮娥彩女:

「你們諸位好開心喔!你們就好像這些垂著的牽牛花,長得很鮮麗,討人喜歡,但是再過兩三天,它就凋謝了。你們遲早總有一天,也會像我這麼白髮蒼蒼、視力茫茫,因為人生是無常的啊!」

仙人就這麼樣跟他們講道理,大家都聽得聚精會神。

這個時候,國王突然醒來,見到旁邊連一個宮女的人影也沒有,心中不免嘀咕起來。

「這些死丫頭,跑到那裏去野了?」

回頭一看,不遠的地方有個山洞,哇!她們都圍在那兒,做什麼啊?不由怒火千丈,於是上前,忿憤地責問那洞中的老人:

「你為什麼勾引我的宮女?」

「你是什麼人啊?」老人慢條斯理地問他。

「你不知道我是什麼人?我是一國之君歌利王,你居然有眼不識青天,膽敢勾引我的這些宮女。」

盛怒之下,歌利王反問:「你是什麼人呀?」

「我是忍辱仙人!」

「你是忍辱仙人?忍辱仙人應該沒有瞋恨心。」

「是的!」

「好!我要試試你是不是真的沒有瞋心。」

歌利王轉過身去,對衛兵下令:

「把他的耳朵割下來,鼻子也割掉!」

就這樣,在國王的命令之下,有的挖忍辱仙人的眼睛,有的割鼻子,有的割手割腳,把忍辱仙人整個身體節節肢解了。

但是,忍辱仙人始終並沒有動瞋心。

這位忍辱仙人是誰呢?他就是我們的教主釋迦牟尼佛,釋迦牟尼佛過去生中是修忍辱行的。可見,被辱不瞋,雖然是件難事,在一個修行者來說,還是辦得到的。這樣子,釋迦牟尼佛經過了三大阿僧祇劫的修行,捨棄了無數的頭目髓腦,終於成為偉大的佛陀。

要你們做忍辱仙人,當然辦不到!我也同樣辦不到。現在有一位多少可以辦到,他就是我們一進山門就看見的那一位大肚皮、笑嘻嘻的,他既不是「笑佛」,也不是「財神爺」,他是「彌勒菩薩」,將來繼承釋迦牟尼佛這個位子的,他又稱「布袋和尚」,手中拿著一個袋子,你們知道袋子裏面裝的是什麼嗎?就是看不下去的,忍不了的,他都放在袋子中,放在肚子裏面,所以他的肚子才會那麼大。

彌勒菩薩曾經說了幾句偈語,是我們做人的格言,修身的法則,希望大家能夠記住。

彌勒菩薩說:

有人罵老拙,老拙只說好;

有人打老拙,老拙自睡倒;

涕唾在面上,隨它自幹了。

我也省力氣,他也無煩惱!

「有人罵老拙,老拙只說好」,因為彌勒菩薩化現的布袋和尚,是位不修邊幅的邋遢僧,讓人家看見了,感覺很討厭,往往要咒罵他。面對著人家的譏罵,他毫無所謂,不去跟人家爭辯,只是笑嘻嘻地說:「對!對!對!你罵得好。」

「有人打老拙,老拙自睡倒」,要是有人想打我,我如果站著給他打,恐怕他會以為我要還手,跟他打架,所以,我乾脆躺下來,讓他打個夠。

「涕唾在面上,隨它自幹了」,你罵我也罵了,打也打過了,還要吐口水的話,就讓你吐吧!吐在我面上的口水,我也不去擦掉,讓它自己幹好了,為什麼我要這樣呢?

「我也省力氣,你也無煩惱」,因為你罵我,我回你,我豈不是很辛苦?你打我,我打你也很辛苦呀!哦!你吐口水我就擦掉,你假如吐個不停,我就必須擦不停,多麻煩呀!不如索性不動,讓它自己幹了,我豈不是省點力氣?你罵夠、打夠、吐夠了,沒有事情了。你沒有煩惱,那就拉倒了。

所以,我們要像彌勒菩薩的胸襟,這就是被辱不瞋。做人,多少要學一點忍辱波羅蜜,人與人之間,才能夠和睦相處,這是我要跟大家共同勉勵的。

九、有勢不臨難:這個跟上面的「被辱不瞋難」,適得其反,由於我們是弱小,被人家欺負,沒有辦法反抗他,往往懷恨在心,一旦有了力量,非加以報復不可。也有許多人,多少會有一種覺得別人高高在上,自己也不甘卑微的心態,一朝掌握大權,難免就要向屬下發號施令,作威作福,因此,佛陀接著又說「有勢不臨難」。

有勢,勢,就是勢力,是一股力量,好像世間很有錢,是一種財力,俗語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有了錢,什麼問題好像都可以解決了,所以有錢,就有財勢。做官的有權,就有權勢,所以有權在手,就可以隨心所欲,要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們有武力,也有力量可以征服人家,這就是有勢。有勢,就有優越的地位。

我們有的是勢力,但是「不臨難」。臨,可以說是居高臨下,站在高高在上的地位,而俯視一切,含有一種壓迫的意味,因此,一個居高在上的人,他有權力、有財力,或者有武力,就難免不會有「一朝權在手,就把令來行」的行為,這就是仗勢欺人。不過,有大權的人,如果抱著慈悲、容忍的心,時時能夠尊重別人,寬大為懷,體諒人家,不驕傲,不炫耀,不濫用自己的權力,這是一般人很不容易做到的。另一方面,要是權力擺在你跟前而不去爭取,視「富貴如浮雲」,看「勢力如敝屣」,也實在是很難的,所以說「有勢不臨難」。所以,一個學佛的人,在這方面要有特別修養的功夫,必須學習超越凡夫的心地,追求希聖希賢的境界,「有勢不臨」就不難了。

現在,我說一個有勢不臨的簡短故事。

從前,有一個翰林官叫舒芬,他雖然是個文官,可是在皇帝的左右,可以直接向皇帝進言,說得上是很有勢力的。

有一天,他在京城突然接到了萬分火急的家書,他連忙拆開,一看,原來是投訴他的鄰居要建一座牆,竟侵佔了他家的地皮,未免太可惡了,希望他憑著優越的官勢,給對方一點顏色看,好好地教訓一番。誰知舒芬看後,居然一笑置之,並沒有採取行動,只是寫了一首詩答覆家人,於無形中把一場糾紛解決了。

那首詩是這樣寫的:

千里來書只為牆,讓他幾分又何妨;

長城萬里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

意思是:你們這麼辛辛苦苦地從千里之外,急如星火地寄了一封信來,我以為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原來只是為了一堵牆在那兒爭奪不休,我們家有的是地,不要說只被他占了一點點,就算是讓給他幾分也沒有關係啊!為什麼我們要忍讓呢?你們看看,當年最有勢力的秦始皇,他是秦朝的第一個皇帝,他想長生不老,想做萬古千秋的皇帝,希望永遠擁有江山,他的子子孫孫,世世代代都做皇帝,誰知道只傳到第二代,他的天下就完了,而他所建築的萬里長城,直到現在依然存在。在座諸位,好多都到過北京,登上萬里長城,做一個中國人,外國人,到了北京,不登萬里長城不算好漢。你們都看過萬里長城,對,萬里長城現在還是存在,但是當初建築萬里長城的秦始皇,那個時候聲勢是非常顯赫的,現在他還在不在?不在了,所以我勸你們要看破一點、忍讓一點,不要多計較,為了一堵牆而跟人家爭執不休。

這就是「有勢不臨」,假使這個翰林官舒芬,憑著他顯赫的地位權勢,是可以教訓對方的,但是他很慈悲,不仗勢淩人,那是種美德。可見如果寬厚仁心,「有勢不臨」並不難。

十、觸事無心難。觸,是接觸,事,是事實,觸事,可以說是所接觸的境界,當我們與外境接觸的時候,能夠不動心、不動聲色、不隨境轉的話,實在是不容易的,一般人的情緒,經常隨著外境而現出喜、怒、哀、樂種種不同的波動。但是,我們如果有修養功夫,就不為外境所動了。說個譬喻吧,我們的心,好像明鏡高懸,一個大圓鏡,很光明,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的,套上祖師的一句話:「佛來佛現、魔來魔現。」有什麼樣子的面貌,鏡子都會顯現出來,人來了,鏡中就現出一個人,貓來狗來,就現了一隻貓、一隻狗,鏡子對於所照的物件,既沒有計較,也沒有分別,它不會因為佛來了,它就喜歡照;來了一個魔鬼,它不要照,不會的!它是魔也好、佛也好,人也好、畜牲也好,都無心,都無所謂,沒有分別的。所以我們接觸外境的時候,要像鏡子一樣的,能夠隨緣、任運自然的,面對現實(外境),既不去攀緣,也不會執著,這樣,我們就會以空靈的心境,泰然地面對一切。

古時大德,曾經寫了一首偈語,形容對外境無心的功夫:

鐵牛不怕獅子吼,猶如木人看花鳥。

本來無心於萬物,何妨萬物常圍繞。

你們到倫禮遝,就會看到那裏有兩頭大水牛,我不知道是什麼質料做的,不過,這首偈寫的是鐵牛。要知道,獅子是獸中之王,獅子一吼,百獸皆驚,也就是它在森林中,只要大聲一叫,所有的動物都會膽戰心驚的。可是,現在有一頭牛,是用鐵鑄的,獅子縱然再怎樣大聲地吼叫,它根本不會動心的,所以說「鐵牛不怕獅子吼」。「猶如木人看花鳥」,我們看這朵花,好漂亮,好香,我們很欣賞它。我家養的這只鳥兒,聲音非常嘹亮,見到我總是吱吱喳喳地叫不停,好可愛喔!大家都喜歡逗著它玩。但是,一個用木頭雕刻的人兒,儘管花再豔麗,鳥兒怎麼樣會叫、會講話,它會不會動心呢?當然無動於心。「本來無心於萬物」,如果對於花鳥,世間的萬事萬物無心,無動於衷,「何妨萬物常圍繞」,不論世間千差萬別的外境,纏繞著我們的周圍,在我們面前顯現了,我們都不去執取它,不為它所包圍,所干擾,這就是「觸事無心」,我們能不能做到呢?當然不容易。所以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觸事無心難」是人生二十種困難的事,其中的一種。

平常一個人,好的境界當前,人家讚歎我們、誇獎我們幾句,我們往往飄飄然的,感覺到非常高興。對著違逆的境界,人家說了幾句壞話,我們就非常的生氣,甚至暴跳如雷,這就是我們對外境放不下,沒有做到無心的功夫。如果面對外境,人家罵我們,我們把他當做唱歌,豈不心平氣和了?前面我不是跟大家講過布袋和尚嗎?他說:「有人罵老拙,老拙只說好。」你罵得好,罵得好像在唱山歌哩!所以,聽過「觸境無心難」以後,慢慢地去咀嚼、思考,我想,對我們待人處世的人際關係,多少有一點幫助。

十一、廣學博究難:廣,很廣泛的意思;學,就是學習;博,博覽;究,研究。廣學博究,是做學問的方法,不論是世間的學問也好,或是出世間的佛學也好,我們都必須博覽群書,廣泛地瞭解,同時深入地加以研究,這實在不容易做到的。

近代中國的名學者胡適之博士,有句名言:「為學要如金字塔,要能廣大要能高。」埃及的金字塔,你們去周遊世界的時候,這一個名勝古蹟,相信不會錯過的。這座金字塔的面積非常廣大,它的頂也非常高,所以胡適之告訴我們,做學問就要像金字塔那樣,範圍要能夠廣博,而且要能夠專精。譬如說做一個科學家,對於一般的科學常識要知道,尖端的科技,也要深入研究。就好像金字塔那樣偉大,那麼崇高的,我們做學問就要有這麼一個態度和功夫。

有一天,我到華藏寺去探訪真心法師,看到他的寮房掛著一副對聯,是他的老師,一位很有名的長老──茗山老法師贈送他的墨寶,其中有一句:「學海無涯苦作舟」。意思是我們要研究的學問,太多太多了,像大海一樣的沒有邊際,不是馬馬虎虎就可以應付的,必須以「苦」作為寶筏,也就是要下苦功去研究。

要怎麼下苦功呢?我們看看古人求學的精神與態度,真是令人欽佩。舉個例子說:「頭懸梁,錐刺股」,什麼意思呢?晚上用功,不停地打瞌睡,古人頭上梳著髮髻,就用條繩子把它吊在梁上,叫頭懸梁,要打瞌睡,頭垂下來的時候,繩子一拉著頭髮,驚醒啦,再繼續用功。錐刺股,想睡覺的時候,用錐子在屁股上錐一下,把睡蟲趕走了,再努力吧!為什麼他們這樣下苦功,希望能夠求取功名,享受榮華富貴,榮宗耀祖,不這樣下苦功求學行嗎?

所謂「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你看看,從晚上念書,一直念到三更天,過不久,已經是五更天雞啼叫了,他還沒有睡覺呢,在做什麼?他要做一個男兒、大丈夫,拚命地勤讀書。不像現在的人,明天早上要考試,今晚才臨渴掘井,趕快開夜車。可是,古人經常「十年寒窗苦讀」,就是這樣下苦功的。

以上所說的是做世間學問,是這樣的下苦功。我們做一個佛弟子,要怎樣呢?除了念佛參禪,還要充實自己,對佛法,不分宗別派,必須加以研究。尤其是學做菩薩,行菩薩道,更是要「法門無量誓願學」,所有的法門、學問,什麼都要懂,而且要專精,所以說「菩薩當於五明處求」,什麼是五明?就是五種專門的學問:

內明:就是我們的本行,做一個出家人,一個佛教徒,對於內典的佛學要研究。

聲明:就是語言學。現在這麼一個交通發達的時代,世界各國之間的距離縮短了,要走遍世界,不是不可能的,所以,並不是只講自己的母語就夠了,你能夠多懂得一種語言,出門就多一個方便,何況還要用佛法度化外國人?所以,這是很重要的。

醫方明:對醫學、醫藥的常識也要瞭解,以醫藥來方便攝化眾生。

工巧明:建築工程、世間的一切技術,你懂了,就不是外行,好像廣範法師,雖然他是位大法師,好多工程師都比不上他的,你們看,這幾年來信願寺那樣偉大的建築,都是他精心設計的,這就是工巧明。

因明:即是邏輯學,是做學問思辨的方式。弘法必須辯才無礙,因明,是佛教最完美的論理所以,我們要學菩薩,行菩薩道,要度化人家,不是憑著一點學問就足夠了,而且需要多方面去研究的。

總而言之,廣學博究,對一個現代人,尤其是佛教徒來說,是很需要的,它雖然是件不容易做到的事,但只要我們能夠下決心,有恒心去下苦功,「有恒為成功之本」,一定能夠克服種種困難的。

十二、除滅我慢難:除,消除、消滅的意思。慢,就是驕慢,也可以說是驕傲。驕與慢,好像是同胞兄弟一樣,不過,在佛學上,兩者是有分別的。驕,是自鳴得意,自認為了不得;慢,更進一步,是輕視、看不起別人,認為人家不如他。我們每一個人,有的時候多多少少的都有一種心理,以為自己好,高人一等,瞧不起別人,這就是我慢,以「我」為中心,自高自大,這種心理實在要不得。

再看,「我」字是什麼意思?依中國文字的結構,是由「手」與「戈」兩個字組合起來的,所以,講到「我」,就是要跟人家打架的。日本人的漢字,把「我」寫成「私」,因此,講到「我」,就是存有私心了,就是要用手拿槍來跟人家鬥了,這都是認為我了不起,人家不如我,就是有一個「我」在作怪。要是把「私」「我」的觀念打破了,那人類就永遠和平,不會戰爭了。

至於慢,在唯識學中把它分為慢、過慢、慢過慢、我慢、增上慢、卑慢、邪慢等七種,分析得很詳細。總之,慢是六個根本煩惱當中的一個。我慢,就是自認為了不得,自高自大,再看看中國字,自大是什麼意思呢?兩個字結合起來成為「臭」,自大就「臭」了,所以一個自高自大的人,自以為了不起,看輕人家,人家也會瞧不起他,甚至見了他,還要退避三舍,敬而遠之哩!

《普曜經》曾經記載,佛在世時所發生的一件事情,話說難陀剛出家的時候,他見到所有的出家人非常恭敬,都頂禮膜拜,唯獨對在座的其中一個,他不要禮拜,為什麼?那人就是優波離尊者。難陀心想:這個傢夥當年是在我家裏做工的,是個奴才,我本來是他的主人,我怎麼可向他頂禮。

釋迦牟尼佛看到他這種輕篾的態度,馬上糾正道:

「難陀啊,出家後,是以戒律為先後,誰比你先出家、先受戒,你就應當尊敬他,絕對不可再以各人過去的身世、背景來分貴賤。哦,他是奴才,我是主子,是個尊貴的王子,沒有這回事啦,學佛的人是一律平等的。必須尊重聖道,切切不可驕慢。」

從這件事,我們知道,佛教誡我們應當尊重別人,不可以隨便瞧不起人家。

因此,一個人不能把自己看得太大,在日常生活中,時時刻刻要能夠自我反省,自我警惕,把心調好,那末,貢高我慢的心理,雖然不容易消滅,還是可以降伏的。

十三、不輕未學難:不輕,不要輕視;未學,指初學,或者沒有學問的。關於沒有學佛,或者剛剛學佛的人,並不表示他永遠都學不會,只是還沒有開始、或者剛剛開始學習罷了,我們對他要同樣地尊重,千萬不可存著輕蔑的心。如果自認為我是老參,我比你資格老,你才步入佛門,是新出家的,我是老和尚、老法師,這種態度非常要不得的。

因此,釋迦牟尼佛告誡我們,有四種不可忽略輕視的:

火雖小,不可忽:別以為這麼一點點火星,沒有什麼,它可以演變成為一個很大的火炬,所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記得過去中國的東北,就是因為一個吸香煙的人,丟下了星星之火,結果整座森林燒了幾個月。所以火種雖然小小的,是不能看輕它的力量。

龍雖小,不可忽:不要以為龍的形體小小的,就把它忽略了。龍的神變莫測,是可大可小的,可以翻江倒海,呼風喚雨,所以看到小小的龍,不可隨便輕視它。

王子雖小,不可忽:別以為國王的太子還抱在懷裏,他將來長大了,會當國王,統治整個江山的,他坐在椅子上,你還要拜他哩!所以,王儲小,不能輕視。

沙門雖小,不可忽:剛剛出家的小沙彌,你不要以為他沒有什麼了不起,他將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用心去修學佛法,智慧日漸增長,可以做大法師、當祖師,將來還可以成佛的,所以,對年輕的出家人,不可隨便的輕視他。

我們慈航菩薩在世的時候,對我們所有的同學都是稱「法師」的,為什麼?不可輕視,他們大家將來都是做大法師的。所以我們對出家人,不要分別這位是老法師,那位是大師,我就供養他,向他頂禮,那個是小沙彌,小鬼,還不如我哩!我學佛比他早,他出家才幾天哪,千萬不要這樣輕視人家。

你們在座好多的善友,都念過《法華經》,《法華經》裏面有一位常不輕菩薩很了不起,他非常虛心,見到所有的人就拜,並且恭恭敬敬地說:「我不敢輕慢汝等,汝等皆當作佛。」有一天,你跟釋迦牟尼佛一樣的偉大,你是未來佛,我先禮拜你,這就是不輕未學。

我相信,我們如果向這位常不輕菩薩看齊,「不輕未學」並不難,是可以做到的。

十四、心行平等難:心行,是一種心理狀態,要始終如一地保持對待一切人平等,是不容易的。平常我們說自由平等,平等,是一個相對待的名詞,它所對待的是差別,差別就是不一樣。譬如我們坐的椅子是低的,這張桌子是高的,有高低、上下、淺深、貧富、貴賤……之分,這就是差別,不一樣的。世間所有的現象,都是有差別的,假如我們能夠做到對高低、上下、貧賤、富貴一律地看待,沒有差別的話,稱為平等。每一天從早到晚,我們的起心動念,也就是我們的思想,突然地起了一個念頭,由我們的心思付之於行動,所表現出來的,要能夠達到平等,實在是不容易的。

大家都念過《金剛經》,在《金剛經》裏面說道:「是法平等,無有高下。」什麼意思呢?這個「法」,就是我們的真如佛性,成了佛也是一樣,在畜牲道,所有的小動物,同我們是平等平等,沒有高下的,所以說:「心、佛、眾生,三無差別」,「凡有心者,皆當作佛」,從我們的本性說:心也好,佛也好,眾生也好,名稱上看起來是有差別的,不一樣,但是就它的理性講起來,是完全平等平等的。可是在現實世間來說,經常是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實在是很難做到平等。再說,我們常常講到「冤親平等」,對於冤家以及我們最親愛的人,同樣地看待,話是這樣的說,要真正做起來,是不容易做到的。

所以,我們在現實的世間,真正做到平等,是很困難的。譬如說分東西吧,都是從我們最親密的人分起,對於那些不相干的,甚至不是中國人,是外國人,這個當中,都有親疏的差別,真正要一視同仁,實在不容易辦到,可見心行平等難,要把我們的心理拉平,實在是很困難的。

我們說大慈大悲,最大的慈是「無緣大慈」,最大的悲是「同體大悲」,就是說我們對一切的人類,乃至一切的眾生,都是平等平等,不分上下,把他們看成好像我們的同一體一樣的,真正做到這一點,才是到達最高的平等了。

十五、不說是非難:這一點我們要特別注意,在我們日常生活,人際關係中,免不了會發生的,俗語說:「病從口入,禍從口出。」我們為什麼會生病?就是亂吃不乾淨的東西,受到感染,就生病了。為什麼無緣無故地跟人家吵架,禍是從那兒來的呢?是從口頭惹來的,叫做禍從口出。因此,明朝的黃夢龍說:「口是禍之門,舌是斬身刀。」我們的嘴巴是最惹禍的一道門,一句話迸出來,就惹禍了。我們的舌頭好像是斬我們的身體的一把刀一樣的,所以這兩句話也是很有警惕性的。

諸位看看我們的頭部,生了兩個眼睛、兩個耳朵、鼻孔也有兩個,就是嘴巴,只有一張,卻已經惹了這麼多禍了,要是嘴巴也有兩張的話,那可不得了。我們的嘴巴,好像總是閑不下來,總喜歡張家長、李家短,好像生下來就是喜歡說人家的是非,作為茶餘酒後消遣閒談的話題,這是一般人的通病。因此,佛法講身三、口四、意三,嘴巴方面特別訂了四種:兩舌、惡口、妄言、綺語,都是針對嘴巴來制定戒律的。

有副對聯:「靜坐常思己過,閒談莫論他非」,我們有時間,最好靜下來,常常思考思考我們本身有沒有什麼過失,不要一天到晚向人家搬弄是非,講人家的長短,「莫談論他非」,不要去討論人家的對或者不對。

宋朝懷深禪師曾經有一首詩,勸告我們要守口德,也是很有意義的。

莫說他人短與長,說來說去自招殃。

若能閉口深藏舌,便是修身第一方。

「莫說他人短與長」,我們不要搬弄是非,也不要隨便批評人家,說人家長短、對、不對。為什麼?「說來說去自遭殃」,你一天到晚把嘴擱到人家頭上,以為你了不起,而你究竟有多少長處呢?佛教是講因果的,你說人家,人家也會說你的,說來說去,自己還不是同樣的遭殃。「若能閉口深藏舌」,假如我們能夠把嘴巴閉起來,把我們的舌頭藏得很深的,不要去動它,「便是修身第一方」,說要修身養性,這是第一方。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嘴巴閉起來,不要亂講話。

記得我小孩子的時候,念過〈昔時賢文〉,說到「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你不要聽這個說,那個說,這個搬來,那個搬去,你要是耳朵軟的話,是非是永遠聽不完的,大家都會搬來你這兒講。你假如遵照古人所訓導的:這個來搬弄是非的,他本身就是一個是非人,不要聽他的,下次,他就不會再在你面前搬了。所謂「是非終朝有,不聽自然無」,一天到晚聽人家講是談非,說得好難聽,我索性不聽它,這樣,不就沒有了。所以,我們自己要修口德,不要隨便犯惡口、譭謗、兩舌等口業,《地藏經》中很明白地告訴我們,犯口業會獲得種種的惡報,好像眷屬互相鬥諍、無舌、瘡口、百舌,以及有盲(眼睛看不到東西)、聾(耳朵聽不見聲音)、喑(聲帶有毛病)、啞(啞巴,不能說話),等種種報應,實在太可怕了,因此,奉勸大家一定要杜絕是非。

還有一首勉勵我們不要說是非的偈子,也是很有名的:

少說一句話,多念一句佛。

打得念頭死,許汝法身活。

為了避免是非,我們應當少開口、少講話,那末,不講話,嘴巴不是閑著沒有事了?有的是事,「多念一句佛」,我們念南無阿彌陀佛,或者念無量壽佛、念藥師佛……念什麼佛號都好,你能夠一心念佛,以念佛來代替講閒話,就可以「打得念頭死」,這是什麼念頭呢?是一種妄念、胡思亂想、不好的念頭,這許多不清淨的念頭,都把它剷除、打死了,這樣,就會「許汝法身活」,我們的法身慧命,才能夠復活起來。反過來說,我們假使一天到晚被煩惱無明是非包圍著,在是非閒話中過日子,那裏有辦法修持、成佛呢?所以,我們應該時時留心「口德」才好。

十六、會善知識難:會,就是相會,善知識,《法華文句》的定義是:「聞名稱為知,見形稱為識。是人益我菩提之道,名善知識。」聞名稱為知:好像我們同人家,過去沒有見過面,今天第一次見了面,都說:「久仰大名。」我們已經知道某某人了,不過,還沒有緣見面,今天才見到,才相識,便是「見形稱為識」,這是知識。說得簡單一點,佛教的善知識,是出世間的一位偉大的老師,教我們學佛,為我們講解佛法,教導我們去除煩惱、了生脫死,指引我們走上成佛的大道,這就是善知識。

我們社會上的老師,負有什麼任務?在古文〈師說〉一開始,就解釋當老師的有三件任務:「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意思是做一位老師,必須傳授儒家為人處世的道理,解惑,教我們一個字、一句話,過去我們不了解的,現在瞭解了,疑惑消除了,這是世間的老師,但是佛教的善知識──無上師,正如《法華經》所說的:「善知識者,是大因緣,所謂化導令得見得,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除了世間的傳道、授業、解惑之外,主要是教我們怎樣離苦得樂、解脫生死、得大菩提,所以,世間的老師,是不可跟善知識相提並論的。

根據經典的記載:釋迦牟尼佛講的善知識有好多種類,歸納起來,最重要的有三種:

外護善知識:好像出家人,住在寺廟裏面,既沒有種田,也沒有做生意,在生活物質、經濟方面,由大家來供養、護持,使我們在安定當中精進修持道業,這就是大護法,也是善知識,稱為外護善知識,也就是寺廟出家人之外,發心護持道場的善知識

同行善知識:我們學佛、要修持,最好要有一個同伴,同參道侶互相鼓勵、共同修學,在佛道上互相砥礪、砌磋,這種志同道合的道侶,稱為同行善知識。

教授善知識:我們一開始所講的,就是這一種善知識,能夠開示我們如何修學,了生脫死,離苦得樂,同時,也教誡我們去惡從善,趨向菩提大道。教授我們出世法的老師,稱為教授善知識。

在我們學佛的道路上,這三類善知識都是很重要的。

佛教中常說我們要親近大善知識,要親近許多的上人,那末,我舉出一個模範供給大家作為參考。你們要是讀誦《華嚴經》〈入法界品〉,有一位童子(即是菩薩)──善財童子,他參訪過的大善知識有五十三位(其實是五十五位,不過有的是同一類的),有五十三位大善知識做他的老師。所以,我們想要拜老師、要親近善知識,善財童子是我們的一個榜樣。還有,「趙州八十猶行腳」,趙州禪師到了八十高齡了,還去行腳──到各處去參訪名師,所為何事?就是要去拜會善知識,為他開示。

現在,我再舉出日本一位非常有名的禪師,人家去親近他,他是以什麼樣的態度,去教化人家呢?

這位禪師名叫南隱禪師,在日本明治時代,沒有一個人不曉得他的大名的。可是,有一位大學教授,看見大家對他的崇敬,很不以為然。他因為在學術界知名度很高,就很自負,認為自己的學問最高,世間是他第一,因此,感覺得南隱禪師沒有什麼了不起,有一天,他為了試探虛實,就去拜訪南隱禪師。

要知道,日本人很重視生活藝術化,插花有花道,寫字有書道,吃茶有茶道,是很講究的,都是要喝的時候才泡,而且是用茶杯來裝茶。因此,當這個大學教授來拜訪南隱禪師時,南隱禪師就招待他吃茶,但卻是默默無語地奉茶,把茶壺裏的茶向著杯子不停地倒、倒、倒,那個杯子本來就是小小的,倒了一點點,立刻就滿了,可是南隱禪師仍然不斷地倒。

這位大學教授看到他的這種舉動,心裏感覺得莫名其妙,不知究竟在搞什麼玩意兒,眼看倒得滿桌子都是茶,實在忍不住了。

「禪師呀!茶已經溢流出杯子外面了。」

這個時候,南隱禪師向他看了一眼,才開口說:

「你就像這個杯子,要來請教我,正好和這個杯子裏面裝了滿滿的茶一樣,我再怎樣同你講,你根本裝不進去了,那裏會接受呢!」

禪師就是用倒茶來開示這位大學教授,所以這位禪師就是大善知識。那末,所開示的是什麼道理,就是佛教「緣起性空」的道理。當一個人充塞了滿腹的東西(成見),自以為了不起,人家講的,你的耳朵還會聽進去嗎?

以上所講的,不是講笑話,正說明了唯有虛心,才能接受教誨,才能夠終生受用不了。不要說:「你是一個小傢夥,初學佛的,算什麼!」也不要說:「我的知識比你廣博,資格比你老。」這觀念是要不得的。

我們要瞭解,杯子空空的,茶才能夠裝進去,反過來說,杯子裏麵茶已經滿滿的,再好的茶,也是沒有辦法裝進去了。因此,要能夠空(虛心),不要以為自己已經滿了,不然,如何獲得教益。

這位大學教授,經過了南隱禪師的開示,於是五體投地的拜了南隱禪師做師父,所以南隱禪師成為他的一位大善知識。

十七、見性學道難:我們要修學佛法,主要是為了明心見性,如何能夠明心見性,見到我們的本性,認識到本來的面目呢,這不是三言兩語,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辦到的,而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學道之所以困難,主要在於沒有修持的恒心,不能保持長久的精進勇猛心。佛教裏面有句話說:「學佛一年,佛在眼前;學佛兩年,佛在半天;學佛三年,佛到西天。」什麼意思呢?當你剛開始學佛的時候,好精進,好用功喔,時時刻刻都把佛掛在心頭,可是日子久了,無形中慢慢放逸了,於是,跟佛的距離越來越遠,到最後,幹跪把佛送上西天去了,──心中沒有佛了。另一方面,一般人都喜歡向外求道,那裏可以和道相應呢?記得有一首偈說:

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你心頭。

人人有個靈山塔,好向靈山塔下修。

佛,是我們所崇敬的,是我們學習的物件,他在那兒呢?在靈山,因此靈山,是我們追求佛法的目標,我們都到處去追求,希望能夠到達那個地方,那裏知道,靈山其實離開我們並不遠,它就在我們的心頭,我們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座靈山塔,只要我們向著靈山塔,在它下面去修就行了,換句話說,我們要明心,要見到自己本來的真實面目,只要在我們的心頭下功夫,注意每一個起心動念,把當下的一念守住,除去不良的習氣,把心洗滌清淨了,相信見性學道也不是一件難事。

十八、隨化度人難:我們能夠隨緣隨份,隨順教化、廣度眾生,也是不容易的。必需要觀機逗教、應病予藥。對於某一個眾生,他的根機是高的,或是低的;他是喜歡修密宗的,或者喜歡修淨土,或是參禪、持戒、研究教理,各人的根器都要瞭解,才能夠隨化──隨緣來教化,依著各種不同根器的人,開示不同的佛法,這不是簡單的事,一定要有功夫才辦得到。

現在,我再講一個觀機逗教,而且是見了當時的情況來教化的小故事。

在佛經裏面記載,佛陀在世的時候,有一個老婆婆,生了兩個女兒,沒有兒子。這兩個女兒都很勤勞,老婆婆非常疼愛她們,辛辛苦苦地把她們教養成人,而且都找到了好歸宿。兩個女婿雖然是勞動階級,但生活都過得很不錯。俗語說:「女婿是半子。」老婆婆對兩個女婿,都當做親生兒子一樣的愛惜。大女婿經營雨傘,次女婿是製造面線的。老婆婆因為疼愛女婿,對他們的生產事業也特別的關心。

還沒有告訴大家哩,這位老婆婆渾名叫哭婆,她很喜歡哭,每一天看到大太陽出來了,她就哭,因為出了太陽,用不上雨傘,銷售不出去,就為這個女婿擔心,於是一天到晚哭不停。那末,碰到了下雨天呢?她還是哭,哭二女婿的面線沒有太陽光曬,那怎麼辦呢?就這樣一年到頭總是哭。

有一次,釋迦牟尼佛經過,看見她在哭,就上前問:

「老婆婆,是什麼事讓你這樣哭呢?」

「唉!你不知道,看見大晴天,我就為大女婿的雨傘賣不出去而耽心;下了大雨,我二女婿的面線曬不成了,怎麼不叫我操心,我怎能不哭呢?」

知道了原委以後,釋迦牟尼佛溫柔地告訴她:

「老婆婆,別哭了,你應該笑呀!下雨的時候,你應該為大女婿的雨傘,銷售很好而高興;要是現在出太陽了,也要為二女婿的面線生產量提升而高興,所以,不要做哭婆,要做笑婆啊!」

聽了佛陀的開示,從此以後,每天她都歡歡喜喜的,不再哭了。

我為什麼要引這個故事來講,這就是隨緣度化,釋迦牟尼佛具有大智慧,居然能夠把一個終日哭喪著臉的人,變成每天笑嘻嘻的,這就是隨機教化。在座的諸位,你們要弘揚佛法,要勸導人家來學佛、皈依,就要看你的智慧和辯才了,把那些說是非的功夫,節省下來談佛法,不是很好嗎?

十九、睹境不動難:睹,就是看,境,指境界。什麼叫境界,我們眼睛所看到的物件,好像我看到這朵花,這朵花就是一種境界;我們耳朵所聽到的聲音,那也是境界;我們鼻子所嗅到的香臭氣味,也是一種境界。可以說,凡是六根對著六境所產生的觀念、感覺,要我們不動心,那是很不容易做的。

講到不動心,口頭上講起來,好像很容易,事實上,境界當前的時候,真正能夠做到不動心,的確是不簡單的。這必須斷除了愛欲和習氣,才能夠在宇宙萬物的變化當中如如不動,不受外境的影響。經典中說:「如來常在定,無有不定時。」如來就是佛,佛已經斷除了所有的愛欲、煩惱、習氣,時時都在定中,不為境界所動,卻能夠平等地以大悲心去度化一切眾生,這種功夫,才真正達到了睹境不動。

既然說到睹境不動,我突然想起大家聽過的一個故事,不過,有些初學佛的善友,可能還沒有聽過,我再重復一次,幫助大家對佛教的掌故有深刻的印象。

故事是發生在宋朝,宋朝有位大學士,名叫蘇東坡。蘇東坡這一生在官場上並不得意,有一次朝廷把他貶到江蘇長江以北的瓜州去做官,瓜州就在鎮江金山寺的對岸,只有一江之隔。金山寺有位很有名的禪師,就是佛印禪師。佛印禪師和東坡居士兩個人相處得非常好,經常在一起談禪論道,互相交換心得。

蘇東坡是一位大文豪,作詩填詞都相當有一手,稱得上是膾炙人口。有一天,他的靈感來了,寫了一首五言詩,那是讚禮佛陀的,也可以說是表明他自己學佛的一種境界。這首詩是: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

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

「稽首天中天」,稽首,就是頂禮。天中天,我們看見天是非常高,非常偉大的。孔夫子是世間的聖人,但是,我們要知道,天中還有天,聖中還有聖呀!蘇東坡說:我最崇敬的,不是世間的聖人,而是出世間的佛陀,因此,我向天中之天,聖中之聖頂禮。

「毫光照大千」,佛陀成道了以後,具足了三十二相,八十種好,他的福德智慧,實在太偉大,也太慈悲了,他的毫光,照遍了整個三千大千世界,也可以說,蘇東坡頂禮佛陀的時候,佛的慈光加被他,保佑他,賜他智慧,因此,他才寫成這一首詩。

「八風吹不動」,佛是很偉大的,恁憑八風怎樣吹,他都如如不動。換句話說,有八種境界的風,佛陀是不會為這外境之風所動的。這暗示了蘇東坡學佛到今天,已經幾十年了,也是有功夫的,也是不為外境所動的。

「端坐紫金蓮」,佛陀高高在上,端端正正地坐在紫色的蓮台之上,接受我們頂禮膜拜。

說句公道話,這首詩的確寫得非常好,因此,有的時候我們宣讀疏文,好多法師一開始就先念這四句的。蘇東坡面對這首他自鳴得意的傑作,再三吟詠之後,就令書僮趕快送過江,去給佛印禪師,請他印證印證。

佛印禪師看了以後,馬上寫了兩個字,叫書僮帶回去給蘇東坡。

再說蘇東坡自從把詩送到金山寺去以後,在家裏一直苦等著佛印禪師的回覆。他認為這一次,佛印禪師對他的傑作,一定是很欣賞讚歎的,所以,當書僮一回來,他就迫不及待地把佛印禪師的書劄打開。

哇!不看則已,一看差點昏了過去,原來裏面批了歪歪斜斜的「放屁」兩個字。

「豈有此理!我縱然字行裏用詞推敲不當的話,你這位禪師也不應該罵人呀!」蘇東坡不油怒髮衝冠,拍著桌子吼道。

在盛怒之下,他翹著鬍子對書僮說:

「走!馬上同佛印評理去!」

誰知佛印禪師是位有德行的高僧,不待蘇東坡到金山寺找他,早已經在江邊等候了。當蘇東坡的船一靠岸,就笑嘻嘻地迎上前去了。

蘇東坡一見到佛印禪師,頓時火爆三丈,聲色俱厲地說:

「佛印!我們相處這麼多年了,稱得上是莫逆之交。我今天很誠意地讚歎佛陀,也表達我學佛的一種境界,縱然是寫得差勁,還不到家,你可以指教,也不應該惡口罵人呀!」

「什麼?你講什麼呀?我罵你什麼?」佛印禪師向蘇東坡微笑著,若無其事地說。

這個時候的蘇東坡,滿臉通紅,氣得講不出話來,只好顫抖著手,指著「放屁」兩個字讓佛印禪師自己看。

佛印禪師不禁哈哈大笑,道:

「原來如此啊!我的大學士,你不是說『八風吹不動』嗎?怎麼一個屁就把你打過江來啦!」

蘇東坡這時才恍然大悟,非常羞慚地低頭不語。──他只是口頭上表現他學佛的功夫,並沒有真正做到睹境不動,沒有到達那種不動心的功夫。

講到這個地方,你們或許要問:所謂「八風吹不動」,是那八種風呢?我順便介紹一下,就是:稱、譏、毀、譽、利、衰、苦、樂。

稱:稱讚,我們看見人家有好的地方,當面稱讚、誇獎人家,叫做稱。譬如說:「啊!心理法師,你很慈悲,你為人很忠厚哦!」這就是稱。我們靜下來自己想一想,大凡人家讚歎我們,稱讚、恭維我們,把我們捧上三十三天的時候,我們的內心感覺得飄飄然的,好得意啊,這就是為境界的第一種風所動了。你們看看心理法師,我稱讚他很隨和、很慈悲、很喜歡幫助人家,他如如不動,不論人家如何讚歎,他都不動心,這就是功夫。

譏:譏笑人家,當面地責罵人家。有的人很狂妄,動不動就「你不要以為你有什麼了不起,我要當面指責你怎麼不對、怎麼不好……」他,有的時候連人家的祖宗三代都罵下來,譏諷人家,當面叫人家難堪,很是要不得。前面我們說到人家「唾面自乾」、人家「有人罵老拙,老拙只說好」,那是彌勒菩薩的境界。而一個凡夫俗子,當面受到人家的侮辱,也沒有這種功夫吞忍下去。

毀:即是譭謗,這是背後說人家的壞話。在你面前,他可能對你很好,「哎呀!你很好,很慈悲。」可是,在後面,「什麼慈悲?假慈悲!貓哭老鼠。」啊!背後把他說得一文不值,這就毀。當面指責人家還無所謂,面前對他很好,背後批評他,說他的壞話,即是譭謗,更要不得了。所以,當我們知道人家背後譭謗,說了幾句不好的話,往往會「如三百矛刺心」,好像弓箭射到我們心裏面,好痛心的。

譽:讚譽,不過是背後褒獎人家。我們當面奉承人家,有的時候,還是出於敷衍,當某人不在場的時候,我們說:「某人真了不起。」「某人為人處世,真是我們學不來的。」「某人真是慈悲,真樂意幫助人家。」背後讚歎人家,才是真正有價值的稱讚,所以稱為譽。

利:就是順利、通達的意思。比如做一件事情,沒有障礙,很順利的。我們做一筆生意,賺了好多錢。當我們的事業一帆風順的時候,感覺到好得意,這就為外境的風所動了。

衰:衰敗,也就是觸黴頭,違背的意思,是一種逆境。所以我們碰到順利的事,不動心,是不容易的;我們遭遇到逆境的時候,能夠不動心,更是不容易。

苦:更是引起我們身心的煩惱,有打擊性的,當然就很痛苦,是一種逼迫性。

樂:要是讓我們身心感覺得愉快的,使我們很高興,很歡喜的,就是樂了。所以,苦和樂是一對。

以上所說的這八種境界的風,每天都在我們的四周包圍著我們,我們要如何擺脫它,不為它所動呢?我們必須以堅定的信心,運用般若的觀照功夫,用心去體會佛教所講的緣起性空的道理。人家讚歎我一句,我也沒有多什麼;人家罵我一句,我也沒有少什麼,就等於說,我們說「火」,是不是就把我們的口燒傷了呢?沒有嘛!我們說「刀」,這把刀如果是真實的,我們的嘴巴豈不是被割傷了?所以,能夠想到佛教「空」的道理,就不為這世間的八種境界風所動了。

《心經》說:「觀自在菩薩,……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我們要把人生的苦難,把人生不如意的事解除,該怎麼樣?觀照空的道理。你能夠看破世間的森羅萬象,不為它所束縛,這個時候,才能夠得到解脫,才真正達到「八風吹不動」的自在。我們學佛,學什麼呢?就是學習、體會空的道理,才能夠做到「睹境不動」。我特別如此不殫其煩地告訴大家,是互相勉勵,希望彼此多少做一點。

二十、善解方便難:善,就是好好的。解,就是了解、認識。方便,是指巧妙地接近,施設、安排,是一種開導人們向上進展的方法。在佛學上,方便是對究竟而講的。佛陀住世時,為什麼說了三藏十二部這麼多的佛法,橫說豎說,說空說有,而分門別類為十宗,一切無非是為了順應眾生的根機,運用種種的方便,加以施予教化。所以說:「歸元無二路,方便有多門。」我們為什麼要學佛,目的只有一個,要成佛。所歸的源頭沒有兩個,只有一個,但是我們要達到那個目的,需要好多的方法(法門),才能夠達到我們所希望、理想的那個目的。就譬如說我們到菲律賓馬尼拉來,或者到南島某一個地方去,我們可以乘飛機,也可以乘車,或者乘船,有種種的交通工具(方便),但是目的地只有一個。

我們學佛,目的只有一個,是為了成佛,但是,就我們的根性、智慧來說,我們的程度就是念佛,你就修淨土。你喜歡參禪,可以修禪宗。你喜歡持咒,就修密宗。修持淨土法門,念佛求生到西方去。參禪打坐,去除煩惱,明心見性。持咒修密法,希望即身成佛。總之,這是依各人的程度和根機,你的興趣適合那一方面,就採用那一種法門。因此,需要好多好多的法門,所以說「歸元無二路,方便有多門」。就等於到隱秀寺來,為了進入這個太虛講堂,你從大門可以進來,從後門同樣可以進來的。

《法華經》的第二品,就是〈方便品〉,這一品的內容,說明「一乘」跟「三乖」的差異。什麼是三乘?即是聲聞、緣覺和菩薩,這都是方便,真正的一乘,才是最高的目標,是佛乘。因此,〈方便品〉說:「正直捨方便,但說無上道。」聲聞、緣覺、菩薩,都是方便法門,最高的是佛陀。無上道,是最究竟的,所以一切的方便法門,到最後都要把它捨掉。

我們人有二十難,最後一難是善解方便難。我們身為傳教師,我們每一個善友,希望感化人家來學佛,要用什麼方法去影響人家呢?必須好好地瞭解種種方便──善巧的法門,才能接引人家,廣度眾生。因此,在二十難當中,最後特別強調這一點。

說到度眾生,要有善巧,要觀機逗教,據《大莊嚴經論》記載:目連尊者曾經教化了兩個弟子,一個是從事冶金的(提煉黃金);一個是為人家洗衣服的。目連尊者就分別教他們各修持一個法門。教那位冶金的,修「不淨觀」,起種種不乾淨的觀想。而那位替人家洗衣服的,就教他修「數息觀」。

可是,好久好長的時間過去了,兩個弟子什麼都沒有修成功,為什麼?就是對他們的根機不適後來,目連尊者就向他的同門兄弟,智慧第一的舍利弗尊者請教。

舍利弗尊者說:

「你把法門弄錯了,應該讓兩人的修持法門互相對換才好。想想,你那冶金的徒弟,每日所面對的是金光燦燦,叫他觀想不乾淨,跟他不相投嘛!他煉金的時候,要拉風箱,風箱一送一拉,火才會大,才能把金煉好,應該讓他修數息觀才恰當。」

又說:「衣服骯髒了,才要洗滌,你教洗衣服的人修不淨觀,才投機嘛!你不妨把他們修持的法門重新安排一下。」

結果,沒有多久,這兩個弟子都開悟證果了。

這故事,說明度眾生,一定要瞭解他們的根性,要能夠投機,不然,就沒有用,可見善解方便,是多麼重要啊!但,這必須通達諸法、智慧如海,才能夠無所障礙,也就是不「難」,希望大家多多留意,多多充實、體會佛法。

第十三章 問道宿命

沙門問佛:「以何因緣,得知宿命,會其至道?」佛言:「淨心守志,可會至道。譬如磨鏡,垢去明存,當得宿命。」

這一章的內容,主要是研究兩個問題,一個是怎樣才可以得到宿命通,同時又問到怎麼才能夠親自體證到至高無上的真理。

「沙門問佛」,沙門,前面已經解釋過,泛指一切出家人,這裏專指佛教的出家人,也就是佛弟子。有一天,一個佛弟子問我們的教主釋迦牟尼佛。

「以何因緣,得知宿命」?因緣,是佛教的專有名詞,因是主因,緣,是助緣。好像我們所看見的,不論是花生也好,豆子也好,種子是主因,但是,種子假如放在桌子上,它不會生長的,必須把它種在泥土裏面,還需要水份、陽光、空氣,作為助緣,有了這許多幫助的條件,種子才會生長。佛教講因緣,最基本的道理是在這裏,說得比較通俗一點,因緣就是關係、條件。

這一位出家人問釋迦牟尼佛:「我們應該具備什麼樣的條件,才可以知道過去和未來的命運呢?」宿命,就是指宿命通,這是佛教裏面所講的六種神通,其中的一種。佛教中的六種神通就是:天眼通、天耳通、神足通、他心通、宿命通、漏盡通等,這六種神通,前面我們已經介紹過,這裏不再重復了。

「會其至道」,會,是體會,至道,就是至高無上的聖道,聖道,指真理。接著,這個沙門又提出了另外一個問題:我們怎麼樣才有辦法體會到至高無上的真理呢?

「佛言:淨心守志,可會至道」。有關於獲得神通的問題,釋迦牟尼佛並不直接回答他,只是告訴這位沙門,淨心,淨,就是清淨,心,是指心靈。要是能夠把我們的心靈淨化,不要受到外面物欲的染汙,同時,還要守志,志,立志。要堅守我們學道的志節,貫徹始終地修習佛道,也就是堅定我們的信仰,不因外境的風吹草動而改變了學佛的初衷,這樣堅持信心而修學,才可以體會到至高無上的佛道,也可以說,就可以獲得清淨的佛性。

釋迦牟尼佛接著又對發問的沙門說:這種道理,你可能還聽不清楚,我舉一個譬喻來說明吧!

「譬如磨鏡,垢去明存」,垢,就是骯髒。好像一個千年的古鏡,被灰塵蒙蔽了,非常骯髒,現在我們時時把它擦一擦,這個鏡子的灰塵擦乾淨了,它的光明就會顯露出來。

我們心靈上也有許多骯髒,是什麼呢?就是五欲:財、色、名、食、睡等許許多多的煩惱,把我們的真心蒙蔽了,我們要是能夠把這許多世間的五欲斷盡,這個時候,就好像骯髒的鏡子擦乾淨,光明顯現出來了,以此類推,我們把煩惱私欲完全斷除了,對外境無所貪求,佛性就顯現出來了。

「當得宿命」,當然就可以得到宿命神通了。我們要知道,這個世間,每一個人,從早到晚東奔西走,為的是什麼,就是「求」,求到了固然高興,事實上,不如意事常八九,因此,我們人生的八苦,有所謂「求不得苦」。反過來說,我們如果不求,「人到無求品自高」,你沒有任何追求的話,所有的欲望都斷除了,也就沒有煩惱,那個時候,你不用追求,自然而然地可以獲得宿命通,能夠知道自己和別人,過去、未來的事情,以及心理活動狀態。

現在一般跑江湖的、算命蔔卦的,說得天花亂墜,好像未卜先知,哇!你過去怎麼樣、未來又怎麼樣,其實,他自己的命都搞不清,自己都瞧不通,那裏對別人有通呢?不過是混碗飯吃罷了。而真正的宿命通,是經過努力修行,才可以得到的。

釋迦牟尼佛並不鼓勵弟子為得神通而修行,因為,有神通,未必能夠「會至道」──體會最高無上的聖道(真理),而真正有修行,一旦修到了家,證果了,就是「會至道」,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就會有神通,知道宿命了。

講到「磨鏡」的譬喻,我突然想起佛教裏有一部很有名的經──《六祖壇經》,裏面記載了六祖的生平事蹟,有一段公案,和這譬喻頗為吻合。六祖是惠能大師,他師父是五祖弘忍大師。弘忍大師想把他的衣缽傳授給弟子,為了考核弟子們對佛法所體會的程度,就令弟子們各寫一首偈表明學習心得。

當時在五祖的座下,有一位被大家公認為了不起的弟子,叫神秀,他就寫了一首偈:

身似菩提樹,心如明鏡台。

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神秀認為我們用功,這個身體好像菩提樹一樣的,這句話是陪襯,主要是下一句,「心如明鏡台」,我們的心,好像一個明鏡,所謂「明鏡當台」,但是這個心的鏡子,假如不去擦它的話,會蒙上灰塵的,因此,必須很勤勞地拂拭,常常去擦,常常去擦,「勿使惹塵埃」,不要給塵埃沾到上面,這個鏡子才會明亮、才可以照面。意思就是我們要成佛、要作祖,就要每天用功修持、參禪,這樣就是在擦我們的心鏡了,把心中的煩惱擦乾淨就成佛了,神秀以這首偈子表達了他對佛法的體會。

當時有一位叫惠能的人,本來是位砍柴漢(樵夫),他雖然不識字,不過根機很高,聽到大家都念這首偈,都稱讚了不起,他跟周圍的人說:

「我也有一首偈子,可是我不會寫,你們那一位幫忙我寫一下?」

於是,有人就幫忙他,把偈子寫在神秀偈子的旁邊: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這境界可高了,他說你神秀「身似菩提樹」,其實,菩提本來就不是什麼樹,你的身體哪里是菩提樹,是個臭皮囊嘛!「心如明鏡台」,明鏡也沒有什麼台不台的問題,你的心在那兒?本來什麼東西都沒有,你到那兒去惹塵埃呢!

就因為這首偈,五祖在三更時分暗中把衣缽傳授給惠能,他便成為六祖。不過,話說回來,六祖大師這種功夫,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後來,在中國佛教史上,或者在禪宗的公案裏面,把這掌故評為「南頓北漸」,南,指惠能大師,他是廣東人,在南方弘揚禪法,所以南方的禪修是一種「頓悟」的法門,根機和境界都比較高。北漸,神秀大師是北方的禪宗中心人物,他的禪修法門是一步一步,慢慢修持的。

在座諸位,是要學六祖惠能大師,或者學習神秀大師的法門呢?我想,我們的根機都還沒有那麼頓超,想要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最好還是依著經文說的「譬如磨鏡,垢去明存」,或者依著神秀大師,「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腳踏實地的從初步的基礎功夫做起才好。至於怎樣去拂拭心靈的塵埃(煩惱)呢?無論念佛也好、持咒也好,或者誦經、拜佛,都可作為拂拭的著手處。

第十四章 請問善大

沙門問佛:「何者為善?何者最大?」佛言:「行道守真者善,志與道合者大。」

講到世間法,就是在現實的環境,一般人都認為一切事物都是相對待的,譬如說美醜、善惡、大小,無不是相對待而說。但是,人們往往討厭惡的,而喜好善的;捨棄小的,而擇取大的,由於這個原因,佛的一個弟子就請問世尊:「何者為善,何者最大」?在這個世間,究竟什麼是最好、最善的?什麼東西是最大、最重要的?

關於善,前面我們已經講過,有所謂十善,十種好的,就是身三:在身體方面有三種: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口四:在言語方面有四種:不兩舌、不惡口、不誑言、不綺語;意三:在心意(心理(方面,有三種:不貪、不、不癡,總共合起來,就是十種善業,諸位還記得嗎?

大,好像我們平常所講的四大,就是地、水、火、風,稱為四大;地水火風再加上空,稱為五大;五大再加上識,稱為六大;六大再加上根,就是七大了。但一般最常提起的是地水火風四大,或者地水火風空五大,至於六大、七大,比較少講到。

「佛言」,釋迦牟尼佛就告訴他,你的提問,我固然已經說過十善四大,在這裏,我要進一步告訴你,還有比這些更善更大的,那是:「行道守真者善」,能夠修行,依著佛所教導的真理,實踐成佛的大道;能夠堅守我們的真如理體,這是世間最好的善事。

「志與道合者大」,志,就是志願,我們能夠立定偉大的志願,照著佛所教導我們的法門去修行,與至高無上的聖道相配合,行菩薩道,廣度眾生,斷除煩惱,了脫生死,將來成佛,這是人生最大的一件事,因此說「志與道合者大。」

俗語說:「有志者事竟成」,世間所有的事業、學問,你要是能夠立志的話,沒有一件不能成功的。反過來說,你凡事馬馬虎虎的,無論念書、辦事、做生意……都沒有下決心、立志的話,那絕對不會成功的。

我們學佛、行菩薩道,就必須發願,好像地藏菩薩,發了「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的大願;觀世音菩薩「十二大願誓弘深」;藥師佛也發了十二大願;阿彌陀佛發了四十八個大願;我們的教主,曾經發過五百個大願。他們就是曾經立下了這麼大的志願去修行佛法,才有所成就的。

所以,本章強調「志與道合者大」,不論世間法,出世間法,立志發願是最重要的,你要學佛,你希望成功,要是不立志、不發願,是沒有辦法達到目標的。

第十五章 請問力明

沙門問佛:「何者多力?何者最明?」佛言:「忍辱多力,不懷惡故,兼加安健。忍者無惡,必為人尊。心垢滅盡,淨無瑕穢,是為最明。未有天地,逮於今日;十方所有,無有不見,無有不知,無有不聞,得一切智,可謂明矣。」

本章解釋什麼叫「力」?什麼叫「明」?

「沙門問佛:何者多力?何者最明」?有一位隨佛出家的弟子,請問釋迦牟尼佛,什麼是最有力量的?什麼是最光明的?

「佛言:忍辱多力,不懷惡故」。釋迦牟尼佛告訴這位弟子:能夠忍辱,是最有力的。說到忍辱,有三種意義:

耐怨害忍:對於人家的瞋怒、謾罵、惡打、傷害……種種人事上的迫害、阻難的逆境,我們都能夠任勞任怨,忍耐而不生起惱怒心來;另一方面,要是人家恭敬、恭維我們,甚至以各種上好的東西供養我們,在名聞利養的順境當中,我們面對著一切外境都能夠忍受,不為它所誘惑,不生起驕慢心,這種是觀人而忍──觀察人際關係而忍受譏、毀、讚、譽,所以稱為耐怨害忍。

安受苦忍:對於生理上的饑渴、衰老、生病,以及自然界的寒熱、風雨所帶來的種種痛苦,我們都能夠忍受下來,而不會退卻學佛的初衷,堅持修行不放逸,這種是觀法而忍──觀察諸法的無常相而忍受痛苦,所以稱為安受苦忍。

諦察法忍:對於佛法的特色──緣起性空的道理,我們必須用心去觀察它,體會它,把心中對人、事、物的執著,都能夠放下來,這就是觀空而忍──觀察諸法的實相,也就是空相,本來就是沒有實性可得的,把它融化於日常生活當中,認清一切事物,都是因緣和合的假相,心中坦蕩蕩的,不去執取任何事物,不為外境所轉而失去了心理的平衡,所以稱為諦察法忍。

在這裏,我要提醒大家,忍辱,不是把我們內心的不愉快壓抑住,要是硬著把它壓在心底,這樣子的忍,是有限度的,到了有一天,忍受不了,爆發起來,就好像山洪瀑瀉,不可收拾的。在佛教裏面,有一句話,叫做以智導情,也就是以智慧來疏導我們的感情(情緒(,當我們為了某一件不愉快的事,心理不平衡的時候,如果多憶念佛陀教導我們的道理,這樣心情開朗了,那裏還會鬧情緒,所以說,我們修忍辱,必須坦然地接受、化解逆緣,千萬不可以抱著壓抑的態度。

說到忍辱,有什麼好處?我這裏引證一首〈忍耐歌〉來加以說明,這首歌的作者是臺灣新竹福嚴佛學院的院長真華法師,歌詞是:

忍、忍、徐徐忍!耐、耐、慢慢耐!

能忍能耐心安泰,不忍不耐生禍害!

忍辱原是福之本,瞋怒則是慧之礙。

欲求福慧兩足尊,第一妙法是忍耐!

依中國的文字結構來看,忍,從刃從心,就是在心上插了一把刀,那是很痛苦的。世間的事,有許多是我們忍不下去的,但是,忍不下去也得忍,所以,真華法師就勸我們要忍耐。

「忍,忍,徐徐忍」,世間好多的事情,我們沒辦法忍,但是你要忍。上面說到要「耐怨害忍」,就是那些怨家故意來誣害我們,或者外界的環境、氣候,甚至種種的境界,會造成我們痛苦的,我們都要忍。忍啊,忍啊,徐徐忍!我們一下子學不來,慢慢地學著忍,有一天你就忍得來了。

「耐,耐,慢慢耐」,作者把忍和耐拆開,那是歌詞對稱的寫作技巧。耐啊,耐啊!你要慢慢地耐啊!總而言之,是勸告我們:當不好的境界出現時,你要忍耐,要慢慢地學著忍耐。

那末,假如不能忍、不能耐,又會有怎麼樣的結果?能夠忍耐,又有什麼好處?作者告訴我們,你能夠忍,能夠耐,就會「心安泰」,你的心情,就感覺得輕鬆、平安;就感覺得世間很太平,沒有事的。反過來說,你不能夠忍、不能夠耐,就會生起種種的禍害,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小小的事情,不能夠忍耐的話,往往會演變為大問題來,搞亂了我們的計劃。

在我們家鄉過年的時候貼春聯,總是在大門上貼著:「知足常樂;能忍自安」的對聯。你希望快樂的話,不要太貪心,要能夠知足;你能夠忍耐,就會得到平安。談到忍,就要學習佛菩薩的精神,要「難忍能忍」,一般人不能忍受的,你一定要忍下去,為什麼?因為你跟別人不一樣,你是要學佛的,不學「難忍能忍」的功夫,怎能行忍辱波羅蜜呢!

「忍辱原是福之本,瞋怒則是慧之礙」,作者進一步再告訴我們,我們要求福,福從那兒來呢?福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雖然有八福田可以讓我們種福,但是,你能夠忍耐,也同樣可以種福,得到福報的。我曾經看到《弘一大師傳》中記載:有一次,弘一大師為青年開示,他教導青年要能「吃虧」。吃虧,就是本來我不應該受的苦難,或者受了委曲,能夠默默地吞忍了下來,不與人家計較,這樣我們雖然吃虧,身心卻很泰然,心廣體胖,這也是一種福呀!

曾經有一位古人告訴我們,什麼叫做君子?什麼叫做小人?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感覺得,你能夠吃虧,就是一個君子,你就有福。反過來說,你要是處處貪便宜,想佔有別人的東西,給人家吃虧,就是小人。

古時候有一個賢人,當他臨終的時候,兒孫圍繞在他身旁,希望他留下遺訓,指導為人處世之道,他說:「我也沒有什麼好講的,只有兩個字告訴你們:『吃虧』!我死了以後,你們和人家交往,就抱著這樣的態度,便宜給人家占好了。」可見吃虧,是我們待人接物所必須具備的態度,也是我們種福的根本。

所以,真華法師在這首歌中,非常強調忍耐,認為「忍耐原是福之本」,你要求福,就必須忍耐、吃虧。反過來說,你不能忍辱,動不動就發脾氣、動肝火,不僅是把自己的健康弄跨了,而且,「瞋怒則是慧之礙」,你想要得到智慧,就必須心平氣和地面對一切境界,不然的話,你要是常常動無名,所有的功德都被無名火燒光了,你的智慧就受到阻礙。佛教中有兩句名言:「瞋是無名火,能燒功德林」,不論你有多大的功德,不論你的功勞有多大,假使你的脾氣大,動不動就「怒髮衝冠」,你所有的功德都會被燒光的,這一點,希望在座的善友能夠互相勉勵!

我們稱佛為「兩足尊」,兩足,並不是兩隻腳,當然,兩隻腳是頂天立地,萬物之靈的人,固然是最尊貴的,但是釋迦牟尼佛所說的兩足,是指「福慧兩足尊」,因此,「欲求福慧兩足尊,第一妙法是忍耐」,我們要修行、要成佛的話,必須多多修福,多多修慧。那末,福慧從那兒來呢?第一個妙方、最好的妙訣,就是忍耐,你能夠忍耐,也可以求福和求慧。

我們欣賞過真華法師的〈忍耐歌〉,可以知道,我們要福慧雙修,就必須忍耐。這首歌的歌詞做得很好,所以我把它介紹給大家,希望大家把它牢牢記住。

「佛言,忍辱多力」,你如果能夠忍耐、忍辱,你就是最有力量的。有句成語:「柔能克剛」,你別以為年紀大了,非常頑固,人家都應該服從你,要知道,剛強是敵不過溫柔的。你要做學問,希望成就大事業,一定要有忍耐的功夫,才能夠成功。

所以,「忍辱多力」,忍辱的力量是最大的,因為「不懷惡故」,人家對我們不好,我們並沒有仇恨心,也不想報復。何況佛教是講因果的,無論行善或造惡,都會自己受到應得的果報。別人自己造惡,想要加害於我們,最後一定是自作自受,所以,我們心中不懷著仇恨,就有力量。這股力量是儲藏在心靈深處的。

平常我們看人家打拳,在所有的拳術中,以太極拳最為溫柔的,柔能克剛,這種柔軟功夫,比剛強的更有力量。所以我們能夠不懷恨(不想報復)人家,就能夠平安無事。

我們念《金剛經》,裏面有一則故事,說忍辱仙人被歌利王割截身體,就是一個很殘暴的國王,把忍辱仙人的身體節節肢解,把他的手、腳,一塊一塊的肉割下來,他還能夠忍受,不起瞋恨心,正是「忍辱多力,不懷惡故」的證明。

「兼加安健」,由於我們沒有仇恨心,反而抱著一種慈悲心去對待惡人,不但沒有受到損害,我們的身心,反而能夠得到輕安,更加有力。

「忍者無惡,必為人尊」,修忍辱行的菩薩,或者一般的君子,他對待人家沒有懷著仇恨心,也不會去做惡事,他的崇高品德,一定受到眾人的敬仰,大家一定對他非常尊重的。

以上把什麼是最有「力」解釋完了,接著,再解答什麼最「明」,最光明的問題。

《三字經》說:「三光者,日月星。」太陽、月亮和星星,這三種光體是最明亮的,今天正好是中秋佳節,秋高氣爽,萬里無雲,天空的月亮是最光明的,所以,大家都在中秋之夜賞月。明代馮夢龍有兩句詩:「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

一個人,當他逢到喜事的時候,精神特別好;月亮到了中秋節的時候,也顯得特別的明亮。因為講到「明」,我先講一個和中秋月明有關的故事。

故事發生在中秋佳節的晚上,話說日本有一位良寬禪師,他不是住在大叢林,而是獨自在山上建了一座茅蓬,就是用茅草搭了一座房子居住,一個人在那兒修苦行。

有一次中秋佳節的晚上,月亮好像一個潔白的玉盤似的,懸掛在天空,良寬禪師被溫柔的月光吸引了,於是到山中去經行賞月。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小偷去光顧他的茅蓬,這小偷對他已經窺視很久了,只是沒有機會下手,這一天,發覺他離開了,認為這是個好機會,馬上闖入他的茅蓬。誰知進去一看,裏面空空如也,什麼東西都沒有。要知道,住茅蓬的出家人是很清苦的,那裏有東西讓小偷拿走,所以,小偷只好自認倒楣,空著手跑出來。

小偷正當要下山的時候,恰巧跟良寬禪師碰面了。良寬禪師早已知道他的來意,只是對他笑笑。這時,夜已深了,山上的氣溫下降,使人難免不感到有幾分寒意,良寬禪師看到他衣服單薄,恐怕會著涼,於是,把身上的袈裟卸了下來,披到他的身上,很溫和地跟他說:

「朋友啊!今天辛苦你,特地光臨我的地方,我沒有什麼東西供養你,就把這件袈裟送給你吧!」

當小偷走了,良寬禪師望著他的背影,又看看天上的月色,自言自語道:

「啊!但願我能夠把光明美麗的月亮送給他,該多好!」

這話小偷是聽到了,就因為這一句話,開啟了他的智慧。(事實上,我們每一個人的本性,好像月亮一樣,本具了無限的光明。)因此,小偷接受了良寬禪師的開示。

第二天早上,良寬禪師走出門外,一看,他的袈裟摺得很整齊地放在那兒。

這個小偷從此以後,革面洗心,改往修來,不再幹偷盜的事了。

好!現在我們再回過來講經中的問題:世界上什麼是最光明的?從「心垢滅盡,淨無瑕穢,是為最明」以下,都是談這個問題的。

「心垢」,垢是垢穢、骯髒,好像我們所處的這個環境,骯髒太多了,空氣非常的污染,到處堆滿了垃圾,非常不衛生;我們往往嫌棄外界的不淨,卻從來沒有回光返照,看看我們的內心肮不骯髒呢?老實說,我們的內心,比外在的環境更加污染,所謂三毒(貪瞋癡),種種的煩惱,我們什麼東西都貪取,動不動就發脾氣,不明白真理,是非不分的愚癡垢穢心理,非常非常多的,因此稱為心垢。

「心垢滅盡,淨無瑕穢,是為最明」,你要是能夠來一個大掃除,把心中的貪、瞋、癡、慢、疑,種種的煩惱習氣,都消滅斷盡了,這個時候,我們的內心才能得到清淨,因此稱為「心垢滅盡」。那末,我們內心的清淨,又是怎麼樣的呢?「淨無瑕穢」,沒有瑕穢,瑕是瑕疵。有時候,大家帶一個玉鐲、掛一個玉佩,品質好的都是非常透明,絲毫沒有雜點混合在裏面。當我們內心的垢穢去除清淨了,就像一塊沒有瑕疵的玉那樣清澈透明,又像是一面明鏡,一點塵埃都沒有,非常光明的。所以,淨無瑕穢,就是以玉或明鏡來譬喻我們的內心──本性,是清淨的。

一般人認為世間最光明的,是星星、月亮、太陽的光,但是以佛教的眼光看起來,真正最光明的應該是我們的光明本體,它是最清淨、最靈活、最光明的,所以,這個地方,佛答復說:我們能夠把內心的骯髒都去除了,一點的瑕穢也沒有了,所顯現出來的真如本體,是最光明的。

講到我們的真心,那是「未有天地」,在沒有天地之前,換一句佛教的成語,就是從無始以來,「逮於今日」,一直到今天都存在著的。

你也許會問:未有天地,這宇宙世界還沒有形成的時候,就有真心了,那末,這個真心看起來豈不是比世界更大?是的。因此,平常我們念疏文的時候,一開始就念四句偈:

大圓滿覺,應跡西幹。

心包太虛,量周沙界。

「大圓滿覺」就是大覺世尊,證了聖果的佛陀,他大徹大悟,已經證得了圓滿的真如本體,而後為了救度眾生,「應跡西幹」。在我們大雄寶殿木刻的八證道,全部是佛陀應化在西幹的事蹟。西幹,就是西天、也就是印度。覺悟成道以後的佛陀,他是「心包太虛」的,也就是他的真心,涵蓋了整個的虛空,他的量,千千萬萬恒河沙的世界,都包羅在其中了,因此,經文說從沒有天地,一直到今天,「十方所有」的,都離不開我們的真如本性,這正是佛經所說的:「一切唯心造」。

在沒有天地以前,以至於今天,這是就時間來說明的;是十方所有的,這是就空間來說明的。佛教對於時間,有過去、現在、未來,三世的說法。十方,指東、西、南、北、四維、上、下。

「無有不見、無有不知、無有不聞」,證得了真如本性這一種境界的時候,對於世間所有的一切,沒有一樣看不見的,這是證到天眼通。「無有不知」,什麼都知道,這是有了他心通和宿命通。「無有不聞」,什麼都聽得到,好像我現在站在講臺上講話,必須透過麥克風,大家才聽得清楚,而且只限於講堂裏面,在外邊就聽不到了,而真正證得了天耳通,無論在多遠的聲音,都可以聽到,所以,十方所有的一切事物,在證了神通,成為大覺以後,無有不見、無有不知、無有不聞,樣樣都知道了,為什麼會這樣呢?就是他內心所有的煩惱都剷除、斷盡,恢復了本具的光明,到達了最高的境界。「得一切智」,就可以證得一切智,簡單地說:就是證到佛的無上大覺的智慧,也就是成佛了。這個時候,「可謂明矣」,是最光明的,是種大圓鏡智。

因此,你問什麼是最明?到了成佛的一天,真如本性顯現出來的時候,那是最光明的。

第十六章 捨愛得道

佛言:人懷愛欲不見道者,譬如澄水,致手攪之;眾人共臨,無有睹其影者。人以愛欲交錯,心中濁興,故不見道。汝等沙門,當捨愛欲;愛欲垢盡,道可見矣。

愛,就是貪愛、貪心,也可以說是情愛。欲,是欲念,就是指財、色、名、食、睡等五欲。有句成語:「愛不重不生娑婆,念不專不生淨土」,我們念佛,假如馬馬虎虎地念,沒有辦法到西方去,一定要專心。你的愛心太重的話,就永遠流落在娑婆世界這個苦海裏面,不得解脫。佛經中也說到:

愛河千層浪,苦海萬重波。

欲免輪迴苦,及早念彌陀。

我們為什麼在六道裏面輪迴,不能夠跳出三界呢?就是因為我們沈溺在愛河裏面,而這「愛河千層浪」,不是平平靜靜的,風浪太大了,浪頭一波一波地起伏,層層相疊著,有千層那麼高,這形容我們的愛欲、煩惱很多很多,此起彼落,沒有平靜的時候。「苦海萬重波」,由於我們的愛(煩惱)起伏不息,在生死這個苦海之中,掀起了一重接著一重,洶湧的波濤,這是指我們在這波濤萬重的苦海中沈淪,生生死死地輪迴著,沒有停止過。那末,有沒有辦法使波浪平靜呢?有,「欲免輪迴苦,及早念彌陀」,你希望免除生死輪迴的痛苦的話,趕快把握時間念佛吧,阿彌陀佛是無量光,在他的慈光照耀之下,給我們帶來了無限的光明,我們稱念他的聖號,現生心平氣和,沒有煩惱,化私愛為慈悲,對大家一視同仁;將來一口氣轉不過來的時候,阿彌陀佛把我們接引到西方去,這不是可以免除了生死輪迴,脫離苦海了嗎?

華嚴經說:「破煩惱山,竭愛欲海」,愛欲好像大海一樣的,我們要把愛欲的大海水弄幹,讓它枯竭了。煩惱好像高山一樣,聳入雲霄,我們也要把它破壞、鏟平了,這樣,我們才能夠了脫生死。

「佛言:人懷愛欲不見道者」,佛跟我們說:一個人心中因為時時懷著愛欲的念頭,以致於不能見到正道、真理,不能夠成佛。我說一個譬喻給你們知道,「譬如澄水,致手攪之」,好像這兒有一缸的水,是很澄清的,我們若是不去動它,水清澈可以見底,低頭向下看,它好像一面鏡子,我們的相貌顯現得清清楚楚的。可是,你如果感到無聊,就伸手進入缸中去攪水,把它搞得非常渾濁,那末,「眾人共臨,無有睹其影者」,這時候,別說是我一個人的面容看不到,縱然大家都來了,站在水缸邊,也是沒有一個可以看清自己的影像,因為水已經被攪得渾濁了。

「人以愛欲交錯,心中濁興,故不見道」,同樣的,我們一個學佛的人,不論是出家或在家的,要是愛心太重,貪心太大,就以「愛」、「欲」這兩個大罪魁、大煩惱,在我們的內心交織著,把我們本來好像湖水一樣澄清的心,蕩起了陣陣的漣漪,攪得非常的渾濁,因此,濁興,沈積在心底的泥沙(煩惱),都把它搞渾了,這個時候,就同缸中的水一樣,看不清楚我們的影像,就沒有辦法見到聖道了。

「汝等沙門」,你們這些出家人,以及在座所有學佛的居士們,要記住:既然學佛的目的是為了脫生死,「當捨愛欲」,一定要捨棄情愛和貪愛,五欲之心非把它掃淨不可,因為,「愛欲垢盡」,把愛欲這許多骯髒,都清除乾淨了,到那個時候,「道可見矣」,我們自然可以見道。見了道,接著修道,修道以後可以證道。總而言之,不論是證得小乘四果,或者大乘成菩薩成佛,不把愛欲清除乾淨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如果希望得道、覺悟,沒有其他的,一定要捨棄愛欲。

第十七章 明來暗謝

佛言:夫見道者,譬如持炬入冥室中,其冥即滅,而明獨存。學道見諦,無明即滅,而明常存矣。

本章解釋明來暗謝,光明一來到,黑暗馬上消失的道理,說明了「無明」是沒有實在的體性的,當你一旦見了道以後,無明也就不存在了。

前章講到捨棄了愛欲,就可以見道,那末,見道又是種什麼境界呢?「佛言:夫見道者」,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你如果已經見道,證悟真理的話,「譬如持炬入冥室中」,持炬,拿著火把;冥,就是黑暗。說一個譬喻給你們知道,好像我們手中拿了一個火把,進入黑暗的房子裏頭去,這座房子縱然是千年的暗室,一千年一萬年以來,都是黑漆漆的,但是,由於我們將火把拿了進去,「其冥即滅」,裏面所有的黑暗頓時就消滅無蹤了。「而明獨存」,這個時候,唯有光明的火炬單獨存在著。

「學道見諦,無明即滅,而明常存矣」。我們修學佛法,用功修道,有這麼一天,覺悟了,證悟到真理,這個時候,舉起智慧的光明火炬,那黑暗(無明),隨即消滅了。既然無明、煩惱都已經斷除了,唯有般若智慧之光的存在,這種般若智慧的光明,是永遠照耀著,不會熄滅的。

從前面的第十三章開始,到本章(第十七章),釋迦牟尼佛往往先借用譬喻,而後再用佛法配合來解釋,可以說都是講世諦法,屬於世間的、「有」的道理;接下第十八章,是講「空」的道理,也就是出世間法、真諦法,是比較深一層的道理。

第十八章 念等本空

佛言:吾法念無念念,行無行行,言無言言,修無修修;會者近爾,迷者遠乎!言語道斷,非物所拘,差之毫釐,失之須臾。

前面的五章,雖然所講的有「頓」、「漸」不同的修持層次,但認真講起來,都是闡述有關世間的現象,屬於俗諦法門。本章所講的「念、行、言、修」四種,本來都是當體即空的,空,指諸法的實相,也就是諸法本來的面目,這是就真如本體上,一切本來平等來講的,屬於真諦法門。

俗諦法門類似現代哲學的現象論,是講「有」的,我們所看到的形形色色,森羅萬象,有關宇宙萬有的一切現象,都在這個範疇裏面。而真諦法門類似現代哲學的本體論,是講「空」的,關於真心的道理,屬於形而上的思想領域,不可以看到,因此,本章的內容,道理比較深奧,我們必須仔細去思維,才能夠領會。

「佛言:吾法念無念念」,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他本來沒有講法,可是為了度眾生,才講了好多佛法,但是,他所講的佛法是「念無念念」。這裏,念,就是憶念,可以分為能念與所念兩方面來作解釋:

(一)能念:有身念、口念、意念三種。譬如說,我們念佛,手上拿了一串念珠,叫身念。我們口頭上念佛,叫口念。我們不但手上拿念珠,口頭稱佛名,同時心裏也觀想和注意我們所念的佛號,身、口、意都是能念的。

(二)所念:能所是相對待的,我們能念的是身、口、意,所念的物件是什麼?是念佛、念法、念僧。譬如說,我們念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或者南無阿彌陀佛,我們所念的是佛號,叫念佛。不但念佛,我們也要念法,好像你每天要誦一部《彌陀經》,或者念一本《普門品》、《藥師經》,都是念法。念僧,僧,就是出家人,指現代住世、代表佛宣揚佛法的。我們常懷念他的德行,足以當我們的楷模,這就是念僧。這三寶,我們對他恭敬憶念,是我們所念的物件。

經文的「念無念念」,第一個念是動詞,好像念佛、念經。第二個念是形容詞,念,有的是有念,有的是無念。第三個念是名詞,就是「念於無念之間」,雖然是念了,念而不念,到最後是一心不亂的,也就是我們念佛,要無念而念,不要說我現在念南無阿彌陀佛,不是念藥師佛,我要到西方去。或者說我不要念阿彌陀佛,念阿彌陀佛不吉祥,我不要到西方去,我是專念藥師佛的。這種念,就是有所為而念了。所以「念無念念」,是說我們雖然是念,而不執著,無念,應該是指不執著。

有的人說:「我一天要念一千聲佛號。」有的人說:「我今天要念一萬聲、或者三萬、五萬、十萬聲佛號。」很多的祖師,一天念十萬聲佛號,但是他並沒有說:「我一天念十萬聲。」這就是不執著。

但是一般人,認為念佛有功德,他每天可以念個一千、一萬聲,是很了不起,而看輕沒有念佛的人,這就是執著了。有的人誦經,認為《地藏經》不能在家裏念,不然鬼會跑到家裏來。也有的認為在家裏不能誦《彌陀經》,念《彌陀經》要到西方去了,這不但是執著,而且是非常錯誤的觀念。更有的說,他每天要念幾部經,一本都不能少的,甚至於連初一、十五、廿三,要到寺裏來共修,他都趕不上,為什麼?因為他規定要念的經咒,太多太多了,又是《金剛經》,《普門品》、《藥師經》、《普賢行願品》,又是《楞嚴咒》、《大悲咒》、《十小咒》,有的時候,整個上午也念不完,他認為念不完就沒有功德,同時心裏也有罪過感。這樣念,是「念有念念」了,有所念,少念了就放不下,起煩惱。所以,我告訴這些善友

「你這樣的學佛、這樣的修持態度,太痛苦了。我們念佛也好,誦經也好,目的是要去除煩惱,你這樣反而增加煩惱,實在沒有意思!」

因此,講到「念無念念」,無論是念佛、誦經,都不要執著,無念而念,連念的這個念頭都應該捨棄,專心致意地念,才能夠達到一心不亂的境界,這是念佛的三昧。你的心不動,這個時候,也不知念了多少遍,總之,就是很至誠地念就對了。

有一天,一位善友打電話給我,說:「師父,我向您請教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人家說念佛,念珠撥到了珠頭,不能跨越過去,必須把它倒轉過來念,是不是要這樣呢?」

「的確好多人都這樣說,甚至雜誌上好多文章也這樣寫。不過,我認為這種念法就是有所念(執著)。你想想,我們念佛念得很好的,為了不能跨過珠頭,就必須分心去留意,快到了,應該把它轉過來,反而形成了一種心理負擔,心老是掛意在珠頭上,這樣念,實在太麻煩了,那裏能夠專心呢?」

所以,我認為「念無念念」,是很有意思的。

以下「行無行行,言無言言,修無修修」三句,和「念無念念」的句法是同樣的。

「行無行行」,行,就是行動、實踐。我們學佛,必須「信、解、行」,光說而不去做,是沒有用的,因此,要知行合一,行解相應,行,也是非常重要的。童子軍的銘言:「日行一善」,每天都做一件好事,但是,你不要說:「我今天做了一件好事,給叫化子二十元。」或者「我布施人家一件衣服。」「我捐了施診所一千元。」如果執著說我布施了多少,這樣布施的功德,不能說沒有,但不大。

依佛教說,布施要三輪體空。所謂三輪體空,我是布施的人,你接受我的布施,甚至於我布施你的東西,這三樣稱為三輪,真正講起來,我是所施的人,你是受施的人,還有我所施的東西,都不要執著,送過以後,根本就不把它放在心裏面,當體不存著施、受、物的事情,稱為三輪體空。要這樣做,才叫做「行無行行」。

我們平常所修行的戒、定、慧三學,以至於一切的行持,都必須是無行的,不要執著而行,稱為無功行道,不要記掛著修持的功德。才是行無行行。

「言無言言」,言,就是說話,在說話方面,我們也不要執著。世尊成正覺以後,到處宏法度眾生,一代時教,說了三藏十二部教法,可是《金剛經》卻講:「如來無所說。」佛認為自己未曾說過一個字。因為釋迦牟尼佛說法,好像「標月指」呀!月亮在天空,不知在那裏,你用手指頭去指月亮,主要的目的是要讓人家知道月亮在什麼地方,而不是要知道手指頭;手指頭,只不過是一個標指月亮的工具而已。同樣的道理,佛說法,只是為了指引我們如何去度脫生死苦海,因此佛說他一個字也沒有講。

有一首偈頌說:

佛說一切法,為度一切心;

若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

釋迦牟尼佛為什麼說了這許多的佛法呢?為什麼有時候說「空」?有時候又說「有」呢?他說了種種的佛法,目的就是為了度脫一切人的心病,他觀機逗教,依著什麼樣根機的眾生,說什麼樣的佛法,要是眾生沒有各種心病的話,佛何必多此一舉呢?

儒家的聖人孔夫子,曾經說:你們不要以為我說了好多話,教了你們很多,「餘欲無言」,我實在不想講,是不得已而講啊!譬如說,很多學生來問「孝」,對每個學生,他講的內容都不一樣,都是針對那個學生的個性而談。那個學生不聽話,就教他聽從父母的話;那個學生常常害病,孔夫子就告訴他,為免使父母對你有健康之憂,把身體照顧好了,就是孝。

孔夫子跟釋迦牟尼佛一樣的,他也不想多說,是不得已才開口的,所以孔夫子說:「天何言哉!」你們看看蒼天,它有講話嗎?沒有!天根本是不講話的。但是,天雖然沒有講話,春、夏、秋、冬,四季很有規律地在運轉,使大地萬物各得其宜。

老子也說:「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老子的思想,談政治,或者是處世,主張無為而治,他也是行不言之教,就是以身教,讓你自動地去做,去實踐。行,是一種不言之教。

可見,世出世間的聖人,都是「言無言言」的。

釋迦牟尼佛講經的時候,最少有一千兩百五十個弟子跟隨著他。有一天,他不講話,只是手中拈了一朵花,來表達他心裏所要講的,在座上千上萬世出世間的聽眾,看到了佛這個舉動,大家都感到莫名其妙,只有大迦葉一個人微微地笑,這個典故叫「拈花微笑」。

釋迦牟尼佛拿了一朵花,在那麼多人當中,為什麼只有大迦葉一個人微笑?他領會了,他瞭解釋迦牟尼佛的意思,而那許多沈默的大眾,並沒有領會,可見「言無言言」,程度不夠,是不容易瞭解的,所以,這也是種無言之教,以心印心的方法。

當大迦葉會意地微笑以後,釋迦牟尼佛才講:

「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

這一段,說明佛有一個正法眼藏,就是他的心要,佛法的寶藏,也就是真心,這真心或是稱為實相,或者叫真如、大圓鏡智……名稱太多了,它是無相,沒有相狀的,而且這種法門非常的微妙,任憑你說得舌敝唇焦,也說不清,你用文字來表達,也是難以達意,那是不立文字,是教外別傳的,在言教之外,把它傳給下一代。這一種心法,只有大迦葉微笑,他領會了我的意思,能夠接受我的付託,傳承衣缽。

這是以心傳心,用通俗的話說,是心靈的默契,心與心的交接,大迦葉能夠瞭解釋迦牟尼佛的心意,所以,他能夠把衣缽傳下去。

我曾經聽過林清玄的錄音帶,講到這件事,還加了一個問號,他認為釋迦牟尼佛當時拿這一朵花,在座的弟子,假如連大迦葉都沒有笑,怎麼辦呢?大家都沈默著,豈不是讓釋迦牟尼佛好失望?反過來說,要是釋迦牟尼佛拿著這一朵花,全場弟子都哄起,大家都笑了,又怎麼辦呢?

事實上,只有大迦葉一人領會了,在那一種莊嚴肅穆的場合當中,沒有那一種程度,是沒有辦法體會的。

「修無修修」,我們修持,念佛也好,持咒,或者誦經、拜佛也好,必須無功用道,無所謂修的。

過去有一位祖師,他每天用功修持,看大藏經,大家都稱讚他好用功喔,可是他認為自己沒有在用功,看藏經,只是遮遮眼睛,不然眼睛要多看東西,而不去修行的。

另有一位祖師,他用功的時候,看到一隻蒼蠅在窗子裏飛不出去,心中有所感觸,寫了〈詠蒼蠅〉四句:

空門不肯出,投窗也太癡。

百年鑽故紙,何日出頭時?

「空門不肯出」:這個門很大很大的,你不要飛出去。「投窗也太癡」,古時候,中國的窗戶都是用紙糊的,蒼蠅看到亮光,就不停地向那兒闖,把頭都闖昏了,也沒有辦法出去,未免太愚癡了。

「百年鑽故紙,何日出頭時?」你一百年都在窗口那兒鑽,都沒有辦法鑽出去,你那一天才能出頭呢?

這位祖師的意思,是說我們一天到晚,就是在書本、藏經裏面鑽,鑽,鑽,最後也鑽不出來,修行要是這樣有所為而修的話,那是沒有用的,因此,修無修修,修行不要執著!

佛教為什麼講「空」呢?就是叫你不要執著。因此,這個地方,佛告訴我們修行的方法是:念無念念,行無行行,言無言言,修無修修。

「會者近爾,迷者遠乎」,你能夠領會、覺悟,不執著於念、行、言、修的話,很快地,在一反掌之間,就能夠契入真理了。你要是執迷不悟,對道理一點都不瞭解,糊里糊塗的,那離開真理就太遠了。

「言語道斷,非物所拘」,《仁王般若經》說:「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本來聖道,不是用言語所講得清楚的,也不是思想所能想得透的,我們修行,證真如、佛性,用語言講,這個管道,這條路斷了,是沒有辦法通的,完全在於我們的力行、體會,因為我們的真如本性,是盡虛空,遍法界的,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束縛它,把它拘束的。

「差之毫釐,失之須臾」,修行下功夫,應該非常慎重啊!有時,所相差的分量,只有一毫一厘那麼一點點,時間的差別,也只是須臾,一瞬之間而已,情況可就不一樣了,因此,我們修行,不要太執著,必須放下,一切不要去計較。

釋迦牟尼佛講經的時候,有一個婆羅門教徒,拿了花來供養佛。當他走到釋迦牟尼佛的跟前,佛說:

「放下!」

婆羅門教徒趕快把左手的花放下來。

「放下!」釋迦牟尼佛又說。

婆羅門教徒想到右手還拿著花,於是,又放了下來。

「再放下!」

婆羅門教徒聽了,看看兩手空空的,佛怎麼又叫他再放下呢?他感到非常莫名其妙。

這是什麼道理呢?因為我們有好多的放不下,釋迦牟尼佛教我們放下,不僅是有形的要放下,連無形的「放下」這個觀念,都不要去執著它,才是真正的放下。因為念、行、言、修,都是當體本空的,沒有什麼言語可以說明,也不是用我們的思想可以想像的,唯有修行到了家,自然水到渠成,可以體會到了。希望諸位善友,在這一方面也能夠多下功夫。

第十九章 假真並觀

佛言:觀天地,念非常;觀世界,念非常;觀靈覺,即菩提。如是知識,得道疾矣!

以上這段經文,就是對世間的一切假相,以及就著我們的真如本體,真假兩方面同時加以觀察。

「佛言」,就是釋迦牟尼佛說:「觀天地,念非常」,觀察天地,依一般凡夫的眼光看,天地,在頭頂所覆蓋我們的是天,在下面運載著我們的是地。依佛學說,天是指欲界,色界和無色界,共有二十八天,因此天包括了三界。至於地,我們這個世界,稱為南閻浮提,即南瞻部洲,整個的地,應該是四大部洲,天地涵蓋了整個虛空、宇宙。

依常情來說,世間所有的東西,都是無常的。「非常」,是不長久,無常的意思。但一般人都認為天和地是常住不會壞的,所謂「地久天長」,地也好,天也好,是永遠存在的。事實上,依現象界來說,大地並不是亙古不變的,以氣候來說吧,一年四季,氣溫都有差別,尤其是冬天,在中國北方,天寒地凍,到處雪花飄飄,一片白茫茫的。而在夏天,卻是非常炎熱,也是叫人受不了的,正如《千字文》所說的「寒來暑往」,氣象是變化無常的。

依今日科學研究,太空所有的星球,也不是永遠存在的,經過一段時間,也是會壞的。有時候天空降落隕石,就是太陽系裏的星球壞了,爆裂而掉下來的岩石。同時,也有好多新星球誕生了。佛教也講到「成、住、壞、空」,不論是宇宙的氣象,或者地理、物理等各方面,都是無常變遷的,好像菲律賓所發生的火山爆發,就是地底下的火山蠢動,把地層弄鬆了,再加上熱氣薰烤,地層溶化成為岩漿而噴出表層,因此,火山爆發,給居民帶來了極大的災難。證明地球不是永恒的。

有句成語,叫「滄海桑田」,有的時候,我們看到一片汪洋大海,但是,經過一段很長的時間以後,卻變成陸地(桑田)了。桑田,過了一個時候,也會變成大海。好像倫禮遝,本來我們可以看日落的那個海邊,現在已經成為一片很大的土地,雖然是人工造成的,但是天然的也未嘗不是這個現象。從「滄海桑田」,可以表明我們這個地球不是永遠不變的。

總而言之,天地有成、住、壞、空,形成以後,住了一段時期,就壞了,到最後一段時期,便歸於空,這是慢慢循環的。成、住、壞、空和生、住、異、滅,正說明了宇宙一切都是無常的,因此佛教導我們「觀天地,念非常」,我們對天地要加以觀察,雖說天地比生物的壽命較為長久,但到頭來也是無常的。

「觀世界,念非常」,世界,分開來講,世,在佛學上的定義,是遷流的意思,是從時間方面來講的。時間不停地在變動,因此,孔子看見流水,有所感觸地說:「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時間的消失,好像水日夜不斷地流著。世,包括了過去、現在、未來三世,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未來的,還沒有到;所謂現在,當我說「現在」的這個時候,又成為過去了,所以,過、現、未三時,表示時間的無常性。

界,指方位:東、西、南、北、四維(東南、西南、東北、西北)、上、下,稱為十方,以方位來說明,是就空間方面而說的。

講到世界,不論就時間或空間來說,都是無常的,不會永遠存在的。時間不停地在遷流,方位,也不斷地更改,沒有固定的位置。為什麼說方位也是無常的呢?譬如說現在我站在講堂這個地方,是在諸位的西邊,然而就佛像、黑板來說,我又在東方了,所以,方位要看從那一個角度來說明,它是沒有固定的,也可以說是無常的假相。

「觀靈覺,即菩提」,靈覺,就是靈明的覺性,即是我們的本體心靈,佛經中稱為真如、佛性、法性、本覺等等,名稱雖然很多,都是指我們本來的覺性。菩提,譯為道或覺,也就是佛陀當初成道所證得的正覺妙果。我們每個人都具備的,是先天的佛性,這個佛性,現在因為被無明煩惱所覆蓋著,沒有辦法顯現出來,經過了修持以後,慢慢會證悟到我們的覺性──菩提,菩提是真心,是永遠存在的,無論佛出世,或佛不出世,都是常住的,這是真實的。

觀天地,念非常;觀世界,念非常;是就假的一方面來說的。觀靈覺,即菩提,是就真的(真如佛性)這一方面來說的。

「如是知識,得道疾矣」,假如我們能夠這樣的瞭解、認識世界、天地,或者世間的萬物都是虛幻不實在的,只有我們的真如佛性,是永遠不變的,同時依著佛陀所教導的方法去確實修持,對聖道很快地就可以證悟了。

第二十章 推我本空

佛言:當念身中四大,各自有名,都無我者;我既都無,其如幻耳。

前章說明,外在的世界是虛幻無常的,本章接著再推究,連我們的身體,也沒有一個實在的「我」存在,本來就是空的、無常的。

「佛言:當念身中四大」,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應該常常憶念,記得:我們的身體,完全是由四種元素和合所組成的。

這四種元素,就是地、水、火、風,稱為四大。它們的性質都不一樣,地的性質是堅固的,屬於固體方面的。例如我們的毛髮、齒爪、骨骼等堅固的東西,就是地大。水的性質是潮濕的,屬於液體方面的,我們的血液、津唾、眼淚、汗水,甚至大小便等,許多含有水分的分泌物,就是水大。火的性質是暖性的,好像我們的體溫,平常以攝氏三十七度為標準,要是超過了,升高到三十九、四十度,就會發高燒,生病了,這是火大。風的性質是流動的,屬於氣體方面的。我們的呼吸,也是流動的,就是風大。要是感冒了,鼻塞不通,就會覺得呼吸很困難,就是風大不調。當我們一口氣轉不過來,沒有辦法把空氣吸進體內,缺少了氧氣,就會翹辮子。可以說,四大的調和,對我們的身體健康是很重要的。

我們身體上的四大,佛學上稱為內四大,這點比較少人注意到,不過,在《圓覺經》中,對它有詳細的說明,大家如果有興趣研究,不訪可以找來參考。

另外還有外四大,是指山河大地等,一切外界的現象而說的,大家在生活中都接觸到、感受得到的,我們這裏就不再多討論了。

四大和我們的身體息息相關,因此,佛講「當念身中四大,各自有名」,我們應當記住,我們的身體,是由四大元素和合構成的,而且各有各的名稱。

「都無我者」,平常每一個人都說這是「我」,但是假如詳細地去研究一下,究竟「我」在什麼地方呢?我們把身體分析到最後,都離不開這四大,實在沒有一個獨立的「我」存在。換句話說,我們這個身體,也是緣起的,由四大因緣聚集而成,當四大不調時,身體上種種毛病就出現了,可見身體也是無常的,既然是無常,當然是「無我」,沒有實體的「我」存在了。

「我既都無,其如幻耳」,既然找不到一個真正實在的「我」,我們這個暫時所組成的臭皮囊,根本不會永遠存在的,就好像變魔術一樣,臨時幻化出來的,還有什麼好執著的呢?

講到「無我」,在經典裏面,有好多譬喻和故事,現在,我就從《大智度論》中,引一個有趣的,鬼的故事。說明「無我」的道理。

這故事是離婆多尊者剛剛發心學佛的時候所發生的。

離婆多本來是位商人,好像現在的「亞興智」(推銷員),經常出遠門去推銷貨物。

有一天,他走到荒郊野外,已經是傍晚了,看不到一戶人家,更別說有旅店了,晚上到那裏歇腳呢?他心中未免感到著急。忽然,他看到遠遠的地方有一座屋子,真是喜出望外,於是三步拼成兩步地向那地方跑去。原來是座破廟,但總比露宿在曠野好,就決定在那裏住一夜。由於他走了一天,雙腿早就酸軟,也的確是太累了,顧不得吃乾糧,馬上倒臥在地上,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他在朦朧當中,看見一個很高大的身影沖了進來,而且還拖著一具死屍,用力把他摔到地上。

他仔細一看,這一定是鬼,這個鬼的身體雖然非常大,但是頭顱卻很小,那種怪相,實在讓人看到就發抖。不過,境界既然已經當前,怕也怕不了,只好聽隨事情的自然發展。我們姑且把這個鬼叫做小頭鬼吧。

不久,又來了一個身體更大,而且頭也非常大的鬼,我們就叫他是大頭鬼吧!

大頭鬼一進來,馬上要搶死屍,可是屍首是小頭鬼拉進來的,怎麼肯讓他不勞而獲,享受現成的呢?所以,兩個鬼為了屍首而爭執不下。這時候,看見離婆多躺在地上,就請他評理,看看這具屍體是誰拖來的。

這無異是給離婆多出了一個難題,屍首明明是小頭鬼拉來的,他要是依據事實說的話,恐怕那大頭鬼不會放過他,說不定要把他害死;要是叫他昧著良心講話,未免違背事實,而且也於心不安,使他非常躊躇,思量了一下,他決定依照事實來講。

「這是小頭的仁兄拖得來的。」

大頭鬼一聽,馬上大發雷霆:「你這個人真可惡,屍體根本就是我的,你反而幫他說話!好,我就吃你吧!」

就這樣,好生氣地硬把離婆多的手臂用力拉斷,擲在地上。

小頭鬼看到了,知道是為他而遭殃,心中很難受,於是,馬上把死屍的一只手安到離婆多的身上去。

大頭鬼看見,更憤怒,又用力把離婆多的大腿扯斷,摔在地上。小頭鬼接著又把屍體上的大腿為他安上。就這樣,一個扯,一個安,離婆多的手腳、頭,全部更換上屍體的,仍然完好如初,而且天衣無縫。

這個時候,大頭鬼對小頭鬼說:「好吧,我們一起來用餐吧!」

於是,把離婆多鮮血淋淋、肢離骨碎的肉體,當成了美餐,津津有味地啖著,不久,就吃完了,把嘴巴一抹,揚長而去了。

天亮後,離婆多如夢初醒,懷著疑懼的心情走出破廟,逢人便問:

「這個身體是不是我的呢?我的身體在那兒?」

誰也沒有辦法為他解答這個問題。

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位比丘,立刻就告訴他:

「你問你的身體那裏去了?你這個身體到底是真或是假的呢?我告訴你,本來就是假的,是各種因緣條件和合而成的。」

離婆多聽了這個道理,若有所悟,也就出家了,再修持,終於證了四果,成為阿羅漢,出離三界了,因此,稱他為尊者。

佛說這個故事,目的是要讓我們知道,身體是四大假合而成的,沒有一個實在的「我」。

佛為什麼要強調「無我」呢?因為佛知道,我們每一個凡夫,都執著有一個真實的「我」,什麼東西都是「我的」,為了滿足「我」的欲望,不擇任何手段,造作了好多煩惱、罪惡的事,以期達到「我的」一切都能夠實現的目的。也因為有「我」的執著,我們才在六道中不斷地生死輪迴。

因此,本章講「推我本空」,推究這個「我」,本來是四大緣起的,是空的,沒有實性的。「我」,連自己都作不了主,碰到身體四大不調時,我不能叫自己不要生病;遇到寒暑不同的季節,隨著就會有不同的冷熱感受,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增減衣服,讓自己的身體對自然界保持固定的覺受。「我」既然不能自主,為何不放下「我執」呢?

第二十一章 名聲喪本

佛言:人隨情欲,求於聲名;聲名顯著,身已故矣。貪世常名,而不學道,枉功勞形。譬如燒香,雖人聞香,香之盡矣;危身之火,而在其後。

前一章,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我們的身體,是由地、水、火、風四種元素組織而成的,離開了四大而外,找不到一個實在的「我」,可以說人身就是空、無我的。佛又恐怕我們誤會肉體的我不足輕重,又要執著「名」是實有的,不妨去追求它,於是把它看得非常重要,因此,本章佛再告誡我們,「名」也是假的,喜歡好的名不但沒有益處,反而有很大的損害。尤其是求名,更是要不得,所以佛要我們破除「名欲」。

俗語說:「豹死留皮,人死留名」。豹的皮非常漂亮,尤其在寒帶的地方,用它來做皮袍,穿起來是非常溫暖的。豹死了以後,最主要的,是可以把它的皮留在世間,而我們一個人辛苦了一輩子,死了以後,都希望留下好的名聲。因此,孔子說:「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意思是說,做一個君子,最怕的是死了以後,他的名聲不能在世間流傳,讓大家稱讚他。

孔子也說過:「惡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我們在世間,活到四十歲、五十歲了,在社會上還是沒沒無聞的話,那末,你這個人算是沒有出息了,從這一點看起來,孔子雖是一個世間的聖人,但對於「名」還是非常看重的。

孔子又說:「三代以上,唯恐好名;三代以下,唯恐不好名。」在古時候,夏、商、周三代以上(前),大家都沒有爭權奪利之心,要是有人想出風頭,要爭名的話,大家都會認為他很無聊。但是,在三代以下(後),要是有人希望他有好的名聲,這個還是很好的,因為一個人希望爭取好名譽,他就會朝著好的方面去努力,他在社會上才有地位。

中國關於名的成語太多了,好像「名垂千古」,希望我們的大名能夠千秋萬世流傳下去。還有,「留芳百世」和「遺臭萬年」,是說好的名譽「千秋萬世」流傳下去,像古代的嶽飛,他精忠報國,雖然被奸臣陷害了,而他的芳名永遠流傳在人間,這就是留芳百世。好像秦檜,把嶽飛害死了,他的臭名永遠在世間流傳著,永遠為後代的人所唾罵,這就是遺臭萬年了。但是,有人說:「縱然不能夠留芳百世,也希望能夠遺臭萬年。」他主要是希望能夠留名於後世,即使沒有好的名譽,也要留個壞名在世間,使大家都能夠認識他,這未免「好名」得太過份了。

現在也有人認為「名譽是人生的第二個生命」,並且受到法律的保障,如果犯了誹謗罪,會遭到判刑,還要賠償名譽的損失,可見,大家對名譽都非常看重的,都希望獲得社會人士的讚歎,這就是現在所謂的「知名度」。

好名並非絕對不好,它的過錯,在於一個「求」字。古人說:「上士忘名,中士立名,下士竊名。」上等的人,他是不要名的;中等的人,是要建立他的名望;等而下之的,就是沽名釣譽,硬出風頭,讓大家都認識他,而事實上,他對社會人類並沒有真正作出一番貢獻,只希望求得一個空名,這是沒有意思的。你假如對社會有貢獻,對苦難的人家有幫助,縱然你不要名,人家也會讚歎你的。平常我們看見報上的廣告,祝賀人家「實至名歸」,你實實在在有那一份道德,你的名望自然而然就有了。

以上所講的,都是世間法,很普遍的,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在佛教講起來,這個「名」是財、色、名、食、睡,五欲的魁首,其他的四欲,是屬於物質方面的,研究它的惡性,比較容易瞭解,至於「名」,屬於心理上的希欲,就較為複雜了。佛教並不贊成沈溺在五欲當中,所謂「財色名食睡,地獄五條根」,就是說一個人要是追求五欲的話,為了達到欲望,最後難免不去作惡,它的後果,難免不會墮入地獄去的。所以,佛教誡我們不要去追求空名。

「人隨情欲,求於聲名」,我們一般人,都是隨順世間的欲望,大家都去追求好的名譽、聲望。

「聲名顯著,身已故矣」,要是一天到晚,隨順世情和欲望,盲目地追求好的名譽,有一天,果然讓你達到了,名聲的確非常顯赫,可以說是名滿天下了,受到大家的讚歎。可是「身已故矣」,故,是死的意思,這個生命已經到了盡頭,死了。一個人既然死了,徒有空名,又有什麼用呢?

中國古代,有個名叫楊朱的,曾經說過:「假如在世間的時候,名聲是好的,當你死了,好的名聲對著你的枯骨頭,又有什麼用呢?」這話,同佛教的思想,不謀而合。

「貪世常名,而不學道,枉功勞形」,一個修道的人,貪戀人世間很平常的虛名,而不肯精進去修學佛道,冤枉地浪費時間,白白地辛苦幾十年,到頭來是一場空的。

「譬如燒香,雖人聞香,香之盡矣」,說個譬喻,一個求好名聲的人,就好像我們燒檀香,或者烏沈香,大家都聞到很香的味道,可是,這枝香已經燃成灰了。

「危身之火,而在其後」,我們學道的人,假如捨本逐末,只是企圖虛名,這一輩子沒有好好地盡自己的本分去修持,危害身體的烈火,還在後面,貽患無窮的,那就是還要隨業流轉。因為我們沒有修行,所作所為,還要隨業受報輪迴不息的,所以我們學佛的人,雖有好名聲,就像香燒盡了成為一灰,那有什麼用處呢!

佛教有句話說:「萬般帶不去,唯有業隨身。」我們一個人活在世間幾十年,辛苦了一輩子,到臨終的時候,什麼都帶不走,只有一樣可以帶去的,那就是我們的「業」──我們在世間所作的好或不好的行為,到死的時候,它的影響力會跟隨著我們去的。要是我們做了不好的事,「業力」隨著我們去受果報。因此,經文說「危身之火,而在其後」,就是指果報是後患無窮的。

第二十二章 財色招苦

佛言:財色於人,人之不捨;譬如刀刃有蜜,不足一餐之美。小兒舔之,則有割舌之患。

前一章說明追求五欲當中的「名」,是有損無益的。本章說明財與色,對我們的法身慧命,傷害更大。雖然,五欲中的食與睡,沒有談到,只列舉這三種,其實已經把它也包括在裏面了。

「佛言:財色於人,人之不捨」,釋迦牟尼佛講:財,就是金錢;色,指女色。錢財和色欲,一般人往往戀之不捨,時時刻刻念念不忘,捨不得放下,為什麼呢?因為我們人生一切所需要的,都缺少不了金錢;而色欲,可以說是人類的本能,因此儒家說:「食色,性也。」本性就具備了色欲這一種衝動的力量,一般的常人,是很難把它捨棄的。

「譬如刀刃有蜜」,財和色,一般人只感覺它非常的好,卻不知道它的危險性。現在,說一個譬喻,好像一把刀,刀口很鋒利,稍微碰一下就會把皮膚割傷,流血了。要是在刀口(刀刃),抹了一點蜂蜜,是非常甜的。但是,「不足一餐之美」,這蜂蜜只有一點點,抵不上一頓飯給我們享受的。而「小兒舔之,則有割舌之患」,沒有智慧、無知的小孩子,為了貪吃甜的,就用舌頭把它舔一舔,結果,舌頭被刀口割破了。同樣的道理,財和色對我們這些無明眾生,也有這樣的危險性,我們追求財色,得到了一點點,就希望求得更多,總是沒有止境地追逐,越陷越深,不能自拔,也因此不斷地造業受報,在六道中生死輪迴不息,沒有辦法解脫。

這一章是佛接著空名不可求,而後再教誡我們,不論是出家,或者在家的佛弟子,對於財色應當要看淡,要能夠放下,否則的話,等於是舔刀口的蜂蜜一樣,會把舌頭割破的。釋迦牟尼佛這樣苦口婆心地教導我們,我們應該多少要能夠用心學習一點,才有受用。

最近我看報,曾經報導了我們宜里示八這一帶,發生了好幾椿搶劫事件,前天第四條街,有一對夫婦遇到劫匪,一個當場遭殺害,一個受重傷,被搶走了一百多萬元。難怪佛教把錢財譬喻為毒蛇。至於色,「色字頭上一把刀」,是要我們命的,因此,我們對財色不要太過於追求,必須把它看淡才好。

第二十三章 妻子甚獄

佛言:人繫於妻子舍宅,甚於牢獄。牢獄有散釋之期,妻子無遠離之念。情愛於色,豈憚驅馳?雖有虎口之患,心存甘伏。投泥自溺,故曰凡夫;透得此門,出塵羅漢。

前章舉出財色招苦,就是我們一味地追求財和色,一定會遭受很大的痛苦,不過,講得比較籠統一點;本章再具體地舉出色欲(妻子)和財欲(舍宅),來加以說明。

首先,我要特別聲明一下,《佛說四十二章經》,從一開始,有關情欲,色欲的問題,提起了十九次,佛一再警告我們,這是人生最大的問題,往往會埋葬了我們的一生,尤其是出家人,對這一點更要特別注意,必須遠離,當然,也包括了一般學佛的人(信眾)。

「佛言:人繫於妻子舍宅,甚於牢獄」,釋迦牟尼佛對我們說:一般人對於太太和房屋,時時刻刻地牽掛著,心心念念的,總是放不下,由於這一種心念的存在,終生為它所纏著,埋沒了一生,可以說比坐牢更為嚴重。有句成語叫「金屋藏嬌」,嬌,是一位很漂亮,很溫柔的太太,既然是心中所喜愛的人,結了婚以後,應該有好的房子(金屋),讓她住得很舒適。這個成語,正說明了妻子舍宅繫縛著我們,比你失去自由,被關在牢獄裏面,更為嚴重。

為什麼說妻子比牢獄更麻煩、更可怕呢?因為「牢獄有散釋之期,妻子無遠離之念」,要知道,犯了國法、被逮捕下獄,判刑坐牢,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總有一天刑期會滿的。刑期一滿,就可以釋放,恢復自由了。有的雖然被判了無期徒刑,要是遇到國家最大的慶典,還有希望可以獲得特赦,提前釋放,所以說牢獄有散釋之期。但是妻子呢?無遠離之念,每天生活在一起,被妻子所繫縛住的心,簡直是一種無期徒刑,永遠離不開的,因此,比坐牢更嚴重。

「情愛於色,豈憚驅馳?雖有虎口之患,心存甘伏」,一般的人,由於有情感、愛情,對於色是貪戀不捨的。所以對待女的,極力追求她,甚至結了婚,成為太太,為了要博取她的歡心,不惜終朝為她奔波、辛勞。豈憚,是「哪里怕」的意思。哪里怕為她奔走勞碌呢?不要說辛苦算得了什麼!「雖有虎口之患」,縱然有只老虎在那裏,你去了非常危險,但是為了使女的得到歡喜,也是心甘情願去冒險的,這就是「心存甘伏」。

我曾經看過一本書,裏面說到有一個老和尚,抱了個兩三歲的男孩子上山去養育。可以說跟人群遠離了,不會受世間的染汙,人間的事,這小孩子什麼都沒有見過,一點觀念也沒有。就這樣過了好幾年,老和尚把他養大了。

有一天,老和尚把他叫到跟前,說:

「今天我帶你到山下去玩玩。」

一聽到玩,小沙彌真是高興得不得了,緊跟隨著老和尚下山去了。

一路上,每種事物,都引起小沙彌的好奇,喋喋不休地問個不停,老和尚都一一為他解釋。後來,當小沙彌看到一個穿著花花綠綠的,馬上問老和尚:

「師父,那是什麼?」

「是老虎,碰不得的!」

「喔,是老虎呀?」

師徒又繼續走了,這樣到處觀看,直到傍晚,才回到山上。

老和尚很慈祥地問小沙彌:

「你今天出去跑了一陣,看到了什麼?你最喜歡什麼呢?」

「師父,您要我講實話,還是講假話呢?」

「你這是什麼話?出家人就是不打妄語,師父問你的話,當然要照實在的講!」

「您問我最喜歡什麼?那我就老實地告訴師父,我比較喜歡那花花綠綠的老虎。」

可見,雖然「有虎口之患」,老虎要把他吃下去,他不但不感到害怕,反而「心存甘伏」,心甘情願地投進去,這種自投火坑的態度,是不是很可怕呢?

「投泥自溺,故日凡夫」,好像一隻大象,走到泥沼裏面,越陷超深,不能自拔,也無所謂,這就叫做凡夫。

「透得此門,出塵羅漢」,一個出家人,或者學佛的人,要是能夠看透這一點,而且能夠超越,突破了這個關卡,就可以成為超塵脫俗的阿羅漢了──阿羅漢當然是已經斷欲又無生,對人間的五欲,也看淡了。換句話說,你能夠看得透妻子舍宅(財色)之害,就可以出離塵世的五欲、六塵,不為它所迷惑,就成為出世的聖人阿羅漢了。

本章經文,強調對妻子(眷屬)的依戀、執著,就學佛修道的人來說,是不適宜的。常常有人問:「你們為什麼要出家呢?」說實在的,「家」等於是「枷」,枷鎖。有了妻子(兒女)、房舍(家產),你要修行、出世,談何容易?

講到夫婦的問題,我想起杭州城隍廟,有副對聯,上聯是:

夫婦是前緣,善緣惡緣,無緣不合;

做為夫婦,是前生姻緣註定的,是好的姻緣,或者惡的姻緣,這要看家庭是不是美滿幸福,如果是,就是善緣。一個家庭要是一天到晚吵吵鬧鬧,像瘋人院似的,這是惡緣。不論是善緣或者惡緣,無緣不合,如果沒有緣的話,不會結合在一起。

既然講到夫婦,就有兒女,因此,下聯寫兒女的問題:

兒女原宿債,欠債還債,有債方來。

我們家裏生了一大堆兒女,原來是過去世和父母彼此欠了債而來的。有的是來還債,有的是來討債,總而言之,孝順的是來還債,那敗家子是個討債鬼,是為討債才來的。因此,過去有一位大使夫人──劉世綸居士說:「沒有生兒育女是福氣,因為沒有人欠你的債,你也沒有欠人家的債呀。」

有句成語叫「相敬如賓」,賓,是賓客。夫妻相處,先生對太太,太太對先生,彼此非常客氣,像款待客人一樣。在座的諸位,你們大部份都有了家庭,是不是對你的「另一半」,把他(她)當作客人似的款待呢?

有一個文學家,就著這個成語,加以發揮,說:「好多幸福的家庭,夫妻的確是相敬如賓,客客氣氣的。但有的經常適得其反,日子久了,難免在意見上發生磨擦,終於變成『相近如冰』,互相接近,好像冰塊一樣,冷冰冰的。」

在現實當中,的確如此。夫妻共同生活在一起,不像談戀愛或者剛結婚的時候,打得非常火熱。在不知不覺中,好像進入冰窟似的,真是太苦惱了。再進一步惡化下去,不是吵架,而是打架,見面時好像敵人似的,所以,如果夫婦關係演變為相近時冷冰冰的,甚至演變成「相近如兵」,後果是多麼可怕呀!

不久之前,蔡博厚居士來跟我聊天,閒談中他對我說:

「菲律賓話『啊沙瓦』(ASAWA)是很有意思的。」

接著,他就為我解釋,我也感到很有道理,順便告訴大家,也可以瞭解一些本地的風情。

菲律賓人,丈夫是太太的「啊沙瓦」,太太是丈夫的「啊沙瓦」,意思就和閩南話「牽手的」一樣,指配偶,是一個名詞。男女兩人的感情很好,所以「啊沙瓦」(結婚)了,這個「啊沙瓦」是一個動詞。但是時間一久,彼此之間的感情淡了,像寒冰一樣,叫做「沙瓦」。把啊字拿掉,成為「沙瓦」(SAWA),即厭倦了對方,沒有那麼親熱了。再接下去是「啊瓦」(AWA),就「嘎瓦瓦」(KAWAWA),這時候夫妻感情不好,意見不和,經常鬧情緒,就很可憐(嘎瓦瓦)了。所以「啊沙瓦」(ASAWA)這個字,拿掉了兩個字母,成為「啊瓦」(AWA),意思完全不一樣,和上面所舉的成語,由「相敬如賓」到「相近如冰」,乃至「相近如兵」,意思一樣的。

因此,本章講妻子甚於牢獄,有兩種解釋:第一,指我們的心繫念著妻子。第二、如果成了家,這個家庭不美滿的話,痛苦無邊,比被關在牢獄裏面更是痛苦的。

第二十四章 色欲障道

佛言:愛欲莫甚於色,色之為欲,其大無外。賴有一矣,若使二同,普天之人,無能為道者矣!

「佛言:愛欲莫甚於色」,釋迦牟尼佛又說:愛欲當中,沒有一個超過色,比男女之色、色欲更厲害的,它是五欲當中的一個。

這個地方,我引兩部論來說明色與愛欲是什麼意思。在《阿毗達磨論》中,把愛與欲加以分類說明。

(一)愛有六種:1.眼觸色塵生愛:我們的眼睛看到外面的色塵,看到好的,就生起貪愛,歡喜心。2.耳觸聲塵生愛:我們的耳朵聽到外面的聲音,那鳥兒叫得很好聽,或者那首歌唱得很感人,我們也生起了愛心。3.鼻觸香塵生愛:我們的鼻孔,接觸到外面的香塵,好香哦!就生起愛心來。4.舌觸味塵生愛:舌頭觸到味塵,而生起愛心來。好像湖南人喜歡吃辣的,浙江人喜歡吃臭的,這就是種味覺了。5.身觸觸塵生愛:我們的身體與觸塵相接觸,生起了貪愛心。6.意觸法塵生愛:我們的意識,與法塵相接觸了,生起愛心來。

(二)欲望心有十種:1.女色:喜歡有姿色的女人。2.財寶:貪愛錢財寶貝。3.聲名:喜歡好的名譽。4.飲食:對吃的東西生起欲望心。5.睡眠:貪睡。6.家宅:喜歡建置房產。7.田園:購買田產。8.衣服:有的人很會打扮,買了或者做了很多衣服。9.眷屬:兒孫滿堂,對家庭很眷戀的。10.官爵:做大官。這十種都是貪欲。

《大智度論》把色分為六種:1.顏色:比如說長短方圓、青黃赤白。2.形容:我們的形體容貌,巧笑美目。有的人笑一笑,他的眼睛也能夠表達心意,所謂眉目傳情。3.威儀:身裁很窈窕,行動幽雅,使人看了動心。4.語言:講起話來低聲嬌語,很好聽的。5.細滑:皮膚非常的潤澤。6.人相:形態生得很美觀的,所謂美貌妖態,妖裏妖氣的。

以上是兩部論典對於色與欲的分析。

「色之為欲」,這種色的情欲,「其大無外」,簡直大到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真是沒有一個再超過它了。因此說愛欲莫甚於色。有句成語叫「色膽包天」,色是個很大的禍患,一旦色欲衝動,膽量能夠把天都包了,公然不顧一切去做。

「賴有一矣」,還好,在財色名食睡五欲當中,只有色欲這麼厲害。「若使二同」,假如還有其他一欲,也像色欲有這麼大的魔力,那就不得了啦!「普天之人,無能為道者矣」,普天之下所有的人,恐怕沒有一個人肯發心學佛修道了。可見,色欲會障礙我們的道心與修行。

依照佛經中說,要對治色欲,必須作九種觀想,譬如說男女之愛,無論是男的很疼愛女的,或者女的喜歡男的,但是事實上不可以的,那怎麼辦,就要作九種觀想:1.青瘀:人既然死了,風吹日曬,屍體變為黃赤色,再發黑青色。2.爛:死屍皮肉腐爛。3.脹:屍體膨脹。4.膿血:死屍的膿血流了出來。5.蟲蛆:死屍進一步生了蟲,被蟲啃啖著。6.壞:皮膚破裂、腐爛。7.散:皮肉全都爛掉,只剩下七零八落的筋骨。8.燒:死屍用火燒為灰燼。9.白骨:剩下一堆散亂的白骨。

這是佛經裏說的,一個人如果想克服愛欲心,想修學佛道,應當以這九種觀想來對治它,才能用功,否則的話,就為色欲所包圍,沒有辦法學道。

因此,《楞嚴經》說:「淫心不除,塵不可出。」一個人的淫欲心如果不能夠斷除的話,就沒有辦法跳出塵世,脫離苦海。

第二十五章 欲火燒身

佛言:愛欲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釋迦牟尼佛又告訴我們:「愛欲之人,猶如執炬」,大凡迷戀於愛欲的人,就好像手中握著一個火把,「逆風而行」,比如吹著南風,我們向南方走去,頂著南風向前去,叫逆風而行。這火把一直燒著,最後怎麼樣呢?

「必有燒手之患」,一定會燒傷自己的手,這叫做「惹火燒身」。

本章說明如果我們迷戀愛欲,不順佛道,將來會燒毀了法身慧命,這一點必須要特別注意!

第二十六章 天魔嬈佛

天神獻玉女於佛,欲壞佛意。佛言:「革囊眾穢,爾來何為?去!吾不用。」天神愈敬,因問道意。佛為解說,即得須陀洹果。

前章釋迦牟尼佛只是告誡大家,對愛欲、情欲,應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去看待它,本章,可以說是佛現身說法,把他自己過去所經歷的事情告訴大家。

天神,就是佛經中常提到的魔王,名叫波旬。當初釋迦牟尼佛在菩提樹下,將要成正覺的時候,這個魔王心中非常恐懼,擔心有了佛,他的子孫豈不是要減少了,因此,他存心擾亂,阻擋佛成就道業,起初,派了很多魔兵魔將,用武力來對付佛,但是釋迦牟尼佛並不感到害怕,不為所動。魔王第二步便派魔女來擾亂佛。

因此,「天神獻玉女於佛」,天神把他如花似玉的女兒獻給佛。我們大殿中木雕的釋迦佛八相成道圖,在角落口有幅釋迦牟尼佛在菩提樹下修行,有群女子在他身邊跳舞唱歌的圖像,就是魔女在擾亂佛修行。佛知道她們都是沒有存著好心的,目的是「欲壞佛意」,要破壞佛的道心,不讓他修持成佛。

佛看到魔女,呵斥她「革囊眾穢」,革囊,就是皮的袋子;眾,很多很多;穢,就是骯髒。意思是指魔女,形貌雖然生得這麼漂亮,但是心不端正,滿肚子都充滿了骯髒,外表的軀殼雖然美麗,只不過是個臭皮囊罷了!

「爾來何為」,你這樣不覺自己骯髒,而跑到我這裏來做什麼?「去」,你走吧!「吾不用」,我不需要你!

你們想想,釋迦牟尼佛出家之前,是個皇太子,要多漂亮的女孩,就有多漂亮的女孩,他尚且能夠放下,哪里需要這些魔女來給他。

「天神愈敬」,魔王眼看施用硬的、軟的、威脅、誘惑,佛都無動於衷,因此反而對他更加敬重。

「因問道意」,因而,進一步恭恭敬敬的,請問他修學佛道的意思。

「佛為解說,即得須陀洹果」,釋迦牟尼佛修行成佛,目的就是要廣度眾生,既然魔王請問佛法,就很慈悲地為他講解說明,最後,魔王自己去修持,也覺悟了,證得了須陀洹果(初果)。

第二十七章 無著得道

佛言:夫為道者,猶木在水,尋流而行。不觸兩岸,不為人取,不為鬼神所遮,不為洄流所住,亦不腐敗;吾保此木,決定入海。學道之人,不為情欲所惑,不為眾邪所嬈,精進無為;吾保此人,必得道矣!

本章說明修學佛法,要是不執著,能夠精進的話,將來一定可以得道證果的。

「佛言」,釋迦牟尼佛對我們說:「夫為道者」,我們修學佛道的人。舉一個譬喻,「猶木在水,尋流而行」,就好像一根木材,浮在水面上,順著水流的方向漂流著。「不觸兩岸,不為人取」,它在河流的中間,不會碰到兩岸,而且在中途也不會被人家把它撈起來拿走。同時,「不為鬼神所遮,不為洄流所住」,不會被鬼神把它阻撓攔住,也不會被洄流,就是漩渦,漩轉的水,把它圈住了。「亦不腐敗」,這根木材的本質很堅固,雖然浸在水中很久,但它沒有腐臭敗壞。

「吾保此木,決定入海」,釋迦牟尼佛說:我可以保證,這根木材,最後一定會流到大海中去的。

上面的經文,很容易理解,相信不用講,大家也會明白的,不過,我這裏想把幾種譬喻的要點舉出,稍微闡解一下:

(一)尋流:就是順流。是譬喻修行的人,如果順著佛道去修持,把一切煩惱、情愛都掃除掉,內心非常清淨,可以說到達了一心不亂的境地,這就好像水的本性,一般都是順流而下的。

(二)兩岸:是譬喻修道有兩重障礙。第一,凡夫貪愛物欲:一般俗人,都是對物質存著貪心,愛取的欲望,也就是喜歡的東西,希望占為己有。第二,外道執著邪見:外道,佛在世的時候,印度有各種各樣不同的宗教,佛教通稱他們為外道。外道往往執著不正確的思想見解,如修苦行可以獲得解脫,就是一種邪見。

兩岸,也可以說是執著斷見(人死如燈滅,什麼都沒有了),或是執著常見(世界上的一切是永遠存在的),這是不同的兩邊。有時候,兩岸也可以譬喻為「空」和「有」,凡夫由於受情愛所迷惑,把一切人、事、物都看成是實實在在的,而加以執著,認為是「有」的。外道卻認為一切是虛無不實在的,因此而執著「空」。

我們如果依佛法的中道而修行,就不會有「常斷」、「空有」偏於一邊的執著,也即是不會觸到這兩岸了。兩岸,也可以解釋為對生死的此岸,和涅槃的彼岸,兩方面都不執著,自由自在地修行,不被外道的邪見所阻撓。

(三)鬼神:在中國人的思想中,都認為人死為鬼,死了以後就是做鬼了,所以說:「鬼者,歸也。」一個人死了以後要回老家。其實,這種思想是不對的。依佛教說,鬼是六道的眾生之一,人死了不一定會做鬼的,我們也可以做人,升天,也可以到西方去呀!

提到鬼,《金剛明經》說:「鬼,威也,能令他威其威也。」鬼,好像很威風,大家都很懼怕他。該經也說到神:「神,能也,大力者,能移山倒海;小力者,能隱現變化。」神是很有能力的,他有神通,能力大的,可以移山倒海,能力比較小的,也會作種種變化。

事實上,依佛經講,鬼神可以說是一類的,由他有沒有「福德」作為標準。積善,有福德,死後變成神,好像城隍、土地等,就是神了。沒有福報的,就成為鬼,例如餓鬼。

我在這兒附帶告訴大家,一個學佛的人,只有虔誠地拜佛,至於什麼神啦、鬼啦,最好「敬而遠之」,不宜去供奉、禮拜他。老實說,你今天去供養他,禮拜他,明天不去了,他一旦生了氣,你的麻煩可有得受了。我們拜佛,佛菩薩不會生我們的氣。

(四)洄流:譬如常人醉生夢死,在六道中輪迴不息。

(五)腐敗:好像不肯相信佛法,誹謗佛的人,和腐爛的東西沒有差別,所謂「朽木不可雕也」。

以上講的是譬喻,下面的經文,才是講佛法。

「學佛之人,不為情欲所惑,不為眾邪所嬈,精進無為。吾保此人,必得道矣。」我們發心修學佛法的人,最主要的,不要被世間的五欲和一切的世情所迷惑,也不要為種種的邪知邪見,以及鬼神所阻撓。我們只有一心一意地精進修持,向著清淨的無為法──涅槃的目的去修學,這樣修道的人,就像上面所說的木材順水流的譬喻一樣,我也可以保證他必定可以很順利的得道、證果的。

第二十八章 意馬莫縱

佛言:慎勿信汝意,汝意不可信;慎勿與色會,色會即禍生。得阿羅漢已,乃可信汝意。

有一句成語,叫心猿意馬,我們的心,好像猴子一樣的,一天到晚不停地蹦蹦跳跳。我們的意識(心、意識,是同一個精神作用),好像無韁的野馬,到處賓士。因此,本章教誡我們:意識這匹野馬,我們不可以隨便放縱它,必須把它看好。

「佛言:慎勿信汝意,汝意不可信」,佛告訴我們:必須謹慎、小心,不要隨便信任我們那放逸不羈的意識,也就是不要隨便相信我們這一顆妄心,因為我們的妄心一天到晚向外奔跑、攀緣,總是和無明、愛欲、邪見、驕慢相應的,一旦放出去,就會被外物迷住了。

孟子曾經說道:「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我們為什麼要做學問呢?沒有其他的原因,只是為了求得能夠「放心」。這地方的「放心」,不是平常我們所說的,對某人或某事很放心,無所牽掛。這裏的意思是指放縱你的心。孟子曾經舉了一個譬喻:我們家裏豢養雞鴨等動物,早上把它放出去,到了晚上都要一一找回家關起來。但是我們一個人的心,每一天都在外面奔跑,卻沒有一個到了晚上,會想一想,我這顆心有沒有找回來?因此說,學問的這一個道理,沒有其他的,只是希望把放出去的心收回來。這兩句話的意思跟佛教是很接近的。因此,意馬莫縱,不要放縱我們的妄心,也就是求其放心。

「慎勿與色會」,上面說的是要小心,不要把心隨便放縱出去,這裏釋迦牟尼佛更告誡大家,千萬要謹慎、小心,不要一味地跟女色接近,為什麼?「色會即禍生」,常常在色欲方面追逐,這是個禍根,會產生很大的麻煩和禍害。《佛說四十二章經》是佛遺教三經之一,主要是對出家人講的(當然包括了四眾),非常強調對「色」,不可乙太接近、太熱了,否則,在道業上是一種障礙。

那末,這樣說來,對於女性就應該退避三舍,不要接近,也不要跟她講話了?不!必要的時候,當然可以在一起,不過,你必須克苦修持,時時運用觀想的功夫,如下一章所講的,把對方當作是媽媽、姊妹、女兒,如親骨肉一樣看待。

等到你證「得阿羅漢已,乃可信汝意」,阿羅漢,已經證了四果的聖人,是最有把握的,他已經消除了業障習氣,在意識思惟方面,不再會有錯誤了,當他面對外境的時候,心意識的種子不再現行,一切不動於心,心也不會亂跑了,女色當前,也不會被愛欲所纏縛──已超越了色欲的障礙。因此,當你證得了阿羅漢的時候,就可以信任你的意識了

第二十九章 正觀敵色

佛言:慎勿視女色,亦莫共言語。若與語者,正心思念:我為沙門,處於濁世,當如蓮華,不為泥汙。想其老者如母,長者如姊,少者如妹,稚者如子。生度脫心,息滅惡念。

本章說明,我們面對女性時,所應表現的態度,以及應該具備正確的心態。

佛同我們講,你們最好要謹慎、小心,不要隨便看女人,「慎勿視女色」,講得通俗一點,就是不要隨便去看女性。「亦莫共言語」,也不可以與他們講話。「若與語者,正心思念」,萬一有必要的時候,像要做事或講話,當然是可以的,但一個正人君子、佛教徒,尤其是出家人,要與女性接觸、交談,必須先純正自己的思想,想到「我為沙門」,我是一個出家人,「處於濁世」,處在這個五濁惡世,很骯髒的世間,「當如蓮華,不為泥汙」,應當像蓮花那樣,生長在污泥當中,卻不被它所染汙,蓮花的偉大就是在這個地方。你看,所有的佛菩薩,都是坐在蓮臺上,蓮花是最清淨,最潔白的。所以我們一個出家人,就要像一朵蓮花那麼清淨。

「想其老者如母」,我們跟女性接觸的時候,應該要用什麼樣的態度?存著什麼樣的心理呢?以年齡來分吧,年紀大的、老的,就要把她觀想、當成自己的媽媽吧!「長者如姊」,比我們年長、或者和我們同齡的,把她當作姊姊,「少者如妹」,比我們年輕的,看成好像是自己的親妹妹一樣,「稚者如子」,幼稚的,年紀比較小的,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看待。你假如對所有的女性,都把她看成是自己的媽媽、姊妹、女兒,那你就不會生起邪念。這個時候,你還要「生度脫心」,生起救度她,讓她脫離痛苦的慈悲心,「息滅惡念」,把淫欲的邪念息滅掉。

雖然,這是佛告誡沙門(所有的男性),跟女性接近的時候,應該採取的心態。同樣的道理,也可以說,站在女性的立場,對待男性,也應該當成自己的爸爸、兄弟、兒子看待,視為嫡親的骨肉,就不會產生不好的念頭了。

以下,我再講一個因果故事,說明在冥冥當中,有道德的行持,積下陰德,會得到好的報應,這故事是出自《壽康寶鑒》。

話說在浙江杭州,有一位姓柳的書生(讀書人)。為了求取功名(做官),所謂「十年寒窗」,每天都埋頭用功,因此,身體非常虛弱,雖然只有二十多歲,看起來已經是三、四十歲的樣子了,可以說是個文弱書生。

有一天,他出門訪友,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走到了曠野,驟然下大雨,怎麼辦?忽然看見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座破廟,於是,他三步拼成兩步地跑進去避雨,剛喘過氣來,卻發現裏面早已有一個女子也正在那裏避雨。

這個女子生得非常漂亮,正面對著無情的風雨,不能回家而感到萬分焦慮,忽然見到姓柳的書生進去,不免吃了一驚,心中嘀咕著:

「哎呀!這麼晚了,外面的風雨那麼大,又來了一個男的,怎麼辦呢?她心中感到非常恐慌,卻又被風雨所阻擋,沒有辦法離開,只好靜靜地坐在一旁,聽其自然的演變。

柳生看到這花容玉貌的女子,難免不動心了,這時候,他抬頭看到牆壁上,有一首戒淫的詩:

萬惡淫為首,死路不可走;

天配夫婦緣,淫孽可造否?

所有罪惡的事,邪淫居第一位,是最大的罪魁。這是一條死路,是不可以走的,不可以隨便侵犯人家。要知道,成為夫婦,是前世姻緣所註定的,邪淫這一種罪孽,是可以隨便去造作的嗎?不可以,絕對不可以輕舉妄動啊!

柳生本來是想入非非的,但他是個讀書人,知書達理,看了這首詩,心馬上定了下來,邪念整個消失了。

於是,他就遠遠地在一旁打坐,好像老僧入定似的。

這女子看到他的舉動,倒反過來欣賞他了。心想:「奇怪!我平時在路上,所碰到的異性,不是兩個眼睛緊緊地盯著我,就是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不停,怎麼這個書呆子連一眼都不看我呢?」

她越想越感覺得好笑,不禁笑出聲來了。

這一笑,引起了柳生的注意,誤以為是對他有意思,他的淫念又動起來了,但是,他馬上想起曾經親近的一位老和尚,很懇切地開示過他。

「當我們遇到女性的時候,我教你一個對治的方法,就是作四種觀想:

「第一、觀想這個女的,平常雖然梳妝打扮得油頭粉面,非常動人,但想到她早上剛起床的時候,那副德相──沾了滿眼眶的眼屎,口臭髒得要命,就不會生歡喜心了。

「第二、觀想這個女的,剛剛吃罷了酒席,醉昏昏的東倒西歪,站立不穩,酒精在她肚子裏面翻騰發作,不斷地嘔吐,滿地都是穢物,臭氣沖天,縱然是狗嗅到了,也會急忙跑開,你要是想到這種情形,還會愛她嗎?

「第三、觀想她生病時,躺在床上呻吟,骨瘦如柴,整個臉都發黑,長了好多瘡,流膿流血,渾身發臭,你還愛她嗎?

「第四、觀想她外表雖然長得清秀,但是九孔常流不淨,滿肚子的骯髒,你想,她有什麼可愛呢?」

老和尚的開示,不斷地在耳際縈回著,他那蠢蠢欲動的心,因而冷卻下來。就這樣,依然安坐參禪。直到天亮了,兩人各奔東西,回家去了。

這個女人回到家裏,就把她昨晚在破廟的遭遇告訴丈夫(姓王的書生),可是他丈夫一聽,認為世界上那有這樣的君子,反而產生了懷疑心,不曉得他們私底下究竟幹了什麼把戲,無明火馬上冒起三丈,也不問青紅皂白,盛怒之下,就把妻子休掉,趕出家門,這位無辜的妻子,只好默默地回娘家去了。

再說姓柳的這個書生,到京城去赴考,因身體虛弱,精神不足,結果考試的成績很不理想,等於是落第了。考官就把試卷放在廢卷一邊,誰知過了一會,又看到他的試卷放在錄取卷的地方,屢次如此,心中很是納悶,但看他的文章平淡無奇,實在沒有什麼可取的,怎麼這樣奇怪呢?內中必然有原因,於是勉強把他批列為第七十一名,也是最後一名。總而言之,柳生是被錄取了。

錄取以後,再參加會試,到了考場,這時候,王生也在場,他聽到考官問柳生的往事:

「你到底怎麼回事?有什麼陰德呢?」

「我並沒有做什麼特別的事,只是那天晚上在破廟中,曾經發生了這麼一回事……。」

柳生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經過告訴考官。

「啊!這就是你的陰德了。」考官說。

王生在旁,聽到了感到既慚愧又懺悔,立刻上前,向柳君作禮說:

「柳兄呀!我好對不起你,我好慚愧……」

為什麼說這話,考官和柳生都感到莫名其妙。

王生接著,又喃喃地說:

「我太辜負你了,你所說的那女人,就是我太太,你的確是位君子。我現在也非常追悔,誤會了我的太太,把她趕回娘家了!」

「沒關係,既然你太太是清白的,你再把她迎回來呀!」考官說。

就這樣,王生再把太太請回家,同時,請柳君到他家吃飯。

誰知王生有個妹妹,比她嫂嫂生得更漂亮,對柳君可以說是一見鍾情,後來兩人終於結成眷屬,組織了美滿的家庭。

故事到此為止。這是件積陰德的因果故事,主要是告訴我們,對於異性,應當運用觀想功夫,來克制自己的欲念,才不會做出越軌的事情。佛教講因果,是不會騙人的。

第三十章 欲火遠離

佛言:夫為道者,如被乾草,火來須避。道人見欲,必當遠之。

這一章,釋迦牟尼佛訓誡我們,情欲像一團火似的,一不小心,就會被欲火燒死的。

「佛言」,釋迦牟尼佛跟我們說。「夫為道者」,夫,是個文言文的發語詞,「這個」的意思。為道者,就是修學佛道的人,面對情欲的時候,該怎麼辦呢?說一個譬喻,「如被乾草,火來須避」,被,同「披」,好像身上披著一件用乾枯的草做成的衣服,是不能碰到火的。如果一碰到火,必須趕快逃避,不然就會被燃燒了。

這個譬喻,是說我們身體內在的六根──眼睛、耳朵、鼻子、舌頭、身體以及意識,和外在的境界六塵──色、聲、香、味、觸、法,相接觸的時候,就會產生種種不同的感受。當眼睛看到外面的境界(佛法把所有的外境都稱為色法);耳朵聽到的聲音;鼻子所聞到的香味(氣味有香的或臭的,佛法通稱為香,香的叫好香,臭的叫惡香);舌頭所嘗到的是五味(酸、甜、苦、辣、鹹);身體所接觸的,冷、熱等種種的觸覺;還有我們的意識,所存在的法境。(我們所看到的六塵境界,在我們的意識裏面所留下的影像,稱為法。)我們一個人整天從早到晚,就是六根緣著六塵,生起六識,在這個當中,每天就是在六塵五欲的境界中打滾。可見我們一輩子,身心與外面的環境,一直相應、打交道,沒有休息過,這是一般的現象。

但是,這裏經文所說的六塵中的「色」,是指男女之色。有句俗語叫「幹柴烈火」,就是形容男女之色的。而明代蕅益大師曾經把六根譬喻為乾柴,六塵譬喻為烈火,乾柴和烈火碰在一起,會出問題的,所以本經說「如被幹草」,必須小心、遠離。

「道人見欲,必當遠之」,我們一個修學佛道的人,不但是出家的,包括了在家人,佛的四眾弟子,有了五欲、情欲的境界現前的時候,就要把它看成是猛火一樣的。在我們修持還沒達到身心俱「空」的境界之前,換句話說,我們的修持功夫還沒有到家的話,只有採取一碰到色欲境界的時候,就必須跑得遠遠的,不要去接觸它,才不會生起麻煩。

其實,要「避火」,如果進一步把身上所披的乾草衣服拿掉──時時觀照我們的內心,把色欲的念頭連根斷除,不是可以很自由自在地面對現實,所謂「海闊天空任遨遊」,那是毫無障礙的!

過去,我曾經說過,在唐朝的時候,有一個很有名的詩人名叫白樂天,他另外有一個名字叫白居易。他是個虔誠的佛教徒,曾經在杭州當太守(相當於現在的市長、縣長)。有一次,他在假日跑到秦望山去拜訪道林禪師,這位禪師不是住在寺廟裏面,而是住在樹頂上,好像鳥兒搭了窩一樣,人家也不知道他的法名,都稱他為鳥窠禪師。

白居易太守見到鳥窠禪師就說:

「師父啊,你為什麼不住在廟裏,卻住在樹上呢?真是太危險了。」

接著,白居易又說:「你住在樹上,要是不小心跌了下來,可能會連生命都送掉的。」

鳥窠禪師說:「我的太守啊,我在這裏不算危險,你太守比我更危險哩!」

「為什麼我更危險呢?」

「在古書上說:『薪火相交,色情不止』,這話你大概也知道吧!主要的我要告訴你,你每天在官場當中,為『名』『利』所包圍,總是為了它在那兒奔波、應酬,要是不小心,就會摔倒,不是比我更危險嗎?」

我為什麼要把這故事引來告訴大家,因為本章經文,說到「如被乾草,火來須避」,而禪師說白居易在官場名利中打滾,雖然高官厚祿,但是「薪火相交」的,一旦摔下來,那是更危險啊!

第三十一章 心寂欲除

佛言:有人患淫不止,欲自斷陰。佛謂之曰:「若斷其陰,不如斷心。心如功曹,功曹若止,從者都息。邪心不止,斷陰何益?」佛為說偈:「欲生於汝意,意以思想生;二心各寂靜,非色亦非行。」佛言:此偈是迦葉佛說。

這一章的主題是講,斷絕色欲的根本,光從形式上、外表、或者生理上下手是不行的,必須從心理上來解決問題。

「佛言」,佛對我們說。「有人患淫不止」,曾經有這麼一個不正常的人,他的淫欲心非常的強盛,就埋怨自己:「怎麼我的業障這樣重呢?有什麼辦法呢?那好了,我還是把我的命根割下來。」因此,「欲斷其陰」,陰,佛經中稱為男根、女根,就是生殖器。這個人感覺得自己的淫欲心太重了,他為了解決問題,想把生殖器割下來,但是這樣做,問題解決得了嗎?

「佛謂之曰,若斷其陰,不如斷心」,釋迦牟尼佛知道了以後,對他說:「你這個人怎麼這樣糊塗,你假使要把你的生殖器割掉,淫心還沒有斷,哪里是根本的辦法,倒不如把你那衝動的淫欲心斷了,才是從根本去解決問題。」

接著,佛就說了一個譬喻,「心如功曹」,功曹,是漢朝時代一個官職的名稱,相當於現在的參謀長、總司令之類,發號施令的指揮官。我們的心,就是我們人生的主宰,指揮著我們,好像一個指揮官一樣,主使著我們的言行。「功曹若止」,我們只要把這個指揮官解決了,等於說不要讓它發號施令,「從者都息」,主將要是停止了指揮,隨從他的這些人,是服從上級命令的,當然也就不會有所作為了。我們一個人的舉止行動,完全是靠意識在指揮,如果意識停止行動,邪念也就跟著停止下來,所以說「心如功曹,功曹若止,從者都息。」

「邪心不止,斷陰何益」,你假使這種不正當的、邪惡的淫欲心不能徹底地制止它,縱然是把生殖器割掉,又有什麼用呢?

「佛為說偈」,釋迦牟尼佛接著說了一首偈。偈,是佛教的一種文體,一般都是每句四字、五字、六字或七字,每四句成為一偈,沒有押韻的。

「欲生於汝意,意以思想生;二心各寂靜,非色亦非行」,我們的欲念從何而來的,為什麼會產生淫欲心呢?「欲生於汝意」,意,就是意識,唯識學稱為第六識,它能夠記憶、分別、判斷,甚至指揮我們的行為。欲心是從我們的意識生起來的。那末,這個意識又怎麼會生起來的,從何而來的呢?「意以思想生」,意識是從我們的思想引起的,我們胡思亂想,想入非非,這個時候,就生起情欲心來了。我們假如要制止情欲,就是先要把意識這個罪魁抓住了,把想入非非的思想停止下來。

「二心各寂靜」,二心,指意和思想。唯識學把八識──眼、耳、鼻、舌、身、意(前六識),第七末那識和第八阿賴耶識稱為心王,在心理學上,它們是當頭頭的。至於思想,是唯識學五十一個心所之一。「二心各寂靜」,假使我們的心王(意識)和心所(思想),把胡思亂想、種種不正確的邪念都歸於寂靜,不要讓它再活動,「非色亦非行」,你在心理上既然對於色欲,男女關係,能夠把主腦控制了,那末,在行動上當然也不會越軌了。

「佛言,此偈是迦葉佛說」,釋迦牟尼佛特別告訴我們,這首偈是迦葉佛所說的。迦葉佛,中譯為飲光佛,是過去七佛中的第六尊佛。換句話說,釋迦牟尼佛是由迦葉佛授記來成佛的,佛佛道同,對眾生的教誡是同樣的,釋迦牟尼佛就把這首偈引來教導我們。

講到這裏,我再舉一個類似的小故事,來說明心理活動是行為的主導。

過去有一位禪師,他收了一個小徒弟,一向都跟著他修學,出去也隨在他身邊。有一天,他們師徒出遠門,途中經過一條小河,這裏不見擺渡的,有一座橋,年久失修也壞了,要過河,唯一的辦法只有涉水過去,但是在河中,有一個地方水流得很急,也是讓人心驚膽怯的。

當禪師和他的徒弟要涉水過河的時候,突然來了個漂亮的小姑娘,看樣子也是要過河的,卻站在河邊楞住了。

禪師看到小姑娘為難的樣子,知道她膽小不敢過去,心想:「不如我助她一臂之力吧!」於是就把她背在身上馱到對岸去了,小沙彌當然也跟著過去了。

但是,從這一天開始,一連幾個月小沙彌都是沈默冰冰的,一句話也不講,好像心事重重似的。

禪師實在忍不住,就問他:「你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整天悶悶不樂的?」

小沙彌說:「師父常說,我們學佛的人,要遠離女色,也不要碰到女人家,就是儒家也說『男女授受不親』,要規規矩矩的,您怎麼可以把女孩子背過河呢?」

啊!原來如此。禪師聽後哈哈大笑,很溫和地說:

「哎呀!好徒弟呀!那一天我把小姑娘背過河以後,就放下了,從來也沒有想到這回事。真想不到,這幾個月來,你居然在心理上都把這個觀念背著,真是背得太辛苦了!」

這個故事就是說意識,在心理上的觀念,是很重要的,在小沙彌的心中,認為出家人不能碰到女人,何況把她背過河,真是不像話。但是,禪師為了方便助人,才有這樣的舉動,他根本沒有其他的念頭。可見,在心理上樹立正確的觀念,比外表的形式更重要。

第三十二章 我空怖滅

佛言:人從愛欲生憂,從憂生怖;若離於愛,何憂何怖?

這一章說明人生充滿了煩惱與痛苦,舉出了憂愁和恐怖這兩種煩惱,是從愛欲而來的,假使人生沒有愛欲的話,也無所謂憂愁、恐怖了。

「佛言」,釋迦牟尼佛跟我們說。「人從愛欲生憂,從憂生怖」。人因為終日生活在愛欲當中,由於愛欲心重,自私自利,對一切貪戀不捨,於是產生憂愁。因為有了憂愁,就產生種種的恐懼怖畏。

「若離於愛,何憂何怖」?要是我們能夠捨離愛欲、惡念,把愛的罪魁斬斷了,哪里還有什麼憂愁恐怖呢?

在佛經中,講到憂愁怖畏的很多很多,我先簡單地舉出七種憂愁:

(一)身力:我們的身體有沒有力量。當我們年輕力壯,身體能夠承擔的時候,挑一百斤算不了什麼;年紀大了,體力差的時候,拿個十斤就感到吃不消了,所以體力不好,會使我們感到憂愁,你相信嗎?

在二十四孝裏面,其中有一則故事是:漢朝有一個孝子名叫伯愈,他是個非常孝順的孩子。媽媽對他的管教很嚴厲,只要他稍微一點不守規矩,就會打他,但他從來不流淚。有一天,他媽媽又拿了拐杖打他,他竟然嗚嗚地哭了。

媽媽感到很奇怪,說:「伯愈啊,你怎麼這樣沒有出息,一挨打就哭了。過去我每次打你,你從來沒有哭過,今天我只不過輕輕地打了你一下,你居然哭了。」

他說:「媽媽過去打我,我感覺得痛,現在你打我,不痛了,這表示你老人家體力差了,沒有力氣打我,使我這個做兒子的感到內心很痛苦!」

這短短的故事,正是說明父母體力差,身體沒有力量了,使做兒女的感到憂愁。

(二)壽命:每個人都希望長命百歲,但是我們的壽命畢竟有限的。古人說:「人生七十古來稀」,能夠活到七十歲已經了不得了。不過,現在醫學很進步,活到八、九十歲是沒有問題的,你看攝影家郎靜山教授,活到一百歲,身體還是很強壯的,但那是極少數。當一個人的生命,將要到盡頭的時候,能夠有把握到西方去當然很好,最怕的是不知所從,不曉得要到什麼地方去,才是讓我們憂愁的。

(三)疾病:我們身強力壯的時候,往往不會想到健康的寶貴,當我們一旦病了,才知道人生是痛苦的。所以說:「英雄只怕病來磨。」要是我們和病魔結下了不解之緣,受盡了病魔折磨的苦楚,這日子要挨到什麼時候呢?這是使我們感覺到憂慮的事。

(四)罪惡:俗語說:「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千萬別以為做了虧心事,人家不會知道,其實,天知道,地知道,佛菩薩也知道的。當我們犯了罪過,時時耽憂,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警察抓去,在內心深處,存在著一種罪惡感,這是很憂愁的。俗語又說:「日間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不吃驚!」意思就是,如果沒有犯罪,心安理得,要是犯了罪過的話,就會感到憂愁了。

(五)殃禍:招了禍害,或者意外,也會使我們耽憂的。俗語說:「無事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我們看到報紙上的新聞,怎麼無緣無故地,飛機從天空掉下來,把人壓死了,或者分明是站在高高的地方,卻被車撞死了。還有地震、水災、火山爆發,種種的自然災害,究竟什麼時候發生?都是常常使我們憂慮的事。

(六)別離:所謂生離死別,是人生八苦之一,也是我們所憂愁的。活著的時候,恩恩愛愛的,一旦分離了,那一天才能夠再見面呢?這下子假使大限來時,死了,更不用說了,黃泉路上,還有見面的機會嗎?這是人生常常憂慮的事。

(七)死亡:死亡是人生的定律,最後這一關,誰都免不了的。但是,究竟什麼時候會死?死了到什麼地方去?是大家所憂愁的。

這七種憂慮,是佛經所記載的,另外,佛經中還講到五種恐怖,給我們感覺到害怕的事。

(一)不活:譬如說刑事犯,要槍斃或者絞刑伏法;或者得了絕症,來日已經不多,那種恐怖真是不得了的。

(二)惡名:我們每一個人都希望有好的名譽,但是有了臭名,將會遺臭萬年,也是讓人害怕的。平常我們說:「人怕出名,豬怕壯。」一個人最怕的是出了名,一舉一動都受到大眾的注意。尤其是惡名昭彰,到處受到人家的指責,他難道還會心安嗎?而一般人家養豬,長得肥肥胖胖的,很快就要遭受被屠宰的命運了,到了屠宰場,同樣的,畜生也會感到害怕的。

(三)大眾威德:我們在少數幾個人面前,是很大方的,可是,人多的時候就膽怯了。好像一個人在台下,嘰嘰呱呱地大發偉論,而站在講臺上,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中感到很慌亂,什麼原因,就是大眾的威德把他壓下來。當一個人做錯了事,受到輿論的抨擊,使他攝服於社會公論的威力之下,有道德心的人,就會感覺到害怕。因此,一個小人見不得君子,就是大眾威德的一種恐怖。佛經告訴我們,要有「見眾不畏」的心,看到好多人也不感覺害怕,這大眾威德,你要自己能夠堅強,把膽量壯起來。

(四)死亡: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當我們臨終的時候,是最害怕的,所以,死亡是我們最怕的一件事。

(五)墮惡道:佛經講,一個人做了任何的壞事,或者做了罪大惡極的事,將來死了,會墮到地獄、餓鬼、畜生──三惡道裏面,變牛變馬、變成餓鬼,甚至墮入地獄裏面去了,痛苦是受不完的,所以,實在是讓我們感到害怕的

以上是佛經裏面所講到的憂慮和恐怖的種類。

儒家孔子也說:「智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

有智慧的人不會感到迷惑;具有仁慈心的人不會憂愁;勇敢的人不會害怕。因為智者、仁者、勇者,他們大公無私,光明磊落的胸襟,不再存著愛欲的私心,才能夠達到不惑、不憂、不懼。可見消除愛欲,不論是世俗人,或是修學佛道的人,都是非常重要的。

本章題目叫〈我空怖滅〉,說明為什麼我們會有種種憂愁苦惱?為什麼會生起恐怖的心理呢?這源自於「我」,什麼都以「我」為中心,什麼都是「我的」,因此,患得患失,沒有的時候,我們希望得到它,擁有了以後,又怕丟失掉。人生就因為「我欲」在作怪,才會有許多的憂愁怖畏,要是沒有貪愛、愛欲,就會自由自在了。

第三十三章 智明破魔

佛言:夫為道者,譬如一人與萬人戰。掛鎧出門,意或怯弱:或半路而退,或格鬥而死,或得勝而還。沙門學道,應當堅持其心,精進勇銳,不畏前境,破滅眾魔,而得道果。

這一章是用譬喻來說明,一個學道的人,尤其是出家的沙門,必須具足戒定慧,精進地修持,才能夠破除一切的魔障,證得聖果。

「佛言」,釋迦牟尼佛跟我們講:「夫為道者」,一個修學佛道的人,不論是出家的比丘、比丘尼,或者在家居士,打一個譬喻吧!「譬如一人與萬人戰」,好像上戰場,單獨一個人跟一萬個人打仗。

「掛鎧出門」,現在打仗,由於科學發達,武器完全機械化,可是,古時候打仗,兩陣對壘,是用刀劍面對著面而戰,因此,在交戰的時候,必須佩戴鎧甲(盔甲),防護身體,以防被敵人刺傷。我們看古裝的戰爭片或者連環圖,將士全身披著盔甲,好像樓上大殿供奉的兩尊護法神──韋馱菩薩和伽藍菩薩那樣的裝束。所以,古時候作戰,將領和士兵,都是武裝整齊地上戰場,迎敵戰鬥的。

在生死關頭,不是每個人都視死如歸的,「意或怯弱」,有的意志比較不堅強,或者膽小的,還沒有交戰就已經生起恐懼心來了。「或半路而退」,他或者走到半路,或者在激戰中,就開小差,臨陣而逃了。

「或格鬥而死」,有的不怕死的,就拼命往前衝殺,存著「破釜沈舟」的決心,(打仗的話,假如要經過河流,一過河上了岸,先把煮飯的鍋子打破,還有過河的船,也把它沈到水裏去,表示絕不後退,只是向前沖),不惜犧牲生命。

「或得勝而還」,也有的拼命地衝鋒陷陣,戰勝了敵人,凱旋榮歸。

以上所說的,都是形容在打仗的過程中,有這幾等人。釋迦牟尼佛把它借來作為譬喻。

例如:

(一)一人:是譬喻專心學道的人。

(二)萬人:是譬喻我們無始以來的種種煩惱和習氣。

(三)戰:是譬喻用戒、定、慧三學,去消滅一切的煩惱魔軍。

(四)掛鎧出門:是譬喻出家受持淨戒。

(五)怯弱:譬喻學道的人,道心不夠堅固,戒定力不夠,受不起環境的考驗。

(六)半路而退:譬喻一個發心修行的人,修了好久,還是沒有消息(證果),因此對於自己的修持,產生了懷疑,或者對佛法,失卻了信心,定力不夠而退轉道心,不再修持了。

(七)格鬥而死:是比喻修行人,雖然奮勉修行,當他面對著眼前的境界,或者內心的煩惱時,由於慧力不足,不能以智導情,以至於修行了一輩子,也沒有辦法證得聖果。

 

(八)得勝而還:這比喻修行人,以他無比的信心和堅固的戒、定、慧力,化除了種種的阻礙、魔障,最後達到了證得聖果的目的。

 

「沙門學道」,我們出家的沙門,修學佛道,就同打仗一樣的,有種種不同的心路歷程。不僅是修道這樣,就是俗語也說:「人生如戰場。」甚至有的說:「商場如戰場」,可見不論做任何事,都是要戰戰兢兢的,時時刻刻地好像在戰鬥,絲毫也不能鬆懈下來。

我們學佛的人,也是一樣的,「應當堅持其心,精進勇銳,不畏前境」,我們應該要堅固我們的道心,不要稍微受到一點不如意的事,遭遇到一點點的打擊、挫折,就心灰意冷了。我們必須發起勇猛精進、不退轉的心,恁憑眼前的環境怎麼樣的艱苦、困難,境界當前,絕對不向它投降。

「破滅眾魔,而得道果」,依佛學講,人生最大的魔障有天魔、死魔、煩惱魔、五蘊魔等種種的邪魔外道。這種種魔境現前的時候,我們要運用戒、定、慧三學的力量,把這些魔難克服、消滅,最後可以證得聖果。依小乘來說,可以證到阿羅漢果;依大乘來說,也可以證到佛果。這就是我們以作戰的精神來修持,所獲得的果報。

這一段,就是說明在修學佛道的過程當中,我們不管遭受到什麼魔難或打擊,都不要畏懼,最後,我們才能夠得到勝利。

講到這個地方,我再說一個小小的故事:

釋迦牟尼佛有十個大弟子,其中有一位名叫舍利弗的,他本來是一位小乘的阿羅漢,後來,他認為小乘屬於自利,發出離心,只求自己了生脫死;而行菩薩道.救人救世,可以解除別人的痛苦。因此他發了大心,要修學菩薩行,利益眾生,如果眾生有什麼苦難和需求,他一定要滿足人家的要求。正如佛經說的:「不為自己求安樂,但願眾生得離苦。」他要實踐菩薩的這種利他的精神。

舍利弗發了這個大願,感動了天神。天神是有他心通的,於是他盤算一番,暗中道:

──好!舍利弗要做菩薩,我得去試一試他。

於是這天人就從天上下來,搖身一變,變成一個孝子,在路旁嚎啕大哭。

舍利弗看見他哭得這麼傷心,不禁生起了悲憫心,說:

「年輕人,你為什麼這樣悲傷呢?我是個修學菩薩道的人,你有什麼困難,不妨跟我說,我一定盡力幫助你。」

「不必說了,你沒有辦法做到的!」

「你不妨講一講嘛!我能夠做得到的,一定幫你的忙。」

這年輕人聽到舍利弗說得如此誠懇,心中又是一陣抽痛,最後才說:

「唉!我媽媽得了絕症,看過醫生開了藥方,這醫生好奇怪,什麼藥引子他不好放,卻說需要人的眼睛,而且又是修行人的眼睛,我想:誰不愛惜自己的眼睛?誰願意施捨給我呢?這件事怎麼辦得到呢?我只有眼睜睜地看著媽媽死掉,怎不叫我感到傷心痛苦呢?」

「你可以想辦法啊!這件事情雖然很困難,但是釋迦牟尼佛講過:我們要成佛,必須經過三大阿僧祇劫的修持,要能夠捨棄我們的頭目髓腦。你既然需要一隻眼睛,我就布施給你吧!」

說著,舍利弗下了決心,馬上把自己的眼睛挖下,送上去說:

「年輕的朋友,這眼睛給你,帶回去給媽媽治病吧!」

「別急啊!我話還沒有講清楚哩!你都不要急嘛!醫生說我媽媽需要的是右眼,不是左邊的那一隻,你搞錯了!」

啊!聽了這話,舍利弗的心頓時冷了半截,但隨著念頭一轉,我既然發了菩薩心,要行菩薩道,好吧!救人救到底,索性把右邊的眼睛再挖下來給他。

為了要做菩薩,舍利弗就忍痛再犧牲右眼,送給年輕人,自己卻成為瞎子。

諸位聽到這裏,一定很受感動,認為舍利弗能夠捨己為人,非常偉大。但是,事情卻出乎意料之外,這年輕人接過眼睛,馬上用鼻子嗅了一嗅,說:

「哎呀!這眼睛怎麼腥味這樣重呀!」

又說道:「人家說一個真正有修行的人,他的眼睛一定是很香的。我聞到你的眼睛,真是腥得要命,我媽媽怎麼可以吃呢?」

於是,他把眼睛往地上一摔,接著又用腳把它踩碎。

舍利弗雖然已經是個瞎子,看不到他的動作,卻可以聽得到他的舉動,心也被他踏碎了,非常感歎地說:

「眾生真是難度啊!要做菩薩,可沒有那麼簡單,我的兩隻眼睛都施捨了,他居然還嫌棄,說是腥味重。啊!我不當菩薩了,還是做小乘人,自己了生脫死算啦!」

這時候,天人現出原形,說:

「啊!舍利弗尊者,你真是太偉大了!你真正是為了救眾生啊。你有這一份慈悲心,佛菩薩和龍天護法,會保佑你的,你的眼睛一定可以復明。」

就這樣,舍利弗雙眼隨時就復明瞭,又繼續地發大心,行菩薩道

我引這個故事,是因為講到「沙門學道,應當堅持其心,精進勇銳,不畏前境」,逆境當前的時候,我們不能氣餒,才能夠完成佛道。所以,奉勸在座的善友,你們學佛,要明白佛的真理,不要只是拜拜、求佛菩薩保佑。假如有一天,佛菩薩要是沒有保佑,你就灰心,不再信佛了,那多可惜啊!

本寺每逢初一、十五、二十三日,除了大家共修而外,為什麼要講經呢?就是希望大家能夠明白佛教的道理,多多用功修學佛道,才能得到真正的受用。

第三十四章 處中得道

沙門夜誦迦葉佛遺教經,其聲悲緊,思悔欲退。佛問之曰:「汝昔在家,曾為何業?」對曰:「愛彈琴!」佛言:「弦緩如何?」對曰:「不鳴矣!」「弦急如何?」對曰:「聲絕矣!」「急緩得中如何?」對曰:「諸音普矣!」佛言:「沙門學道亦然,心若調適,道可得矣。於道若暴,暴即身疲;其身若疲,意即生惱;意若生惱,行即退矣;其行既退,罪必加矣。但清淨安樂,道不失矣!」

本章題目〈處中得道〉,就是告訴我們,一個學佛的人,修行的方法。應該善於調理身心,合乎中道才好。就算是我們做事,也要適得其中,不可以走極端,或是偏於一邊,應該採取中道之行。

「沙門夜誦迦葉佛遺教經」,一個出家人,除了白天用功而外,晚上還要誦經的,因此,《佛遺教經》中說:「初夜、後夜,亦勿有廢;中夜誦經,以自消息。」也就是要用功誦經。誦與念不一樣,念是對著經本子讀;誦是不看經本而背誦。我們常常念經文,念熟了就自然會背。迦葉佛,中譯飲光,指這尊佛的光明普照,超過了太陽光和月光。他是七佛之一,釋迦牟尼佛在迦葉佛的時代是位菩薩,稱為護明菩薩。當迦葉佛滅度以後,釋迦牟尼佛繼承了他的法王寶座,所以能夠流傳迦葉佛的遺教經。

一個家長,當他將要去世的時候,往往給家人留下遺囑,囑咐重要的事情。同樣的,佛臨涅槃的時候,也要將他對弟子的教誡講出來,這種經稱為《遺教經》。這裏說,有一個沙門,在半夜裏很用功地念誦迦葉佛所遺留下來的這一部《遺教經》。

「其聲悲緊,思悔欲退」,由於他所念的這一部經,不是一般的典籍,而是迦葉佛要離開這個世界時,殷切教導的《遺教經》,當然是最重要的話,因此,這位出家人念誦的時候,感觸很深,念著念著,念的聲調變得非常的悲愴淒涼,好像要哭出來似的,而且帶著幾分急促、緊張。念到最後,自己萬分的感慨,想到自己出家以來,這麼用功的修行,到頭來卻是一無所得,既沒有證到聖果,也不能了脫生死,他就很懊惱,很後悔,認為當初要是不出家,也不必吃這麼多苦頭了。「欲退」,等於說他退了道心,想要還俗。

「佛問之曰」,釋迦牟尼佛知道了他的心理,很慈悲地問他:「汝昔在家,曾為何業?」你平常是很用功的,這個不談。今天我們來談談別的,我要瞭解瞭解你的過去,你在出家之前,是幹那一行的?

「對曰:愛彈琴!」這個沙門很老實地告訴釋迦牟尼佛,他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事業,只是很喜歡音樂,常常彈琴。

「佛言,弦緩如何?」釋迦牟尼佛說法,所謂觀機逗教,依著講話的物件的根機,而採用那一種方法來開導他。所以,既然這個沙門過去喜歡彈琴,佛便就著彈琴的問題來同他研究。對他說:「任何一種琴都有弦,我們彈琴的時候,要是弦太鬆了,彈起來是什麼樣的呢?」

「對曰:不鳴矣!」這個出家人就告訴釋迦牟尼佛:「效果太差了,彈起來根本沒有聲音。」不鳴,就是彈不出聲音。

「弦急如何?」釋迦牟尼佛又問他:「既然弦非常鬆,發不出聲音,那末,把它調緊了,效果又怎麼樣呢?」急,就是非常緊。

「對曰:聲絕矣!」「假使把弦調得太緊,說不定會弄斷了,不然的話,彈出來的聲音非常尖銳,效果也是很差的。」

「急緩得中如何?」釋迦牟尼佛說:「既然鬆了不行,緊也不可以,那末把它調得鬆緊適當,這時候彈起來怎麼樣?」

「對曰:諸音普矣!」沙門說:「對,彈琴必須把弦調得恰到好處,它發出來的音調才會很和諧、很悅耳的。」諸音,各種音調,好像古代所謂的五音:「工、商、角、征、羽」,現在的:「DO RE MI FA SOL LA SI」,每一個音調都剛剛好,很普遍地受到大家的欣賞與共鳴。

「佛言:沙門學道亦然」,佛說:「你對彈琴倒是有研究和心得的!現在我就告訴你,我們出了家,修學佛道也是同樣的道理。」

「心若調適,道可得矣」,我們學道的人,目的是為了要成佛、證果,這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比彈琴更不簡單。我們的心,好像琴的弦一樣,首先要把它調好了。適,就是適中,恰到好處。把我們的心調平衡,就容易得道了。

「於道若暴」,假使我們這顆心很浮躁,不能安定下來,對於道,心太急了,希望早點了生死、證道果,就規定自己一天要念幾卷經,還要念好幾種經,要念幾千幾萬聲佛號,要拜一千拜或幾千拜佛,要持幾萬遍咒,日子久了,你就「暴即身疲」,感到身體吃不消,非常疲勞。

「其身若疲,意即生惱」,假如我們的身體感覺太辛苦、太疲勞,承受不了,心理上的負擔太重,就會煩惱不安,認為學佛太辛苦了。

「意若生惱,行即退矣」,在我們心理上一煩躁,心境就不平沖,不能夠安安穩穩的,很順利地去修持。這樣一來,修持受到了阻礙,到最後就會產生退墮的行為,反而招來好多的痛苦。

「其行既退,罪必加矣」,你當初發心要來學道,抱著很大的理想,本來每天念經、念佛、持咒、打坐,一旦退了道心,改變了主意,不要學佛了。我們可以發現,好多人出家了,發了大願,後來退心不修,幹其他的,無所不為,說不定會產生種種的罪惡、魔難,可能還會增加其他的罪過。

「但清淨安樂,道不失矣」,因此,我勸告你要修道,只有先讓我們的心境保持平衡的狀態,既不太急躁,也不太懈怠,就這麼一天一天,平平穩穩的,在很清淨,很快樂的情況之下,一步一步地修學下去,一定能夠保持修學的初心,不會退卻道心,最低限度,我們的心境一定是很安樂的,學佛,就要有這樣的功夫。

這一段經文,就是教我們學佛修道的方法。

記得十多年前,能仁中學的校長妙欽法師病重的時候,當時我在普賢中學教書,無論他是在醫院或是在常住,我每天下午下了課都去看他,有一天,我告訴他:

「我們成立了『太虛講堂』,等你精神好時,請你去講一次,留一個紀念。好嗎?」

他說:「我已經不久於人世了;不過,我一定要去講一次,跟大家結個法緣。」

於是,過了一個月,就由廣範法師和王玉霞居士陪他來,他講的就是(中道之行),也講到彈琴的故事,告訴我們,一個學佛的人,修行不要太懈怠,也不要太緊張,用功不要過度,把身心弄得非常疲累。他還特別語重心長地說:「我已不久於人世,現在沒有辦法再好好地修行了,我希望大家要記住我的話,用功一定要適中。」

妙欽法師也講到,佛教中流行了這樣的成語:

「出家一年,佛在眼前;出家兩年,佛在半天;出家三年,佛歸西天。」

「出家一年,佛在眼前」,一個剛出家的人,發大心,每天要怎麼樣拜佛,怎麼樣誦經,日夜不停地在用功。一天二十四小時還嫌時間太少了,恨不得是三十六小時,或者四十八小時,整天整夜非常的精進。這一年當中,佛總是在他眼前,從早到晚一直在心中陪伴著他。可是,「出家兩年,佛在半天」,由於太急,太辛苦了,又好像沒有多大的進步,他受不了啦,佛已經離開了他,從他的眼前升到半天去,等於說佛已經離他很遠了。而「出家三年,佛歸西天」,這時,更辛苦了,所以佛已經回老家,到西方極樂世界去了──佛越走越遠,跟我們好像沒有關係似的。這種情形太多了,並不是笑話。

關於彈琴的故事,很多佛經都提到,在《阿含經》中有,《大智度論》也有,本經是說沙門在誦迦葉佛遺教經,釋迦牟尼佛用彈琴的故事教導他學佛的方法。

妙欽法師所講彈琴的故事,出自《大智度論》第二十二卷,叫(二十億的故事),他講得很生動,我長話短說,再為大家簡單地介紹一下:

二十億是印度瞻波城一個最有錢人家的子弟,由於他爸爸的財產太多了,有二十億。大家都知道一個「密籠」(ONE MILLION)是一百萬,那末,二十億就是二千個「密籠」了。他爸爸有這麼多的財產,又是晚年得子,因此,就以他的家產為兒子取名叫二十億。

二十億這孩子一生下來,受盡了父母的呵護、寵愛,連路也捨不得讓他走,一直由人抱著,所以他的腳板底都生了金色的毛。後來,種種的因緣,他出家了。出家以後,他就專心修行,日夜不休息地用功。過去腳板底金色的毛,也因不斷經行而磨光了,而且走得流血。他因為太用功,也就退了道心,甚至於想還俗。最後,釋迦牟尼佛也是用彈琴的故事來開導他,他才把心調適好,終於證了阿羅漢果。這個二十億修行用功的故事,跟本經所講的大同小異,不過,那個故事的情節,講得很生動。

總而言之,我們修行,應該要採取「中道」才好。

第三十五章 垢淨明存

佛言:如人鍛鐵,去滓成器,器即精好。學道之人,去心垢染,行即清淨矣!

這一章告訴我們,要求得清淨,去除煩惱,必須先去除內心的垢染。

「佛言,如人鍛鐵」,好像一個鐵匠,要把廢鐵或是鐵礦鍛煉成為器具,必須先把它熔化,再加以鍛煉,到最後「去滓成器」,把裏面的髒東西、不能用的廢物(渣滓),都淘汰掉,然後才可以打成各式各樣的用具。「器即精好」,才算是很精良、很美好的器具,也才能夠耐用。

「學道之人,去心垢染,行即清淨矣」,我們學道的人,要修持,就和煉鐵同樣的道理,必須去除內心的垢染。垢,就是骯髒;染,就是染汙。我們內心有什麼染汙呢?就是種種的煩惱,最大的是貪心、瞋心、愚癡、懷疑、邪見,這都是我們內心的渣滓。我們要把這些煩惱一掃而光(即無明斷盡),那末,所表現在外面的行動,自然是清淨的了。

第三十六章 展轉獲勝

佛言:人離惡道,得為人難。既得為人,去女即男難。既得為男,六根完具難。六根既具,生中國難。既生中國,值佛世難。既值佛世,遇道者難。既得遇道,興信心難。既興信心,發菩提心難。既發菩提心,無修無證難。

本章共計舉出九種的難處,類似前面第十二章,講到人生有二十難。不過,前面的二十難,通於因果,這裏的九種,只是從果上來講,目的在勸導我們不可坐失機緣。前幾種是世間的果法,後幾種是出世間的果法,總而言之,是勸導我們要能夠把握時機,不要錯失機緣。

「佛言」,我們的教主釋迦牟尼佛對我們講:「人離惡道,得為人難」,我們為什麼生到這世界來為「人」呢?佛教講六道輪迴,講十法界,這可以說是佛教的人生觀。佛經也講每個人內心都具有貪、瞋、癡三毒,由於貪心、心和愚癡,而去造作了種種的業,然後就得感果。比如我們造了十惡、五逆的罪,就會墮到地獄、餓鬼、畜牲三惡道去。這三種惡道的眾生,畜牲披毛戴角,是我們所看得到的,餓鬼和地獄,雖然我們的肉眼不容易看到,事實上還是存在的。

人,由於起惑造業,地入三惡道裏面,受罪業報完滿了,再來投胎為人,可見人身難得,好不容易我們才能做人的,這一點,在佛經裏面有好多好多的譬喻,我舉個「盲龜浮木」的寓言,說給大家聽聽。龜,是很長壽的,好像我們上面人家送來放生的那一隻,已經好幾年了,有的時候給它吃,它就吃;有的時候好久沒有喂它,它還是活著,可見烏龜的壽命是很長的,所以一般人做生日,都做紅紅的面「龜」,那是象徵長壽的。

「盲龜浮木」這故事,出於《雜阿含經》(卷十五),釋迦牟尼佛對他的弟子講:我們人身難得,譬如有一隻瞎了眼睛的烏龜(有的經典說它只瞎了一只眼睛),數百劫來,它都生活在海裏面,差不多要一百年,它的頭才伸出海面上來。在海中有一根木頭飄浮著,這根浮木上面有一個孔,烏龜就想把它的頭鑽進去,但是海水隨風飄蕩,木頭也隨著波浪起伏,烏龜當然很難可以遇到浮木上的那個孔了。

所以釋迦牟尼佛對阿難說:「我們一個人在六道當中輪迴,生生世世頭出頭沒,正像這只盲龜,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鑽入木孔,我們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夠投胎做人呢?」

可見能夠做人,實在太難得了。有的人常常埋怨:「哎呀!生不如死,不如早一點死吧!轉個面目來,說不定可以換個比較好的身體哩!」

但是,我們的人身,是不容易得到的,可以說比那只盲龜要鑽浮木的孔更難。所以,我奉勸諸位不要埋怨人身,我們要活下去,要珍惜我們這個人身。試想,在六道當中,有多少眾生,但是,能夠聽聞佛法的,只有苦樂參半的人道眾生,才有機會,其他各道,天道太享樂了,那裏的眾生體會不到苦,當然不會去珍惜佛法了,而三惡道的眾生,受苦已經來不及了,那有修行的機會,唯有我們人類,知苦知樂,才有希求向上向善,離苦得樂的心,所以,我們既然獲得這希有的人身,有機會學佛學法,就必須珍惜人身,借假修真,好好地去修持,不要動不動就埋怨了!

釋迦牟尼佛,也常常以「得人身如爪上土,失人身如大地土」的譬喻,告誡我們,想得到人身,好像手指上那麼一點點的塵土,機會是很渺茫的;一旦失卻人身,萬劫不復,要再感得人身,實在太難了。所以,我希望我們善友,千萬要記住,人身難得,必須好好珍惜!

「既得為人,去女即男難」,我們現在總算是成為人了,但是人有男性和女性的分別,要成為男子漢大丈夫,更是不容易。雖然現在社會進步了,所謂男女平等,女強人也很多,而在傳統的觀念中,還是重男輕女的。佛在兩千多年前說法,也是就著當時的社會情況來說的。有一部《玉耶女經》,是佛為玉耶這個女孩子而說的,裏面說生為一個女的,有十種惡──十種不理想、不美滿、給人家討厭的地方:

1.父母不喜:你看看好多人家生頭一胎的時候,眼巴巴地等候著:「究竟是生男的?或是生女的?」假如是生男的,好高興哦!趕快向親戚送禮、送紅蛋。要是生女孩,「那是個丫頭!」好失望!你看看中共提倡一胎政策,一對夫婦,不論男的或女的,只能生一個。但是,大家都希望有一個男孩子傳宗接代,就這樣,很多很多生了女孩子,就把她丟掉,不知道有千千萬萬的女孩子死於非命,如今大陸上,一定是男的多於女的,到時候連老婆也娶不到啦!

2.視無滋味:假如一連串生了好幾胎,都是女的,沒有一個男的,女孩子不值錢哪!做父母的往往會感覺得人生好沒有意思,非常灰心、喪氣。

3.心常畏人:做女孩子,膽子很小,很怕見人,家中要是來了一個陌生人,就趕快躲起來,這也是女人家的一種弱點。

4.父母憂嫁:平常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女孩子十七、八歲一朵花,挑選物件,條件可多了,可是超過了三十歲、四十歲,這個時候,她本人無所謂,父母就非常操心、憂慮,老姑娘嫁不出去,是很麻煩的事情。

5.父母生離:女兒小的時候,父母出門,把她留在家裏,總是放不下,牽腸掛肚的。女兒長大,嫁出去了,又會擔心她在婆家,生活不知道好不好,和公公、婆婆、丈夫,甚至全家的人相處得來嗎?這也是生女孩子比男孩子差勁的地方。

6.畏夫喜怒:假使一個女孩子,嫁了好的、體貼的丈夫,那是很美滿幸福的。要是不幸嫁了一個莽夫,喜怒無常,做老婆的實在難以應付。或是嫁了一個花花公子,整天在外花天酒地,做老婆的,也是痛苦無邊的。

7.懷產甚難,結婚是為了傳宗接代,婦女一旦懷孕以後,十月懷胎所受到的痛苦不用說,到了臨盆的時候,尤其是頭一胎,陣陣的肚子痛,是有得受的,特別在古代,醫學不發達,好多人難產而死,所以,產婦在還沒有生產之前,往往會感覺得非常害怕、苦惱,這種女人家的痛苦,是男眾所沒有的。

8.少為父母管束:女孩子年少,還沒有結婚的時候,常常受到父母的約束,出門、做事,在行動上都被管得很嚴,男孩子就不會這樣了。

9.中為夫婿禁制:中年時代,也就是結了婚,離開了父母,別以為沒有人管束了,還是有人管著你的。現在雖然時代不同了,嫁了一個很疼愛你的丈夫,會尊重你,讓你自由。但是有的一天到晚被關在家中,要到什麼地方去,丈夫都會禁止你,嘮叨著:「整天向外跑,家裏的事情不管啦!」這也是麻煩的事。所以,「中為夫婿(丈夫)禁制」,禁止她,把她關起來,使她行動不得自由,這也是生為女人的痛苦。

10.老為兒孫所訶:年紀大了,做媽媽,做祖母了,照說可以自由了,事實上並沒有那麼簡單,除非你在家裏是很有權威的,不然,做兒子和孫子的,也會管著你的行動。

從以上十點,可以看出做一個女人家是好苦啊!在兩千多年之前,釋迦牟尼佛就告訴玉耶女,生為女人身有這麼多為難的地方,是男性所沒有的,你們看看,佛是不是一位大智慧的人。

因此,經文說「去女即男難」,女的要變成男的是不容易的。不過,佛在《涅槃經》中指出男女倒不一定在生理上來分別,假如你有智慧,知道佛性,你雖然是女人身,也就是一個男的,反過來說,你要是沒有智慧,不知道佛性的話,縱然是男的,也是個女的了。佛的偉大就在這個地方,他不一定以外表、肉體的性別來肯定男女,而是由你的思想行為來分別。

總而言之,做一個男子,做什麼事情都比較方便,很多地方的確比女的殊勝。女人因為限於她的生理、體力、膽量、毅力等各方面的障礙,論學佛修行,也是比男的差,因此,經上才強調希望能做一個男的。

「既得為男,六根完具難」,現在我們已經成為男的了,必須六根具足才好。六根就是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具足,也就是所謂的五官完整、四肢非常的健康,儀錶堂堂的,你假使是一個瞎子,或者是聾子、啞巴、跛子,甚至於傴僂、侏儒……種種的殘障,雖然是個男人,在生活上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很多事情必須依賴人家,也往往會招來人家的白眼、譏笑。尤其在修學佛道上,更是障礙重重,比如說瞎子,他看不見三寶;聾子,聽不到佛法,這樣的人生太痛苦了。所以說,既然生為男身,要得到六根具足,也是不容易的。

「六根既具,生中國難」,我們已經生為男子,五官也很端正,但是,要生在「中國」是很困難的。這裏中國,並不是指我們中國,而是指生在中央地帶,依歷史來看,古印度以中天竺為中國。好像古代中國的中原地帶,從政治、經濟、文化各方面來講,是國家的中央地帶,就算是中國了。中原地區而外,其他地方,稱為東夷、西戎、南蠻、北狄,那些邊疆,沒有開化、文化比較落後,佛法的流傳,也不如文物集會的地方昌盛,要聽聞正法,是不容易的。

「既生中國,值佛世難」,我們既然已經生到中印度,是不是剛剛和釋迦牟尼佛同時代出生呢?佛經中常常提到「三塗八難」,八難其中有一個「佛前佛後難」,就是比佛更早或者更晚出世,沒有機會見佛聞法,都是一種難處。不過,佛世不要把它說得太狹窄,以廣義來說,不論是佛的正法、像法,或是末法時代,凡是有佛法在世間流通的時代,都稱為佛世。能夠值遇佛世,也是很困難的,試看,我們在菲律賓,文化也是很發達的,以大岷區來說,是屬於菲律賓的中央地帶,這麼多的人口,有幾個來禮佛聞法?可見生逢佛世是不容易的。

「既值佛世,遇道者難」,我們生在一個有佛法可以聽聞,有佛經可以閱讀、研究的時代,但是要遇到一位有道者──善知識、名師,也是不容易哦!現在的宗教,五花八門,看起來可多了,看起來也是蠻虔誠的,但是,是不是正信的佛教?是不是可以引導我們走上解脫道、了生脫死呢?這個就有問題了。因此,遇道者難,要遇到具有正知、正見的大善知識,那是不容易的。

「既得遇道,興信心難」,我們遇到了名師、大善知識,但是你要興起信仰心,是不容易的。好像有一次演培法師來講開示,曾經提起過去太虛大師無論到上海或者其他地方,都是人山人海的,大家都去聽開示。他有一天問某某人:「你有去聽嗎?」「沒有,下次再去吧!」可是過了一兩天,太虛大師已經走了,根本就沒有下次了。所以,要生起信心、敬仰心,要把握時機,是很困難的。

講到太虛大師,我想起了他曾經說過:「未生信心,語以佛法,如水澆石;生信心者,如水遇土,故曰興信心難。」就是說你跟人家講佛法,他假如沒有信心的話,就好像水澆到石頭上一樣,沒有作用。假使他有信心,好像水澆到土裏面,是很有作用的。因為石頭是光滑的,不能生長東西,水澆在土裏面,才能生長萬物。所乙太虛大師認為一個對佛教真正生起信仰心的人,就是要受持三皈五戒。但是很多人說:「我已經學佛幾十年了,每天都拜佛念佛,何必要皈依受戒呢?」這就是「興信心難」,要是真正生起信仰心,相信一定不會拒絕這做為一個佛教徒,最起碼應具備的條件吧!

「既興信心,發菩提心難」,我們的信仰心生起了,但是進一步要發菩提心,也是不容易的。菩提是印度話,翻成中國話,有的地方翻為「覺」,有的地方翻為「道」,總而言之,菩提心就是覺道之心,也就是一種覺悟、向道的心。這是大乘菩薩的心:上求下化──上求佛道,下化眾生,不但利益自己,也要利益一切眾生,「不為自己求安樂,但願眾生得離苦」,這是菩薩的精神,緣於發菩提心而產生的。

「既發菩提心,無修無證難」,我們已經發了大乘菩薩之心,但是,你不要執著,認為自己是個菩薩,是救度眾生的,要是有所執著的話,表示修行還不到家。或者說自己已經證了四果阿羅漢、或是已經證了十地、妙覺佛果,這也是要不得的。釋迦牟尼佛從來不說自己已經成了佛,如何了不得。他說:「佛在僧數。」成了佛,也是僧團中的一分子,同我們一樣的。所以,無修無證之難,跟前面第十一、十八兩章所說的同一個意義,是修道者最高的境界。

第三十七章 念戒近道

佛言:佛子離吾數千里,憶念吾戒,必得道果。在吾左右,雖常見吾,不順吾戒,終不得道。

上一章談到好幾種人生很難得的,尤其是「值佛世難」和「遇道者難」,我們能夠遇到佛出世、聽到佛親自為我們說法,或者能夠遇到一位德高望重的善知識,常常親近他,都是很難的。佛恐怕會引起大家的誤會,認為一定要能親近佛身,才算有福報,才能夠悟道,其實不然,所以佛在本章,告誡弟子們,應當以是不是遵守佛所制定的戒律,有沒有遵照佛所講的法去做,來作為親近佛的準則,絕對不是以外表的形跡,作為見佛的標準。因此,本章名為〈念戒近道〉,講的就是我們必須念念不忘戒律,堅守持戒,這樣,我們就可以接近於佛道。

「佛言」,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佛子離吾數千里」,有的佛弟子,他雖然離開我有好幾千里之遠,很難跟隨著我。但是「憶念吾戒」,他能夠時時刻刻回憶、記得我所制定的戒法,並且切實地身體力行,「必得道果」,他將來一定能夠證果、得道。反過來說:「在吾左右,雖常見我」,假如每天從早至晚,同我生活在一起,終日在我的左右,雖然經常見到我的面,但是,「不順吾戒」,對我所制定的戒律,不能夠依順、照著去做,「終不得道」,一輩子都沒有辦法證得道果的。

以下,我再引《大寶積經》和《佛遺教經》的經文,證明本經和它們所說的道理是一樣的。

《大寶積經》說:「若有眾生,見我色身,而不護其戒,有何所得!如提婆達多,雖遇於我,猶墮地獄。」

假如有一個眾生(包括出家的弟子,在家的信徒),雖然看見我這個肉體(色身),但是不能保護戒律,照著戒法去實行,到最後有何所得呢?不會得到什麼的。舉個例子,好像提婆達多,他是佛的堂兄弟,可以說他常常見到我,但是他並沒有遵守戒律,總是跟我搗蛋,破壞僧團,反而造了許多的罪惡,所以他最後墮到地獄去了。自作自受,佛也沒有辦法救他的!

《佛遺教經》,一開始就說:「汝等比丘,於我滅後,當尊重珍敬波羅提木叉,如暗遇明,貧人得寶,當知此則是汝等大師,若我住世,無異此也!」

這段經文的意思是:你們這些比丘(包括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佛的四眾弟子),在我滅度(圓寂)以後,應當要尊重珍惜波羅提木叉。波羅提木叉是印度話,翻譯成中國話是「戒」。也就是要慎重地尊敬戒律。說一個譬喻,好像我們在黑暗當中,遇到了光明;也好像一個窮人,得到了財寶,這是非常了不起,令人難以形容的法喜。你們不要以為我才是你們的大師,要是我不在世的話,「戒律」就是你們的大師了,好像我住在世間一樣的。

大家看看,在我們大雄寶殿木雕的「釋迦傳」,最後一幅佛右脅而臥,就是涅槃像。釋迦牟尼佛要離開人間了,四周圍著他的弟子,在那兒守著他,聽他最後的教誨。當時,這許多弟子雖然出了家,但是見到師父將要離開這個世界,非常的悲哀,尤其是最接近他,當他侍者的阿難尊者,更是悲哀得不得了,不斷地飲泣。

後來有位師兄弟提醒大家:「現在不是我們哭的時候,世尊快要離開世間了,我們還有好多重要的問題,必須趕快請教世尊,才是對的。」

經過大家商量以後,向佛提出了四個最重要的問題,其中一個就是:「佛住世的時候,大家都以他為師父,佛涅槃以後,大家失去了依怙,該依誰為師父呢?」

佛說:「我雖然不在了,但是我講的佛法,我制定的戒律,還保存在世間,所以,我走了以後,你們應當『以戒為師』,依著戒律而修行,這樣,跟我住在世間,沒有兩樣的。」

所以,我們常常見到弘一大師的墨寶,寫著「以戒為師」,這也就是我今天所講的第三十七章的中心思想。

講到這兒,我再告訴大家一個和本章中心思想有關的故事。

佛在世的時候,有一個小國叫波羅奈國,離開佛居住的舍衛城(又稱為舍衛國)很遠。那裏有兩個比丘,有一天互相商量:

「我們出家這麼久了,也沒有機會親近世尊,實在很遺憾。要是我們結伴去見佛、拜佛,請佛當面給我們開示,那是最好的。」

說走就走,兩人帶了隨身用具,向著舍衛城出發。誰知在途中,水壺裏面的水已經喝光了,在附近又沒有水,到處尋找了好久,才看到一座古井,裏面有一點點水。這兩個比丘早已渴得要命,一見到水,好像看到甘露一樣的,其中一個就迫不及待地拿水壺盛來喝了,而另外一個比丘卻詳細地看,發現水裏面有好多好多的小蟲,就不喝了。

喝水的比丘感到很奇怪,問他:「你為什麼不喝呢?為了要見佛陀,你不要這樣執著嘛!」

「我寧死也不要喝!」

我們知道,印度是很熱的地方,報紙上經常報導好多地方熱死人的。這位沒有喝水的比丘,為了堅持不殺生戒,就這樣渴死了。他的同伴看到這情形,也是無可奈何,只好懷著悲傷的心情,繼續向佛居住的地方走去,經過了兩天兩夜,總算來到舍衛城了。

話說回來,再說那個守持戒律而渴死的比丘,死後神識就生到忉利天去,得到天身,是有神通的,他當天晚上就到佛的住處--祇樹給孤獨園,向佛頂禮。佛看到他,非常歡喜地給他開示,他當下獲得清涼自在,證果了。

可是沒有死的比丘,遲了兩天才見到釋迦牟尼佛。

「你從什麼地方來呢?」佛明知故問,「你是一個人來?或是有同伴一起來呢?」

這比丘一聽到佛問,馬上嚎啕大哭:

「佛啊!我們本來是兩個人來的,但是他沒有喝水,在途中渴死了,所以我今天才一個人來。」

於是,他把經過從頭到尾向佛說了一遍。

佛說:「你這個癡人啊!今天親自不遠千里而來,在你的想法,你是見到我了,其實,你並沒有見到我。相反的,那個你以為早已死了的同伴,卻在兩天前已經真正來見到我了。」

這故事出自律部的《僧毗律》,你們假使要瞭解故事的詳細情形,在〔大藏經〕裏面說得很清楚,可以查看。

第三十八章 生即有滅

佛問沙門:「人命在幾間?」對曰:「數日間!」佛言:「子未知道!」復問一沙門:「人命在幾間?」對曰:「飯食間!」佛言:「子未知道!」復問一沙門:「人命在幾間?」對曰:「呼吸間!」佛言:「善哉,子知道矣!」

這一段文字,是用簡潔的對話方式,來說明人命的無常。本章題目〈生即有滅〉,就是有生必有死,天底下沒有一個人生下來不會死的,雖然有的宗教,要求長生不老,希望得到不死藥,但是人生終究是無常,不會永遠不死的,彭祖活到八百歲,最後還是免不了要死的。

「佛問沙門」,釋迦牟尼佛有一天特地問一個沙門(出家人):「人命在幾間?」我們一個人在世間究竟能夠活多久呢?

「對曰:數日間!」這一個弟子回答說:「依我的看法,是在幾天之間。我們看看,很多人今天是活潑潑的,說不定幾天以後已經死了,所以,人在世間,數天之間就有很大的變化。」

「佛言,子未知道!」子,是文言文,「你」的意思。釋迦牟尼佛說:「你對這個道理還沒有瞭解!」

「復問一沙門」,接著,又問另外一個沙門:「人命在幾間?」剛才他答的,我認為不對,現在我再問你,究竟一個人活在世上壽命有多長呢?

「對曰:飯食間!」這個弟子回答說:「師父,他說要數天,我認為太長了。一個人的生命,只有一頓飯的時間這麼久。有的人吃飯之前,還是好好的,可是一頓飯還沒有吃完,他已經嗚呼哀哉──死了!」

「佛言:子未知道!」釋迦牟尼佛說:「你對這個道理,還是沒有徹底明白!」

「復問一沙門」,釋迦牟尼佛再問另外一個沙門:「人命在幾間?」你再告訴我,一個人的生命究竟活多久呢?

「對曰:呼吸間!」呼,就是出息;吸,就是入息,把外面新鮮的空氣吸進身體裏面,又把體內的濁氣呼出來,一呼一吸,我們的生命才能夠維持下去,要是一口氣轉不過來,那就什麼都完了。因此,這位沙門回答釋迦牟尼佛:「依我的看法,生命只不過在呼吸之間,一口氣不來,就結束了!」

「佛言:善哉!子知道矣!」釋迦牟尼佛聽了這位弟子的回答,非常歡喜,立即讚歎他說:「很好,你答對了!你的確是瞭解了!」

關於「善哉」這兩個字,我們看電影或錄影帶,要是看到出家人,就會聽到他們說:「善哉!善哉!」這是編劇的人,不懂得「善哉」真正的含義而亂用了。

這一章,釋迦牟尼佛主要是告誡我們人命無常,假如我們能夠真正瞭解這個道理,大家都會看破,都能夠互相忍讓。看看世間,大家互相爭鬥,爭到最後,一口氣不來,整個江山財產,還不是都得放下來,什麼也帶不走的。因此,我們學佛,要徹底認識生命太短促了,應該好好珍惜,不可以隨便浪費寶貴的生命。

在大陸大叢林裏面,經常都住著幾十個、上百個出家人,每天大家一起上早晚殿,在晚課念到後面,維那師就呼一首偈,就是提醒大家對無常的警覺。這首偈名叫〈普賢警眾偈〉:

「是日已過,命亦隨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大眾!當勤精進,如救頭然,但念無常,慎勿放逸!「是日已過,命亦隨減」,今天已經過去了,我們的生命也隨著這一天光陰的消逝,減少了一天。「如少水魚,斯有何樂」,舉一個譬喻,好像魚是生活在水裏面的,要是水一天一天地乾枯、減少了,那魚的生命,已將到了盡頭,我們設身處地的想一想,這無常短促的生命,還有什麼可快樂的呢!「大眾!當勤精進,如救頭然。但念無常,慎勿放逸」,大眾師父啊!我們每個人應該要努力精進,好像我們的頭髮,突然著了火,燒起來是很危險的,所以我們要趕快救火,把它撲滅。要知道,我們的生命無常,在呼吸之間,非常的短促,這是不能放逸、懈怠的,要珍惜我們寶貴的時間。這是出家人每天上晚殿的時候,都要念的。

其實,不但是出家人要時時刻刻珍惜時間,精進辦道,凡是學佛的人,都必須這樣,憶念無常,才不會虛度光陰,讓寶貴的生命白來人間走一趟。也才不會辜負了我們學佛的因緣與福報。

第三十九章 教誨無差

佛言:學佛道者,佛所言說,皆應信順。譬如食蜜,中邊皆甜,吾經亦爾。

這一章說明佛所說的經典,都是

《華嚴經》說:「信為道源功德母,長養一切諸善根。」這兩句話,就是強調信仰心是非常重要的,信是我們修學佛道的根源,是一切功德之母,所有的善根都是從信而生起的。該經又說:「佛法大海,唯信能入。」佛法好像大海一樣,我們要到大海去,一定要坐船;我們要深入佛法的大海,只有依靠著信仰心,才能夠做到,否則的話,佛法就跟你無緣。

我們學佛,有四個步驟,就是信、解、行、證。首先就是要有信仰心,信了以後要能夠去研究、瞭解佛法,瞭解了要進一步去實行,最後才能夠證悟,所以,修學佛法的次第,第一個條件就是要「信」。再說到修持淨土法門,必須具備三資糧,就是信、願、行,也是以信為第一個要素,可見「信」是非常重要的。

我們修學佛道,強調「信」,就是經文所說的「皆應信順」,不光是「信」,還要「順從」,要知道,佛是一位大徹大悟的覺者,以他的智慧,去觀照而說出來的一切法,不會有偏差的,何況,佛對於世間的名利已經放下了,他說法是為了哀愍眾生在生死中頭出頭沒,痛苦無邊,出於一片大悲心,不忍眾生苦而說的,所以我們應該信順。

「譬如食蜜,中邊皆甜」,佛就舉一個譬喻,比如我們吃蜂蜜,把它放在杯子裏面,你吃中間的,或者吃旁邊的,它的味道都是一樣的甜,並不是說在中間的特別甜,在旁邊的就差了。那末,「吾經亦爾」,我所講的佛經,也是同樣的道理,不論講那一部經、橫說豎說,道理都是一樣的,沒有說那一部比較高深,那一部比較淺顯。

佛教的法寶,有三藏十二部,為什麼有這麼多的經呢?這就是釋迦牟尼佛教化的時候,依著不同根機的人,就講不同的道理,讓聽的人能夠明白、受用。再說,佛教修持的法門,一般說有八萬四千法門,就是所修的功夫,有八萬四千種之多,為什麼這樣多呢?那是依著各人的興趣、喜好,佛就跟他講什麼樣的法門,所以八萬四千法門,門門可以入道,無論你修那一種,都同樣可以成功的。因此說:「歸元無二路,方便有多門。」就等於說,你們到隱秀寺來拜佛,你從大門或邊門進來都一樣,目的地只有一個,只是走的路徑不同而已。

可是,在目前佛教界有一種怪現象,都是強調自己所修持的法門,超過其他的宗派;都執著他們的法門最殊勝,別人比不上的。有些善友認為他每天念《金剛經》,是講「空」的,講「智慧」的,比較高超;你念的《普門品》、《彌陀經》可比不上《金剛經》好,這也是一種執著,跟本章佛陀教誡的旨趣,真是背道而馳了。

佛教有大乘、小乘;空宗、有宗;頓教、漸教;世間法、出世間法,種種的分別,都是依著眾生的毛病而「對症下藥」,根本無所謂高低,也無所謂優劣,都是平等平等的,也可以說,一切佛法是一味的。因此,我們聽了(教誨無差)這一章,應該明白不論修持什麼法門、讀誦任何一部經典,功德都是一樣的。

本章也可以說是佛看到當時他的弟子,有這樣的偏差,甚至於知道末法時代的佛弟子,不能依著他的言教去修行,所以預先在本經中教誡我們。

第四十章 行道在心

佛言:沙門行道,無如磨牛;身雖行道,心道不行。心道若行,何用行道

這一章說明修行,最主要著重於我們的心,外表的形式並不重要。

「佛言」,釋迦牟尼佛說,「沙門行道」,我們做一個出家人,要修行佛道,「無如磨牛」,不要像磨坊裏的磨牛一樣。現在科學發達,磨麵粉等等,已經機械化了。不過,在落後的鄉下,依舊是用牛拉磨。在二千幾百年以前,佛的那個時代,更談不上用機器了。磨是用兩塊圓圓的石頭疊在一起,中間有輪齒,不論是磨麥子也好,做豆腐也好,磨牛是很機械化的,只要你用繩子把磨架套在它肩頭上,再把它的眼睛蒙起來,它就繞著磨子不停地打轉,磨子轉動時,我們放下去的麥子或豆子,它就將麵粉或豆漿流出來。牛的工作,就是不斷地繞著磨子跑。我們平常說:「你簡直像笨牛一樣的。」這句話好像是罵人,事實上是以牛來比喻他的智商不高,反應能力差。而牛的智力的確很差,它在那兒磨磨,有沒有想到它這樣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可見磨牛的工作就是這麼單純的。

釋迦牟尼佛講,牛的工作是那麼單純,但是我們做一個沙門(出家人),甚至於做一個佛教徒,千萬不要像牛那樣笨,不要光在形式上下功夫,比如說拜佛,並不是說拜下去再站起來,而後再拜,好像舂米似的,一上一下,但是為什麼要拜,拜什麼佛菩薩,既沒有觀想,也不誠心。「身雖行道,心道不行」,表面上,你在那兒拜佛,好像拜得很勤;你在念佛,念珠撥個不停;你在看經,一本接著一本地誦,你有沒有用心去修持呢?身體雖然在行動,而心不在焉,心道不行,那是沒有用的。

「心道若行,何用行道」?假如我們的心非常虔誠,非常懇切,能夠明瞭佛所說的道理,而且切實地去修行,就算是不拘形式,也是一樣有功德的。

本章名為〈行道在心〉,明確地指出我們修行佛道,最重要的在於我們的心,而不是在形式上做給人家看的,這一點非常重要。

第四十一章 直心出欲

佛言:夫為道者,如牛負重。行深泥中,疲極不敢左右顧視;出離淤泥,乃可蘇息。沙門當觀情欲,甚於淤泥。直心念道,可免苦矣!

《維摩詰經》說:「直心是道場。」我們有一顆正直的心,那就是道場了。所以,我們以正直的心來修持,就可以出離五欲,脫離苦海了。這是本章的中心思想。

「佛言」,釋迦牟尼佛對他的弟子說。「夫為道者」,一個修學佛道的人,還是用牛來作為譬喻吧!「如牛負重」,好像一頭牛,運載著很重很重的東西,要是在平坦的道路行走的話,那是沒有問題的,一旦「行深泥中」,行走到很深的爛泥當中,一不小心,就會陷下去。因此,「疲極不敢左右顧視」,這頭牛雖然在爛泥當中,拉得非常的辛苦、疲憊,它依舊拚命地向前走,既不能停下來,也不敢分心向左右亂看。「出離淤泥,乃可蘇息」,要等到離開了爛泥以後,才敢鬆一口氣,停下來休息,絕不會走了一半,在爛泥當中停留的。

釋迦牟尼佛為什麼要舉這樣的譬喻呢?要知道,「沙門當觀情欲」,出家修行的沙門,應當要觀照,引誘人的情欲,「甚於淤泥」,比爛泥更厲害,一不小心,就會陷下去不能自拔,所以,「直心念道,可免苦矣」!我們如果以正直之心,時時刻刻把心放在道念上,就可以戰勝情欲,不會被它所陷害,這樣就可以免除無量的痛苦了。

第四十二章 達世知幻

佛言:吾視王侯之位,如過隙塵。視金玉之寶,如瓦礫。視紈素之服,如敝帛。視大千界,如一訶子。視阿耨池水,如塗足油。視方便門,如化寶聚。視無上乘,如夢金帛。視佛道,如眼前華。視禪定,如須彌柱。視涅槃,如晝夕寤。視倒正,如六龍舞。視平等,如一真地。視興化,如四時木。

這是本經的最後一章,說明以佛的慧眼,來觀察世出世間法,都是如幻如化的,沒有一個實在的東西,我們不要貪愛、執著。

本章共計有二十六句,用了十三個「視」字,也就是每兩句就有一字。視,就是看,但這裏的看,不是以我們一般人的肉眼來看,而是用佛的智慧眼徹底地透視,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假的。從佛學的名詞來說,這是一種「觀照般若」的功夫。

「佛言」,釋迦牟尼佛說。「吾視王侯之位,如過隙塵」,王,就是國王;侯,就是諸侯。講到世間的名位,至高無上,最榮耀的,莫過於做國王、當諸侯了,王侯統領天下,發號施令,真是威風凜凜的了。以現在來說,就是當總統,地位是非常崇高的。但是,在佛的慧眼看起來,「如過隙塵」,和過隙塵並沒有差別。過隙塵,在晴天的時候,太陽光從門縫或者窗戶射進屋子裏面,成為一條線,在這線當中,有千千萬萬的灰塵不停地飛舞,這灰塵就是過隙塵了,它是一剎那就過去的。所以佛認為王位和過隙塵是同樣的短促、無常。

明代蕅益大師有一部《佛說四十二章經解》,解釋得很簡單、扼要。講到過隙塵時說道:「人間一百年,不過忉利天一晝夜;娑婆一大劫,不過極樂國一晝夜。」意思是:你不要以為我們人生在世幾十年,看起來是很長久的,縱然你活了一百歲,你的事業就算是非常繁榮昌盛,有一百年吧!可是在忉利天,只有一天一夜的時間。那末,我們這個娑婆世界(人間)一大劫,時間更長了,可是在西方極樂世界,也只是一晝夜哩!因此,世間「王侯之位」的那份榮華富貴,很快就過去了,實在是很無常的。

你也許要說,忉利天的一天一夜,等於是人間的一百年;西方極樂世界過了一天一夜,就是我們的一個大劫了,你沒有去,哪里會知道呢?那末,我就照眼前所看到的告訴大家:有一種小蟲叫蜉蝣,它早上出生,不到晚上,幾個鐘頭就死了。在短短的幾小時之內,它誕生、成長、步入中年、老年,以至於死亡,也算是活了一輩子,這是我們可以看到的。至於蜉蝣是什麼,你們可以去查字典。以蜉蝣的朝生暮死,和我們的人生相比,豈不是跟我們與忉利天、西方極樂世界比起來,同樣的短促、無常?

有一個成語叫「黃梁一夢」,或者稱為「邯鄲夢」,這個典故是說有一個姓盧的書生,在旅館中遇到一個道士,送他一個枕頭,他枕著稍微休息一下,竟做了一個夢,夢到他怎麼樣出生、念書、中了功名、做了大官,甚至生兒育女,真是享盡榮華富貴。可是當他一夢醒來,店中為他煮的黃梁(黃米)飯還沒有熟哩,而他在夢中,卻已經過了一輩子。因此我們說:「人生如黃梁一夢。」就是形容人生是很短促的。

因此,釋迦牟尼佛認為做國王、諸侯的榮譽,沒有什麼了不起,好像過隙的塵埃,那麼快就過去了,是那麼的無常,不值得去貪愛、執著。

「視金玉之寶,如瓦礫」,瓦,是用土燒成的;礫,就是一塊大石頭,把它打碎,成為小的石頭。世間一般的人,都喜歡黃金、白玉,都把它當作是寶貝。當我們穿過王彬街,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可以看到所有的金鋪,裏面都是人,都在買首飾,他們認為那是很寶貴的東西。

外國有一個寓言,說在雞鴨的面前放著兩堆東西,一堆是珠寶,另一堆是穀子,雞鴨對於珠寶,根本連看都不看一眼,更別說去嗅一嗅了,因為這些東西,對它們來說,是毫無所用的東西。可是它們看到穀粒,就會馬上用嘴去啄,穀子可以讓它們充饑呀!可見東西的貴賤,是因各人的觀點而分別,在它的本身,是無所謂高貴或便宜的。

還有,你如果到天上去,天上所住的殿宇,所用的器具,都是七寶所成的。我們常常誦的《彌陀經》,裏面說到西方是黃金為地,整個極樂世界都是黃金、七寶。將來彌勒佛到我們這個世界成佛的時候,這個世界整個是琉璃,都是透明的。我們現在掛了一串水晶,就以為了不得,很值錢的。將來你能夠在當來下生彌勒尊佛,龍華三會相逢的時候,滿地都是琉璃、水晶。到那時候,人們還會去相爭金玉嗎?還會感到它很珍貴嗎?

因此,釋迦牟尼佛認為不需要這麼辛苦去追求金玉,在他看起來,金玉同那些破磚破瓦,碎石頭是差不多的,因為這些物質,都是由「色、香、味、觸」四種原素集合而成,沒有什麼值得珍惜的。

「視紈素之服,如敝帛」,紈素,是一種非常薄、非常輕的絲織品,可以說是衣料當中最華貴、美觀和值錢的。敝帛,等於是破絮,破破爛爛的棉織品,指最普通的衣服。我們穿衣服,主要是為了保持我們的體溫和遮羞,只要能夠達到這個目的就好了,至於所穿的衣服,在質料方面,實在不必刻意去追求。因此,釋迦牟尼佛認為,你不要以為穿著很貴的、很漂亮的衣服,就很神氣了,在他看起來,只要是穿著整潔,即使是普通的粗衣,它的價值跟紈素之服是一樣的。

我曾經在報上看到一篇文章,說到現在一般上流社會婦女,為了赴宴會,永遠都少了一件衣服。雖然櫥子裏的衣服掛得滿滿的,但是挑來挑去,總是不合身,顏色、質料都不相配,永遠都不滿意,這就是對穿著太講究了。我們學佛、聽講經,希望能夠依照佛所教導的去做,在衣著方面,不要太挑剔了。

「視大千界,如一訶子」,大千界,就是佛經上常常提到的「三千大千世界」,簡單地說,就是我們所住的依報(地球)。依科學家說,整個的宇宙有千千萬萬的星球聯合在一起,地球只是其中的一個。但是,佛教以四大部洲為一個小世界,等於現今所說的地球。集一千個小世界,就是一個小千世界。一千倍成為一個中千世界,又一千倍,成為一個大千世界,通常稱為一個佛土。因為有三個「千」,叫做三千大千世界,這就是佛教的世界觀。整個佛所教化的教區,是一個三千大千世界,是個很大的環境,但是在佛眼看起來,一切都是唯心的,大千界和訶子都是一樣的。

訶子是什麼呢?它是一種藥樹的果子,全名叫訶黎勒,體形像芥子那樣,小小的,從虛假的體形來看,它當然不能夠跟三千大千世界來比較,就它的本性來衡量,三千大千世界和訶子,同樣是地水火風四大所組成的,所謂「芥子納須彌,須彌納芥子」,大小本來就是一如的。因此,在佛看起來,大千界和訶子都是一樣的。

「視阿耨池水,如塗足油」,阿耨池,是阿耨達池的簡稱,「無熱」的意思,它位於印度香山的南邊,雪山的北方,池水非常清涼,周圍有八百里,是印度河流的發源地,著名的恒河,就是由這裏發源的。塗足油,由於印度屬於熱帶的地方,人們常常被蚊蟲咬傷,必須擦油,才能夠消炎防毒,這稱為塗足油。在佛眼看起來,阿耨達池的水雖然很多,跟塗在腳上那一點點的消毒油一樣,無所謂多少的差別。

以上所講的王位、金玉、紈素、大千界、阿耨池水等五種,是以佛眼來觀察,世間法都是虛假的。接下去自「方便門」到「如四時木」,所講的是佛眼觀一切出世法都是如幻如化的,主要是為了破除眾生的執著。

「視方便門,如化寶聚」,方便門,為了教化眾生,在真實的一乘法門之外,另施設的種種法門,好像三乘、五乘,都是方便門。好像《法華經》所說的化城一樣,那是釋迦牟尼佛為了勸誘他的弟子發菩提心,行菩薩道,以期達到成佛的目標,說要到一個寶所,那地方太遠了,前面有一座城,大家快走吧,等一會就到了。其實,那是變化的城,只是方便的施設,這就是方便門,表示不是究竟的。它雖然不究竟,卻是我們修持的一個法門。這一種法門,「如化寶聚」,就好像魔術師變戲法,神妙莫測,變化了許多珍寶,都是假的。釋迦牟尼佛講種種的方便法門,跟變魔術是同樣的道理,不是真實的。

「視無上乘,如夢金帛」,無上乘,沒有再比它高上的,稱為一乘,是大乘佛法最高的境界,是眾生本來具足的。我們所謂成佛,並不是心外有佛,所以說:「圓滿菩提,歸無所得。」菩提是覺,圓滿了覺道(成佛),顯現出佛性,那是我們本來具足的,始終並沒有得到什麼,就像在夢中獲得金銀財寶,哪里有實物呢?

「視佛道,如眼前花」,佛道,是為一切眾生通向成佛之道而安立施設的。所謂佛、眾生,在佛眼看起來,好像是眼前的空花一樣的,比如我們的眼睛,有了毛病,看到空中一朵一朵的花,那是一種幻覺。要知道,所謂佛道、眾生,都是相對待而講的,假如每一個眾生都成了佛,還有什麼佛呢?佛經裏面說:「佛說一切法,為度一切心;若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佛說種種法,目的是為了救度一切眾生,如果沒有眾生可度,佛何必再說法呢?因此,佛認為他說法無量,實在沒有說過一個字。

「視禪定,如須彌柱」,禪定,我們平常所說的參禪入定,那境界是如如不動的。須彌柱,佛教說我們這個世界有一座須彌山,它好像一根柱子一樣,是穩定不動的。所以,在佛眼看起來,禪定跟須彌柱一樣,都沒有實法可得,最後還是歸於「空」性。

「視涅槃,如晝夕寤」,涅槃,好像《心經》中的「究竟涅槃」,就是到達成佛的境界。「如晝夕寤」,晝,就是白天;夕,就是晚上;寤,就是醒著。本來,眾生在生死當中流轉,因為被無明所纏縛著,無論是晝夜,都好像處於漫漫的長夜之中,迷迷茫茫地睡夢著。涅槃,好像白天從睡夢中醒來一樣,智慧的光明時時遍照一切,因此,日夜都是清醒著。

「視倒正,如六龍舞」,倒,就是顛倒,凡夫都是愚迷顛倒的。正,就是正見,聖人有智慧,都保持正見的。但是,顛倒與正見,都是由六根來分別,所以,這個地方說顛倒或正見,「如六龍舞」,好像六條龍在空中飛舞。過年的時候,大家都可以看到人家舞龍,頭尾混在一起的。我們一個人在迷的時候,就是顛倒,覺悟成佛,就是覺者,好像飛舞的龍,首尾相換,是很快的。所以,依佛眼看起來,倒與正,只不過是一體的兩面,沒有什麼差別的。

「視平等,如一真地」,《金剛經》說:「是法平等,無有高下」,世間的一切,都是平等平等的。「如一真地」,真地,就是真如理地。我們本來已經具足的佛性,在我們還沒有覺悟的時候,不瞭解什麼是一真地。經過了修持,到了那種境界,就知道「心、佛、眾生,三無差別」,都是平等平等。

「視興化,如四時木」,佛教化眾生,都是隨緣說法,化緣盡了,就入涅槃;因緣成熟,他就應時來度眾生,「如四時木」,四時木,春夏秋冬的花草樹木,春天花開,夏天茂盛,秋天凋零,冬天枯萎,由興盛而腐化,不停地循環。依佛看來,教化眾生的時節因緣,正像世間四季的花木,隨著時序而變遷,沒有什麼好執著的。

以上佛所舉的世出世間法,主要說明一切是虛假如幻的,目的是要破除我們的貪愛和執著,放下一切,自自然然地修持,用心去體會。

流通分

諸大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這是流通分,是每部佛經三分結構的最後一部份,可以說是本經的結束。

「諸大比丘」,諸,表示數量很多,包括所有參加釋迦牟尼佛講《佛說四十二章經》,在座的聽眾──比丘、比丘尼、居士,以及諸菩薩、天人。「聞佛所說」,聽完了佛所講的這一部經。「歡喜奉行」,大家內心感覺到無限歡喜,真是法喜充滿,都願意依照釋迦牟尼佛所教誡的去奉行。當然,佛弟子的「歡喜奉行」,本經就能夠輾轉流通於世間了。

《佛說四十二章經》,講講停停的,到今天總算講完了,諸位假如想深入研究,在大藏經中有註解,不過,本經的註疏比較少,原因是本經的文字非常淺白,很容易明白。但是,它卻是一部很基本的經典,現在臺灣一般佛學院,都把它作為必修的課本。我們要是能夠靜下心來研究,自己可以瞭解的,這裏面有很多做人的道理,很值得我們深思反省,能夠去力行,這是最重要的。

資料來源:報佛恩網,歡迎轉載,翻印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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