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河大手印 元音老人著
恒河大手印是佛教密宗中的一種高層次修法,不修而修,修即無修,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於一念不生而了了分明,雖了了分明而一念不生處,討個消息,然後悟煩惱即是菩提,妄念即是妙用,空有不二,體用一如,一切法皆是佛法。
這部恒河大手印,是由元音老人(李鍾鼎老先生)所著。此書是繼《佛法修證心要》的又一部巨著,反覆叮嚀,和盤托出,生動活潑,觸類旁通,確是度生的寶筏,成佛的要訣。希望讀此書的志士仁人,開智慧眼,入無相門,大機大用,悲願無盡,庶不辜負老人的一番苦心!‧‧‧
本文
恒河大手印
(第一講)
元音老人 著
恭敬法寶‧開智慧眼
居心誠敬‧入道要門
序
恒河大手印是佛教密宗中的一種高層次修法,不修而修,修即無修,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於一念不生而了了分明,雖了了分明而一念不生處,討個消息,然後悟煩惱即是菩提,妄念即是妙用,空有不二,體用一如,一切法皆是佛法。
元音老人(李鍾鼎老先生)以九十四歲的高齡,講經說法,著書立說,不遺餘力。此書是繼《佛法修證心要》的又一部巨著,反覆叮嚀,和盤托出,生動活潑,觸類旁通,確是度生的寶筏,成佛的要訣。希望讀此書的志士仁人,開智慧眼,入無相門,大機大用,悲願無盡,庶不辜負老人的一番苦心!
一九九九年一月後學徐恒志拜序
第一講 安心法要
◎序言
這裏給大家講一講大手印。大手印是密宗最高層的法。密宗分九乘次第,這屬於最高一乘,藏語為阿底約嘎,就是心中心圓滿相應法。我們大家修心中心法已經很長時間了,都應該有些成績。有的人已經打開本來,見到本性;有的人呢,可能在座上本性現前時,沒有覺察而滑過去了。所以今天和大家講一講佛性是怎麼回事,怎麼樣才能見到它,見到之後又怎麼樣來進一步提高向上,啟發妙用而圓成佛果,以提醒、敦促大家共同進步。
註:密宗判定佛法共分九乘次第——外三乘、內三乘、密三乘。現把這九乘的內容稍微講講:外三乘是聲聞乘、緣覺乘、菩薩乘,是指阿羅漢、辟支佛、菩薩所行之四諦、十二因緣、六度萬行等法,泛指顯教。內三乘是指作部、行部、瑜伽部三部修法。作部又稱事業部,有增、息、懷、誅等等法門。這都是隨順眾生的願望而起用的法,也是「先以欲鉤牽,後令入佛智」的方便接引法,並不究竟。行部的修法,目的是了生死、出苦海,才算進入了實修。從觀想入手,修氣、脈、明點,如頗哇法等等。瑜伽意即「相應」,瑜伽部的修法,事與理相應,言與行相應,上與諸佛相應,下與眾生相應。從這裏開出三個層次,就是密三乘。密三乘是嘛哈(摩訶)瑜伽、阿努瑜伽、阿底瑜伽。嘛哈瑜伽,意即大圓滿相應,將觀成的氣脈等有相的東西化空,以與無相的法身相應。阿努瑜伽,意即無上圓滿相應,以界智為趣入門,進一步把種種顯現都化為一實相。阿底瑜伽,意即無比圓滿相應,進而合三乘為一大密咒乘。
恒河大手印和禪宗一模一樣,它也不講用什麼法修,而是講無修無得無證,直指人心成佛。但無修無得無證這是真如本性的自然智,我們要證到這種境地,才談得上無修無得無證,而不是空口說白話的。如果僅懂得一些義理,而沒有做到心境一如,順逆無拘,縱橫自在,就說無修無得無證,那就完全失去意義了!所以,我們要把恒河大手印和大家講一講。
所謂大手印者,並不是有個手印用來修持,不像我們修心中心法時,有六個手印一個咒,須結印持咒修。這個法是直指法門,直接告訴我們,真心是怎麼一回事,怎樣來開發智慧,怎樣來啟發妙用。所以這個法是直截了當的直指法門,修心中心法的人聽了很有用,因心中心法也是不用通過有相而直證心地的。大手印有很多種,恒河大手印是其中最上之大手印法門,它不要什麼觀想、氣脈、明點、本尊等等的法,也毋須持什麼咒,它直下指示我們見性成佛,所以是最高一層的法。
所謂大手印者,就是一真法界。什麼是一真法界呢?一真法界就是我們的本性真如妙體,也就是成佛的根本。為什麼叫大手印呢?因為我們的佛性是大而無外,小而無內的,所謂「大相無形,大音希聲」,最大的相是無相之相,無相可見的是最大的相。我們的本性是非空非有,非青非黃,非大非小,一切皆非。所以把它說似一物皆不中,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比仿,因為它是無形無相無可比擬的,它是大的不得了,盡虛空,遍法界,無物不包,無法不具。手就是心,心就是手,俗語說得心應手,就是這個道理。假如不是心,手也不會動。印就是我們和佛心心相印,佛心就是我心,我心就是佛心;故經云:心、佛、眾生三無差別;又云:千佛萬佛共一體,即此意也。故大手印,就是我們的大心,就是我們的本性。一切東西由它生起,由它顯現,由它變化,這叫大手印。恒河大手印就是這麼好,這麼高,因而下面我們要把這寶法和大家公開地講一講。
◎正文
「應知傳承諸上師與我心無別」。
我們佛子應該知道,我們的心——佛性和歷代的祖師都是無二無別的。這裏拿歷代祖師來代替諸佛,因為佛已經涅槃了,佛法現在都是由祖師傳授,以祖師代表佛,佛和祖師就合為一體了。我們的心既與傳承諸上師無別,就等於與佛無別。講到這裏有人不免要起疑惑,我們是凡夫,佛是神聖,凡聖不一,怎麼會是無別呢?他就不知道,性體是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的,無論凡聖都一祥。佛之所以神通廣大,妙用無邊,而我們不能者,是佛的性體上的污穢積垢都洗清爽了的緣故。我們因為粘著事物假像顛倒妄想,玷污了本性,就像太陽被烏雲遮蓋了一樣,陽光顯不出來,所以不能顯發神用;但不管烏雲多麼厚,怎麼遮蓋,太陽還是在,陽光未曾少一分,烏雲散開後,太陽就光芒萬丈地現出來了。就是說我們的心儘管污穢(著相的緣故),但是我們只要把污穢、積垢洗清爽了,就和佛一樣光明。所謂在聖不增,在凡不減,並不因我們是凡夫就失卻了光明的性體;不過因為我們執著顛倒妄想的緣故,習染深重,遮蓋住本性,光明不能顯現罷了,本體還是一樣。
為什麼說這句話呢?這句話非常重要,因為我們現在要成佛,要了生死出輪迴,救度眾生。就先要知道怎麼修法,而修法時,第一要見地正。所謂見地就是因地,就是下手時,先要知道用什麼來修,如何修?方能迅速圓成,否則就多走彎路,所以先要知道我們的本性原和諸佛一樣,沒有區別,用它來修證,就和燒飯需用米一樣,絕無有不成。明白了這一點,對我們能修成佛就不疑惑了,這樣修持才收功迅速。不然佛是最高至上,無可企攀的,我們都是凡夫,怎麼能成佛呢?怎麼能修成就呢?一有懷疑就趑趄不前,不能成就了。因為信心是成功之母,要成就任何事情,第一要信心充足,沒有信心,做任何事都不能成就。比如修淨土宗的人,第一要深信不疑,西方確有淨土,我只發願念佛,臨命終時,必得阿彌陀佛接引生西。然後精勤念佛,臨終方能成就。如信的不深,將信將疑的,哎呀,我障重呀,能生西方嗎?恐怕不能生吧?!那就不行了,因為他懷疑不定,做起來就無力,不能一往直前地努力奮進,就不能成功了。所以信心是第一,任何事情都是這祥,世間事情也是這樣,我相信這事能成功,就肯努力去做,雖然遭到失敗,也不怕,再接再勵地去幹,結果一定能成就。否則,一遇挫折,就心灰意懶,勢必一事無成。
開頭一句話就是叫我們信得及,我們的性和佛沒有區別。因為傳承諸上師是代表佛的,和佛一樣,我們的性就是和上師的性一樣,那就和佛性沒有兩樣了。修道見地第一要緊,見地錯了,結果必定是迂回曲折,走彎路。我們果能信得及我們的性和佛都是一樣,沒有區別,只要我們去修,知道在本體上熏修,把顛倒妄想轉化,恢復本來面目;而不在色體上修,不向外求,那麼我們就一定能成佛。信得及,這時候就不向外求;不然向外馳求,今天到這裏求佛,明天到那裏求佛,或在色體上著力,求來求去,結果求了一場空;因為你不知道本性是佛,不向內求,轉向外取,故白費精力。修行要成就,應向自己本心去求。把我們自己的主人翁喊醒,別迷了,別做夢了,世間的色相都是假的,都是空華水月不可得,不要迷在你的妻子兒女財寶地位上,那都是曇花一現不可得的。所以《法華經》說「惟此一事實,餘二即非真。」唯一真實的就是我們的一真法界——真正的本性。什麼是法界?法界就是法性,亦曰實相。法是諸法,界是分界,總賅萬有,大分為十,就是四聖六凡。四聖就是佛、菩薩、緣覺、羅漢,六凡就是六道眾生——人、天、修羅、地獄、餓鬼、畜生,都是這個性所顯化。所以,非但我們人和諸佛的性一樣,就是六道眾生也和諸佛的真心沒有區別,可惜迷於聲色,業障深重而不自知。因此,佛憐愍我們,出世喚醒我們,不要再執著做夢了,你們都和我佛一樣,趕快醒悟,出生死輪迴之苦吧。佛在臘月初八夜睹明星悟道的時候說:「奇哉!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只因妄想顛倒執著,不能證得。」可見我等眾生並不因生死輪迴而喪失了佛性,只要我們醒悟,不迷於聲色,即能回復本來面目。恒河大手印高深得很,一開始就提醒我們:一切傳承上師的心和我們的心都是一樣的,沒有分別,不要以為他們高不可攀。我們和諸佛心是一模一樣,無有二致。把這肯定了,不懷疑我們就是佛,只因為我們迷而不覺,著相顛倒,才落輪迴。現在我們醒了,不為相所迷,不再取著,那麼我們就恢復本來了,這是成佛第一要,所以,開頭就講這句要緊的話,下面就解釋這句話,怎麼樣和諸佛心無別,怎樣恢復我們本來,怎麼樣啟發妙用,這句話是個總綱,非常重要。
「見、定、行一切行持皆攝於心。」
見、定、行三要素是大手印的三個秘訣,也是一切法門修持法要。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修行第一要知見正。以上告訴我們,我們的心和諸佛心沒有分別,就叫知見正或見地正。見地正就因地正,因地正果地方能正。否則必走歧路,誤認迷途,不能證正果。故云:「因地不正,果遭迂曲。」修行人因地不正,必定要走彎路而終歸失敗的,所以,這個見非常重要。我們凡夫都有身見,執著這個色身是我,執著得要死,身體要保養得好,吃得好,穿得好,樣樣好,都是為了這個軀殼。你看蕓蕓眾生哪個不是為了這個軀殼忙?一天到晚都是為了軀殼的享受忙,這個世界的大小事都是為了軀殼忙,他們總想養尊處優地保養這個軀殼。因為要享受,不怕做盡傷天害理的事。自己沒有,就搶人家的。這個世界上戰爭就是為了搶東西,你不給我,我就打你,把你國家亡了,你的全歸我了。這種強盜行為,全為了軀殼的享受。這個社會上犯罪的行為無一不是為了軀殼,他想吃得好,玩得好,沒有鈔票怎麼辦?於是就殺人放火搶劫。其實,你造了壞因必定受惡果!因果定律,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絲毫不爽!你因地做壞事,果上必定受惡報。但是,可憐這些凡夫癡迷不悟呀,只為了眼前的快樂,不顧將來的惡果。你想殺人呀,要受法律制裁,殺你的頭;你搶人家的東西,就要吃官司,坐監牢。你不想想看,做了壞事能逃得了嗎?!唉,都是迷惑呀!眼前受報還不算,將來還要受地獄的慘報,不得了哇。有些人就不明白這個道理,你說要受慘報,我們怎麼看到一些壞人現在很享福?反過來有些好人反而受苦,這個因果不相應嘛。他不知道這個因果要看三世的。佛經上有兩句話:「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要知來世果,今生作者是」。他今生受的福報是過去作善事而得到的,他現在作壞事,將來受惡報,非但將來受惡報,現在的福也就減少了,壽命也縮短了。你現在看到好人受苦,那是他過去做了壞事,現在才受苦果,他現在做好事,無形中就把他的惡報減少了,本來要受很多很多苦,現在已是減輕了。這些果報在冥冥中轉換了,而大家都不知道。佛眼看得清爽,所以說:「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佛眼看東西不像我們凡夫的眼睛,我們看不見的,他都看得見。幾千年前,佛在世時,既沒有望遠鏡,也沒有顯微鏡,他就告訴我們:「人視一杯水,佛視千萬蟲。」他看一杯水裏有成千上萬的蟲,看得很清爽,而人就看不見。現在我們用肉眼看這世界上只有一個太陽,用天文望遠鏡才能看見有幾億光年外的星宿,虛空中既有別的行星、太陽和恒星,其他星球上也有生物。但佛老早就知道了,看得很清楚。他告訴我們:虛空中世界很多,有仰世界、覆世界、斜世界等等,同時太陽也很多,和現在科學家說的一樣,沒有區別。所以說佛是先知者,看得很清楚,而人卻很糊塗。我們要遵照佛的教導去做才對。
見地要正,見不正就要「莽莽蕩蕩遭殃禍」。佛經裏講見惑和思惑,就是說我們有知見不正和思想著境的迷惑。剛才講了身見,這是我們見惑的第一個迷惑。下來就是邊見。因為有身見故而身體不能常住於世,它要死的,死以後到哪里去了?有人說,死了就沒有了,這是斷見;另有人說,還是有的,這是常見。不是執常見,就是著斷見,都倒在兩邊,不離斷常兩邊叫邊見。還有邪見,就是撥無因果,說世上沒有因果,這可害人不淺啊,將來他下地獄受苦就知道了。不要說將來,就是眼前果報也不爽,你做了壞事就會被槍斃或坐牢,你能逃得了嗎?所以邪見是最壞事、最害人的。
下面還有外道的見取見,戒禁取見。見取見者,迷執妄見——即執前三見為正見。戒禁取見者,妄執苦身——受種種邪戒與苦行,為此身死後生往人天樂處之因。比如現在有某種邪教妄稱世界末日到了,大家快點自殺升天,害得大家集體自殺。
以上五種見,身見、邊見、邪見、見取見與戒禁取見都是不正見,知見不正,果一定迂曲。我們曉得心就是佛,佛就是心,修行不向外求,不著身見就是知見正;我們念佛就是念心,念心就是念佛,我們用功使這個心能夠平直無曲,無有粘著,除去它的住著性,去除它的貪得性,從而恢復本來,就是知見正。這樣用功,才能有所成就,所以見地正非常重要。圭峰宗密禪師說:「修道人因知見的差別,修證的果有五種不同。第一,帶異計(心外取法)欣上厭下而修者,是外道禪。第二,正信因果,亦以欣厭而修者,是凡夫禪。第三,悟我空偏真之理而修者,是小乘禪。第四,悟我法二空所顯真理而修者,是大乘禪。第五,悟此心本來清淨,原無煩惱、無漏智性,本來具足,此心即佛,是最上乘禪。達摩門下所傳之禪即是此禪。」由此可見,見地也即因心,在修行的過程上是何等重要。
什麼是定呢?修行人都知道,要成佛得道,須打座入定才能開發智慧、圓證菩提。但定有多種,如來禪講四禪八定,修行人由初禪定漸漸上升二禪、三禪直至四禪天頂為四禪定。再上,由空無邊處而識無邊處,無所有處,而入非想非非想處,為四空天定。加上前四禪定,就是八種定,這是漸次法門修證的定。祖師禪則不然,祖師禪是頓修、頓悟,頓證的。他們不修這種定,而是以極高的智慧打開本來,親證佛性而心貼貼地與定相應的。他們說:有出有入的定不是大定,對境不迷惑才為真定,對任何境界,心都不動搖,不為之迷倒、惑亂,才叫大定。不是看到美色就動心,看到金銀就貪婪,而於打坐時能入定為定的。更有人認為能坐幾天幾夜,或多少年不動是大定,其實錯了,那不是大定,只是滅受想定。他們的第七識法執現行不滅,但以不取外六塵境,妄計識滅耳。一旦出定,遇境反動勝過未入定前,這種不究竟的,不為大定,所以禪宗不主張修這種定。茲舉一例,以證明之。昔日六祖遇臥輪禪師,臥輪禪師說:「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臥輪禪師誇耀他的禪定功夫高深,說他能一天到晚思想不動,任何境界來,都不動搖,菩提智慧一天天在增長。看起來這定功真了不起,其實不對。為什麼?你住在定上不動,死在那裏了。我們成佛,是成活佛,不是成死佛。是有活潑潑的妙用的,不是死坐在那裏不動的,所以這不是正定。正定是沒有出入而能起妙用的,你在那裏有個「定功」的住執,坐著不動,不能起用,這個定有什麼用?所以六祖救他說:「慧能沒伎倆」,你有本事,我沒本事。講到本事,現在很多的修道人都執著「本事」,我有神通,「本事」很大,你無神通,就一點「本事」沒有。他就不知道執在神通上,早就墮在窠臼裏,死在那裏了。修道人凡有所住,就被所住執的事物遮障了本性光明,不能見性成佛,所以儘管你有神通,非但不能成佛,將來成魔倒有份。要成佛必須心空淨,毫無執著才行。所以六祖說:「慧能沒伎倆」,我慧能沒有伎倆,就是說你有本事,我沒本事。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說有伎倆,早已有落處了,本性是淨裸裸、赤灑灑,一法不立,一塵不染的,才說個有,早不是了,「慧能沒伎倆」,正是拈臥輪的落處。「不斷百思想」,我不把思想都斷滅掉,為什麼呢?我要起妙用度眾生呀,佛是活潑潑、妙用無邊的,不是死在那裏不動的。佛出世說法,也要用思想的,他給我們說法,思想不動能說得出來嗎?所以說:「不斷百思想」。什麼思想都不須斷滅,因為我們還要它派用場呀!《圓覺經》曰:「居一切時,不起妄念」,下接著就說:「於諸妄心,亦不息滅。」你要把妄心息滅掉,正念就沒有了,就死掉了,因為妄心是從真心來的,就像波浪是從水起來的一樣,波浪滅掉,水也就沒有了。假如我們把妄心息滅掉,就變成土木金石了,你還能成道嗎?那就成了大石頭、大木頭、大泥塊了。所以,不要看某人入定一個禮拜,幾個月。幾年乃至上百年、千年,那沒有用,欲證大道,必須開圓頓解,如實修行,在境界上不懈地鍛煉,遠離自心所現妄想虛幻境,方能相應。呆坐的功夫不行,那是死定,不能成道。
茲再舉一個公案以證此說不虛。從前釋迦佛在世時,有個女子坐在釋迦佛邊上入定了。文殊菩薩走來一看,這個女子怎麼這樣不懂規矩,在釋迦佛身邊入定?應該遠遠退到佛後面去才是。故在女子面前彈指,喚這個女子出定,但女子仍然紋絲不動,沒有出定;文殊菩薩見女子沒有出定,就顯神通,把她舉到三十三天,那女子還是不出定;文殊菩薩一看不行,又把她打入十八層地獄,仍不能使她出定。釋迦佛說:「你不能叫她出定,下方有個罔明菩薩能叫她出定。」話才說完,下方的罔明菩薩來了,佛說:「你來得正好,你就叫這個女子出定吧。」罔明菩薩就在這個女子面前一彈指,這女子就出定了。這個公案很迷惑人,因為文殊菩薩是七佛之師,是七尊佛的師父,智慧大得不得了,怎麼不能叫這個女子出定呢?而罔明菩薩不過是下方的一個菩薩,他怎麼一彈指就能叫這個女子出定呢?這個公案應從實質上來看,這個女子取相入定,已經是大錯誤。我們剛才講了,你住在定相上,有所住,就不對,要成佛,要絲毫無粘住,活潑潑地起妙用,不可死住在定上。這女子住定先錯,繼而文殊菩薩呢?是代表大智慧的,大智慧不是很好嗎?但我們的所謂智慧,是世智辨聰,不是般若大智。要成佛,是要將這妄智去除乾淨才行。你有聰明智慧呀,就是所知障,所知愚,障住你悟道之門,不得開悟。昔日孔老夫子去見老子時,老子和他講:「掊擊爾智」,就是叫他把聰明智慧取消打倒,心中空蕩蕩地一無所有,毫無所住,才能悟道。所以我們不要誇自己聰明,弄小聰明是一個大障礙,要大智若愚,心不動搖,無所住執,才能成大道。心定不動,無所住執,不是像木石般的不知道,不曉得,而是了了分明、清清楚楚的無捨無取無愛無憎的不動心,所以我們要明白,正定是對境不惑,無出無入的,不是死坐不動的。那麼罔明菩薩為什麼能叫她出定呢?罔明就是要把你的世智辨聰取消掉,罔而無知無著,則般若大智現前。所以這個公案是表法的,不是文殊菩薩真不能讓她出定,更不是罔明高於文殊菩薩。
所以我們要成道,就須去除這世智辨聰,時時心空如洗,內不隨念轉,外不為境牽,精勤鍛煉,損之又損,方能成就。六祖說:「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能生萬法!」既然自性具足一切,無所不有;本來清淨,與佛無二,我們果能心空無染,還有什麼不成就的呢?後來大慧宗杲作了個偈子頌這個出定公案,他說:「出得出不得,是定非正定。」你在這裏搞出定入定,你這個不是正定,是死定,真正的定是沒有出入的,動也如此,靜也如此,不是死坐在那裏不動,而是妙用無邊的,不是說話做事就不在定裏,而是心無所住,動時不見動的。你假如住在靜相上就不是正定。罔明與文殊二位大菩薩尚且在出定入定上做文章,就不免離開本位了。宗下說:「片時不在,便同死人。」離開本位就喪失了性命。所以大慧宗杲禪師的偈子最後結束說:「罔明與文殊,喪卻窮性命。」這兩位大菩薩、佛和女子演個戲給我們看,就是讓我們知道用功怎麼用法,這點非常重要,我們用功千萬不要取死定,要活潑潑的一切無礙。懶融禪師說:「恰恰用心時,恰恰無心用,無心恰恰用,常用恰恰無。」就是說正做事時,正說話時,我們的心還是無所粘染安住不動,不是坐在那裏不動能定,事情一來就亂了,要動靜一如才是真定。
行是什麼呢?就是一切行持,就是我們的修行,也就是我們的行為和造作。見定行三者對我們修行人來講是至關重要的,所以是恒河大手印的三要素。上面講的見,就是我們初用功時,應當先把知見擺正,方不至走彎路,知道怎樣做,怎樣用功,用什麼東西來修行,所以見是因地法行。我們所說成佛者,是心成佛,而不是身成佛,因地搞錯,果就要遭迂曲。我們知道修任何法門都是修心,要心空淨,無所粘染,方能成道,故須知見正,選擇一個適合自己的根機的法門來修,這個修練就是行。由修法當機而深入禪定開大智慧,才能證成佛果,這個大手印講的是無修、無得、無證、無整、無散亂的大法,指示我們能言、能行、能知、能覺的性能就是佛,叫我們直下開悟見性,不用漸次修行的無上妙法。我們修行的法門很多,有偏、有圓、有頓、有漸。恒河大手印的行法是圓頓中的直指法,叫我們當下見性,不要修什麼法的。但是,不管你有無修法,都由我們的真心所攝持,所以說一切行持皆攝於心,都由我們的心包藏含攝,所以經云:「無不從此法界流,無不歸還此法界」也。恒河大手印雖然直接指示我們當下見性,不用修什麼法,但是見性後,多生妄習不能頓除,所以它也講行,就是於見性後,還須綿密保任,除盡舊習,入無為本位,再渾化其跡,方能打成一片,圓融無礙。
「見者,了知一真法界,法爾如來藏心,無量顯現染淨諸法,具足法爾平等性義。」
見者,見什麼呢?明心見性也。就是要我們知道成佛先須見地明白,識得這一真法界,法爾如來藏心,就在我們六根門頭放光,然後勤加保護,始能圓證佛果。一真法界就是我們的真心本性。所謂一真者就是唯有這一本性是真實的,其他俱是虛幻的;法界就是上面講的十法界,就是四聖六凡,這裏講的一真法界,就是四聖六凡的本體,它沒有聖,沒有凡,所以稱一真法界。我們的本性是非凡非聖、一絲不掛、一法不立的。法爾如來藏心就是本來如此,而沒有任何造作,所謂佛性天真事,不是後天造作成功的。法爾,就是本來如此。如來藏心意思有二層:一在凡夫地位是如來藏(cang,收藏之藏),就是如來的本性藏在裏面,二是你悟道之後是如來藏(zang)、是寶藏,裏面具足一切妙用,如摩尼寶珠,能雨眾寶,一切妙用都包含在裏面。具足一切妙用是如來藏,寶藏打開了就取之不竭,用之無窮,這樣一個大寶貝本在我們身邊我們卻不知道,你看可憐不可憐!冤枉不冤枉!《法華經》說:「有摩尼寶珠在當人自己貼身衣袋裏,可惜人都不知道,反向外去討飯。」真是愚癡極了。唉,這就是六道眾生呀!六道輪迴就是討飯,本來是至尊至貴的大富翁具足一切的,現在卻淪落街頭討飯,這不是太冤屈了嗎?現在要讓你知道,見到自己本來的真性,不要做屈死鬼,所以大手印直截了當地告訴我們:不但是人,一切眾生都具足如來佛性,只是被無明、執著、妄想、顛倒、煩惱等遮蔽了看不見。我們果能不執著外相,把一切妄想顛倒消盡,就能恢復本來面目的光明,那忘失的大寶貝就回到手中了。這個寶貝不在外面,大家不要到外面去求去找,它就在你自己六根門頭放光,你只回光返照,當前念已斷,後念未起時,冷眼瞥著就明白自己本來是佛了。所以大手印是直指法門,直接指示我們見性的,不是叫你去參話頭、起疑情而後才能開悟的。所謂見者,不是用眼睛看見什麼,而是體會。但怎麼見到這一真法界呢?就是當你不思善、不思惡,一切妄念不起時,回光一鑒,這個一念不生,了了分明而又非同木石的是誰?現在大家可以當下試驗,一念不起時,看這時是不是了了分明?它是不是像木石一樣無知覺?顯然不是,它還是了了分明(聽得明明白白,看得清清楚楚)像鏡子照東西一樣的朗照,只是不起分別(沒有纖毫的愛憎之心和取捨之念)。這個不起分別的了了靈知,就是我們的本性——一真法界!
所以見者,就是了知一真法界,法爾如來藏心,是大家本具的寶貝,它不在別處,就在當人六根門頭放光。可是一切眾生就是不知道,只知執取外相而把自己的光明掩蔽了,淪為六道眾生,豈不可悲歎?我們現在只要回光一照,識得這個了了分明,一念不起的靈知原來就是我們的本性,就是成佛的根源,也是成就一切事物、世界的根本,所以說:「無量顯現染淨諸法,具足法爾平等性義。」
現在先來講「無量顯現染淨諸法」。就是所有一切男女老少、山河大地,草木叢林等等都是我這個心(真心)所顯現的。染者,污染,不好的東西;淨者,清淨美好的東西。譬如,我們這個娑婆世界就是一個穢土,污穢的;西方極樂世界就是淨土,是清淨的。淨土也好,穢土也好,它是什麼所成,是什麼顯現的呢?都是我們的一真法界所成、所顯現的。所以佛經說:「無不從此法界流,無不歸還此法界」。由此可見,現在這個山河大地、男女老少也是這一真法界所顯現的,沒有這個一真法界,哪里會有山河大地男女老少呢?有人要起疑惑了,山河大地男女老少怎麼會是一真法界所顯現的呢?
這話說來很長,在山河大地未形成時,我國古語叫做宇宙洪荒,又叫混沌未開,佛經上叫覺明空昧。覺就是我們的本覺,任何人、任何一個眾生都有這個知覺,都有這個知覺性。性就是能量,就是知覺的本能,就是能起知覺的功能。覺本無過,但壞在認這個覺,敲定自己確是有知覺,這叫覺上生明,明就是明明有知覺,明白自己有知覺,這就是知上加知,頭上安頭,這個明便成無明瞭。覺本就是明,明本就是覺,經覺上生明,便分而對立,認為自己有能覺,就應當有所覺,應該有事物為我所覺。在那洪荒空昧時代,地球未曾形成沒有東西,於是大家亂動,尋覓能為所覺的東西。但是空劫時代,沒有東西,這叫空;因為尋不著東西,大家昏亂一團,這叫昧;越昏昧、越亂動;動極生風,於是大風輪起,和我們這個一真法界本所具有的地水火風空根識七大種性的地大相磨擦,地風相磨就成火大,火大上燃,濁者下沈,清者上浮,所以就生起了地、水、火、風、空合成的世界。我們現居的地球就是這樣生起來的。
所以這個世界,不論是地球、樹木、太陽、月亮都是地水火風四大所形成的,而地水火風就是我們本性所具有的成份,就等於化學家所說的元素一樣。你看這個地球,地球有地殼是地大;地下地上有水,是水大;地心有火所以有火山爆發,就是火大;地球轉動不停,有自轉公轉,是風大;所以地球完全是地水火風四大合成的。就是一棵大樹,也不離地水火風,因大樹的樹幹是硬的,那是地大;樹裏有水份,是水大;樹身是木質,有火性能生火,是火大;大樹吸收養分的運行和風動搖擺,是風大;所以大樹也是四大組成。人也如此,身體的皮膚肌肉、骨骼是地大;血液、津液,是水大;火大就是心臟,每個人都有37℃的體溫;風大就是我們的呼吸、血液循環和消化循環等等,轉動不停就屬於風大。所以一切一切都是我們的真心所顯現的,叫無量顯現染淨諸法。所有世界,淨土穢土都是我們心所顯現的。
下面說:「具足法爾平等性義」。什麼是具足法爾平等性義呢?就是不管淨土穢土它都是真心所顯現,都是平等平等又平等的。不以為我們的穢土是由眾生造業所感的,而淨土是諸佛菩薩清淨心所感的,因淨穢不同而生不平等之感。同時須知一切色相皆是幻影,不管好、惡、美、醜都不可得;故是平等的。現在我們雖淪落為眾生,但一真法界是平等的;不過因為無明之故,一時遮蓋了本性光明,但本體還是不垢不淨,不動搖,不變異的,不因為光明被遮蔽了,本體就污染了。比如一顆珍珠一時被污泥埋上了,光明被遮,不見了,是不是光明就失掉了呢?沒有!你把它挖出來,把爛泥擦掉,這顆珍珠還是一樣光明,它本體的光明不會因汙物包裹而失掉的,所以說本性在聖不增,在凡不減,它是平等平等又平等的。我們就因不知道這個平等性義,而有取有捨,有愛有瞋。這個好,清淨,那個污穢不好,其實都是我們真心所顯現的,所以真正見道的人是無取無捨的,無愛無憎的。
我們用功把無明去掉,把所有污染執著煩惱顛倒都消滅掉後,就能恢復本性的光明,顯現本來清淨的法體,那時淨土就在當下了。淨土有理西方、事西方,理西方,就是我們的清淨心,叫唯心淨土。從事上講呢,就是我們這個世界十萬億佛土之外,有一個西方極樂世界,但是這個西方世界雖然遙遠,並沒有與我們隔閡,因為我們的真心是遍滿虛空,周遍法界的,任它十方淨土,都不出我們的真心之外,就看你的心清淨不清淨。心清淨,淨土就和你沒有隔閡,就在你面前;心不清淨,它不免就隔閡,離開你十萬億佛土之外了。我們的心具足一切的,一切行持皆攝於心。經云:「三界唯心,萬法唯識」,離開心,什麼都沒有了,所以,我們上面講妄心不好息滅,為什麼妄心不好息滅?妄心就是真心所顯現的,沒有真心哪里有妄心呢?比如沒有水哪有波浪呢?波浪表示妄心,水是表示真心,你要是把波浪取消了,水也就沒有了,所以妄心不好消滅掉,只好歇下來。所以說歇下狂心就是真如,一切法門只是叫我們把妄心歇下來。不要取聖,只要歇心,妄心歇下來就是了。大手印是直示法門,告訴我們要見一真法界,就要把妄心歇下來,在一念不生時,回光一照,看到本性光明,這就是自己的本來面目,再不要去求其他什麼神奇玄妙的東西。一有所求,一有所得,那就是著相了,非但永遠不能成道,成魔倒有份在。為什麼呢?因為我們的本性本來具足一切,不缺少什麼,所以是如來藏,是個寶藏,只要你把它打開,就能用之無窮,不需向外面求取。一有求取,心不空淨,住在相上,便成蘊魔,所以我們在見道後要綿密保任,勤除執著的舊習,這叫修道。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因為見道以後,只不過認識了自己的本來面目,還有無始執著的習氣沒消光,這習氣是從無始曠劫以來,著相著慣了,積聚起來,一下子叫你一點不粘著,清淨無為不大可能。比如一間黑房間封閉了好多年,一旦窗門打開了或者電燈開亮了,黑暗取消了,房間裏雖有了光明,但封閉年久,黴臭之氣一下子不能夠消除,還必須經過長久的通風、打掃、洗刷,才能把多年積下的黴臭之氣漸漸消光。
又比如一個臭糞桶,裝了好多年大糞,一下子把糞倒光之後,臭氣還是不能消滅,因為臭氣深入木裏,不能馬上消除。還要經過長遠地浸、泡、洗、刷,慢慢地才可以把臭氣消盡。同樣的道理,我們縱然一下子見到本來面目,認得自家真心,也知道一切東西無量現象都是由我們的真心所顯現的,但是要一下子把習氣消光,在境界裏面絲毫無粘,全不動搖,還很難做到。所以開悟之後,只是見道位,還要經過修道位,在境上辛勤地鍛煉用功,把自己著相粘境的習氣完全消光,才可以證成佛果。到那時,才入證道位。見道的時候只等於是小毛頭剛剛降生,是個剛剛生下來的嬰兒,還不能走路說話做事,須要慢慢成長為大人,才能漸漸講話、行走、工作、乃至於成為英雄、豪傑與偉大的人物。所以我們於見道後還要經過修道,然後才能證道。但是,第一最重要的是見道。假如不見道,就不知道什麼是本來面目,什麼是真心,心裏總有疑惑,總是向外馳求,心中無主,不免顛倒著相,故終究不能成道。所以修道人先要見到本性,明白了什麼是本真,然後才能著手掃除虛幻的妄習,等於房間的電燈開亮了,看清了污穢所在,什麼地方髒,什麼地方有垃圾,然後才能著手掃除。假如電燈沒開亮,房裏漆黑一團,非但無從下手,即勉強打掃,也不免東碰西撞,撞得鼻青臉腫,還是不能打掃乾淨。所以要成道,先要開佛知見,了知這一真法界,是一切眾生本具的,不是修成功的!宗下說:「道屬悟,不屬修」,就是這個道理。我們真明白了這個道理,修法就上路了。上面說過,真理雖然頓悟,但多生執相的舊習不能立刻消除,還須時時刻刻保護,妄念一起即覺,覺即化空,空亦不住,方能圓融無礙。功夫由淺而深,由生而熟,到熟極時才能忘,忘了之後就能化,那時就可以變化無礙了。所以我們先要覺照,慢慢地進而至於寂照。覺就是知覺,念起要知道,不跟它跑,這是有功之用。假如看見心念動了,放不下,自己定力不夠,不能止斷其連續,這不行,須趕緊假佛力加持,以斬斷之。念佛的人迅速提起阿彌陀佛聖號,將妄心住到佛號上去,妄念就不能持續了;持咒的人則將咒一提,妄念就被轉換了;參禪的人時刻照顧話頭,妄念自然不起。假如妄念起來也不知道,跟著念頭跑,那就完了。所以見道後,須綿密保護。保熟了就不要保了,可由覺照進而為寂照了。寂就是不動,不再用覺了,同時照也忘了,自然照而不著照,有個照在還是有住,還是有功之用,無照無不照,這才進入無為。無功之用,其功甚大。到這裏,才能入不退轉地。
「具足法爾平等性義」就是一切好壞、染淨、長短,都是平等平等又平等,沒有差別的,因為一切眾生都是佛呀,你不要看不起牛馬等畜類,它也是佛,只不過因為作惡多端業障重,才落到下三道去。我們要起大悲心,發願救度一切眾生,同登覺岸,才符合佛出世救度眾生的本懷。地藏王菩薩在地獄裏莊嚴地獄,救度地獄眾生,廣施法力喚醒他們的迷夢,使他們知道,在這裏受苦的人,佛性並不減少一分,只因不覺,著相、造業,才落到地獄裏來受罪。如迅速醒悟、懺悔,恢復自己的本性光明,就立刻飛升超脫了。
由此看來,修道人第一要明心見性,見性之後,才不致造業受報。不見本性,不免盲修,見到本性之後,才是正修。真正見到本性之後,你也就明白,西方淨土和我們所在的穢土都是一樣平等。經云:隨其心淨,即佛土淨。你心清淨無染,當下就是淨土,因為心清淨了,沒有取捨,哪里還有什麼好壞美醜等分別呢?心生分別那就壞了,好環美醜就隨之產生了,人便隨之愛瞋取捨,就不免造業受報了。修道為了出輪迴、超三界,所以先要端正知見,識得這個人人本具的平等心,明白事物的平等義,而後才能著手除習,轉識成智。修行人要圓證佛果,必須轉識成智,識是知識、分別心,這是凡夫著境造業的妄心,經過辛勤用功改造,圓覺大智,才得如願以償。在轉換的過程中,先轉第六識為妙觀察智,轉第七識為平等性智,而後才能轉前五識為成所作智,轉第八識為大圓鏡智。不是一下子就能把妄識轉為圓覺大智的,所以六祖說:「六、七因中轉,八、五果上圓」即是此意。「應知傳承諸上師與我心無別」,見道人既深知我心就是佛心,佛心就是我心,那麼我心非但與傳承諸上師無別,即和所有的事物境界也沒有分別了。在這種心情下,還有什麼愛憎取捨呢?假如還有分別,這是美好,我要取;那是醜陋,我要捨,那你的心還是不平等,你還沒真見道。
所以我們要了知一真法界本來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具足一切。換句話說,本來是佛,只要我們不迷癡,不跟妄念跑,不著境逐物,即能就路還家,恢復本性。所以恒河大手印告訴我們:你不要修,你本來具足真如佛性,只要回光返照,一切不著,念起即覺,不跟念走,就是正修正行。但先要知見正,這是因地法行,知見不正,果遭迂曲,所以大手印一開始講就說要知見正。見到本性之後,才能時時在定。為什麼呢?因為開悟後,才深切知道一切相都不可得,都是空華水月,無可取著,只有本性是真,儘管應機隨緣而心不動。《金剛經》云:「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能這樣才是活潑潑妙用無邊的大定,這樣修行方是修道人的真實行持。所以修道人的心一定是平等無偏倚的,待人接物毫無親疏的差別,假如還有差別之見,那你還未達真平等之境。
見定行一切都為心所攝,都具足於心,所以我們學佛應學心地法門,它是誕生王子,猶如皇帝親生的太子,將來一定會做皇帝一樣,將來一定成佛。修其他法門,都是週邊功勳位,功夫再好,也只能封王稱侯,而不能做皇帝——成佛。尤其現代做氣功的人都執著在肉身上,搞什麼小周天,大周天,更或弄些巫術、障眼法,炫耀自己,愚弄無知之人,他們自以為得計,其實只是弄精魂。任你神通怎麼大,身體怎麼好,到後來終歸敗壞,不能長久。故宗門云:「外道練身終必壞」也。
所以我們用功,要知見正,知道成佛的根本是什麼,然後以之精修,才能修成正果。憨山大師在《心經直指》中云:「修般若之所以成功迅速者,以人人皆具此真如妙性也。諸佛證之,以為神通妙用,眾生迷之,以作妄想塵勞,所以日用而不知,昧此本真,枉受辛苦,可不哀哉!苟能頓悟本有,當下回光返照,一念熏修,則生死情關忽然隳破,猶如千年暗室,一燈能破,更不別求方便耳!」
由此可見,我們只要醒悟,不迷色相,時時回光返照,在心念上熏修,不用其他法門,將來一定成佛。
恒河大手印
(第二講)
元音老人 著
第二講
說到心地法門,我想起黃龍與呂純陽的公案來。呂純陽是修道教的,道教講究練精氣神,采大藥煉成大丹,即所謂金丹,化成嬰兒,為金剛不壞的陽神。他參黃龍祖師時,已是煉丹成就陽神出竅了。在道教金丹煉成就後,即可以雲遊四方,參訪各大名山的善知識。一天他經過黃龍山,見山上有紫雲結蓋,知有異人,便去拜訪。恰好遇上黃龍禪師升堂說法,他便混在人群中聽聽黃龍禪師說些什麼。黃龍知是呂公,想誘他入道,就厲聲說:「今天不說法,座旁有盜法者!」於是,呂純陽毅然出來,問黃龍禪師道:「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鐺內煮山川。且道此意如何?」黃龍指著他說:「這守屍鬼!」呂純陽說:「爭耐囊中有長生不死之藥。」黃龍說:「饒經八萬劫,終是落空亡。」呂純陽聽了大驚,於是,飛劍取黃龍,黃龍以拂塵一撣,飛劍落地,劍者見也,劍落地即見負也,呂純陽當下跪拜,請求指示。黃龍說:「半升鐺內煮山川即不問,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呂純陽於言下大悟。悟個什麼?悟出了無相之心。這無相之心,才是成佛的根本、證成大道的根本。這能現陽神的、無形無相的大能量,才是永遠不壞的天真佛。學佛修道,絕不能執取色相,色相是真心的影子,終歸要敗壞的。所以呂純陽恍然大悟之後,就說:「棄卻瓢囊摵碎琴,從此不煉水中金,自從一見黃龍後,始覺從前錯用心。」水就是水銀,是煉丹的藥物。道教煉丹講究取坎填離,水是陰名坎,取其金是陽名離,取坎填離,即陰陽和合以煉成陽神之金丹大道。「從此不煉水中金」,即現在不煉這東西了,因為純陽祖師認識了本性這個無相之心的天真佛。它是本來如此,法爾如此,非造作修煉而成,只是眾生迷了外境,不識得而已。今天識得了、曉得了,就不再執取外境了。
我們用功,首先要明白成佛的根本是什麼?不然,方向一錯,就相去千里,成道無望了。比如煮飯,要用米來燒,才能成飯;用泥沙來燒,你儘管燒上幾天或幾萬年也不能成飯,所以見地非常重要。根本是什麼?就是我們的一真法界(本性),而不是別的什麼東西,與練氣、煉丹都不相干。認識本性之後,就是具正見。見性之後,本來應是無修無得無證的,但是你習氣未了,見境還要動心,那就生死不了,還是要修。為何如此說?因為你成佛之後,佛也不可得,哪還有什麼東西可得?所以是無得;既然無得,你證個什麼東西呢?所以是無證;無得無證,你本來是佛,不是修成,所以是無修。然而你的習氣不了,還是要修。如何修呢?無修之修,即是時時觀照,不要用什麼方法來修。所以,無修之修還是需要的。識得本性之後,就明白世界上一切色相,都是我這一真法界(本性)之所顯現。所以,性就是相,相就是性,性相不二,因此,我們佛教說不二法門。《心經》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色相就是我們一真法界、妙有真空之體所顯現,而不是一說「色即是空」,就以為色是空無所有,那就錯了。空無所有,那就變成頑空斷滅,就不對了。所以,我們說一切色相無自體、無自性、本空,也就是所有皆不可得的空。
所謂空有好幾種,一般講來,有對峙之空、斷滅之空、析法真空等。凡夫是對峙之空,所謂東西在的時候是有,東西不在就是空;外道是斷滅空,認為人死後,就統統完結沒有了,是斷滅空;二乘所見的道是析法真空,就是把色心兩種法分開了,色是色法,心是心法。比如五蘊:色受想行識。二乘說色是色法,受想行識是心法,把它分開來。他們認為我們修道,身體是沒用的,要捨去這身體。其實不是這樣,色就是空,空就是色,所有色相包括我們身體在內就是真心。比如鏡子能現影子,鏡子不能現影子就不成為鏡子了;因其能顯現影子,故稱為鏡子。我們的本體是妙有真空,妙有者具足萬法,它不是空無所有,所以它能顯現一切事物的影相,能起妙用。假如不能顯現一切事物起妙用,那就不能稱為真空之性了。所以這色就是空、空就是色者,即云一切色相就是真心(真空之性)所顯現,真心之所成就。真空之性(真心)無形相,看不見、摸不著,要由事相(色)來反映、顯現,如此講就比較徹底了,因此有「事以理成,理以事顯」之說。事以理成即一切事物是由理體而成就的。這理體——即我們無形無像的一真法界,在什麼地方可見呢?在事相上見,由事上顯現,故云理以事顯。比如,我們要造一架飛機,先要設計好圖案,然後,由工程師引導工人按照他這個圖案去製造。造成功後,飛機上了天。飛機是事物,有相之事成就了,就顯示設計的方案、圖樣是正確無誤,所以飛機就飛上了藍天。假如設計的圖樣、方案、資料等等不正確,那麼飛機就上不了天,或是從天上掉下來了。這個方案、圖樣、資料就是理體,而飛機就是事相。飛機是由方案、圖樣、資料等成就的事相,是事以理成;飛機造成功證明它的設計方案、圖紙、資料是正確的,是理以事顯,這是個比仿。我們的真心是無相的,無相之相是在事物上顯現,今天有山河大地、男女老少、日月星辰、草木叢林等等千變萬化的東西,都是我們的一真法界所顯現的,所以,見相就是見性,性相不二。
從前祖師講「青青翠竹儘是法身,鬱鬱黃花無非般若」。竹子是雅致之物,蘇東坡就竹子作了首很巧妙的詩云「無竹令人俗」,這人家沒有種竹子,很俗氣;「無肉令人瘦」,假如不吃肉,人就要消瘦了;「若要不俗又不瘦,頓頓還它筍炒肉。」這筍炒肉,味道很好,既不俗氣又不瘦,說明這個竹子是很雅致的東西。看見青翠的竹子,那就是我們的法性身;看見鬱鬱的黃花,那就是我們的般若智慧。為什麼這樣說呢?理以事顯嘛!但是不是說這些東西就完全是我們,我們就完全是這些東西呢?不能這樣說!為什麼呢?從前大珠和尚講過假如翠竹是法性身,那麼我們吃筍子時,不是把這個法身吃掉了麼?比如碗是你的法身,你把碗敲碎了,那你就把法身也敲碎了。那也不對啊!那麼究竟這句話對不對呢?如何理解呢?應該說是「非一非二」,既不完全是一體,也不是兩者完全不同。說非一者,即不是一樣,就是說我們的法性身是無形無相,而事物是有相,在相上說,不是一體;性不離相,相不離性,從不離的角度說是非二,是一體的。鏡子裏有影子,影子總離不開鏡子,你能把鏡子裏的影子拿掉嗎?拿不掉。你用布把鏡子包起來,布紋也映在裏面,影子還是在裏面。你把鏡子向地,地下的物體還是映在裏面;向天,天上的雲、星、日、月也映在鏡裏面,鏡子裏終歸有影子,因此,從不離的角度講,鏡就是影,影就是鏡;但是,影子還是影子,鏡子還是鏡子,所以,從相上講,一個是有相,一個是無相,不是一體。所以是「非一非二」!這個道理要弄通。
過去洞山祖師過河時,低下頭來捲褲腳,正當這個時候,看見水裏面顯現他的影子,恍然大悟。他作了個偈子,裏頭有「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的妙句,證明他確實悟道。這「渠」不是渠道的渠,而是作他講。「渠今正是我」,就是指這水中的影子正是我;「我今不是渠」,我現在不是他。為什麼說他現在是我,而我不是他呢?世界上千差萬別的影相,都是我們真心所顯現的,所以這一切影相都是我的自性,但是,我不是這些影相,這叫不即不離。不離者,就是不離這個影相而顯現法性身;不即者,就是這一切影相不就是我。佛教道理講的很清爽,又很玄妙,當我們把這些事物、佛性都弄清爽了,就曉得證體起用,不然你就迷惑了。從前大慧宗杲禪師看到洞山祖師這個偈子,他就想:洞山祖師悟道了,怎麼還有他有我呢?既然悟道了,就無他無我,怎麼還有他有我,他就懷疑了。後來真正徹悟之後,才知道我而他者,他而我者都不可得,不可得中不是說一個假相都沒有,一切相還是不壞,還都是我們真心的妙用。所以,我們一定要把這些問題弄清爽。
《楞嚴經》講:「性色真空,性空真色。」這個性是妙有的真空體,它一絲不掛、一塵不染,無有絲毫形相,說似一物即不中。這個真空萬能體,是構造、變現一切的主體。就是說,這個空不是空無所有的空,而是妙有真空的空。因為一切色相無不都是真空妙有的體性所顯現的,都是我們的自性所起的作用,離開自性是沒有色相的。所以,一切色相就是自性,自性就是一切色相。自性無相,是有而不有,不空而空的真空,而色相則是不有而有,空而不空的妙有。一切色相與真空妙有本來沒有兩樣。但是,世上的人往往都執著了有形象的色為實有,且迷入心竅、牢不可破。佛悲憫眾生,教我們認清真理,強調指出:「色不異空,空不異色」,所謂不異者,就是沒有差異的意思。何以是「性色真空,性空真色」呢?因為性空之故,才能顯現色相,倘若性不空,已經成為一種有色有相的實體,就不能顯現諸相,為什麼?舉個很淺顯的例子,假如我們這間房子空了,才能搬進來桌子、大立櫃等等。相反,這個房間堆滿了東西,已沒有空的地方了,那就什麼也搬不進來了。所以,性體是真空無相,才能顯現一切色相,才能變現千差萬別的妙相。
正因為自性無相,是不可以眼見的,所以又稱性為妙體。無論在身體內外的哪一個部位都找不到它。把頭腦打開找不到,把身體解剖了,把心臟剖開了,也找不到。它既不在腦,也不在心,了無蹤影,了不可得。這就是說,性是了無跡相,不能用眼見的。眼前一切的有相的境物,雖然可以借其「見性」來看見到,但是誰能夠看到自己的這個「見性」呢?因為眼睛只能看見有相的東西,這是其一;其二,眼睛只能看到與其相對的東西,不和眼睛相對則不能看見。譬如:我們的眼睛能看見自己的眼睛嗎?因它不和眼睛相對,就看不見了。而自性是絕對的真心,不是相對的東西,所以不能眼見。假如有見,就非真見了。
性是了無跡相,不能眼見。所以,性為真空。雖然是真空,但它能夠應緣起用。就是說,對境之後,它能夠發識,能分別這是什麼,那是什麼。所以,性又是妙有,而不是頑空。當「見性」通過眼睛對一切色相分別的時候,一切色相才顯現。譬如,我們看見一個人,你怎麼會知道是人?而不是其他東西呢?你又怎麼會知道是男是女、是張三還是李四呢?這完全要靠意識的分別,才能把這個人的相顯出來。既然色相是由見性所現,所以色相就是性。依此可知,見、聞、嗅、嘗、覺、知六種性,通過眼、耳、鼻、舌、身、意六根而發生作用,從而顯現一切色,也就是六塵。所以,一切色相、一切現象都是性的顯現。色不能離性,性也不能離色。離性就沒有色,離色也沒有性。
有人問,如以「見性」為例,究竟是先有色相,還是先有見呢,我們不妨分析研究一下。假如說先有見,後有色相,那麼見應在前,色相就在後了。但沒有色相,你能見個什麼呢?又怎麼能談得上那是「見」呢?所謂見者,只因有色相之故,才見到了這是什麼呢、那是什麼。若無色相,又從何而起「見」的作用呢?所以,「見性」只有從色相上才能顯示它能見的作用。反過來說,假如先有色,而後有見,那麼色應當在前,見應當在後。然而,沒有見又何能顯色呢?既然沒看見,怎能會知道有什麼色相呢?也就是說,沒有「見性」,這個色相從何而顯現出來呢?大家都沒有見,那麼,色相雖有也等於沒有,也不能顯現出來。因此,性與相是不能分離開的。「見性」如此,其他的諸如聞、嗅、嘗、覺、知等性的作用,也是如此。因此說,色之於性,兩者之間是不能分離開的。性的本體即空,那麼色的本體又何異於空呢?因此,色和空是了無分別的,即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我們常常說佛教是不二法門,指的就是這個意思,一切都不二。因為它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你說是一吧,它又是二;你說是二吧,它又是一。本是一體,不能分離出來。你一定要分別,那就誤入歧途了。我們曾反覆以水和波浪作例子。水和波浪也是一,因為水和波浪同是以濕為體。水是靜止相,而波浪是以動為相,水因風起了波浪,相又則由靜變為動了,相變了,看起來是兩樣,但都是一體。所以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鏡子和影子的道理也是如此。無論用什麼材料,或作成什麼樣式,只要是鏡子,則都能顯影。倘若不能顯影,就不成為鏡子了。因鏡不能離影、影不離鏡故,鏡即是影、影即是鏡,故稱之為不二法門。我們人呢,從生下來,一有知識,就把性所顯現出來的山河大地、宇宙萬有等一切影像都當成真有,而去捕風捉影。也就是說,只看到影子,曉得影子,而不曉得影子是鏡光顯現出來的,沒有認識這個鏡光。倘若我們能認識了這個鏡光,也就識得佛性了。為什麼呢?因為影子有來有去,有生有滅,而鏡光總是常在。鏡子是貓來貓現,狗來狗現,所顯現的影子,有來有去、有生有滅,但鏡光從不變異。山河大地等一切境相也是常寂光中的影子。我們常說「滄海桑田」現在是滄海,將來可變為桑田;過去是桑田,現在卻變為滄海了。譬如,我們中國的雲南,從前是大海,現在變為山和田了。雖然這些色相和剛才所說的鏡子裏的影子是在不斷變化,有來有去,有生有滅。但鏡光和性體一樣,是沒有生滅、如如不動的。
沒有鏡子,不能現影;沒有影子,不能成為鏡子。也就是說,性離不開色相,色相離不開性。所以,性就是色,色就是性。這個道理就是佛教的不二法門。這一點能透過,就是明心見性。不要以為明心見性是一樁難上加難只有聖人才能證到的事情。修道人往往被明心見性四個字嚇住了,認為高不可攀,不是現代人所能做得到的。因此,一談到明心見性,猶如談虎色變,不敢靠攏。認為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是達不到這個境界的,而只能依靠淨土宗,用念佛法門求生西方極樂世界,才是出路。等到了西方極樂世界,聽佛說法後,再明心見性吧!這話對一般善男信女說來,是千真萬確的。因為現當末法時代,眾生根鈍障重,在這娑婆世界上修行,確是難以成就。但末法時代也有正法,不是沒有上根人,決不能一刀切,一律對待,而把明心見性高高地推到聖境上,自己不敢承當。其實,明心見性不在別處,就在眼前,就在你能見、能聞、能行、能做處,回光一瞥,識得這個靈知就是自己的佛性,則一生修學事畢。一切眾生都能見能聞,所以一切眾生都是佛。這萬能智性是在凡不減,在聖不增的。既然一切眾生都能見能聞,都具如來智性,那麼就不要再把明心見性高推聖境,而認為高不可攀了。只要在這能見、能聞等八大作用處,回光一照,認識這能見者是誰,能聞者是誰,在這上面一見而肯定,再不生疑,進而綿密保任,不要讓它沾染色境,時時空靈。才有念起,便予覺破;剛將著境,隨即牽轉。做到內不隨念轉、外不為境遷,何愁不能圓證菩提!
自性是無相的真空體,性空無住,色相也空不可得,故無須企求,無須患得患失。《金剛經》說:「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明白了性色真空的真理,就不會落在色塵上而被其所左右、動搖了。自己做得主,不為僕人所愚弄、所把持,不住一切境相,不執一切事物,時時綿密觀照,就可以進入明心見性的境界了
一切境相皆是自性顯現,沒有自性,就沒有境相,也無從見任何境相。因為「見性」之故,才能見到色相。既然見相即是見性,相是能見的「見性」顯現,那麼,相就是性,性就是相。而性是真實不虛的,則色相也就真實不虛了。《法華經》說:「是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說的是世間一切相皆性所顯現,性真實故,相也不虛而常住,「性空真色」是也。故云:一真一切真,一假一切假。
有人問:西方極樂世界究竟是真還是假呢?西方極樂世界是非真非假,亦真亦假,即真即假。你在這裏分真分假,還是妄心的分別。因為西方極樂世界也是佛性所顯現的,在相上講,從性所顯現的東西都屬於性,性是真,相也是真,西方極樂世界是真的。從性體上講,性是真實,相是影子。《金剛經》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所有的相都是虛妄的影子,所以西方極樂世界是假的。我們不去妄想分別了!真正明白性相一如、色空不二的道理了,見相就是見性,就可以透過一切色相,而見自性。見性即是見相,就可以由性而起妙用,任運騰騰,騰騰任運,光明自在,圓證菩提。佛性是妙用無邊的,所以大手印說,「無量顯現染淨諸法,具足法爾平等性義。」佛性具足一切,它能夠無量顯現清淨、污染等境和相。這些境和相,一切一切都是平等的,因為我們的本真之心是平等的。我們的心和諸佛的心平等無二,不因我們在凡就減少了,不因諸佛成聖就增多了,而是平等平等再平等,所以明白這個道理之後,心有主宰了,我們修起法來,就不會迷惑混亂了。如果你不明白這個真心道理,就要向外馳求,總是疑,心裏不安穩,就不得真實受用。
我們學佛法是要得真實受用的,所以佛法是安心法,是得真實受用的,不是像其他外道要求有所得。現在好多學佛的人都想要發神通,在眾人面前炫耀一番,以表現自己。唉!錯誤了。用有所得的心,來修無所得的法,豈不背道而馳。
修道一下手就要曉得一切都不可得,唯有我們的真心——佛性是真的,其他一切法如夢幻泡影,都不可得,不可求。你恢復了自己的佛性光明之後,那神通妙用就完全顯現了,你不求而自得。但是,顯現的時候也不能有所執著,才有所著便成窠臼,就落在裏頭不能自拔。你若心裏有所住,魔王就趁機而入,將來佛果不能成,成魔倒有份在,千萬要注意啊!我們學佛本是無修無得無證的,但是,在這無修無得無證的過程中,總有一點跡象。我們在前面講過初初開悟,等於是小孩子,要等其長成大人,方才能起用。在這成長的過程中,總不免有步驟。這過程長短,因各人的根基、修法不同和勤惰而異。剛剛開悟只到法身邊,還沒有到中心,因此,須在事境上精勤鍛煉,除盡習氣,向上升進,才能成佛。
我們由凡夫成佛,在教下講來要經三大阿僧祇劫,宗下就不這樣講了,禪宗的祖師禪是圓頓法門,是講無修無得無證的,不講禪定解脫。雖然如此,但它也並非是毫無步驟的。所以,臨濟宗就講三玄三要。
臨濟公說:「一句中有三玄,一玄中有三要。」「三玄三要」是臨濟公心詣的的旨,因他用心細密,親歷過來,故把功夫由淺到深,由初步到最後說得清爽透徹。他說:大凡演唱宗乘,一句中須具三玄門,一玄門須具三要。臨濟祖師講了三句,那麼照理講來三三得九,共九玄,一玄中又有三要,那就共二十七要了。其實不是這樣,三句是分三層講的,我們要細細參透,方知由初悟,漸臻圓滿的玄奧。但是古來諸方對這三玄三要究竟是哪三玄三要呢?各執一詞,爭論不休,相持不下。臨濟公說:一句中具三玄。在弄清三玄之前,首先要明白這一句是哪一句,不明白這一句又如何參透三玄呢?原來臨濟公說的:「赤肉團上有一位無位真人,即今說法、聽法者是。」這一句最關緊要,是三玄三要的總綱,明白這一句,識得本來面目,也就是識得了一真法界,才可往下談玄說要——用功的過程。否則,如紙上談兵,空說無益。我們的本來面目,即一真法界是無修無證無得的,我們會得這本來面目,只是初悟,習氣未除自救不了,還需要歷境練心,上上升進,才能與佛祖把手共行。所以,臨濟公把這歷進的過程分為三玄三要。三玄三要即是講由初悟立見宗,而後保任,歷境練心除習氣,起大機用,到圓證本性的三個步驟。
第一句,句中玄:「但看棚頭弄傀儡,抽牽全藉裏頭人」,就是我們初初見性,識得本性了。我們的身體能動、手能做事、腳能走路、眼睛能看、耳朵能聽、嘴會說話,這些事情是什麼東西在起作用啊?假如我們一口氣不來,這個身體還會做嗎?還會動嗎?那就不可能。那是什麼在動呢?「抽牽全藉裏頭人」,我們看木偶戲,木偶戲是下面有人抽線,沒有人抽線,木偶人不會動,抽線人是誰呢?抽線的就是我們的一真法界,就是我們的本性。識得抽線的人就是我們初初悟道,識得本性了。
認識本性就成道了嗎?沒有!臨濟公說識這句的人自救不了,六道輪迴還不能出。因為初初見性是法身邊,還是小孩子,所以,淨土宗人誹謗禪宗就在這方面,他說禪宗不好啊,生死輪迴斷不了呀!還是淨土宗好,到西方穩妥。禪宗人還有思惑在,六道輪迴、分段生死是不能了的,的確是這樣。
但是,我們修禪宗或其他宗,並不是說悟到本來、見到本性就算數了,還要用功,綿密保任,做除習氣的功夫啊!故禪宗講牧牛,這牛性很野,我們要把牛鼻繩子抓得緊緊的,鞭子高高舉起,它野性一發,就抽它、打它。就是要時時覺照,照顧話頭,看住它,不讓它陷入妄念,不讓它為境界所轉,時時刻刻用功,做保任功夫,才能除盡習氣而了生死。
悟後怎樣用功呢?這一句裏面就分三要,這是第一句的三要:初要、中要、上要。
初要是什麼呢?初要就是見性,見到本來之後,你明白無誤了,自肯承當了,不是聽人家說說就起懷疑,那不算數的,要真正自肯承當了,不懷疑了,肯定了這是我們的本性,這是初要。假如你將信將疑的,那不算數。腳跟站穩了,縱然是佛祖現世你也不動搖,這也不是容易的。講到這我想起于岫大夫參紫玉禪師的公案。于岫大夫問紫玉禪師:「如何是佛?」禪師召于岫大夫:「大夫!」於岫答應了:「哎!」紫玉禪師道:「即此是,無別物。」這就是佛,你答應的就是佛,沒有別的東西了。「噢——」大夫明白悟道了。但是,藥山禪師聽了之後說:「唉呀,壞了,于岫大夫被紫玉山埋掉了。」這句話傳到于岫大夫那裏,他想:「唉呀,大概我悟的不是吧?他怎麼說紫玉山把我埋掉了,我難道不是悟道?是錯了嗎?」他懷疑了,腳跟站不穩,被藥山禪師一釣就釣了去。他連忙跑去問藥山禪師道:「大和尚啊,聞你說我被紫玉山埋掉了,說我悟得不是,請大和尚您開示。」藥山見於岫大夫這麼說,哈哈一笑,心想:你這個人果然腳跟站不穩,叫我一釣就釣來了。就說:「好吧,你來問,我答復你。」于岫大夫就前面的問題再問:「如何是佛?」藥山禪師不像紫玉禪師那樣,召于岫大夫答應之後,直接指示。藥山也跟紫玉一樣召喚他:「大夫!」於岫答應了:「哎!」藥山馬上反問他:「是什麼?」他回光返照看是什麼?「噢——!」他這下子悟道了。
其實同樣是直指的方法,不過是手法不同而已,一個直接告訴你,一個反問你一句。因為你問如何是佛,我總要對你這個問題答復,不能答非所問的。答問時不是直接說佛性如何如何,而是先召喚你一聲,然後有兩種答法,一是直指你答應的是什麼。如紫玉禪師的「即此是,別無物。」一是藥山禪師的問:「是什麼?」即反問答應我的是誰?噢!這就是佛嘛!所以他就悟道了。看起來很簡單,就看你腳跟站得穩不穩,你真正站得穩,就直接告訴你也行。像大梅參馬祖,也問馬祖如何是佛?馬祖說:「即心是佛。」就是你的心就是佛,大梅他悟道了,馬上就回去了。馬祖還要試試他是不是真悟道,過了一段時間,就叫侍者去考考大梅:你和大梅講,馬祖現在佛法變了,不是即心即佛,而是非心非佛了,你看他怎麼樣。侍者領命去看大梅了。大梅一看馬祖侍者來了,就問他:馬祖現在好嗎?侍者說:啊,馬祖很好!大梅問:馬祖的佛法怎麼樣?侍者說:馬祖佛法現在是非心非佛。大梅說:嗨!這個老漢惑亂人心,任他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即佛。你們看他腳跟站得多穩,毫不懷疑。所以我們要是真正見道,就腳跟站得穩不懷疑了。此為初發明心,是第一句的初要。
中要呢?既然是悟道之後,應該保任了,不是一悟就了,因為習氣還在,要時時刻刻照顧話頭保任。我們上面說的念佛人,這個心念一動,馬上佛號一提;持咒人,就是把咒一提;參禪人就是一覺,根本不可得。在大手印講來,就是你心一動,「呸」!迎頭一喝,把妄念喝掉,就是大手印的做保任功夫的最上口訣。所以一切修道人都要做保任功夫,知道保任,這是中要。
上要呢?我們時時刻刻照顧,時時刻刻地保,保、保、保,保熟了,總不能執在保上。保住它不放,這是有功之用,我們還要上上升進,要把這個「保」去掉,進入無功之用。但這保的功夫做了不少時候,要去掉也是不容易的,所以想去而不能去,這就是第一句的上要。這是講功夫的過程,所以我們做功夫要明白,不是一悟就罷休的,當然也有頓悟頓修頓證,一悟之後就徹底了了,那是大菩薩再來,不是一般凡夫能做到的。大菩薩再來時能頓悟、頓修、頓證,但是他從前也是這麼漸漸做來的,也不是一下子就成功的。我們要曉得其中甘苦,好好地做功夫。所以,我每每對人講要好好做功夫,不是悟一下子就完了,須由法身邊進入法身正位,再上上升進始得。
第二句,意中玄:「妙解豈容無著問,漚和爭負截流機!」佛性是無相的,是萬法的根源,只有以智慧光明來照它、體認它,而不能目睹。明白世間千差萬別的一切事相,都是我們的妙性所顯現、所成就的影子,性就是相,相就是性,性相不二,妙用無邊。真正理解這些道理的確是妙,但還是有相可見,有言可說,還非真妙;須證到一切光明、神通攝歸自心,絲毫無住,一法不立,一絲不掛,無言可說,才真是妙。所以,經云:「凡有言說,都無實義。」須解到不可言解,妙到無可言妙,才是真妙。所以,臨濟公說「妙解豈容無著問」,證到這裏即使是最會提問題的無著菩薩,也無法開口提問題了。「漚和爭負截流機」,漚和就是水泡泡此起彼和,就是指有問有答。任你百問千答,任你說玄道妙,終歸有解,不過是水泡泡。因為這都不是真,都不是正題,所以,將之比為水泡泡。任你百千萬億有言有說的問答,如水泡泡聚成一大塊,如何負得起截斷眾流之大機大用?所以,「向上一著,千聖不傳」,不是語言可以說到、思想可以理解到的,須要一切放下,自己實地做功夫,真實證到這種境界,才能以智慧光明來朗照、體認它,所以說「妙解豈容無著問,漚和爭負截流機」。
這裏也分三要:初要、中要、上要。這就是表示功夫增進,我們上面說的第一句的上要,就是做保任的功夫,保熟了,不要再保,再保就多事了,要忘掉它,但是,功力不夠,一下子也不容易忘掉。所以上面這一句是「句中玄」。我們說三玄是句中玄、意中玄和體中玄。句是言句,意就是我們從體而發之的的大意,就是西來大意,由意而發生為言句,由言句,即說話,寫文章,那麼可以教育大家。所以這第一句「但看棚頭弄傀儡,抽牽全藉裏頭人」,就是句中玄,句中玄它有三要。接下第二句「妙解豈容無著問,漚和爭負截流機!」是意中玄,就是指由我們這個光明本體,就是一真法界所發出之的的大意。因為有意才能變為言句,言句千變萬化,沒有意怎麼發表言?所以開會時,人家問你有什麼意見?什麼意思啊?由意而發表言句,這是意中玄。初要怎麼樣?上面句中玄的上要,要忘保任尚不能。到這裏功夫做久了,能忘了,忘記保了,不再保它了,所以功夫做到這裏不保了,它就比保的時候輕鬆愉快。因為你還有保在時,要挑擔子,雖然一百斤去了九十九斤,但還有一斤在啊!所以到了保也沒有了,真正要入於無為了,當然是輕鬆愉快。但是,忘是忘了,有的時候還翻起來,還不徹底。
到了中要呢?就真正進入無為了,一法不可得了。這個時候是無內無外、無長無短、無青無黃什麼都沒有,入於無為正位了。功夫做到這裏,很好很不錯,就像一輪中秋明月朗照頭上,推也推不去,拉也拉不來,這就是功夫進到這個層次的象徵。每個人都有一個光明體,就是因為顛倒妄想執著之故而不見啊!現在把這些虛妄的東西都清除了,都沒有了,所以,妄淨自顯通明,光明就發現了。所以到了這個中要,他自然就安樂得不得了,光明朗照了。
到了意中玄的上要呢,連無為也不可得了。中要時,還有無為在,所以,我們功夫做到第七地菩薩的時候,要入無為還有個無為在,無為還不能忘。到八地菩薩的時候,無為也沒有了,那就是功夫更好了,所以功夫都是一層一層地進步的。到這時候呢,就無所謂功夫了。什麼叫功夫?唉!都沒有了。這無功之功,其功甚大,把所有的做功夫、無為的痕跡,都渾化得沒有了,一起都消除了,無所謂無為了。此時不求神通變化,而神通自來。功夫做到此地位,已明兩玄六要,可以教化人天,故臨濟公云:此句薦得可以為人天師。這就是上要。
所以做功夫是有層次的,非一步即能登天,而是要看當人怎樣努力去做,時時刻刻不忘記,時時刻刻保,保得久熟,熟了忘,忘了化,入於化境。這時,是不是完全到家了?還沒有,還有體中玄,就是「三要印開朱點窄,未容擬議主賓分」,這是最後一句。本來只有一句,就是我們的寂滅一心,就是一真法界。這一真法界化成為三層,細微的表示做功夫的進程,以免儱侗真如,顢頇佛性而未證為證,故一句化為三句。
最後一句,體中玄:「三要印開朱點窄,未容擬議主賓分」。朱點是什麼?朱點就是我們的真心。窄,狹窄,不廣闊。即說這時候你的朱點(真心)還不廣闊,妙用還不大,還要在三個要緊的環節上鍛煉。
這三要是什麼呢?非上面所說的初要、中要、上要,而是身口意三要。就像我們修心中心密法,用以三密加持的身口意。所有一切一切法門或是世間法,都是要用身口意來做功夫,不論你修什麼宗或是做些什麼事情,都離不開身口意。身顯威儀,你功夫做到相當程度,你的形貌、軀殼都起變化了,身心具威儀,以身作則,給大家做榜樣。不是倒眉瞌眼、萎靡不振的,而是威儀堂堂、精神飽滿的。修法的人要以身作則,尤其是在一切行持上,作一切人的榜樣,不能夠生活飲食起居與俗人一般,要嚴守戒律,具威儀相、大人相。所以說不要看某人言詞好、調子高,要看他行持之高低。行持很低,說到做不到,那就不行了;說得一丈,行得一尺,那就更差了。所以,不但修法人要說到做到,就是世俗人也須言行如一。這就是我們的理事無礙法界,做到後面事事無礙法界,就是在在處處,時時刻刻,都是身現威儀。意就是我們由本體而發出的大意,對一些眾生怎麼來教化,這就是意。口就是說話、講法時,隨機對答,法無定法,對症下藥,當然,一開始還不熟悉,慢慢地經歷一段時間,觀機熟了,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出一切眾生的來機,而當機說法了,這就是身口意三要。經過這樣鍛煉就把你的朱點,也就是真心印開了,從而起廣大無邊的妙用。印就如做官的印,印到什麼事情都能承辦。這裏說的印就是我們的心,我們的心就是印。我們的心到這個時候即發起大機大用,所有一切事情無有不知、無所不知,都能承辦。這就是「三要印開朱點窄」。
「未容擬議主賓分」,就是任何事情來到面前,不要去思索考慮,我都是一清二楚。我們能做到這層功夫,就能為佛祖之師。但不是做阿彌陀佛、釋迦牟尼佛的師父(因為阿彌陀佛、釋迦文佛已經成佛了),而是做發願將來要成佛做祖的人的師父,引導他上正路,證大道,成佛果,所以說是為佛祖之師。也就是說有大丈夫要發願成佛,要救度眾生,你就能為其師表了。因此這不要弄錯了。
這一句也要分初、中、上三要,那麼初要是什麼樣呢?上面意中玄的上要,已經是泯化無為之機了,是無功大用,這還有什麼功夫可講呢?沒有了。沒有了就返本還原了,由妙而返淡了,本來都是玄妙得不得了,因為到了朗月當頭這個八地菩薩的位子,他是發一切神通妙用的。我們不住著神通妙用,才能夠由妙而返淡;假如你住著神通妙用上了,那就不能返了,要入魔去了。所以,做功夫不能執著,一切不可得,要歸於無所得。所以《心經》說:「以無所得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無所得才證成無上正等正覺,有所得就壞了,這裏由妙而返淡了,不可得、不可得,一切不可得。這個淡並不是什麼東西都沒有的淡,而是像水一樣,淡、淡、淡,淡之中有至味在,有不可言說的、至高無上的味道在裏面,這只是比方,沒辦法講了。
那麼到了中要呢?他一天到晚渾渾噩噩、如癡如呆,只是穿衣吃飯而已。所以,龐居士的女兒說:「也不難,也不易,饑來吃飯困來眠。」他們一家人說的是三關語,龐居士說的是破初關:「難、難、難,十擔麻油樹上攤。」他老婆說的是破重關:「易、易、易、百草頭上西來意。」他的女兒說的是破牢關:「也不難,也不易,饑來吃飯困來眠。」所以到了中要這個時候,只是穿衣吃飯而已。這些道理很多人聽了,就覺得不大受用,怎麼一點神通沒有,成癡子傻子了吧?所以,人一聽到這裏,他就不願聽了。他最愛聽的是發什麼神通,有什麼變化,有多大多大的妙用。當他聽到只是穿衣吃飯而已,就說:「唉,一點什麼東西都沒嘛!像癡子傻子一樣,沒意思。」他覺得孤寂乏味。所以,唯有大智慧的人才能明白,他能諳知而不疑,諳知而樂在其中。所以,做功夫須是的的大丈夫,不是一般小智小慧人能做到的。我們做功夫做到體中玄的中要這個時候,早已是淡、淡、淡,淡得無言可說了,那麼怎麼講呢?原來不是有為,不是無為,行走坐臥、動靜酬酢往來之中都是歷歷孤明啊!歷歷孤明,如朗照當頭,推也推不走,拉也拉不來,沒有絲毫斷續的痕跡。上面意中玄所說的光明朗照時,月亮是有了,只是還不怎麼明亮,現在才是光明朗照的不得了,由月亮的光亮變為太陽的光芒了,所以說朗照當頭。
那麼上要呢?唉!更是不能言講了,至此難於開口措詞,世尊見文殊、迦葉白椎竟便下座,古來諸禪大德至此便拂衣歸方丈。因為這時候你那朗照的太陽光也沒有了。
從前有一個僧人問曹山大師,他說:「朗月當頭時如何?」就是有個月亮照頭上時是怎麼樣呢?這功夫已經做到了意中玄了,但還不是體中玄。那麼做到體中玄,就是月亮變為太陽,更亮了。但是,在宗下的語句上,只是用月亮來表示,而沒有說太陽。這個朗月當頭怎麼樣呢?曹山說:「猶是階下漢。」你還是在接引室的臺階下面,非但沒有升堂入室,還在接引室下面,就是說你功夫還差得遠,但這僧人也是個漢子,不放過曹山,就說:「師父,請接引上階」。就是說請你助一臂之力,把我拉上來,接引我登堂入室!曹山說:「月落時相見。」等你頭上月亮落掉了、沒有了,再和你見面。這功夫做到最後的時候,渾化相忘,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是不是斷滅空?我們上面說無味當中有至味在!他並不是光明沒有了,而是不知不覺了,不見了,不執著它了,渾化相忘,毫無痕跡了。
我們初初看到光,覺得很明亮,但是你熟悉了,也不覺得在光明中了。比如我們現在生活在空氣當中,你覺得有空氣嗎?你並不覺得。但是把你關到一個真空的房間裏去,你馬上就會覺得悶氣,好像要死了,這時你就想要透透空氣,於是,才覺得空氣的存在。生活在空氣當中久了、習慣了,也就不覺得了。所謂「月落時相見」者,就是說你不要執著光明,你還有這個在就是窠臼。有一點點的執著,都不能成就佛果。所以我們說任何神通變化都不能執著,要像什麼也沒有一樣,要如癡如呆。其實並不是光明就沒有了,也不是神通沒有了,是有而不覺了。比如我們每個人都會穿衣裳、都會吃飯,你還覺得是稀奇的事情嗎?穿衣、吃飯這太平常了,不值得一談,所以,一般人也不執著它。那麼,現在做功夫做到這裏,熟悉到了極點,無絲毫痕跡,就渾化相忘了。
我們學密宗也是這樣,修到最後就如臘月三十的月亮。臘月三十晚上還有月亮現出來嗎?就是說那時節你就忘記了,什麼光也不住著了,真正到家了。這時候只是圓圓的圓覺大智朗然獨存,別的東西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圓覺大智就是無所覺,無有相對,有能覺所覺就糟了。修法修到這個地步,才是真正到家啊!這時就能夠把宇宙間所有一切萬物都會歸自己了,這些東西都是我。所以僧肇大師說:「會萬物歸自己者,其惟聖人乎?」是不是只有聖人能做到呢?是的。凡夫誰能做到?凡夫誰能知道這些萬物都是自己啊?所以只有聖人才能做到。
講到這裏,想起一個公案。有個僧人問大隨禪師:「大千壞時,法身壞不壞?」我們知道大千世界有成、住、壞、空四個階段,它畢竟是要壞的。大千世界壞的時候,這個法身壞不壞呢?我們大家知道,佛說法身是不生不滅、不來不去、不動不搖、不變不易、亙古常青的妙體。來者提出大千世界壞時法身壞不壞這問題?要是我們就會馬上答:「法身不壞。」這樣不問來機的對答那就不對了,為什麼?因為對答時要順著來者的語脈,把他的問意打進去,叫來者知痛知癢,於心念不行處,驀然回首,見到本性。不把他打進去,他就不能夠開悟。不要和他講道理,這時講道理是沒用的。所以,禪宗的話不是說道理,它是兩面刃,一面是殺你,一面是活你,讓你從死中得活。所以大隨答復他說:「法身也壞。」哎呀!這話不是與佛所說大相徑庭?莫不是錯下名言,迷惑世人,這是要墮金剛地獄啊?但是,如果這個話真答錯了,投子青和尚是大禪德為什麼要裝香作禮,稱讚他是古佛再世呢?原來所謂世間者,不論什麼事物,都是我們廣大眾生的佛性(就是法身)所變化顯現的,離開法身什麼也沒有。所以,《法華經》說:「是法住法位,世間相常住。」就是說世間的一切事物無一不是依法身而建立的。「是法」就是指不論什麼事物,而「法位」就是一真法界(也就是我們的法身),「是法住法位」就是說世間的一切事事物物都是法身的顯現,依法身而建立,所以,說世間相就是法身,法身就是世間相。
我們知道,事以理成,理以事顯,理事不可分,所以經云:「性相不二,心境一體,」世間相正是顯現我們的法身,古德云:「萬象叢中獨露身」。心——法身既然是常住不壞,那麼,世間相就自然常住了。
從世間相表面上看,似乎是滄海桑田,瞬息萬變不長久的,怎麼說常住呢?其實事物的本體實無壞滅,不過這邊壞了,到那邊又生了,搬了一個場所而已。這個道理蘇東坡在《赤壁賦》中說得很好:「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水不停的流啊流過去,水儘管流但並不是流過去就沒有了,水還是滔滔不絕地流。月有陰晴圓缺,陰缺時候沒有少掉什麼,月亮晴圓的時候也沒有多出什麼來,儘管圓與缺,月亮的月體還是如此。東坡居士借水和月說明萬物的假相在變化而實體未變易。同時又進一步說明心胸不豁達,執著假相的人看世間是滄海桑田,瞬息萬變的,而開朗明智之士識得事物與眾生一致的真體,就知道天地的一切一切皆是常住不變的了。
真正悟道者,就是如此瀟灑自在,橫拈豎指,皆成妙諦,倒說豎說,無非奇葩。此妙趣豈筆墨之所能形容!是故我等做功夫,必須精勤努力,不可懈怠因循,於有生之年,證成大道,廣度眾生,才無愧於此生也!
恒河大手印
(第三講)
元音老人 著
第三講
「見宗唯有般若光,可以智慧觀照抉擇。彼空性不離大悲,般若菩提等持雙運,故空悲雙融方為正定。」
修法首重見地正。前面說了,因正果始正,因不正,果必遭迂曲。見地是修法開始的因地,所以必須端正。尤其在末法時代的現階段,魚龍混雜、邪法盛行,五花八門的歪門邪道橫行無忌,我們修法更須具擇法眼,識辨真師,才免誤入歧途,走冤枉路。
講到知見,前面講過因學人的根基不同與知識差異,而有多種多樣的知見。有一部分人慷慨豪放,意氣風發,能犧牲自己,利益他人,就是不願學佛,以為為人正直,樂善好施,就是世間最高尚的人了。這是人天乘知見。
有人自以為是,不管他人生死,所謂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這是小乘偏空知見。
有人見他人苦即自己苦,為救他人發奮修道。這是大乘菩薩知見。
更有人受佛學熏陶,因知一切眾生皆具如佛一樣的無漏智性,因迷了外境而不覺知,只要回光返照,即能恢復本性光明,起諸妙用。這是最上乘佛知見。
另有人心外取法,住著神通,這是外道知見……
總的說來,不問什麼知見,總以從大悲心出發,捨己為人,方是正知見,否則是邪知見。因不從大悲心出發,不問你修什麼道,不是偏空,即是住執神通,決不能證得空悲雙融的正定,因而不能圓成佛果。
由此看來,要能選擇一個正確的因地知見來學佛,必須以般若大智來細細甄別方能無誤。可惜現代的學佛人,不知道何者為正,都趨向神通,認為有神通即是大法,去學什麼功、什麼道,而不知那些掛著佛門招牌的功、法,都是離心性而修的邪法,所謂的神通也都是鬼、神、妖、怪的附體,不是從自性心中發出來的真神通,學了非但無益,還有入魔的危險;另有一些學佛多年同仁,本應知道從心地——根本上修學,方是正道,但他們因貪心未泯,執著神通,也鬼使神差地背棄了正法,跟著那些弄虛作假的牛鬼蛇神為虎作倀去了。這都是無有般若智慧,知見不正而遭受的冤苦。
在修證路上有一條岔路還須知道,不然就會誤入偏空的「滅盡定」。有種人在修法時,以壓念不起坐在那裏不動為究竟。坐在死水潭裏,變為土、木、金、石,又落入一重枯寂的生死,這也是無大悲心,不思起用度生的過錯。如《六祖壇經》所示之臥輪禪師偈:「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就是說這種人修法走錯路不能成道。
須知我們的法身雖空而無相,但它是妙用無邊的,不是死寂不能起用的。如死壓本性一念不起,非但落入滅盡定,也無從徹見法界全體。因為本性之所以為空,是因為空能融萬有,不是無相的死空、頑空,所以它不離大悲心起種種度生妙用。體、相、用俱全,方是法界全體,否則,死而不動,何能福慧雙圓而證成佛果!
因是,修道必須空慧雙融,不可或缺。所謂空者即是慧,識得一切皆是自心影像,不可得,無可取,徹底放捨,心空如洗;悲者即是福德,從大悲心發起廣度眾生的大願,不厭辛勤地做種種利益眾生的善事而無住,積累福德,才能證到智慧、福德俱圓皆滿的果地佛。否則,修慧不修福,就落入「羅漢供應薄」;修福不修慧,又落入「大象掛瓔珞」的不圓滿果報中去了。
我們修道果能立正知見,認識本性乃成道之本,從空悲雙運道上下手,努力用功,不消多時即能打開本來,親見佛性,即知物物頭頭皆我本性顯現,時時處處無非般若妙用,一切即一,一即一切,又何有人、我、物與眾生之分別哉!
若有絲毫角元、分厘隔閡,就難免為事相或老和尚舌頭所瞞,於言行上納敗闕而不得自由了。
有一位居士去參虛雲老和尚,虛老問:你做什麼功夫啊?居士答:我觀心。虛老問:啊,你心觀到了沒有?居士答不出來了。虛雲和尚說:你還要好好用功啊!其實很好答。問你觀到了沒有?答,觀到了。本來不應該這麼答,因真心無相不可以眼見,而且心是迥脫根塵,孤明獨耀,無相對的能觀與所觀的,但與大和尚對話,不妨虎口裏橫身,看他怎麼下口來咬!虛雲和尚必定不放你過去,追問云:觀到了,心在什麼處?即伸出手掌云:和盤托出。這就把你的真心和盤顯示出來了。真心不在別處,時時在你面前放光,有什麼難答的。古德云:「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真心無斷續相,故不可離;不可離,故時時在定而無出入。如果這定是有出有入的,就不是正定了。偏空的定,是沒有大悲心的定,當然不是正定;同樣有出有入的定也不是正定,正定是既不偏空又無出入的。什麼是大定呢?對境不迷惑,任何境界在面前,就像儒教所講的「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一樣,一點不動。所以,我們修法須時時刻刻這樣子,在動亂當中去磨練,在行住坐臥、人事往來當中去鍛煉。不要學那偏空與有出有入的定,須學空悲雙融的正定。習正定,才是修道的要著。
「具正見正定者,契合諸佛生之苗芽,即菩薩行趣。」
我們具備了修道的正見、正定,用起功來,就不至走入歧途,而易於成就了。所以修道一定要有正見、正定,沒有正見、正定,都是煮沙求成飯無有是處,不能成道。契合諸佛生之苗芽者,就是我們具有了正見、正定,即是菩提之芽發出了,將來一定能茁壯成長,成果地佛。因正果正,因地不正,果遭迂曲。這是「菩薩行趣」,是菩薩修行的正確道路(趣者,道路也)。我們要這樣做,才是行菩薩道,將來才能成佛。
「一切利他六度萬行,方為善機行者。」
我們大乘人修行的出發點是為了利他,而不是為了自利,就像游泳場裏的救生員。為了救落水者,救生員自己先要學會游泳、掌握救生術。不先學會救人的本領,跳下水去,非但不能救人,自己先被淹死了。所以,我們學佛須學大乘,為了救度眾生而學佛,不要只為了自己。只為自己出生死、生西方享福,不是我們的目的。求生西方淨土的人,亦須到西方淨土修成大道,而後回來救度眾生,才符合佛、菩薩的胸懷。所以,學佛須時時刻刻不能離開眾生啊!
再回過頭來說,我們如果離開眾生,就不能成佛。為什麼?因為離開眾生,你的智慧、福德也不能圓滿。我們不是說要破見、思、塵沙和無明等四種惑嗎?塵沙惑,是見、思二惑後的微細惑,就是說我們的微細煩惱習氣種子,多得像泥沙一樣,細微如灰塵一般,要破它,將它掃淨,就要在度眾生份上磨練。為什麼?因為眾生的習慣、習氣各各不同,你要度他就須捨己從人,隨順他、接近他,才能引他入門。要做到這一點,你自己先要把習氣掃光。否則,你自己的習氣還在,貢高我慢,怎麼能隨順他人?所以菩薩四攝中之一為同事攝——隨順他人。你和眾生一起幹事,才能把他拉過來。每個眾生的性格、脾氣都不同,你都能適應,都能對機,你的主觀微細習氣才消盡,你的心量才廣闊,塵沙惑才能斷,智慧才能圓滿。所以,塵沙惑一定要在度眾生中才能了,智慧不放在度眾生上去不能圓滿。福德呢?你不為大眾做事,福德從哪里積累呢?要為大眾服務,要為大眾犧牲啊!像釋迦佛就曾不止一次地為大眾犧牲。當眾生因共業重,鬧荒災無糧食充饑時,釋迦佛就變了一個大得不得了的動物,從天上降下來,給大家吃,吃飽之後,再給大家說法。使大家既得糧施,又有法施,而脫饑饉生死苦海,這是何等偉大學佛度生之典範!我們既然學佛,就要為眾生犧牲,為眾生服務,才能積累福德。佛為兩足尊,要成佛就要智慧、福德都具足了才行。所以,依於眾生才能成佛,沒有眾生你根本不能成佛,沒有眾生你頂多成個羅漢,法見俱未除也。因為塵沙習氣改不了,智慧不圓滿,福德更不具足。因此你能成佛,還要感謝眾生,是眾生幫助你成道的,沒有眾生,你的習氣改不了,福德無由積累,你決不能成佛的。所以說「一切利他六度萬行,方為善機行者。」
六度萬行者,乃施戒忍精禪智。第一、布施。施予大眾,有財布施、法布施、無畏施等。第二、持戒。就是守佛制的戒律,最基本的是五戒:不殺、不盜、不淫、不妄、不飲酒,持戒目的是使心清淨。第三、忍辱。對忍辱大家都錯會了,以為是人家罵我、打我,忍住,不要動,這樣子不行。長久如此,要生病的。忍辱是什麼?無辱可忍。忍辱者非忍耐,而是忍可、認可也,就是心裏真正服貼了。《金剛經》云:「無我相、無人相。」無我相,誰罵誰?無人相,誰罵我?誰罵誰,誰罵我,二者都不可得,都是空。他假若污辱我如何如何,我認可。無我,他罵如風吹樹,過去算了。無人相、無我相,空不可得,這就是無生法忍!無生法忍是真正認可了宇宙人生的真理,明白了所謂大千世界都是假相,根本沒有生沒有滅啊!一切東西都是我們自性妙用的顯現,一切都是因緣生,「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空的,了無一法可得,哪里有生?沒有生,哪里有滅?一切都沒有,你忍個什麼?再說一遍,忍辱者,不是忍耐。忍者,認可了,心真空了,真服貼了,無諍,就是忍辱行!第四、精進。為救度眾生就要成道,不成道怎麼度眾生?要成道就要精進。精進不懈為度眾生,不是為了自己。第五、禪定。時時刻刻修禪定,對境心不動搖,不跟妄念流轉。第六、大智慧。有大智慧,才能依據不同的機緣,善巧方便度眾生。所有這些利他的善行,才是菩薩行,不然就不是菩薩了。恒河大手印是密宗的大法,不講那些小法,因此一下就講到正點上。
「能再於寂靜處,放下一切事緣,一心精進,即生於本淨心體,必得正解脫而登妙覺。」
用功的人識得自性,在喧鬧的環境當中又能適應,具足受用,不用修什麼法,只是在塵境當中轉,磨練自己的習氣就是了。
但是,有的人不適應,根基比較差,怎麼辦哪?有辦法,即能「再於寂靜處,放下一切事緣」,找個清淨的地方,比如清淨的山林,或者是比較清淨的家庭環境,是很好的。但是有了好地方,就要放下一切事緣。假若你有了清淨的地方,而身在淨處心不淨,也是徒然!修行成道在心,你心裏亂七八糟、胡思亂想,等於在鬧市,所以不行!要成道,須放下一切事緣,所有的事情在上座用功時都要放下來,修行才能上路。所以,我常勸大家上座時就要像死掉了一樣,一切不管,不能再瞎想。千萬不要想這個事怎樣做、那個事又如何安排,兒子、女兒怎麼管教等等;要是上座時老想這些,那就糟糕了!我們要什麼事也不管,最壞的是坐在座上還為子女操心:唉!阿毛、阿狗呀,時間到了,再不起來遲到了,快起來、起來。唉!這樣一心二用、心力渙散,怎麼能坐得好呢?這樣的事我見多了,不是憑空捏造,實在是耳聞目睹的啊!唉——!這樣打坐還坐得好麼?因此,我們上座時任何事也不能管,就當自己死掉了,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再強調:上座時放下一切事緣,當自己死了一樣不動,這樣做才能得受用,才能得正定,不然你怎麼得定,定不了的!所以,修法一定要放下一切事緣。放不下,即使有清靜地方可去,你也不要去,去也白搭,你心裏亂糟糟的,呆在安靜的地方,就如同在南京路上一樣熱鬧非凡。因此,修法關鍵在真能放得下,只有放得下,才能夠一心精進。
真正放得下來,一心一意地修,不論你修什麼法,都能立竿見影地和你自心相應。常聽有人說:唉!某某人很快啊!他也沒有怎麼坐,就證到本來面目了!我怎麼坐了這麼多時,還沒有這個境界呀?哈哈!他的心能放得下,清淨了,所以能速證;你的心放不下,亂七八糟的,不能清淨,怎麼會有親證的境界呢?當然沒有了。所以,修行的時間不在長短,而在你的心清淨不清淨,心死不死。老實講一句:你心果真死了,坐下來不多時,你就安然入定了,自然有輕安、寧喜的禪境,自然會光明大放。你心不淨,你要證境從哪里來呢?當然是沒有了。是故修法勿論時間長與短,而看你心淨不淨,心死不死,這是關鍵之所在。
果真能夠放下萬緣,一心精進了,「即生於本淨心體,必得正解脫而登妙覺」,即生,指這一生。密宗是講即生成佛的,就是這一生要成佛。也有的人把它變成身體的「身」,就是這身體要成佛,在密宗有這種說法。我們上次講了大圓滿、大圓勝慧,這些法就是講身體能成就。這大手印就是大圓滿的前趨,大圓滿分兩段,一段是徹卻,一段是妥嘎;一個是立斷,一個是頓超。立斷,就是當機立斷,當下就斷掉一切煩惱、妄想、執著,本性朗然現前;頓超,一下子就超出三界,就成佛了。這大手印就是徹卻法,直指你不要用什麼方法來修而當下斷除妄想見性,後面還講到三空相應,我們到後面再講,現在暫不講。所以,大手印是很高深的密法,直接指示你成道。這一生我們能夠放得下,必定能夠在本淨性體上得真正的大解脫。本淨性體,就是說我們本有的妙性,是本來清淨的、沒有污染的。現在污染是什麼緣故呢?是著相趣境的緣故,迷於外境而不知有本來。從前古人根厚,執著輕,經師父一點,就明白了,即能當下承當,不再迷惑,把境放下來,從而保任自性,除去妄習,很快就成道了。現在的人呢?根基鈍了,障也重了,任你講破喉嚨,他也不能認識,還是著境,所以要多走冤枉路。
我師父王驤陸先生曾經講:「修禪宗的人,三十年參這句『念佛是誰?』不走著,才打開本來親見佛性。我們修密法,三年就能打開來見性了。」就時間說來,已較禪宗少了十倍的時間,已是很迅速了。但就本性說來,參禪也不用。三年也好,三十年也好,都是走冤枉路啊!因為大家本來是佛,既用不著在這裏參禪,也不用念什麼:「ong bala……」在這裏打坐用功,不是披枷戴鎖、無事找事而徒困自己嗎?你一切放下,恢復自性本真佛,想睡你就睡,想坐就坐,活潑天真多好!就如龐居士女兒靈照說的:「也不難,也不易,饑來吃飯困來眠。」本性就是這麼自在安樂,何苦挖肉補瘡,自尋煩惱呢!然而,我們須知靈照說的是透末後牢關,不先透龐公、龐婆說的前二關是做不到的,因我們雖具如來佛性,但多生習氣深厚,不經一番艱苦鍛煉,習氣不除是得不到真實受用的。所以還須參禪、打坐,走一番冤枉路透前二關才行。龐公說:「難、難、難,十擔麻油樹上攤。」破初關是最難的,我們初初用功,妄念紛飛,定不下來,難見到本性,就如把麻油攤上樹一樣難。龐婆說:「易、易、易,百草頭上西來意」。這是講破重關,即我們通過用功識得本來面目,那就容易、容易,容易得很哪,百草頭上儘是本來面目啊!百草頭上就是指一切事事物物的頭上,頭上還有什麼東西嗎?百草頭上一切都無有啊!這不都空淨了嗎?這樣的公案很多啊!
古時候船子禪師與雲岩、道吾一同在藥山禪師那裏參學,並印證所悟。他離開藥山時,對吾、岩二師兄說:「你們將來應各據一方,建立藥山宗旨。我率性疏野,只好山水,怡情自樂,擔當不了教化眾生的大任。以後你們要是知道我的住處,如遇到靈利的座主,指一個來,我將平生所得傳授給他,以報師父之恩。」於是他到了秀州華亭岸邊,泛一小舟,渡過往行人隨緣度日,以待當機者的來訪,故人稱「船子和尚」。一次道吾去京口,遇夾山上堂說法,僧問:「如何是法身?」夾山說:「法身無相。」又問:「如何是法眼?」夾山說:「法眼無暇。」道吾聽了不覺失笑。夾山便下座,頂禮請教。你們看古人多認真,要是現在呀,棒子伺候,非打出去不可。他虛心地問道吾:「大師啊,我剛才的答話必有不是之處,令您失笑。我哪里說錯了,請您慈悲說破。」道吾說:「我不說,但你可以去華亭找船子和尚。」夾山問:「此人如何?」道吾說:「此人上無片瓦,下無卓錐。你若去時,最好換身衣服。」夾山於是散眾換裝,往華亭參訪船子,船子才見,便問:「座主住什麼寺?」夾山答道:「寺即不住,住即不似!」船子問:「不似,似個什麼?」夾山道:「目前無相似。」船子問:「何處學得來?」夾山道:「非耳目之所到。」船子說:「一句合頭語,萬劫係驢橛。」接著又問:「垂絲千尺,意在深潭。離鉤三寸,子何不道?」夾山剛要張口,啪!被船子一篙子打落水中。夾山剛爬上船,船子又說:「道!道!」夾山剛要開口,啪!又被打下水去了。夾山在這個時候,豁然大悟,於是點頭三下。船子說:「好、好、好,上來吧!」為什麼?這時道悟心裏沒有東西了,一切都空淨了。空淨是空淨了,但不是頑空,而是靈靈不昧,了了分明啊,所以只好頭一點。所以,龐婆說:「百草頭上西來意」,容易得很啊,你離相見嘛!不要著在相上就容易得很啊!所以我們說見性悟道不難,不難啊!不要著相,不要著大神通啊!
但是,我常常聽有人說:「假若這就是悟道,我為什麼不發大神通啊?悟道應該有神通的,沒神通的不是。」唉!我們修法要曉得先後次序,先要認識本性,肯定它,保護它,保護得綿密,皮膚脫落淨,一點都不住著,任何境界來都不動搖,自然大放光明。那個光明不只似一個兩個太陽那般,而如百千個太陽的光明一樣,那時當然天眼、天耳、他心、宿命、神足都通了。其實大光明人人本具,就如《彌陀經》所說:「彼佛光明無量,照十方國,無所障礙。」「彼佛」兩個字,範圍很廣,你們不要把它縮小了,以為彼佛者只是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的光明無量照十方國土,彼佛的範圍不是這麼小。「彼佛,」即一切大眾。「彼佛」就是那個佛,不是我們的身體,身體不是佛,不要弄錯啊!身體裏面有個佛,就等於房子裏面住了一個人。那個佛就是「彼佛」,就是大眾。一切眾生的本性光明都是無比無量的,朗照十方國土,無所障礙。不相信?你們自己用功試試嘛!
你們現在聽講恒河大手印,須認識這一念斷處的靈知是佛性,只有這才是真的,其他一切相都是假的,都是真性的影子。一切放下,死心塌地念佛、持咒、用功,心真空了,就放大光明,即生就能真正解脫而登等妙二覺。密宗是講即生成佛而登等妙二覺位的。要到等妙覺位,就看我們怎樣用功。如果我們功夫用的精深,用的綿密,即生就能做到;如果我們功夫用的不精深、不綿密,懶懶散散的,今朝推明朝,明朝推後朝,這樣推下去,推到彌勒佛下生也不能成道。即使我們借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大勢至菩薩的力量往生西方極樂世界,也要用功呀!你要往生西方極樂世界,而心裏總是戀著娑婆世界的妻財子祿,古人謂之抱樁搖櫓,行動尚且不能,又如何與彌陀感應道交,打成一片,往生西方淨土呢?所以,首先要放下一切,你不放下怎麼行呢?玉琳國師曾說過:「想生西方極樂世界的人放不下,是生不上去的。」假若戀著娑婆世界放不下,你就不要念《阿彌陀經》,還是以念《藥師經》,供藥師佛為好!藥師佛發大願保佑人們一切順利,滿足人們的私心欲望。在這個世上希望有財寶的,給你財寶;希望有兒女的,給你兒女;希望有高官的,給你高官,滿足人們的所有欲望。在滿足了你的私願的時候,讓你油然生起菩提心來:噢,我這一切所得都是佛的加持,佛法真是不可思議。在深深感謝佛時,即要發心學佛,修法以成道了。所以,念藥師佛供藥師佛好處大啊!
你真要生西方極樂世界,就要一切放下,戀著這娑婆世界來修,那是背道而馳,一無是處。然而,光口上說說放下,而心裏放不下,又不肯努力修持,懶懶散散的,卻想生西方極樂世界,如同要划船到對岸卻不肯用力搖櫓一樣,一無是處。所以,我們無論修什麼法,還是要用功的;不用功,單憑佛力接引是不行的。其實要往生西方,不單是念佛可以往生,參禪、持咒、誦經發願往生也能去得。因為佛菩薩不像娑婆世界的俗人心量狹窄,你沒念佛,他不接引,而是興無緣大慈,無人不接,無生不救的。不問什麼眾生,於命終時,佛菩薩都一視同仁,放光普照,接他們生西。只是眾生障重,不能相接,甚至有人因佛光強烈,畏而逃避,竄入惡道,寧不可悲可歎!自己不用力,單憑佛力接引不能往生,因佛不能拉我們到西方去。假如能的話,佛老早就把我們拉光了,何至於現在還在這五濁世間輪迴受苦呢!佛有三不能:不能代人轉業,不能代人成佛,不能度無緣眾生。你想生西、想成道,卻不想用功,那真是無話可說了。所以古德有云:「把臂牽他行不得,直須自肯始相應。」自己要肯用功啊,各位!
「但尤要者,令身安住如須彌山,令心寂靜澄清,不為外境所牽,隨處可修」(即於事事物物上透過也)。
這是強調見定行三者當中,最重要的是要使身體安住如須彌山不動搖。坐得住,心就定了;心不定,就坐不住。心不定,像猴子卜楞蔔楞跳,你肯定是坐不住的。你心真定了,身體安住如須彌山一樣不動搖,這是打坐中最重要的一著。所以我們常常問:打坐時候,你能不動嗎?還不能!那你要注意了,要慢慢鍛煉,不可心急,只要有恒心地坐下去,慢慢就不動了。所以,我們再三強調,手印不可散啊!腳實在麻得熬不住了,才稍動一下,但不可亂動,這是初坐。慢慢地腳也不要動,一上座就一點不動,不動才容易入定,如果在座上動來動去的怎麼能入定?所以那些手裏拿著念珠在念佛的人,再怎麼念也不得定。他口念阿彌陀佛,手在掐念珠,這樣動來動去,任你再怎麼念也定不進去。再加上一面念佛,一面論人是非,那就更不能得念佛三昧!這樣子念佛也能生西方極樂世界?太便當了吧!所以,蓮池大師歎曰:「念佛者多,生西者少,何也?念佛心不痛切故,口雖念佛,心中胡思亂想,以此不得往生。」憨山祖師亦云:「口念彌陀心散亂,喉嚨喊破亦徒然。」
「令心寂靜澄清,不為外境所牽,隨處可修。」身安住如須彌山一樣不動搖,令心寂靜澄清如一杯沒有一點泥沙的清水一樣,如此方不為外境所牽擾。心真的寂靜澄清了,外面的一切境界都動搖不了你,隨時隨地都可用功修行。真正得大定者,心真寂靜澄清了,可在南京路上修;儘管車水馬龍,心裏一點也不動搖。但是初用功的人是做不到的,那就要找個清淨地方去用功。所以上面說找個比較清淨的地方,放下萬緣去用功,做到後面,就隨時隨處都可修了。這隨處可修的功夫是要假以時日的,不是要求大家馬上就做到。現在要求大家在寂靜處,要能把心馬上放下來。寂靜處心放不下來,喧鬧處怎麼辦?
不管你修什麼法,禪宗、密宗或淨土宗,心都要放下來。不這樣做怎麼能成道呢?千萬不要像現在有些修淨土法門的人,他們說我不要這個,我橫豎是借阿彌陀佛的他力接引,不要自力的,我們只要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念它十口氣,阿彌陀佛就把我拉上西方極樂世界了。唉!這是把十念法弄錯了。十念法是用氣攝心,吸一口氣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再吸口氣心別動,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這樣念十次,用以鍛煉,攝心不動,除情、愛而往生西方淨土。他們不曉得十念法是專為世間事忙而沒功夫打坐的人用氣攝心而設的。攝心不動後,就要把這個境界保著、照住,在事上去鍛煉,任何事情來都不動,不能一走出門就忘掉了。所以要用功,不用功淨土難生啊!不是馬馬虎虎、懶懶散散就能生西的啊!
「或未能如是,但一心向於此三門,即不當起貪瞋癡諸作業罣礙,於未來世,亦能由苦轉樂。」
修法的人假若根基差,不能做到只一心安於見定行這三門去用功,也不應該起貪瞋癡,作種種惡業。
貪瞋癡是三毒,我們所造的惡業都是從貪瞋癡來的。假如沒有貪心,你知足常樂,就不去做壞事;假如不知足貪得無厭,多了還要再多,好了還要再好,你的心永遠不得清淨,想不造惡業是不可能的。因為你總是貪得無厭,一心想把別人的東西都據為己有。為了達目的將不擇手段,謀財害命去了。瞋就是瞋恨心,人或事不如己願、不如己意,就瞋恨別人,煩惱就來了。而這貪、瞋都源於癡,因為沒有智慧,不認識真性本體,只認假相影子,所以叫癡。由於癡而不曉得世間一切都是假的,不知道所有一切事事物物都是空的、不可得的,都是因緣所生,都無有自體,因此,他才有貪,才有瞋,是故癡是根本。沒有智慧就無明,無明是沒智慧沒光明、黑暗暗地。
貪瞋癡三毒是最壞的東西,為我們意中之毒素、惡業,身上的三惡業是殺盜淫,口中惡業就是兩舌、惡口、綺語、妄語。十惡業中貪瞋癡最壞,是我們受苦的根子,把這貪瞋癡打倒就好了,那後面七個就不要緊了,就自然改轉過來了。所以,假若不能照前面所說的做到一心於見定行三門,我們也不應當起貪瞋癡心。
貪瞋癡是大毒素,是成佛的大障礙,我們想了生死,成佛度眾生,非將它去掉不可。這三個惡東西要是去不掉,那你就完蛋了,就不能成佛了。假若我們能夠去掉三毒,不貪不瞋也不癡,縱然不能做到一心於見定行而成大道,於未來世也能夠由苦轉樂,不會到壞的地方去。就是說將來我們能生三善道,而不會墮到三惡道去。修禪宗的人,要發大願維護人身,一定要成佛度眾生,一定要成就。這願發得大,保護自身,永遠不失人身,生生世世做人,而且根基深厚,一轉世過來,就能接上去修行,一聞千悟,修禪宗有這樣好處。這大手印也和禪宗一樣,就是假若我們心向於三門,但是於見定行三門做得不好,那也不要起貪瞋癡,作種種惡業,那麼,來世也能夠轉苦得樂的,不會到下三道去的。
「此三要(見、定、行)為斷惑妄之命根、為直指自心實際之法門」。
見定行三要素為斷惑妄之命根。我們凡夫有見惑、思惑、塵沙惑等迷惑。見惑就是沒有正知正見而迷惑於外相。現在很多學佛的人,知見很迷惑,不識佛性是怎麼一回事,腳跟站不穩,比如已經發心學佛法的人,他聽說一個修氣功的外道人有神通本事大,他就想:唉,我還是練氣功去吧!佛法他不修了,學外道去了。我告訴你們一個真實的例子,某某山有個小和尚,在山上設的佛學院當執事,他聽說某氣功師有神通,他就不修佛法,改學氣功,以求獲得特異功能,跟外道走了,這就是為神通所迷惑。所謂迷惑者,乃我們學佛心不痛切,見定行不正之所致也。知見乃修法學道的第一要緊之事,知見不正,修行起來必然迷惑而走彎路。
知見迷惑是修行之大敵,所以學佛先要知見正,破見惑,然後再破思惑。思惑是什麼?就是對境生心,起種種粘著的思想。我們之所以有種種迷惑,乃知見不正引起的。知見正,見惑斷了,思惑才能斷,才能立穩腳跟,不跟外道走。任你外道神通再怎麼大,但你不得漏盡通,不識佛性,決定不能了生死。我們是心地法門,識得什麼叫佛性,能了生死。像呂純陽祖師見黃龍祖師,當時呂純陽已經陽神成就了,但黃龍說:「你這守屍鬼。」呂純陽說:「哈哈,我囊中有不死之藥。」這囊中藥有兩種解釋,一種是外藥,就是口袋裏面有煉好的金丹藥,是外丹;一種是臭皮囊,即身體,身體中煉成功金丹,金丹煉成功就是不死之藥物,不要守這軀殼。黃龍祖師說:嗨!「饒經八萬劫,終是落空亡。」縱饒你能夠活八萬個大劫,到最後還是要落空。因為你不認識佛性是什麼,有神通又有何用處?你著相,以為這陽神是真的,其實這陽神也是假的,亦是夢幻泡影,只是我們真心的妙用所顯示一個幻身罷了。比如西方極樂世界和阿彌陀佛顯現的身體,都是阿彌陀佛的意生身。所謂意生身不僅是身體,一切境界事物都是意生身。所以,山河大地也是我們的意生身,只是我們不認識,就把它隔斷了,只認這身體是我,山河大地不是我。山河大地是地水火風組成,我們的身體也是地水火風組成。而我們的佛性能大能小,「大而無外,小而無內」,「放之則彌於六合,收之則退藏於密」,只是無明把它縮小了,局限在你身腔裏,而不識山河大地也是我們的意生身。
但是這意生身也是假的,阿彌陀佛也要退位的,極樂世界要改變的。阿彌陀佛退位之時,觀世音菩薩來即位,觀世音菩薩的世界不叫極樂世界,是另外一個世界,比現在阿彌陀佛的世界還要美好、還要莊嚴。為什麼呢?因為觀世音菩薩倒駕慈航,他是古佛再來,再成佛。這是變戲法給你看看,你不要當真的,一當真都錯。一真一切真,一假一切假。你說這娑婆世界是假,那麼,西方極樂世界也是假;你說極樂世界是真,娑婆世界也是真。其實是非真非假,亦真亦假,即真即假。分真分假,是你的分別心、虛妄心,其實是沒有分別的。所以,明白這個道理之後,你心就不住相了,你不明白這個道理,總是住相,總是在那裏分別:西方世界美好,是真的;娑婆世界醜惡,是假的。其實這都是沒有正見,而被境所迷惑的過錯啊!
我們凡夫都是被境所迷惑,所以,釋迦佛臘月初八,夜睹明星悟道時說:一切眾生都具如來智慧德相,他們為什麼不自知?因為被妄想、顛倒、執著所遮蓋了,不知道了、迷惑了。所以我們要成道,就要斷迷惑的根子。要切斷迷惑的命根子,首先要知見正,這第一重要。知見正之後用功夫修正定,時時鍛煉,身如須彌山不動,心寂靜如沈水不鼓,深入禪定,打開智慧,證見本性。識得本性後,要勤於觀照,綿密保任,外不被境牽,內不隨念轉,不著相不住境,歷境練心,消盡習氣,真心就放大光明,朗照十方,所有的妄心、妄想、妄念,皆化為佛性的妙用。一切處、一切時都是我們佛性的顯現,都是我們佛性的作用,一切時、一切處所有作為都是為大眾,不是為自己,這就是般若妙行。
所以,說見定行三要素是大手印的三個秘訣,也是一切法門修持之法要,是斷惑妄之命根、直指自心實際之法門。恒河大手印的行法是圓頓中的直指法,它是直接指示我們當下見到無修、無整、無散亂的妙明本體(妙明真心),而成就大道的根本實際的法門。我們修心中心法還要結印一心持咒,參禪還要起大疑情,念佛也要都攝六根,淨念相繼,才能成道。照此講來,我們要成道俱要經過一番修證,不及大手印高妙了。須知大手印的根本說法雖是什麼都不要修,指示你認識自己的妙明真心就是了。因為佛性是不生不滅、不來不去、不動不搖、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的,你修什麼?佛性沒有散亂,你整理個什麼?所以是無修、無整、無散亂。因此,做功夫都是走冤枉路啊!但是,不做功夫,能認識這離念的靈知即是當人的本性而成道嗎?須知大手印是白教最後了手法,起初也要經過一番艱苦的修練,才可以進入大手印的功境。所以我們若要打開本來,證見本性,成就大道,還須一心念佛,大起疑情,綿密持咒做功夫,不能稍懈!
恒河大手印
(第四講)
元音老人 著
第四講
我們雖然在講密宗大手印,但是我們不分宗派,禪、淨、密合在一塊講。其實大手印和禪宗是一鼻孔出氣,是直指心性,叫人當下成佛,不要大家走冤枉路的圓頓法門。但是講了幾次之後,大家對「色」和「空」還不十分理解。上次有人問我,這「空」是不是離開色之外的空?比如現在有房子,有這麼多男女老少相聚一堂,是不是離開房子、離開男女老少,沒有相了,才是「空」呢?不是的,他不理解色空之義啊!因此,我們有必要把色和空的義理弄懂,理解大手印宗旨,修行起來才比較順利,否則不免要走冤枉路。
那麼究竟什麼是色、什麼是空呢?
我曾舉過秦跋陀禪師問生公法師的公案,今天不妨拈來再講一講。生公法師當時名震全國,享有「生公說法,頑石點頭」的盛譽。秦跋陀來看生公,問他:「大師,你年紀這麼大了還講經,講的什麼經啊?」生公說:「我講《般若經》」。我們知道《大般若經》六百卷,是專門講色與空的,它的縮本是《金剛經》,《金剛經》的縮本是《心經》。《心經》講「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就是講色空之義。
秦跋陀禪師問:「哦!那麼請問什麼叫色呢?」(色是什麼東西?)生公答:「眾微聚集叫色」。眾微就是《金剛經》裏佛問須菩提時所說的「三千大千世界所有微塵」,這個大世界都是微塵聚集而成的。現在我們看到的房子等也是微塵聚集的。為什麼呢?磚瓦、木料、鋼筋、水泥都是微塵。磚瓦不就是泥土嗎?用泥做成坯子,放到窯裏去燒製成。木頭呢?是大樹。大樹是什麼地方來的呢?大樹是樹種子從泥土裏面吸取養份,日光照曬,慢慢長大,聚起來的。都是合起來的,眾微相聚的。並不是「某某樣的東西」本身就有的,本來都沒有自體,都是「眾微聚集」的。
秦跋陀禪師又問:「那麼,什麼叫空呢?」生公答:「眾微無自性叫空。」即微塵本身是沒有的,是別的東西合成的。現在科學家說,一切物質都是由化學元素合成的(比如水就是由氧、氫兩種元素合成的),化學元素是由原子組成的,原子是由原子核和電子組成的,原子核和電子是由更微小的基本粒子合成的。基本粒子也不「基本」,它是由更微細的東西合成的,一直分析到「波粒二像性」——既像波,又像粒子;既不是波,又不是粒子。其實佛經裏早就說過「鄰虛塵」——鄰近虛空的微塵。說到這裏大家可能這樣理解:沒有合成東西之前,什麼都沒有就是空,即「眾微聚集是色,眾微未聚是空」。其實佛教裏講的「空」並不是這個意思。生公不說「眾微聚集是色,眾微未聚是空」,他說得很好:「眾微無自性是空」。眾微也沒有本體——無自性。色就是空,空就是色,不是「空無所有」的空。「空無所有」的空就是「斷滅空」啊。生公所說的「空」是自性空,就是我們的本性。一切色相都是我們的本性顯現的。我們的本性就是佛性,就是一切色相的根本。
為什麼叫「佛性」,不叫「法性」,這裏邊有什麼區別呢?
法性是諸法的根本。所有的事事物物,包括我們的思想,都叫法。在佛經裏,法所包括的範圍很廣、很廣。所有的東西、事事物物乃至我們的思想都是我們的靈明真性所產生的,都是我們的靈明真性所顯現的妙用。我們的靈明真性是諸法的根本,所以叫「法性」。
佛性是成佛的根本。我們把妄想除光、無明斷盡,恢復本來面目,我們這個靈明真性的妙用就具足了。三身四智都具足了,那就是成佛了,不是另外有一個佛可成。我們的靈明真性是成佛的根本,所以叫「佛性」。佛性、法性都是指「一真法界」,就是我們的靈明真性。所以這個靈明真性是諸佛之本、萬法之源。
「色」就是「空」,一切色都是我們的靈明真心所顯現的,一切色相就是我們的靈明真心,靈明真心就是一切色相。而不是離開一切色相來找空,那是空無所有的空,那就不對了。所以,生公說「眾微聚集是色,眾微無自性是空」而不說「眾微未聚是空」。
這時,秦跋陀進一步問他:「眾微未聚時如何呢?」因為生公說眾微聚集是色,這是色嗎?他沒說到根本去。其實這色就是我們的自性,因為沒有自性是無能顯色的。生公說「眾微聚集是色」。那麼眾微未聚呢?還未聚集的時候是什麼東西呢?生公罔措——生公到這裏就答不出來了。可見,生公對色空之義未能究竟。其實這句話要答他也便當得很,問眾微未聚時如何?答他午夜日正紅!午夜就是夜裏的三更天。三更天的夜裏太陽正通紅地照著——午夜日正紅。還有另一種答法,比如《楞嚴經》裏就有現成的:「性色真空」。性色就是我們真心之色,是妙有真空,這個真空就不是頑空。「性色」,性有色嗎?恐怕說錯了吧?我們知道顯教說:我們這「妙有真心」——佛性,是絲毫的相都沒有的——無相。但是,密教講有微細之相,有精微之色。就像我們說「四空天」(無色界)一點色相都沒有也不對,精微之色還是有的。所以,密教和顯教講的稍微有點差別。但這色不是粗的,而是精細、微細、極微細之色。「性色真空」,為什麼真空呢?它盡虛空遍法界,到處都是。所以,虛空就是它,它就是虛空,不是兩回事。
生公沒有真正理解色空義,但他說「眾微聚集叫色,眾微無自性叫空」,比我們所理解的「離開色相而空」更進一步了。他不說空無所有,他說眾微沒有自性,就像房子沒有自體,本身並沒有,是鋼筋、水泥、磚瓦和合成功的;沙發椅,本身也沒有,是由彈簧、木板、皮革等,配合成功的。任何事物本身都沒有本體,所以,無自性叫空,不是無相叫空。有人說空就不應該有相,有相就不是空。那是會錯意了,我們說的空,是「妙有真空」。就是說,一切色相都是我們自性所顯現,若沒有這個性(就是若沒有我們這個靈明真心),就不會有山河大地、日月星辰、男女老少了;今天之所以有,就是這個靈明真心所顯現的。
為什麼要講這個道理啊?目的是讓大家明白這個色相本來就是我們的真心。不要離開相去找真心,離相找真心,是找不到的。之所以說佛性妙用無邊,是因為它所顯的相是千差萬別、妙用無邊的。認識了這個真理之後,就不取相不著相,任它一切相現前而無礙,就易於見到真心,圓證佛果了。若不知道心在何處,修行就沒有著落處。比如你念佛,不知道佛號的落處,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是求心外的佛,就是求離娑婆世界十萬億佛土之外的極樂淨土的佛,而不曉得你的心就是佛,佛就是你的心。佛不在別處,就在你心頭,不必到別處去求。所以,秦跋陀問生公色空義,生公的答法不對。
秦跋陀禪師又進一步問生公:「除此《般若經》之外,您還講什麼經呢?」生公答:「還講《涅槃經》。」秦問:「請問涅槃之義是什麼呢?」公答:「涅者不生,槃者不滅。」秦問:「不生不滅是涅槃嗎?」公答:「是的!」秦曰:「這是佛的果上涅槃。什麼地方是因上的涅槃呢?」公答不出來,公問道:「涅槃還有二義嗎?」涅槃都是一樣的嘛,還有二義嗎?秦跋陀見生公不領會意思,就拿起如意問生公道:「你見麼?」公答:「見。」秦問:「你見什麼?」公答:「我見禪師手上拿著如意」。秦跋陀把如意「啪」地丟到地上,問:「你還見嗎?」公答:「見。」秦問:「見什麼?」公答:「見禪師手中如意墮地。」秦跋陀哈哈一笑:「觀公見解,未出常流,何得名喧宇宙?」意即你的見解不出常流,如普通人一樣著在相上,跟著我手中的東西轉。(此時元音上師拿起一本書,問:這是什麼東西?眾答:書、佛經。師笑道:噢!著在上面了,哈哈!)嗯,把這東西摜在地下,還跟著境界轉。你不知道色就是空,空就是色。為什麼名氣還這麼大啊?這真冤哉枉也!掉頭就走。
生公的弟子很多,他們迷惑了:哎呀,這是什麼緣故啊?難道我師父講錯了?於是追上去問秦跋陀:「法師,法師,你怎麼解釋這色和空啊?」秦跋陀答曰:「你師父講的也不能說是錯的,只是他不會因中的色空義,只會果上的色空義。」弟子問:「如何是因中色空?」秦跋陀禪師說:「一微空故眾微空,眾微空故一微空;一微空中無眾微,眾微空中無一微。」一微空,一個微塵根本是空,沒有自體,就是無自性。一個微塵空,其他的微塵當然也是空的了。依次類推,眾微都空。眾微空故一微空——眾微都是空的,就是一切微塵都空,那麼一個微塵也是空的了。一微空故無眾微——連一個微塵都是空的,還有什麼眾微呢?眾微空故無一微——既然眾微都空,還能找得到一個微塵嗎?他所講的「眾微空,一微空;一微空,眾微空」是說一切事物統統不可得。
一切色相都是我們真心的妙用,所以要明白這個色空之義,我們能真正明白了,就在境界上見性,不須離開境界見性。如指樹問:這是什麼?說是樹,著在上面了;說不是樹,又違背、離境了。這到底是什麼呀?換句話講:「難瞞和尚」,一句話二面不著而顯示這不能瞞的靈知就脫卸掉了。禪宗用的是脫卸法,不被彼色境捆住。他問你,就是看你是著有還是著空。你兩面都不著,一句話就脫卸了。但又不能說「我不是空,也不是有」,那還是說道理,還是不行。須說一句字面上不著空有,而暗含空有的妙語,方合道妙。要證到這種境界,須時時刻刻觀照,明白一切相都是自性所顯現,不著相,也不離相。這即是宗下所謂的「不即不離」,明乎此,方能妙用圓融。世間法也不離事理,所謂事因理成——依空理做成功事;理因事顯——事成功了,才把理顯出來。無理不能成事,無事不能顯理,故謂理事圓融。
理是什麼東西呢?舉一個例子:科學家設計一個東西,要把它造出來,就要先列出公式,算好資料,這公式、資料就是理。依照公式、資料去施工,就把這個東西做成了。比如我們造房子,造幾層,要什麼式樣,先畫出圖紙,再算出需要多少鋼筋、多少水泥、多少材料等。然後,工人照這個圖紙去施工,房子就造成功了。造得好,就證明這個圖紙是對的,就是這個理正確;造得不好,就是這個圖紙錯了,理不正確。所以,事因理成,理因事顯。
理事不可分,事就是理,理就是事。我們要明白這個道理,時時在境界上鍛煉自己,磨練我們的真心。所以要明白色空之義,千萬不要把空解釋為空無所有的空。這空是妙有真空,就是我們的妙心、真心。真心在什麼地方?就在事相上,不離事相,但是著在事相上也不對,著在事相上就是執著事,那也錯了。我們禪宗有兩句話,「鬱鬱黃花無非般若,青青翠竹儘是法身。」大珠和尚講:青青翠竹若是法身,那麼人吃筍子就是吃法身了!竹子是筍子長成的,我們把筍子拿來炒著吃,豈不是把法身吃掉了麼?所以說著在法身、著在事相上都不對。離開事相呢?離開事相落空了也錯。所以,要不即不離,要透過事相見性,事事不住著。所以《金剛經》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不要著在上面,妙用真心時時現前。生者,就是顯現,即你的妙有真心就現前了。所以,我們要時時刻刻無住,要磨練這個無住真心。
我們修法,不管是修淨土宗,還是禪宗、密宗都要這樣做功夫。比如說我們念佛,要不要修觀呢?觀是什麼?觀就是禪觀,就是修定啊!你念佛名號,要心念耳聞,靜靜地傾聽念佛聲,才能攝心入定,這叫念佛觀。念佛不是唱山歌,更不可一邊「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一邊跟別人講話,那不行!必須修「念佛觀」,觀就是修禪啊!禪有很多種,有凡夫禪、小乘禪、大乘禪、最上乘禪,還有外道禪。所謂凡夫禪、小乘禪者,就是心有異計。什麼叫異計?就是心有差別。誤認心和法不是一個路子,空和色不是一個東西,著在相上求色身健康,或是以為心法不是色法,色法不是心法,以偏空之理修禪等等,都是異計。外道禪呢?也是心帶異計,它不是落空——偏於斷滅,即是著有——著在「陽神、神我」上。以上都不是真正的禪道。我們修禪須先明正因,擺正知見,爾後擇一與自己根性相契的正法來修習,才不致步入歧途。
為了使大家更明瞭起見,再將外道禪、小乘禪、大乘禪等複講一下。欣慕佛道,厭離娑婆,這叫「欣厭之心」。在淨土宗講來,這是很好的,要一句彌陀,欣厭具足,就是希望到西方極樂世界去,脫離這個娑婆世界。這「欣厭具足」在修禪上說來,凡有欣上厭下之心就是凡夫禪,沒有入聖,還是凡夫境界。外道也是欣上厭下,他要成仙,要離開這個凡夫世界。他不明白仙就是凡夫,凡夫就是仙;佛就是凡夫,凡夫就是佛,本自一體,所以欣上厭下,往心外去求,不知道自性是真的,是故名外道。
悟我空偏真之理而修者,就是小乘禪。他已經曉得身心是四大五蘊合成的,身體就是地水火風。心就是思想,思想就是心,心就是受想行識,與這四大組成的色身合起來稱為五蘊。四大五蘊合成的東西,小乘禪人曉得是假的,是不真實的。不像我們凡夫,執著這個身體,認身體是我,要保護它,要穿得好、吃得好、住得好,樣樣都要好,就造業受報。小乘聖人知道四大五蘊是假的,他曉得這個「人我」(就是身體)是空而不實的。但是他偏空了。他偏什麼空呢?他說:我出了六道輪迴之後,就住在界外淨土(就是這欲界、色界、無色界之外的淨土),安住這裏不動了。執著這地水火風四大種性為我,「法執」未了,還不知道、不理解一切假相都是我們真心所顯現的妙用。所以叫做雖悟「我空」,但是「偏真」,偏於這個真實不虛的真心,不曉得「假就是真,真就是假;全假即真,全真即假」。
沒有假,哪有真?沒有真,哪有假?所以,假就是真,真就是假。你在這裏分真分假,還是妄心,有分別啊!如西方極樂世界,大家認為西方極樂世界是真,娑婆世界是假,所以要厭離娑婆,欣往極樂。這是真假之分
其實西方極樂世界是真,我們娑婆世界也是真,為什麼呢?因為西方極樂世界是阿彌陀佛和諸上善人佛性所顯現,所以是淨土,是清淨心所顯現;我們這個娑婆世界是眾生業障心所顯現,所以是五濁惡世。但是業障心——阿賴耶識是什麼呢?是我們的佛性、是我們的真心。因為,這第八識——阿賴耶識就是真心,不是真心哪里來阿賴耶識呢?之所以稱為阿賴耶識者,就是它由生滅、不生滅混合到一塊的緣故,把這生滅部分去掉,那就是清淨體了。是故阿賴耶識不離清淨體,它雖然是污染體,可也是真心啊!
真心是怎麼樣子的呢?它是不動的,清淨時如此,污染時亦如此。好像我們睡著作夢一樣,一下子受驚嚇了,一下子歡喜了,一會兒做皇帝,一會做乞丐了,而我們的身體未離開床,還是躺著不動。我們的真心它是不動的,它是不生不滅,不來不去,不動不靜、不垢不淨的,它從未動過。一切都是它所顯現,離開它什麼都沒有。所以,你說真,娑婆世界也真;你說假,西方世界也假。
為什麼?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啊!不能著相。相是什麼?相都是真心的影子,鏡中顯現的影子,莫將影子當鏡子啊!我們只是不要真心中的影子、影像而已,何必認取真呢?所以,說真說假都是我們的妄心分別,它是「非真非假,亦真亦假,即真即假」,你把分別心拿掉就行了。二乘聖人不明白這個真理,認為有真的,他證聖了是真,六道輪迴的凡夫都是假。所以,這還不是最上乘禪,這是二乘禪。
悟我法二空所顯真理而修者,是大乘禪。我們講了凡夫禪、外道禪、小乘禪,到大乘禪就已經醒悟了,我也不可得,法也不可得。剛才講了,小乘聖人羅漢、辟支佛,只悟人我空,法我不空。法我就是人我之外有四大種性為我,人我之外還有法身可修,有佛法可得,有涅槃可證,有生死可了,法還是有。所以,法我不空。那麼,進一步到人我也沒有,法我也沒有,一切一切都是我的妙用真心所顯現,而妙有真心就是性空,都不可得。但是,悟到了人我、法我都空的道理,還不究竟,還不是最好。
最好是什麼呢?最好就是我們現在所講的:假如頓悟自性本來清淨,別無煩惱,無漏智性,本來具足,此心是佛,諦信無疑,就更進一步了,這是最上乘禪。就是說假如我們領會到:自己的心本來是清淨無染的,本來是沒有煩惱,無漏智性本來具足(有漏——有思想、有造作的有為法。無漏——就是一切造作都沒有,法爾如是,一切煩惱都沒有,大智慧本來具足),此心就是佛,和佛沒有分別。這才是最好。
既然我們就是佛,和佛無別,為什麼我們卻不知道呢?既然心本來清淨,本來沒煩惱,為什麼我們現有這麼多煩惱,一點也不清淨呢?這是什麼緣故呢?這就是無明做怪之故啊!由於無明之故,我們妄想分別,迷於外境而不自覺,跟著境界跑,隨著妄念流。我們所以造業受報,六道輪迴,無有了期,其原因就在於迷而不覺,所以,我不厭其詳地來闡明真理使大家開悟。
一切眾生都具足這個妙有真心,釋迦佛在臘月初八夜睹明星悟道時說:「奇哉,奇哉,大地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為什麼不自覺呢?就因為妄念顛倒,執著煩惱而不自知。所以,我們講經就是指示迷津,說明我們本來具足的妙明真心。佛性不在別處,就在我們面門上放光。怎麼放光啊?看見東西的是誰?聽見聲音的是誰?鼻子聞到香臭的是誰?舌頭說話的是誰?知道酸甜苦辣的是誰?接觸外境的是誰?走路的是誰?做工作是誰呀?這都是我們自性放光的妙用,要認識它啊!假如我們當下悟道,就是頓悟。我們的心本來就是如此清淨,本來一點煩惱也沒有,本來具足如來智慧。這個心就是佛啊!不要到外面求佛了。明白了這個道理,依此而修者是最上乘禪。
不明白這個道理,盲修瞎練,走彎路,兜圈子,兜來兜去,出不去。所以,因地要正,要明白這個道理,時時刻刻都要知道,我們自己就是佛,佛不在別處。你們或者要問:我現在就是佛?為什麼我不顯神通啊?佛有三明六通啊!古德說過:「識冰池而全水,藉陽氣以消融」。這是個比喻。冬天寒冷,池塘裏的水結成冰了,但這冰就是水啊!識就是認識。識冰池而全水,認識到這個冰凍的池塘全都是水(比喻眾生本來是佛)。藉陽氣以消融,要假借陽光,把這冰融化了。融化之後,方成灌溉之功。冰是固體,不會流動(比喻眾生不具三明六通)。融化之後,能流動了,就可以灌溉田地了(比喻佛具三明六通)。接下來:「悟凡夫而即佛,資法力以薰修」。悟凡夫而即佛,就是我們醒悟了,知道這凡夫心就是佛心。資法力以薰修,資者,資助也,就是假借。用什麼東西資助啊?用佛法的力量,要假借佛法的力量來幫助我們修行。因為我們悟雖悟了,只是理悟,只是始覺——才開始覺悟。習氣還很重,一下子了不了。所以要借法力幫助我們,時時刻刻薰它,就是假念佛號、結印、持咒、照顧話頭起疑情等方法來薰修,把我們這八識田中的妄種子、污穢種子薰成淨種子,將習氣轉化為妙用。
明理之後還須借佛法之力來修啊!不修是落不到實處的、是沒用的。絕不是就這麼一說一理解可以了。不行啊!或許你現在悟到: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放下,一切不執著。但可能出了這裏到街上一逛,馬上就沒有了。有好幾個朋友告訴我:唉!我今天到了火葬場,心都灰了。人一口氣不來,燒成灰什麼都沒有了。還粘什麼東西?不粘了,不粘了!這心死了空了。但是沒走多遠,又什麼東西都要了,習氣重啊!所以我們只好說頓悟漸修。其實頓悟漸修,講起來是不通的,還要漸修就是沒有頓悟,《般若經》就是這樣講的。但是說得太高了不行,我們沒有這個力量。所以《楞嚴經》就講兩種法:「理屬頓悟,乘悟並消;事須漸除,因次第盡。」道理一講,他馬上就醒悟了,悟了之後一切習氣都消散了,都不要了,立刻就空淨了。這種人的確是有,但只是少數、極少數,是上上根、再來人。不是再來人,不可能做到一悟即徹。然而今朝之頓乃昔日之漸也。是從前、從前、再從前,慢慢、慢慢地修行積累起來的,所以今天「啪」一脫就脫掉了。《楞嚴經》說「理屬頓悟,乘悟並消;事須漸除,因次第盡。」這本是講兩種法門,一是圓頓法,一是漸次法。極少數的上上根、再來人,一聞道理,馬上醒悟,一切習氣,乘開悟剎那即已消滅,神通妙用即可發現了。大多數中下根人須於悟後,在事上磨練,漸除習氣而後始能慢慢發揮作用。現在我們不妨將兩種法門合二為一,就是所謂「理屬頓悟,事須漸除」,頓漸二門合起來修。為什麼這樣講呢,因為現在是末法時代,眾生根鈍障重,不能頓悟、頓修、頓證,因此只好將兩種法門合為一門,在理悟後保任,勤除習氣,而漸漸地發通證果。頓悟漸修合在一起,講起來是不通的,但符合現在的實際情況,就可借用。這個道理不易講清楚,我們不妨舉釋迦佛在世時的故事來說明。釋迦佛座下的兩個弟子討論佛講的一句話,公說公理,婆說婆理,相持不下,就去問佛:佛啊,你看我們兩人哪個說的道理符合你老人家的意思?佛說,你們兩人的都不符合我的意思,但是你們兩人的意思都能用。為什麼?符合實際情況嘛!所以,我們現在只好講頓悟漸修了。
那怎麼修呢?淨土宗人就念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拿這佛號掃盡我們心裏的污穢,掃盡我們心裏的習氣,掃盡我們的煩惱。煩惱剛冒出來,就高聲念「阿彌陀佛」,把你的心轉空、化空。參禪人呢?時時照顧話頭也。煩惱才動,問:「你是誰?」當頭就一棒:「這煩惱是誰動的?動煩惱的是誰?」當頭一棒打過去,這就是照顧話頭。密宗行人煩惱一起,就馬上持咒將其轉化。雖然方法有不同,但道理是一樣。不要說:我淨土宗好,你禪宗不對;我禪宗好,你淨土宗不對;我密宗好,你們禪宗、淨土宗都不對。這是分門別戶,說明你還沒通達。若通達起妙用了,你就會說:禪也好、淨也好、密也好都是手段,方便有多門,歸元無二路。我們假佛法的力量,用功修行,掃盡我們的習氣,化空我們的煩惱,就「冰消則水流潤,方顯溉滌之功;妄盡則心虛通,應現通光之用。」心花通明了,就神通顯發、妙用無邊。這都是修行所證的,你說不修,行嗎?不行啊!所以說一定要修。
有人問:開悟之人,壽終之時靈性何去?
這是個大問題啊!悟道之後,到什麼地方去呢?很多人這樣問。有個香港人寫信問我,開悟的人臨終時應該預知到啥地方,即預知處所。假若不預知處所,他就是沒開悟。這話對嗎?不對!為什麼不對?真正開悟了,就沒有生沒有滅,沒有來沒有去,還有什麼處所?我剛才講了,這妙有真心是微細色,微細色就是虛空,虛空有什麼處所?你要有處所,還是有來去,還是有生滅,還是沒開悟。寫信的人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要問一期壽終,要死了,到什麼地方去啊?這不但是他的問題,也是大家的問題。所以,今天借圭峰禪師的一段話把這個問題再談一談。圭峰宗密禪師說:一切眾生,無不具有覺性,靈明空寂,與佛無殊。但以無始劫來,未曾了悟,妄執身為我相,故生愛惡等情。隨情造業,隨業受報。生老病死,長劫輪迴。然身中覺性,來曾生死,如夢被驅役,而身本安閒;如水作冰,而濕性不易。若能悟此性,即是法身,本自無生,何有依託?靈靈不昧,了了常知,無所從來,亦無所去。然多生妄執,習以性成,喜怒哀樂,微細流注。真理雖然頓達,此情難以卒除。須常覺察,損之又損,如風頓止,波浪漸停。豈可一生所修,便同諸佛力用?但可以空寂為自體,勿認色身;以靈知為自心,勿認妄念。妄念若起,都不隨之。即臨命終時,自然業不能繫。雖有中陰,所向自由,天上人間,隨意寄託。若愛惡之念已泯,即不受分段之身,自能易短為長,易粗為妙。若微細流注,一切寂滅,唯圓覺大智朗然獨存,即隨機應現千百億化身,度有緣眾生,名之為佛。
下面把圭峰宗密禪師的這段話解釋一下:
「一切眾生,無不具有覺性,靈明空寂,與佛無殊。」一切眾生,非但我們人類,螞蟻、蟻蟲、蒼蠅、獅子、猿猴等等無不具有覺性。你說哪一個眾生沒有覺性呢?你看這蚊子,你這裏有血,它馬上飛來叮你。蒼蠅呢,你端一塊蒸糕,它老遠老遠也能飛來叮上去。它們是有覺性的。人就更不用講了。覺性者,知覺性也,你知道肚皮餓嗎?你知道今天天氣暖嗎?這都是知覺性啊!所以,一切眾生都具有覺性。「靈明空寂」,即靈而明,光明剔透,了了分明。就是光明,而靈知了了,如如不動。這個「明」有兩種解釋:「空」,空無所有,一物不立;「寂」,不動不搖,不來不去。「與佛無殊」,與釋迦牟尼佛、阿彌陀佛、彌勒佛等等一切佛了無差別,無有二致。
「但以無始劫來,未曾了悟,妄執身為我相,故生愛惡等情。」無始,無有開始,將來也無終,周而復始,總是這樣子。「未曾了悟」,從來沒有悟過,從來不知道自個兒是個大寶藏。《法華經》比喻:人有一個摩尼寶珠縫在衣裏,自己不知道。這個摩尼寶珠能雨眾寶,所以你不窮。你一切都具足,要什麼,它就有什麼。而你卻不知道,到外面討飯去了。像我們現在輪迴六道、流浪生死就是討飯。自己有大寶藏不知道,未曾了悟。「妄執身為我相」,由於妄執,不識真卻認假。這個身體本不是我,卻當做我了。身體等於是我們住的房子,裏面有人。人是什麼?人就是我們的靈明真心。不知道這個,就認「房子」為我:這身體是我啊,這身體是我!「故生愛惡等情。」所以就產生愛惡之情。我歡喜這個,討厭那個,這個人對我友好,那個人對我不友好。分別心很多,都是妄念。喜歡的,就據為己有;討厭的,就將其打倒,所以就造業受報。
「隨情造業,隨業受報,生老病死,長久輪迴。」生死本來沒有的,而是因為我們有愛惡等情之後,隨心造業所致。我們想要某個東西,但得不到,是他人的,就搶他或把人家殺掉,這就造殺業了。造業就要受報,就要六道輪迴。造善業升天,造惡業下地獄,生老病死長久輪迴。唉!本來沒有生死,落入生死了。在六道裏出沒,生生死死,不得解脫。
「然身中覺性,未曾生死,如夢被驅役,而身本安閒;如水作冰,而濕性不易。」我們儘管在六道裏生生死死地輪迴,而我們的覺性未曾生死,它不因為你生而生,也不因為你肉體死亡而滅;你墮地獄它不痛苦,你升天堂它不快樂。它本不生不滅、空靈無住,未曾生死未曾動。就像我們在睡夢中,被惡人追殺,驚恐萬狀,狂奔不已,可是實際上身體還在床上安然地躺著不動一樣。也像水變成冰,而潮濕的性質不變一樣。這是比喻我們儘管在六道輪迴中但佛性不變。
「若能悟此性,即是法身,本自無生,何有依託,」假如我們能悟到這覺性就是法身,明白我們的覺性就是一切事事物物的根本,它本來沒有生過、沒有滅過,為什麼還要有依託的地方呢?你真正開悟了,就不要有依託,不要有去處。我記得有個溫州人講得很好笑,他自說開悟了,有個人問他:「我們不是修淨土法門求生西方極樂淨土的人,是修禪宗的,我們圓寂之後到什麼地方去呢?」你們看他怎麼答,他說:「可以依草附木,在石頭上也可以,在大樹上也可以,在枯草上也可以,都可以。」哎喲,不好了,成了依草附木的精靈了,這怎麼行啊?依草附木是執著有身體的鬼魂。上海復興公園有棵千年的菩提樹,據說是靈得不得了,大家都去拜,其實是一個鬼,是靈鬼附在上面了。死後依草附木就變成鬼了,你們說這悟的是什麼道啊?其實與道不相干,都是假的。我們的覺性「本自無生,何有依託?」不要有依託。依草附木者未曾瞥見覺性半絲在。
從前有個廢棄多年的破灶,有個神附在灶上,托個夢給人:你們到這灶上祭祭我,你們要什麼我給什麼。人家都說,這個灶上有神呀,都去祭吧!很多人來祭他,這個神就滿足他們的願望。一傳十,十傳百,這個破灶就紅得不得了了。那地方上有個禪師(慧安國師的弟子),見這個依附破灶的精靈使得大家殺生來供養他,造業了,就去給他說法。拿禪杖咚、咚、咚敲灶台說:我問你,你是磚瓦泥土合成,靈從何來?神從何來?磚瓦泥水沒有靈、沒有神,有靈識的是你自心,你附著這個磚泥灶上幹什麼?這個破灶神被禪師一指點就醒悟了:對啊,神不在磚瓦泥土上,神是在我的自心上啊!趕快捨去這個破灶吧!他夜裏就來禮謝禪師,然後升天去了。後來大家都稱這位禪師為「破灶墮和尚」,反而把他的真名遺忘了。禪還曉得不要執著身體,我們執著在草木上能行嗎?所以不要有依託啊!我們本來無生,本來無有依託!
「靈明不昧,了了常知,無所從來,亦無所去。」你真正悟道了,就了了常知,靈明不昧,什麼地方都是我。什麼地方有緣,就在什麼地方現身。所以叫做「無住處涅槃。」沒有固定方所,什麼地方都可以現身,只要有緣即可以現身。真正徹悟了,哪里還會有個固定地方?要有個固定地方就是沒有悟。靈明不昧,就是沒有一點昏昧之相。了了常知,就是明明白白。這個知是沒有間斷的,叫常知。不是現在知,等一會又不知了,那是沒有用的。無所從來,亦無所去,它沒有來哪有去呢?有來就有去,有去就有來,都是相對的,相對的都是假的。它是絕對真心,所以沒有來去,沒有出入。
下面指示我們怎樣用功了道,藉以成佛。
「然多生妄執,習以性成,喜怒哀樂,微細流注。」我們現在所說的是最上乘禪:「自心就是佛,佛就是自心。」你能聽到這個法,並能深信不疑,就不是一佛二佛三四五佛所種善根了,而是多生歷劫以來所種善根。
但是,我們多生歷劫以來,妄執習以為常,執著外面的境界認為是真的,執著身體是我,養成習慣了。唉喲,這身體是我,最為珍貴,不能碰我啊!其實是臭糞桶,有什麼可珍貴?清朝有個皇帝愛上一個身有香味的妃子,這香妃是新疆人,據說身上有異香。那是什麼香味啊?狐騷臭!皇帝老兒卻說是香味。可見一切事物美好與否,皆無一定標準,你喜愛的就好,否則就討厭。或者習以為常了,不好也無不好。如俗語說:久入鮑魚之肆,不聞其臭。養成習慣,就積重難返了。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聽到這,可能有人會這樣想:「這身體就是我。而且大家都這樣認為,你卻說身體不是我,誰相信你?」唉!多生歷劫妄執外境,我們習以為常,成為習慣了。於是產生了自己對待境物的種種看法,凡事都以自己的好惡來判斷衡量,合我心者執取,否則捨棄,因此,就有「喜怒哀樂,微細流注」。喜、怒、哀、樂、恐、驚、悲,每個人都有。合於我的心境就滿面春風,違犯我的心境即龍顏大怒;失掉什麼了就怏怏不樂,中意什麼了就喜笑顏開。這些都是微細流注。
微細流注,就是極微細的妄念不停地在動。最根本的妄心是意、觸、受、想、思五個遍行心所,這遍行五法其實是心裏起的或善或惡的一念,它存在於八識當中,並且不斷地鼓動八識中的一切善惡種子,它非常非常之微細,所以叫流注生滅。所謂流注,就像無休止的流水一樣,而這水流不像大海中的驚濤駭浪,也不像江河的滾滾波濤,而像靜靜的小溪微微細細地流。其實它流得很快,快到了極點,反而不顯其動,平時你看不見,以為它是不動的,這就是微細、極微細的妄念。我們曾講到粗妄,那是對境生心的妄念。若曉得境就是我們的心,心就是境,那麼,我們就不執著。不執著,粗妄念就不起。可這個細妄種子還在。它微細極微細,你看它似不動了,其實還動得很快。怎樣才能把微細流注斬斷呢?只有深入金剛薩埵定才能見到而消滅它,不是金剛薩埵定不頂用。所以,要深入禪定。念佛人一定要得念佛三昧,不得念佛三昧是不行的。修禪人呢,要起大疑情,大疑起後,妄念不動疑情籠罩全身,時節因緣一到來,「啪」地爆開,才能親見本性。學密的人也是如此,身口意三密加持,借佛的力量加被我們,推動我們往前進,推到因緣成熟,「啪」!就爆炸了,把這微細流注斬斷!這個微細流注微細得很,你們看不見,要做功夫,定下來才能看得見。比如一杯混濁的水,裏面的泥沙你看不見,一旦沈澱下來,上面水清淨了,才看見下面有這麼多泥沙。搖晃、混濁的時候,你看不見它。諸位要先定,才能看見微細流注。
「真理雖然頓達,此情難以卒除。」我們講心就是佛,佛就是心。這是真理,你們雖然一下子就悟到了:對、對!我們本來是佛,不是佛怎麼會說話呢?還能問念佛是誰嗎?不是佛怎麼會念佛?不是佛怎麼會寫字?不是佛怎麼會走路啊?我們這個身體一口氣不來它就不動了,動是佛性的妙用。真理是頓然了悟、理解了,但是「此情難以卒除」。情者,妄情也,愛情也。愛情難以除啊!古德說:「念佛如念情,成道久矣!」假如念佛像念愛情一樣,我們早就成道了。
我們凡夫是愛情難捨,愛情包括的範圍很廣,如男女之愛、母子之愛、夫妻之愛、聲色犬馬之愛等,還有諸多的愛好,如愛好古玩、集郵、字畫、種花養鳥等等。人愛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女人最難斷的是母子之愛,有個孩子,永遠記在心裏再也忘不了,死了也放不下來:我捨不得離開我的孩子啊!有一位念佛的老太太臨終時,我們勸她:「你放下吧,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吧。」她說:「我不去,我捨不得離開我的兒孫啊!」如此愚癡,怎能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呢?
凡夫都是「此情難以卒除」啊!卒者,立即也。我們的情很難馬上除掉,只好頓悟漸修。頓悟之後再漸修,這是沒辦法的事,然而適合我們娑婆世界現階段眾生的習性。你們不要唱高調,說自己是頓悟、頓修、頓證,不需要修,無修無得無證。嘴上說說是很容易的,但你是否真能做到呢?吹牛是沒用的,要真正做到才行。吹牛皮閻王老子不會放過你,還是要給你下請帖的。真正做到了,閻王老子的請貼才能取消。
「須常覺察,損之又損,如風頓止,波浪漸停。」須要長時間的覺察,這就是做功夫了。如修淨土宗的人就是提起一句佛號,起心動念時趕快把這佛號提得高高的、聲音大大的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把這妄情化掉。妄情不化掉不行啊!損之又損,就是把妄情一天天地減少,把你的習氣、煩惱、執著一天天地減少、減少、再減少。妄情不是一天就能除掉的,「如風頓止,波浪漸停。」風一刮,波浪即起,風停後波浪還是在湧動,慢慢地才能停下來。所以古德說:「風停浪還湧,理現念猶侵。」「理現」,真理出現,就醒悟了,然而「念猶侵」,妄念還是要侵犯的,所以須慢慢地除。
「豈可一生所修,便同諸佛力用?」修一生一世,就想馬上有諸佛一樣的三明六通,有諸佛一樣的力量,這是做不到。我們現在雖然沒有發三明六通,但要深信不疑:我們的心就是佛心,捨此之外沒有佛心。
說到這裏,我想跟大家談一個重要問題。我嘗聽人說:前後際斷不是開悟,要能所雙忘才是開悟。其實他不明白什麼叫前後際斷,不識本來,還要假裝大根基;他沒看教裏面的書,卻信口雌黃。
從前澄觀法師給武則天皇帝講《華嚴經》時(你們不要以為武則天皇帝壞啊!武則天皇帝是個開悟的皇帝。現在你們讀的開經偈「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我今見聞得受持,願解如來真實義」就是武則天做的,是讚歎《華嚴經》的,現在都把它作為一切經上的開經偈了),對她講:「一念不生,前後際斷,照體朗然,即如如佛。」一念不生,就前後際斷。前際者,前念;後際者,後念也。前後際「啪」地斷了。照體,就是能照一切事物、能起一切妙用之體——本性。朗然——即不著一切相,即如如佛——這就是佛啊!你看說得多清楚。可是有人卻不懂,說什麼前後際斷不是開悟。他不知道前後際斷是什麼,不知道還假充善知識,豈不害人!自己不知道還迷惑別人,下地獄如箭射在!
我們當下念一斷,而了了分明,這是什麼?!捨此,再去別求佛性,就沒有了。不要以為沒有三明六通,沒有同諸佛力用,就不是開悟、不是佛,並非這一生修行就能有諸佛一樣的大神大用。初悟道只等於剛降生的小毛頭(嬰兒),小毛頭雖然沒有大人的力用,不會工作,不會走路,不會吃飯,還要人喂,要人抱,但是你不能說他不是人。初悟道是因地佛,你必須時時刻刻覺察,時時刻刻地保護它。綿密保任,損之又損,把自己的習氣、煩惱一天天地減少,那麼,你這「小毛頭」就長大,成大人了,就力用俱備了。明白本來之後就用功,叫悟後真修。沒悟到呢,就是盲修瞎練。比如你念佛不悟本來,就是念心外之佛。我們念佛人要知道念阿彌陀佛是喚醒自己的主人公,叫自己的主人公時時覺醒,不要著在色相裏面去,不要為境界所遷流,不要有妄取執著的凡情,這樣做你才能成功。這非常重要啊!
「但可以空寂為自體,勿認色身;以靈知為自心,勿認妄念。」我們要曉得,這色身、這肉體、這軀殼不是我們自己。我們真正的本體,是即空而即寂,就是不動不搖、不來不去、不生不滅這樣一個東西,而不是這個軀殼。這個軀殼是慢慢變化的,由少而老,由老而死。不要認這肉身,肉身就是色體,這色體不是自己。千萬千萬不要認這色身為自己,要認空寂為自己。即空而即寂、不來不去、不動不搖的這個佛性就是我們自己啊!「以靈知為自心,勿認妄念」,什麼叫妄念?有所住著就叫妄念。起個念頭,心定在那裏,有所住、有所著,這就是妄念;念起無所住、無所著,才是真心的妙用。這了了靈知才是真心,它不是死的。坐在那裏不動,死壓念頭,一個念頭不起,那就變成大石頭、大木頭了。因此,了了靈知,不著、不取、無愛、無憎,這就是真心的妙用。有所住、有所分別那就是妄情。但是有一點要弄清楚:不是不可以有分別,而是有分別而不住。即這個人好我知道,那個人壞我也清楚,不是好壞不分,成糊塗蟲了。糊塗蟲就是真心嗎?不是的。好壞要知道,但是無憎、無愛、無取、無捨。不是見好人就喜歡,見壞人就厭憎。壞人我們也不捨,為什麼?對壞人我們要教導他,要憐憫他,幫助他,使他轉過來,這才對。真心就是這麼一回事。所以,真心、妄心蠻好分別的。我們時時刻刻不要認妄心為自己,要曉得靈知了了而不住相才是真心;才有所住,即成巢臼,就落到相裏去了。
「妄念若起,都不隨之。即臨命終時,自然業不能繫。」這講到臨終了,臨死怎麼樣?要臨終得受生自在,須在平時做「妄念若起,都不隨之」的功夫。如果我們的妄念還沒有斷除光,一剎那妄念又來了,馬上就要覺察,不要跟它跑。假如妄念勢強,覺而不能斷,就趕快念佛、持咒,或是提起話頭,問這妄念從何處來,而將妄念化掉。假如跟妄念跑了老遠才知道,那就遲了。這覺的速遲與除的快慢是用功的力量問題。就像蠟燭光和電燈光亮度不同一樣。起初能照,照到後面不大看得見,妄念起了很久才曉得,這是蠟燭光。功夫用得純熟了,念頭一起就能照見,如強烈的燈光照在面前,什麼坑坑窪窪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走夜路便不會墮坑落塹了,這就是電燈光。這就到寂而常照、照而常寂的階段了,不要著意照,而自然照了。這裏面的功夫大有深淺之別。
我們做功夫須時時覺察,綿密用功。一天二十四小時,就一兩個小時用功,其他二十二小時都不用功,那太疏懶了,功夫就很難做得上去。所以我們要行、住、坐、臥四威儀中,時時用功,時時覺察,功夫用得上去。
復次,妄念若起,都不隨著跑。不是認為哪個妄念好,就跟著跑。有人做了個好夢,醒來以後捨不得放掉它,還想著它。夢境本假,為何執著?夢中做了皇帝,你真是皇帝嗎?夢中你得了大元寶,你真的得元寶嗎?你戀著它,豈不愚癡嗎!人就是這樣愚癡啊!
圭峰禪師苦口婆心給我們講,妄念若起,都不隨之,不要跟它跑。假如我們真正做到,「即臨命終時,業不能繫。」繫者,捆住也。一切眾生都是跟著業跑啊!善業者升天,惡業者下地獄。真能做到妄念起不隨著跑,那時候業不能捆住你,就能夠自由了。
「雖有中陰,所向自由,天上人間,隨意寄託。」真正悟道的人沒有中陰身,生到西方極樂世界的也沒有中陰身。什麼叫中陰呢?就是前身已壞,後身未起。前面一個軀殼已經壞了,還沒有投胎到後面一個軀殼,當中的這個陰界之身,就是中陰身。這個中陰身是以風大為主,所以它有五通。六通當中他沒有漏盡通,他只有少分的五通,不是像佛那樣大的五通。中陰身有少分的五通,所以他有神足通,什麼地方的父母和他有緣,千里萬里他一飄就到。他有天眼通,千里萬里外他也能看見。生西方極樂世界的人,他到西方去了,沒有中陰身。下地獄的也沒有中陰身。下到地獄了,哪里有中陰身?其他幾個道都有中陰身。「雖有中陰,所向自由」,真正做到念起不隨,那麼,業障抓不住你,捆不住你,障不住你,你要到什麼地方去就到什麼地方去,自由自在。「天上人間,隨意寄託」,或者天上,或者人間,隨意寄託一下。這個是最起碼的功夫,妄念還不能斷除,妄念起,我能不跟它跑。功夫到這裏,雖然有中陰,還能自由自在。妄念起跟著跑,那就壞了,就不能自由了。所以,這是最起碼的一步,最差的一等。
「若愛惡之念已泯,即不受分段之身」。愛,喜歡,喜愛;惡,討厭,厭惡。愛憎的心沒有了。不是這個好我就取,那個不好就捨。因為一切都是夢幻泡影,分什麼好壞呢?有什麼可愛憎的?這要真做到才行,假如人家給你講講,你也能做做,背了人之後你還有愛惡之情,那還是不行。愛惡之念已泯,泯者,滅也。愛惡之念滅除了,沒有了,就不再受分段生死,就出生死輪迴了。當然,還有法執未除。
「自能易短為長,易粗為妙。」這是講功用。這樣的人即能變化自在,短的可以變成長的,不好的粗糙的東西可以變成美妙的精細的東西。他能變化,六道輪迴他也能變成神妙,一切都變化了。你們不是常常問:我的功夫到哪一步了?你們可以不妨自己考察、自己印證:第一,是不是妄念起都不隨之了?如能做到,那你即能所向自由。進一步,如你能泯滅愛惡之心,沒有喜歡,沒有討厭,一切平等、平等、又平等。那你分段生死就消除了,就能夠變化自在了。
如更進一步:「若微細流注,一切寂滅,唯圓覺大智朗然獨存,即能隨機應現千百億化身,度有緣眾生,名之為佛。」這是最上乘。我們修法就是要做到微細流注一切寂滅,將微細妄念的種子都消除光,而徹證「唯圓覺大智,朗然獨存」的境界,圓成佛果。我們這一生果能由見性破初關,進而在事境上鍛煉,勤除習氣,練到順逆無拘,縱橫無礙,破重關後,再上上升進,除盡微細流注,就大放光明,朗照十方,無所障礙了。你不要神通,神通自會來找你,所以能隨機應現千百億化身度有緣眾生。佛菩薩就是這樣隨機赴感,應緣現身,來度眾生的。
意生身有三種:一、三昧樂正受意生身。二、覺法自性意生身。三、種類俱足無行作意生身。打坐深入三昧,深入禪定,能出三昧樂正受意生身。意根就是第七識,第七識意根所現之身,叫意生身。由少而多變化,最後百千萬億化身一切具足。無行作,種類俱足,山河大地、樓臺亭閣等等,都能顯現變化出來。功夫做到什麼程度,微細流注才能斷除?所謂微細,就是我們現在看不見它,要做功夫深入金剛薩埵定以後才看得見:唉呀,細妄種子這麼多,動得這麼厲害。知道這個在動,把它消去,不動了,但還有個「不動」在也不行,不動也不要。打破它,識蘊區宇就打破了。識蘊是五蘊的最後一蘊,識蘊打破,就成就了。所以我們要做功夫,要修行,就是要悟後真修。但是,你不悟真心不明理怎麼去修?所以,認識真心明白道理最為重要,即覺法自性意生身最重要。
今天我把色、空之義又講了一遍,還再次重申了認識真心(見地正)的重要性:為什麼要認識真心才行,也講了講修行人臨命終時究竟到什麼地方去。你們要時時刻刻這樣做功夫,就是「常須覺察,損之又損」。我們要時時刻刻的覺照:唉喲,念頭來了。唉喲,又著相了。唉喲,妄念起了。趕快不要動,不跟它跑,這叫損之又損。你們不要講什麼一悟到底,這恐怕不是輕易做得到吧?我們不是常聽人說:「哎呀,我怎麼還有這麼多念頭呢?」你們看,一下子把念頭消除淨光,不是容易辦到的事,所以常須覺察,損之又損才行。那如何考察自己是否進步呢?應該回頭看,就是比比過去,過去自己怎麼執著、怎麼煩惱,現在比從前少一點了,心平氣和多了,那就是有進步了。有進步就好,因為知道有進步,就能增強信心。我們在做功夫當中,身體發熱,光明顯現,這都是好現象。但是我們不能追求,一追求就完了,那就是住著、就是妄念妄情。
我們於悟後做功夫要任其自然,像流水一樣,嘩、嘩、嘩地流過去,要不停留、不可住著,不跟境界跑,不隨妄念流,把我們的妄想習氣損之又損,消除淨光,才能成就大道。此為修法之訣竅,是故不識真心,修法無益;識得真心,不知訣竅,不能成就。
我們念阿彌陀佛,是喚醒自心,不是求西方的阿彌陀佛。我們發願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就和阿彌陀佛心心相印,也是自力,也是他力。我們明白念佛的作用,就是借佛的聖號除去我們心中的污濁、煩惱,借佛的光明朗照我們,消除我們的業障,那麼我們發願生西方,就能生到西方極樂世界去。怎麼個生法呢?即是要把愛根斬斷,若能如此,肯定成功。你要是還愛戀著這個世界,儘管你強調「我有他力、我有他力、我有他力」、但你最終是生不了西方淨土的。因為你愛根沒有斬斷,牽掛著這娑婆世界,如何走得了呢?其實他力就是自力,自力就是他力,自他不二。將自他分成兩個,那就錯了。我們修行,一定要雙修,就是把自力和他力結合起來,光靠他力,自力上不去,沒有用處。因為你妄念不除,執著這個娑婆世界,他力拉不動你。佛菩薩要是能拉,老早就把我們拉光了。佛菩薩接引生西,怎麼接引法?發光照你。你不睜眼睛,他照你,你看不見他的光,有何用處?是故永明延壽禪師說:我們的心比如是一盆水,佛菩薩比如天上的月亮。阿彌陀佛放光照我們,假如我們的心如水清淨了,就能現出月亮的影子來,這就是感應道交,他力自力結合在一塊了;假若我們的心水是一盆污水,就映不出月亮來。不是佛不照你,佛沒有這種不平等的心,佛是普遍朗照的,而你的心卻污穢得很。是故瞎子不見光明,污水不現月影。這完全是我們的誤會,並不是佛不照我們。所以要雙修,有他力也有自力。
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就要一切放下,懇懇切切地念佛號:「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把自心喚醒。他心就是自心,自心就是他心,打成一片,心佛道交。臨命終時彼佛現前。這「臨命終時」,不光是指臨死的時候,還指生死命根斷除之時。什麼叫生死命根斷除之時呢?就是我們的妄情、妄念、妄心這個時候死下來了、斷除了,這就是臨命終時。因為我們的生死命根就是妄情、妄念、妄心。我們本來哪里有生死啊?都是這妄情、妄念、妄心執著色相,造業受報,從而六道輪迴、虛妄生死。我們一心念佛,功夫成熟,時節因緣一到「啪」地一下子,把妄情、妄念、妄心斬斷,這生死命根就終了。「臨命終時,彼佛現前」,「彼佛」就是那個佛,就是阿彌陀佛,就是我們自性佛,自性佛就是阿彌陀佛。「現前」,即本性現前也,這叫「花開見佛悟無生」。心花開放,見自性佛,這就是開悟了。「悟無生」,開悟了見到了不生不滅的本來自性!這就是淨土宗啊,是真正的淨土宗!我們千萬不要把生死大事,推到阿彌陀佛一個人身上。不要說這是他力,你阿彌陀佛假如不救我去,是你的過錯,非我之咎。這是不對的,你自己的妄情、妄念、妄心沒有斬斷,彼佛如何現前,如何能悟無生?這全是你自己的過咎,怎麼可以埋怨阿彌陀佛呢?
淨土宗就是禪宗,禪宗就是淨土宗。這是古來的大善知識講的,「禪者,淨土之禪也;淨土者,禪之淨土也。」禪就是淨土,淨土就是禪。不能分成兩個,看成兩回事,它的確是一回事。比如,永明壽大師是禪師,怎麼成為淨土宗的大祖師了呢?蓮池大師也是禪師,徹悟大師也是禪師,他們怎麼都成為淨土宗的大祖師了呢?禪,淨本來就是一鼻孔出氣,只是後來人不明理,才強分禪分淨。我們發願生西,心要真切,不要疑惑。願要懇切,不是口頭上說說而已,還要有真實之行。心有行散,不可救矣。朝於斯,夕於斯,流離於斯,顛沛於斯,時時刻刻不忘記,那麼,你就快要成道了。修禪人也是如此,常須覺察,時時保護,照顧話頭。我們修密宗的也是如此,我再三說修心中心法,不能光靠兩小時打坐,下座時觀照最重要,下座比上座還重要。下座時歷境練心,看看你的心空不空,這是最重要的一著。
我常常聽人講:唉喲,今天我真是氣死了,某人怎麼、怎麼不好。我倒問問你是不是學佛的人啊?還氣什麼東西啊?你學佛了,就不應該有氣。一切皆空,無人無我,無自無他,還氣什麼?若還有氣,你就是沒學佛,就是沒有時時覺察,沒有歷境練心。越是違逆的環境,越是氣惱的人事,越是能鍛煉你,看你還氣不氣?你還生氣,就是沒鍛煉,沒鍛煉怎麼能成佛啊?逆境其實也是好的境界,是鍛煉你的,看你是不是醒悟。不要說什麼逆境壞,壞不壞就看你醒悟不醒悟,就看你是不是會利用這個境界鍛煉自己。我們學佛人,不管是習禪、習淨抑或是習密,都要時時刻刻歷境練心,不能如是,決無成就。
恒河大手印
(第五講)
元音老人 著
第五講
我們的妙明真心,既不屬有,亦不是無,你說它有,無相可見,無聲可聞;你說它無,語默動靜,行住坐臥,無一不是它在起作用。古德喻之「海中鹽味」,「色裏膠青」,雖不能目睹,而體實不無。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它是真空妙有,妙有真空的大寶藏。所謂真空者,別於頑空和斷滅空,以妙有故,空而不空;所謂妙有者,別於妄有或實有,以真空故,有而不有,不有而有也。次從相用來說,也是非有非無,非無非有的。你說它無,形形色色歷然現前,而妙用恒沙;你說它有,一切色相,皆因緣所生,無有自體,所起事用,宛如水月空花,無可把持。《心經》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就是說色空不二,非有非無。以一切事相皆是真空妙體之所顯現,而真空妙體亦不能離開色相而另有。比如水起波浪,離開波浪即不可得水。我們用功,既不可執色相為實有而粘著不捨,更不能偏離色相,廢有而著空。所以,不論上座習定,還是下座起用,均須無所取捨,方契中道之理,走上真空妙有的大道。
但是我們大家對色空之義理還是不太理解,所以,我在上面再將色空之義進一步闡述,並引述圭峰宗密禪師語錄,重申了認識真心的重要性,並談了修行人臨命終時究竟到什麼地方去這個問題,以使大家契入大手印之宗旨,在修行上不走冤枉路,直趣真空妙有之大道。
我們現在回到恒河大手印上來,前面講到大手印是直接指示我們見到真心的實際法門。大手印是一真法界,是我們的真心,是無修、無整、無散亂的本體。但要進入大手印功境,起初也要經過一番艱苦的修煉。不做功夫,你就不能認識這離念的靈知即是當人的本性而成就大道。為什麼?大手印說了:
「然隨境而轉之粗妄念,遮蓋自心本相。」
什麼是隨境而轉的粗妄念?我們對境生心,攀緣不息,看見這個想這個,看見那個想那個,心裏總放不下來,亂七八糟、顛三倒四地胡思亂想,就叫粗妄。粗妄如烏雲蔽日,遮蓋我們光明的自心本相,所以,要斷除。粗妄不斷,功夫不上路。為什麼?你在座上儘是妄念顛倒,想這想那,在座下隨境而轉,攀緣不息,根本就不能見到自心本相,這是流浪生死啊!功夫如何上路,怎能成就大?
「雖經直指,亦不能見,故當先使粗妄澄清。因示曰:最初令心坦然住,不擒不縱。」
真心在什麼處,真心是什麼樣子,已經直接指示了很多次了。我們如果經過直接指示後,還是不能見到,說明我們妄心很重,那就應該做功夫斷粗妄。
開悟證道分先後,因此作功夫也分先後。怎麼分法?開始做功夫的時候,要把隨境而轉的粗妄斬斷。什麼是粗妄?看見這想這,看見那想那,對境生心,攀緣不息的妄想,叫粗妄。我們作功夫不睬它,一切放下,就是斷粗妄。粗妄斷了,還有細妄——就是我們腦子裏的一些意念。諸位作過功夫都曉得,當我們停下粗粗的妄念時,那些細的意念不知不覺地紛紛跳出來了,這跳出來的就叫細妄,這在法相宗裏叫「意」。法相宗所講五個遍行心所,任何人都有,一切眾生都有,即作意、觸、受、想、思,這是最根本的妄心。意,就是意根。它時時在動,如潛水魚在底層運動,而且動得很快,表面上看不見它動,但它遷流不息,沒有停息,此為微細、極微細的妄念。這極微細的妄念也叫微細流注,它最微細,湛不搖處,就如高速流動的水,看上去像是一點也不動了,其實它動得非常之快,非人眼目之所能見,要深入金剛薩埵定才看得見它,所以,粗妄斷了,還有細妄、微細妄、極微細妄,更何況我們初用功,只是做到身體不動而已。怎樣才能見到這極微細的妄念?我們只有安下心來打坐,先澄清粗妄,才能看見微細、極微細的妄念,從而將其斷掉,證見自心本相;所以,先要破粗妄。
如何做功夫?大手印這樣指示我們:「最初令心坦然住,不擒不縱。」做功夫一開始,先要讓我們的心很坦然,不要有住著,不要有煩惱,不要有拘謹,不要有束縛,坦坦蕩蕩,放下來。儒教講:「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小人心存利害得失,在心裏面轉圈子。患得患失,是故常戚戚。君子不患得失,一切都無所謂,所以坦坦蕩蕩。我們修法的人,是大君子、大丈夫,更是要坦坦蕩蕩,一切放下,坦然無住。坦坦者,平坦也,筆筆直直的,沒有彎曲,心無彎曲,直心就是道場;蕩蕩,就是把一切都掃蕩空盡,無所住著;是故坦然自在得很。大手印叫我們先要這樣做。
若不能如是,心裏有所執著,總是轉個不停,我們就要依法對治。如何對治?就是「不擒不縱」。擒者,就是抓住它,按住它;縱者,就是放縱它。我們既不要擒住它,也不要放縱它,任其自然。我們做功夫的時候,假如把念頭擒得緊了,一點也不敢動,慢慢地就死掉了。但也不是任它念頭起,不然就落入放縱,那也不對;念頭來了,我不理睬你,這才是不擒不縱。
其實我們修一切法,就是練就「不理睬」的功夫。念頭不是不來,不是不起。儘管來,儘管起,不理睬它,它自然就化除了。念佛也好,持咒也好,參禪也好,都要念頭來了不擒不縱。其實念頭是擒不住、壓不了的,它會來的,正如古德所說:風停浪猶湧。念佛的人,念頭來了,不理睬它,把佛號提起;參禪的人,念頭來了,不理睬它,把話頭提起;修密的人,念頭來了,不理睬它,把咒語提起。一心照顧佛號,一心照顧話頭,一心照顧咒語,妄念就自然轉化掉了。對於念頭,不是不讓它起,也不是放任自流,而是轉化掉,這是活的,不是死的。上次提到臥輪禪師的偈:「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那是壓念不起,是死的,不行!要不擒不縱——不理睬它才行。
妄念來了固然不好,但是你將它壓死了,就完了;因為妄念是真心生起的,猶如水起的波浪,你把妄念壓死,就像把波浪消掉水也沒有一樣,真心也就不活了。我們知道真心是活潑潑的,能具萬物,能生萬法,能起妙用的;你如真把妄念壓死,真心就變成土木金石,不能起妙用了。
土木金石是十二類生當中的一類。土木金石是無情的,粗看起來好像與我們人沒有關係,因為我們人與所有六道輪迴的天、人、修羅、餓鬼、畜生、地獄都是有情的,都是有情見、有愛情。人是有感情的動物,而土木金石是冥頑不靈,是死而不動的,看起來好像與我們不相干。其實不然,這十二類生雖然種類各別,但都是一靈真性,一真法界所變現,和我們人類同根同源,並非異類。佛性本來是真實不虛,能生萬法,具足一切妙用的靈根,但因我們執著外相被無明包裹,住境、粘情,造業受報,迷失了真心,就由一真分為內外二分。內真者,即我們自己的身心;外真者,乃外面的山河大地、日月星辰、草木叢林等種種東西,名曰身外之物。其實都是我們自己啊!因無明之故,取少分的地水火風,捆在肉殼內為自己,而將其他大部分的地水火風置之不理,認為是身外之物,於是有了十二類生。其實無論是有情無情皆同一根本,所以經云:「有情無情同圓種智。」無情也是我們自己啊!同圓種智者就是佛的智慧,就是一切種智,就是上能知道一切諸佛的法用(即一切諸佛的佛法,通通能曉得),下能知道一切眾生的因種。
現在做功夫的人有一點點小境界,耳邊有人告訴你,將要發生什麼事情,有什麼人來了,是什麼模樣的,這是耳報神告訴你的。但是,有的人自以為有智慧神通了,能預知什麼人要來、什麼事要發生,於是自鳴得意:啊!這多好,我有先知了。其實一點也不好!因為這是傳送鬼在作祟,你和他粘久了,就要被他利用、為他所害了。這個鬼怎麼來的呢?就是這個人活在世上時,專門結黨營私、助惡興訟,即幫人做壞事,助人打官司,謀財害命等,造了地獄罪,是故墮地獄受苦。地獄苦受完後出來了,他前世結黨營私、專門做壞事的習氣還在,而且還很重,所以,他就附人為自體,給人說一些未來事,因此,叫傳送鬼,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們做功夫,不要聽到耳邊有人告訴你什麼什麼事,就以為有神通了,這不是好事情,那是鬼啊!經裏就講了好幾種鬼,比如貪財的,生前喜歡鈔票要金子,越多越好,因貪得之故而造惡下地獄了,受苦完畢之後,他的貪習在,見什麼要什麼,遇到草木就覺得很好,以為是他自己。所以,就依附在草木上面顯靈作祟去了。據傳上海復興公園有個菩提樹靈得很,大家蜂擁而至,求呀、拜呀,什麼問題都解決了,很靈驗的,這就是依草附木的怪鬼作祟。還有好色的男女,因色是欲火,下地獄時被欲火燒,把這苦受完出來之後,因好色是輕薄的,所以,出來之後遇風成形,依風為體,是魃鬼,就是女妖。還有依大山、大水為體的,這是什麼鬼呢?是名魍魎,即邪見鬼。因為這些人前世裏知見不正,妄自尊大,自以為是,人家有不同意見,就耍陰謀、施詭計陷害別人,所以就下地獄。苦受完出來之後,因狂妄自大,故依日月精華為自體,抓住太陽、月亮的光,附在山上、水裏顯靈,所以大家都說這地方靈得不得了。像前段時間盛傳杭州有個潑水觀音,就是紫陽山上有塊石頭,平時看上去是一個光溜溜的石頭,什麼也沒有,但是澆上水,就顯出觀音像,人稱為潑水觀音。人們互相傳說這地方靈驗不得了,大家從四面八方來求取水喝,以治百病,其實這是以日月精華為自體的鬼。
可見一切鬼、神乃至土木金石這些東西,都是我們自己啊!由此之故,是謂「有情無情同圓種智」。我們的佛性本是能夠知道一切眾生的因種,也能知道諸佛妙法是圓滿的、具足的大般若體。
上次有人問,有情能夠圓滿種智,可以說得過去,無情怎麼會呢?無情的磚瓦木石它怎麼能圓成種智呢?它怎麼能成佛?今天,我再講一講。磚瓦木石都是我們自己的本性。是誰發現磚瓦木石呢?不是我們靈光照上去發現的嗎!這靈光是誰?就是我們的佛性啊!我們佛性的靈光所照之處,一切有情無情,山河大地,日月星辰,男女老少,飛禽走獸,都是佛性的影子,皆為佛性的顯現。你是佛,那麼你靈光所照到一切都是佛啊!如一個國家,我是國王,國土裏所有的東西,無一不是我的;同樣道理,你是佛,你的佛性光明朗照十方,遍虛空滿法界,無不為佛性靈光所照,所以,所有一切都是佛,無一個不是佛。但是,如果我們功夫做得不好,不知道靈活妙用,將念頭壓死了,就變成土木金石了。從前一座大山邊兩個做功夫的人,坐那裏一動不動,頭上、耳朵裏都長了青草,變成木頭、石頭了,就是做壓死念頭工夫的結果。所以,一切東西都是我們自己,都是我們的佛性,我們所看見的一切色相就是佛。因此之故凳子,椅子,桌子,臺子等等都是佛,無一不是佛。故云:鬱鬱黃花無非般若,青青翠竹儘是法身。花也好竹也好都是佛性之變現,都是佛啊!這個問題看起來很難懂,但是道理弄通之後並不難。下面講個公案討論這個問題。
從前洞山良價禪師也弄不懂這個問題,他到溈山祖師那裏去參問,他問道:「頃聞南陽忠國師有無情說法話,某甲未究其微。」溈山問:「你還記得麼?」洞山答道:「記得。」溈山說:「你試舉一遍看。」洞山於是舉其事。
「僧問:『如何是古佛心?』國師答:『牆壁、瓦礫是。』僧問:『牆壁瓦礫,豈不是無情?』(牆壁瓦礫冥頑不靈,沒有知覺的,而佛是覺者,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牆壁瓦礫沒有知覺冥頑不靈,怎麼會是古佛心呢?照你這麼說牆壁瓦礫就不是無情了?這是那僧人的反問。)國師答:『是。』(這句話深含妙意。因為有情無情同圓種智,因分別之故,就生出有情無情不同。如若不分別,一切聲色、山河大地、乃至飲食男女都在心性中圓,而無一法可得,又有什麼有情無情呢?因為有法可得,再去分門別類,愛憎取捨,從而煩惱叢生,輪轉不息。前面講過,我們的身體本是四大假合而成,也和無情一樣。只因真心被無明包裹住,變成了妄心,捆在有這個四大假合的殼子裏面,執以為自身,所以才有了妄知。否則,我們的身體豈不是跟牆壁瓦礫一樣嗎?但這僧人不解此理,故有如下疑惑。)僧問:『還解說法否?』(因為佛是說法度生的,古佛會說法,無情既是古佛心,當然也就會說法了。此僧與我等凡夫一樣,總是落在塵境的所見所聞上,而不見能見能聞的性。)國師答:『常說熾然說。無間歇。』(無情說法,不是間歇地一時說、一時不說,它時時時刻刻說,說法聲音很大,如猛烈燃燒之大火,說法無有停歇。我們往往都著在所見所聞上,不知道無說才是真說。聽到聲音了,就是聽到;沒有聽到聲音,就是沒有聽到。其實,沒有聽到聲音也是聽到!你聽到個沒有聲音嘛!所以,無說是真說,因大音希聲說之故,最大的聲音是沒有聲音的。說有聲可聞,皆非真聞,因為你著在所聞上去了。聞性不在有聲與無聲。聲有生滅,故是假;性無斷處,故是真。)僧問:『某甲為甚麼不聞?』國師答:『汝自不聞,不可妨他聞者也。』(這是你自己不聞,因為你顢頇佛性,著在有聲可聞上了,不知道無聞才是真聞。進一步看,聞無聞者是誰?聽到了沒有聲音的是誰呀?你說你不聞,但它正在你耳根放光,你為什麼不知道呢?你聽到個無聲,難道不是聽到了嗎?聞個無聲,不是正聞嗎?聽到有聲時,你就跟著聲音起分別了,跟著聲音跑了。而這個無聲無分別時,正是你的聞性現前之時,是故是真聞。你自己不聞,不能妨礙那個能聞的啊!此為國師呵斥、指示、提醒那僧人。在這無聲可聞、聞性正聞之時,你卻說不聞,是你自己不機靈、不明白,可聞性還是了了分明地在啊!)僧問:『未審甚麼人得聞。』(盡大地無一人不聞。誰不聞?誰無有聞性?但不執於聲響,阿誰不是聞性昭昭耶?可惜自家眼光不瞥地也!)國師答:『諸聖得聞。』(諸佛、菩薩、羅漢、辟支佛等聖人能聞,凡夫聽不到。國師此答有漏洞,因為人人本來都是佛,法身無相,凡聖不立,哪還有什麼聖不聖呢?國師被這廝追得緊,且用此句權遮其眼目,卻被那僧識破,並進一步反問。)僧問:『和尚還聞否?』(你自己能聽到麼?因為國師說諸聖得聞,此問直逼得國師有口難言也。若說有聞,即是自讚;若說不聞,則國師非聖、非師也。)國師答:『我不聞。』(只能招供認罪。)僧問:『和尚既不聞,爭知無情解說法?』(問得好,有力量,以國師之矛反戳國師,國師無處可避。)國師答:『賴我不聞,我若聞,即齊於諸聖,汝即不聞我說法也。』(幸好我聽不到,假若我聽到了,我就是聖人了,你也就聽不到我說法了。僧此問本難回避,國師乃禪宗作家也,自有轉身之處,賴我不聞——巧妙一撥,化險為夷。然而,凡有言說,皆無實義。本來無法可說,本來也無人聞法。若還有法可說、有人聞法,那正是執著在人相、我相上了。所以國師說,汝即不聞我說法也,也是自謗。)僧緊逼道:『恁麼則眾生無分去也。』(若是這樣,眾生就不能聽到無情說法了,成道就無望了?)國師答:『我為眾生說,不為諸聖說。』(國師轉話鋒。)僧問:『眾生聞後如何?』(這僧將國師盯得牢牢的:眾生聽你講過以後,會怎麼樣啊?)國師答:『即非眾生。』(國師順水推舟將僧人的機鋒擋回,眾生若能聽到無情說法,薦取這不生不滅的聞性,那就超凡入聖了,所以說即非眾生。《金剛經》云:「眾生眾生者,如來說非眾生,是名眾生。」眾生?哪里有眾生?一切眾生如夢幻泡影,都不是真實的。眾生之所以為眾生,就是因為不醒悟;假如當下一醒悟,即非眾生了。但是,在夢境當中不醒悟,不能不是眾生,所以說是名眾生。所以要趕快從夢境中醒啊!從前有人說:你說一切都沒有?比如我的耳朵被打聾了,耳朵聽不見聲音,但我這還是有啊!我的耳朵聾了這個現象還是有,不能空。他這是著相粘心不醒悟啊!趕快醒啊!不要做夢了。例如我們在睡夢當中被人打,或者頭被殺了,但一醒之後,自己卻沒有被打,也沒有被殺,頭還是好好的。你耳朵被打聾了,其實這耳聾是個虛幻的假像,就如同在夢中被打被殺一樣不可得,所以你不要著夢境,趕快空啊!趕快醒悟啊!醒之後什麼都沒有了!如關公被呂蒙殺頭之後,痛得大叫大喊:「還我頭來、還我頭來。」智者大師得知後就去度他,大師盤腿而坐擋住關公的去路,關公一看心想:這個和尚膽子真大,竟敢擋我的去路,給他點厲害看看。於是,呼——刮起一陣狂風,飛砂走石迎面打來,但是智者大師紋絲不動。關公心想:狂風飛砂你不怕,那我搬座大山來嚇嚇你。於是,一座大山鋪天蓋地壓過來,智者大師還是紋絲不動。這下關公佩服了:這和尚是真功夫啊!趕快上前頂禮。智者大師就給關公說法:「你在這裏喊還我頭來、還我頭來。你被人砍一個頭,就要人家還你,你一生砍殺了多少人頭?你能還給人家嗎?再說你頭雖沒了,但是你一點也不缺少啊!為什麼?因為你只不過丟失這虛幻的色身,但是你的靈知、真心一點也不缺少。」我們講過以空寂為體,莫認色身為體;虛空才是我真正的身體,軀殼不是真體,只是作為房子而已。以靈知為心,莫認妄想妄念為心,妄念、妄想不是真實的,是對境著相攀緣的東西。靈知之性,就是知冷知熱知痛知癢的知覺性,是不住相的,這東西無頭無尾亦無名無字。過去六祖慧能大師問大眾:「吾有一物,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面,諸人還識否?」神會出曰:「是諸佛之本源,神會之佛性。」六祖曰:「向汝道無名無字,汝更喚作本源佛性,汝向後去把茅蓋頭,也只成個知解宗徒。」靈知之性——本性是無相的、無有名字的,說似一物即不中,神會給它加個名字上去,早是妄念了。所以,我們莫認妄念為心,要認靈知之性。智者大師給關公就是說這個法:你覺得頭痛,就是妄想心執著,你軀殼已壞掉了,已經沒有了,還有什麼痛啊?心一空,你就大放光明,佛性朗然,還有什麼痛不痛的!關公被智者指點後明悟了,於是發心做佛法的護法神。所以,眾生只要夢醒,薦取不生不滅的本性,那就超凡入聖,就不是眾生了。因此,聽南陽忠國師說眾生聽聞無情說法之後,即非眾生了。)僧又問:『無情說法,據何典教?』(無情會說法,未曾聽說過,有根據嗎?出自什麼經典?不會是你自己編造的吧?這僧粘著國師不放。)國師答:『灼然,言不該典,非君子之所談。汝豈不見《華嚴經》云:剎說、眾生說、三世一切說。』(國師說你這樣說當然很對,如果無情說法沒有根據,沒有依據經典,那就沒有任何意義,也不是君子所言了。隨後舉出經典,《華嚴經》云:剎說、眾生說、三世一切說。即一切灰塵、一切國土都在說法,一切眾生即包含一切,不管是有情世間,還是無情世間無不在說法,過去世、現在世、未來世三世法無不在說法啊!)。」這是南陽忠國師對那和尚的開示,洞山禪師不理解,所以把這個公案講給溈山祖師聽。
溈山聽了之後道:「我這裏亦有,只是罕遇其人。」這樣的無情說法,我這裏也有。要遇到根器相當的人,才能相機相契,所以說「罕遇其人」。洞山良價誠請道:「某甲未明,乞師指示。」溈山把拂塵一舉說:「會麼。」這就是無情說法,你能領會嗎?無情說法無有聲音,但不是不說法。如花開花落,就是無情在說法。花是無情,花開了很嬌豔美麗,可是沒多久就凋謝零落了,這是說什麼法?這是說無常法。河水「嘩、嘩——」淌過去,流水無住,它不停留,今天這麼流過去,明天也這麼流過去,永不停息。這流水告訴我們:萬物的假相在變化而實體未嘗變易。蘇東坡懂得其中的道理,他說:「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流水是無情,但也在說法。所以無情時時在說法,不是不說法,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所以,溈山將拂塵一舉,意思在問舉拂塵的是誰呀?不一定開口說話才是說法,這一舉就是說法。
但是,洞山良價還是不明白、不理解,所以他說:「不會。」洞山老老實實地承認自己不明白、未領會。其實,這個時候是最親切的了。因為你會了、理解了就是情見,就有道理可得了。相反,在你不會的時候,正是一念不生之時,立刻回光返照,這是什麼?當下就見性了。可惜洞山總以為還有個道理在,會錯了意,錯過了機會。洞山接著說:「請和尚說。」溈山說:「父母所生口,終不為子說。」由父母所生的這個肉身嘴巴,始終不能對你講。何也?因為任你千說萬說,總是說不到。這是語言說不到,思維不能及的,即「言語道斷,心行處滅」,說了即不中,知道了即不是。溈山在這裏暗示洞山,無說是真說,無聞是真聞,這就是無情說法。遺憾的是此時洞山仍顢頇不明白。人們往往執著見聞覺知所相對的色聲香味觸法六塵境界,即執在這個所見所聞上,那麼,無所見無所聞就不是了。豈不知,這無所見無所聞的能見能聞的真性,是從來不間斷的,是沒有相續痕跡的,是如如不動的,故佛性又稱「如如」。由此可見,人們妄想執著的習氣是多麼濃厚深重啊!
此外,溈山禪師的「父母所生口,終不為子說。」還有另一層意思,即功夫只有自己做,佛性要自己悟。古德云:「從門入者不是家珍。」從耳朵聽進去,是從門入,因為六根門頭都是向外的。從耳朵聽進去的道理,不是你自家的寶貝。要自己悟到才真。叫我給你講,一點好處也沒有,你將來會怨我的。
說到這裏我想起香嚴祖師來,他同樣也遇到這個問題。香嚴祖師和溈山祖師同是百丈祖師的弟子。香嚴祖師對佛經很熟,如有人問法,他常常是問一答十,自己以為很了不起,在心裏自許道:我智慧如海!但在百丈在世時卻參禪未得。百丈圓寂後,只好到他師兄溈山那裏去參禪了。溈山對他說:「師弟啊!我聽說你在百丈先師處,問一答十,問十答百。」他忙說:「不敢不敢。」溈山說:「那是你聰明伶俐,意解識想,生死根本。我現在有個問題問你,你給我答復答復看。」他表面上輕描淡寫地問:「什麼問題呀?」心裏卻說:「有什麼我還答不出來的問題,哼!」溈山說:「我不問你別的,只問你父母未生你時,如何是你的本來面目?試道一句看。」香嚴祖師聽後,心裏竟一片茫然。於是,歸寮將平日所看過的經論文字,從頭到尾翻閱一遍,要尋一句來酬對,最後是一無所得。自歎道:「畫餅不能充饑。」於是屢次乞求溈山說破。溈山說:「我若說似汝,汝以後罵我去。我說是我的,終不幹汝事。汝還是自己去參吧!」香嚴祖師於是將平昔所看文字燒光,辭別溈山自己去參究。早也參晚也參,行住坐臥時時參。一天在地裏除草,一鋤頭下去,鋤到了石塊,把石頭拾起來,隨意一扔出去,擊中竹子,「啪」的一聲,忽然醒悟,打開本來了。於是回去沐浴焚香,遙禮溈山師兄。讚道:「和尚大慈,恩逾父母。當時若為我說破,何有今日之事?」
所以說功夫要自己做的。因此,溈山祖師對洞山說:「父母所生口,終不為你說。給你講了,沒用處,要自己參才行啊!」洞山良價禪師開悟不了,他感到機緣不投,於是又問:「還有與師同時慕道者否?」溈山於是指示他去參雲岩禪師。
洞山辭別溈山直往雲岩處,將前面無情說法的公案舉說一遍,然後問雲岩禪師道:「無情說法,甚麼人得聞?」雲岩禪師答:「無情得聞。」南陽忠國師說是「諸聖得聞」,雲岩禪師卻說無情得聞。其實,清淨心空就是聖。聖凡也不立,一切都沒有,物物頭頭皆現妙色身、發廣長舌宣流法音。熾然無盡說,無窮無盡說,無情就是這樣說法。那如何是「無情得聞」?意思就是你把情見泯滅了、除盡了,不著一切聲色塵境,你就能聽得見無情說法了,就能悟見本性了。
我們曾經講過,人有兩個壞東西,一個情,一個想。假若妄情、愛情斷了,那就好了。為什麼呢?因為情由愛生,愛能生水,水性下流,不能升天,故須斷除。比如我們遇到愛吃的東西,就產生口水;假若我們親愛的人要離開了,或者出遠門了,眼淚就不禁流出來;假若親人死了,更是哭得傷心;至於男女相愛那更不要談了。水性為潮濕,不管什麼水都是潮濕的,而且是向下流的。所以,愛情的「情」字是向下沈的,假若我們要生西方極樂世界,要飛升才行,向下沈就無望了。因此,要把情見斷光。愛情不斷光,生不了西方極樂世界,所以情是壞東西。想,就比較好一點,這想不是胡思亂想,胡思亂想還是情。因為我們有了情之故,才胡思亂想。比如我們愛什麼人,就想方設法把這人弄到手;假若這個人有了物件,那就想個辦法把她物件取消掉,然後把她弄到手。你看那些戲劇、小說都是這樣子寫的,不如此不成戲劇、小說了。這是造業啊!造業要受報的。胡思亂想其實是情愛,還是不行的。
那麼,這想是怎麼回事呢?就是密想修行之法,即想我們要怎麼樣子脫開這有情之界,證到本來面目,或是想西方極樂世界,心繫西方,用功念佛這就比較好。但是說到究竟處,想與情同樣是不行的。為何?沒有情怎麼有想,沒有想怎會有情,情、想不分離也。《楞嚴經》講,假若我們真正密修觀想,七識能夠離開我們的形體,或是化作所想像的東西,叫做純想即飛,但還沒有真清淨。真正清淨了連想也沒有。假若還有佛可念,那還未真淨,真清淨了什麼也沒有,那才是常寂光淨土。但是我們念佛求生西方也不能要求太高,能生凡聖同居土也就可以了。所以念佛念到情斷了,純想就飛,就能往生西方,並非難事!用功時只專想生西方極樂世界怎麼好,阿彌陀佛怎麼樣光明,怎麼樣接迎我們,到圓寂飛升時,自然顯出西方的聖境來,看見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大勢至菩薩及諸菩薩來迎接,我們就飛生到西方去了。純想即飛,是念佛淨業成熟的善根顯聖境。我們現在說淨土只說一個西方,但是《楞嚴經》說的是十方淨土,隨緣往生,不單是生西方淨土。由此可知,要想生淨土,非把這愛情、妄情斬盡不可。
所以,有成就的修道人都是無情見的,你有情就不行。什麼叫菩薩呢?這是梵文菩提薩埵的簡稱,譯成漢文是覺有情,就是先把自己所有的情見都覺破,不著一切聲色塵境,明悟自性,才能幫助他人覺破迷夢,掃盡妄情,同出苦海的意思。因此雲岩禪師說「無情得聞」。
洞山緊緊追問道:「和尚聞否?」洞山到現在還是顢頇一個。雲岩答:「我若聞,汝即不聞吾說法也。」和忠國師如出一轍。我假如聽得見,我就不給你說法了。為什麼?首先,我若聞,即齊於諸聖,諸聖報化非真,亦非說法者,諸聖正法身無說無聞的,我若聞,即與佛菩薩一樣成道了,凡也不可得聖也不可得,凡聖都不住,一切都無有了,你還能聽我說法嗎?注意!一切都無有,不是斷滅空。而是有而不住,即說而不說,不說而說,不是死執不說話,更不是執有所說。一切施為,皆是虛設,佛也沒有,連佛之一字也是方便的假名!假如還有諸佛向上事,佛就不是佛!所以,我們不要住相,真正成道是一點都沒有。其次,我若聞即同無情,無情以不說為正說,非有言說,那你今天又怎能聽我說法呢?再者,我若聞,即著聲塵,有所住著,法見未除,如何為人師?所以我不聞。無聞才是真聞!也就是「無言說」,無言可說了。你要好好領會言外之意啊!你只理解有語言的法、可說的法,你現在聽到我所說的這些話,都是有言說的,都不是真實的。而今我為你這樣說,是要你領會到言外之意,會意於言外,從而明見無說的真說、無聞的真聞啊!但是,洞山還是不領會,又問道:「某甲為甚麼不聞?」他問雲岩:「無情說法我應該聽見,我為什麼聽不見呢?」他還是執著在聲色塵境上,這樣追逐有什麼意義呢?為什麼不反聞聞自性?就在你面門上放光啊!這豈不是你在自然聞、無聞聞麼?!世人都是這樣顢頇,太可憐了!此時,雲岩也像溈山一樣,豎起了拂子。要是洞山抓住這一時機,反問自己,這個看見豎拂的是誰?!就在這裏猛著精彩,也就當下開悟了。可惜許,又錯過也!雲岩問:「還聞否?」豎起拂子雖沒有聲音,沒有話說,但是,大音希聲,真真切切,如雷貫耳。為什麼?因為無聲之聲是最大的聲音,這就叫大音希聲。
我們人往往都執著在有聲可聞,在有聲可聞處去領會。但是你要真正見性,就不能執著在有聲可聞處。因為有聲無聲,不過是聲音的生滅,而我們的聞性是無時無刻不在面前放光,它是沒有間隔、沒有連續的。所以,古德云:「夾岸桃花風雨後,馬蹄何處避殘紅。」一條小道的兩邊,種滿了桃樹,經過一番大風雨後,小道遍地都是桃花瓣,騎馬走過此處時,馬蹄怎能避開遍地的花瓣,而踏不到呢?意思是說,佛性時時處處都在作用,它無時不在、無處不在的,你能避得開嗎?所以,不要在有相無相、有聲無聲上分別。我們見不到光明時,卻見到了黑暗,見暗還是有見。我們聽不到聲音時,則聽到了無聲,聽到了無聲還是聽。這豈不就是見性和聞性不生不滅的證據麼?
可惜,洞山答道:「不聞。」他著在了聲音上,因為沒聽到聲音,所以不聞。這就像俏媚眼作給瞎子看,他當面錯過,太可惜了!不過,我們要說,虧得他不聞,如果有聞,又著在相上,不聞則是真聞。雲岩說:「我說法汝尚不聞,豈況無情說法乎?」我對你這樣說法,豎起拂子,雖然沒有聲音,但還有舉動,這樣你都不聞、不領會,何況無說無動的真說真動呢?世人都是如此的愚癡,都著在所見所聞的色聲惑業裏面,從來沒有回光一瞥,薦取這個能見能聞、能說能動的性。這個性就是本來真佛!甚至誤認為聽不到聲音就是無聞,不見光影色相就是無見。豈不知這個見性聞性時時刻刻都在面門放光,從無遮掩、從無間斷。即便是在無聲無聞、無相可見時,依然還是見、還是聞。因為你聞到個無聲還是聞,見到個無相還是見,怎麼能說無見無聞呢?
洞山接著又問:「無情說法,該何典教?」和前面公案裏那僧人問國師一樣。雲岩禪師答:「豈不見《彌陀經》云,水鳥樹林,悉皆念佛念法。」這時洞山良價禪師猛然有些醒悟了,終於由有聲悟入無聲了,總算是會到了、悟到了,他脫口說了個偈子說:「也大奇,也大奇,無情說法不思議,若將耳聽終難會,眼處聞聲方得知。」真奇妙呀,真妙怪!無情能說法真是妙不可言、不可思議,真是使人想像不到啊!無情會說法嗎?會!你若用耳朵去聽,是不能理解的,因為無情說法是沒有聲音的。用眼睛來聽,才能領會到其中的奧妙。眼睛聽不到聲音,但沒有聲音正是妙聲。由此可見,洞山禪師會了有聲,而且從有聲會到了無聲,但還沒有會到無聲就是有聲、有聲就是無聲,還未徹底究竟。
從聲音悟道的公案還有很多。茲再舉一例:昔圓悟勤禪師在五祖演禪師會下做侍者,隨演禪師參禪。一日,有讀書人來參五祖演,五祖演對來者講:「若問及自性、法身,你少年時曾讀過『小豔詩』麼?詩中有兩句與之很相似:『頻呼小玉原無事,只要檀郎認得聲。』」意思是頻頻呼「小玉!小玉!」小玉是丫環,小姐叫她何事?無事。那為什麼喊?目的是要她的情郎聽到這呼喚聲,知道她在這裏。也就是有意給她的情郎傳個消息,因為他認得她的聲音,聽到呼喚,就曉得她在這裏了。這是假詩以說禪。借用這首詩來反問一下,這呼喚聲是由誰發出來的呢?又由誰聽到的呢?這一切豈不是自性的作用嗎?豈不都是真性的顯現嗎?五祖演禪師引用這首小豔詩,蘊含深意。本來一切色相、一切聲音都無意義,都是空華水月,都是不可得,合了第一句「原無事」。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自性的作用,都是真性的顯現,合了第二句「認得聲」。這旨在啟發我們大家認識自己的本來面目。圓悟勤在旁邊聽到了這個話,立刻有所醒悟。他走出方丈室,恰好這時有只大公雞在柵欄上「喔、喔」長鳴。圓悟勤一聽,猛然觸動了靈機,觸著剛才五祖演所說「只要檀郎認得聲」的「聲」字,忽然大悟!這不是聲嗎?這就是自性的顯發,一切影子都離不開鏡子,離開鏡子哪里還有影子呢?一切的一切都是真性的作用,都是真性的顯現。
通過上面對幾個公案的講解,我們就不要把眼處聞聲錯解為特異功能了。我們不少修道人就是喜歡神通,往往誤以為耳朵能夠看字,眼睛能夠聽聲音,六根互用發神通了,才能聽見無情說法。殊不知無情說法是無說而說,不是有個微細的聲音,等你不用耳朵聽、不用眼睛看時,才能聽到的。眼處聞聲不是特異功能,洞山禪師的「眼處聞聲方得知」,是叫我們不要住在耳根上,而是要我們於無聲可聞、妄念不起處、觸景生情處,回光返照、心領神會這一念不生、了了分明的靈妙真心即是也。認識自己的本來面目,明白一切的一切都是真心的作用,都是真心的顯現,那麼,我們就能理解「無情就是有情,有情就是無情」了。山河大地、日月星辰、牆壁瓦礫等等就是我們自己喲!為什麼呢?山河大地等不是在虛空當中嗎?它能出虛空外嗎?不出。我們真心和虛空一樣,虛空有多大,我們的真心就有多大。真心遍虛空盡法界,十法界都在我心裏,虛空的一切東西都在我心裏,那麼山河大地等也不出我心之外了。《左傳》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是佛,它們也是佛,都是佛!所以「無情就是有情,有情就是無情」!再說,無情就是地水火風!如地球就是由地水火風四大組成,地球在轉動,有自轉、公轉,動就是風;地球有地殼,地殼是堅硬的,是地大;地球表面、地下皆有水,是水大;地球核心部分是熾熱的熔岩狀物質,地表上常有火山爆發,這是火大。地水火風都具足,地球是地水火風四大種性合成。種性者,能生起東西的叫種,故四大種性能生起萬物。我們的佛性具有地、水、火、風、空、根、識七大成分,故叫七大種性。世間一切事物,都是這七大種性生起,「有情無情同圓種智」。所以,無情就是有情,有情就是無情,無論有情無情都是我們自己。既然都是我們自己,還有什麼有情無情之分呢?明白了這個道理,就知道桌子也是佛,椅子也是佛,磚頭也是佛,瓦塊也是佛,無一不是佛。一切有情無情都是佛啊!
恒河大手印
(第六講)
元音老人 著
第六講
我們舉公案討論了無情就是有情,「有情無情同圓種智」,但是還有不少人仍不十分理解,因此,有必要再講一講有情無情為什麼是一樣的,在哪些地方是一樣的,作如下總結。
第一點:一切無情皆妙明真心之物,真心即佛心,所以無情即是有情。真心並非如我們妄心所想像那樣,被無明遮住,縮在軀殼裏那麼一點大。當你做功夫打開來之後,就發現它原來是盡虛空遍法界的,虛空有多大,真心就有多大。雪峰義存禪師講:「真心與古鏡相似,虛空有多寬、多大,古鏡就有多寬、多大。」為什麼說似古鏡呢?古鏡之意指非今世才有,比作我們的真心是無始以來就有的。又為什麼比作鏡子呢?因為鏡子能照萬物,萬象森羅能在鏡中顯現,我們的真心也是這樣,朗照大千,量周沙界無所障礙的。沙界者,即無量無邊的世界,多得如恒河沙一樣不可數。虛空中世界多得很,現在科學證明有外星人,如太陽一樣的恒星也不止一個。科學越昌明,則越能證明我佛所說的話是真實不虛的。我們真心如虛空一樣,所有的世界都在我們心中;世界在我們心中,無情不是在我們心中嗎?如我們造的房子是無情,它在地球上,地球在虛空中,那麼房子不是也在虛空中嗎?所以,一切無情就在我心中啊!由於在我們的心中之故,因此說我們真心神具萬物。萬物在我真心中,真心即佛心,萬物不是佛是什麼?故說無情有情無有分別。為何要弄明白這道理?因為明白了無情即有情,心量就廣大,能容萬物,而不再著相搏取了,這樣做功夫才容易進步,是故我們對無情就是有情要有正確清爽的認識,這是第一點。
第二點:一切無情無非是四大組成,而四大是真心的元素種子。比如地球是無情,也是由地、水、火、風四大組成;大樹也一樣,由四大組成,也是無情,它們都沒有情愛。地球運動有自轉公轉不是風大嗎?地殼是硬的,這不是地大嗎?地面上有海洋,地下有地下水,這不是水大嗎?地心裏有火,像火山爆發,火就出來了,這不是火大嗎?所以都是地、水、火、風。樹也是如此,樹搖擺不停不是風大嗎?樹幹是地大,你把樹皮剝去,水就出來了,就是水大,樹本身有火性,可以燃燒,不是火大嗎?所以都是四大所成。而地、水、火、風四大是我們佛性的基本元素,是四大種性。種性是能生起東西來的種子,如稻種、麥種,稻種種下去長出稻子,麥種種下去長出麥子,所以種子即能生能長之意。因此我們的佛性是萬能體,一切東西都是它創造,一切東西都是它發明,一切東西都是它顯現,所以一切東西都是我們的佛性啊!不要認為它們是身外之物,都是我們自己啊!
第三點:無情是誰發現的呢?是誰作成的呢?若離開我們的佛性就不能發現,譬如這裏有一棵樹,樹上有一朵花,我們不去看它,誰能知這樹上有花。那麼是誰看見花呢?是不是眼睛?不是眼睛。現代科學家也明白看見東西不是眼睛,而是大腦的作用,因為假如大腦不運動,眼睛就不能起作用,就看不見東西,但是科學家只知道大腦能使六根起作用,而不能進一步知道大腦自己也不能起作用。因為大腦神經只如電網,要起作用還需輸進能量(電),假如沒有能量(電)輸進去,大腦就沒有動力,就不能起作用。就像電燈,電能不來它就不能亮一樣。能量是什麼呢?能量就是我們的佛性,佛性離去,大腦雖在卻不能起作用,所以我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是佛性的妙用,離開了佛性我們就不能起作用了。因此,我們眼能看見無情,是佛性顯現,而無情也是佛性成就的。為什麼呢?比如我們起個思想:這花怎麼種,怎麼來培育呢?於是鑽研栽花的技術,小心栽培,花就開得茂盛了,這不是我們佛性的作用是什麼?假如一個人,佛性離開了,他身體就像石頭一樣,還會動腦筋?手腳還能動嗎?還能培育花朵嗎?房子是誰造成功的?是人造的。工程師、工匠、泥水匠離開佛性,他們大腦還能運轉,手腳還能動彈設計圖紙建造房子嗎?所以一切無情也是我們佛性顯現的,是佛性造成功的。因此之故,離開佛性就沒有一切無情。無情離開了佛性,還會有嗎?絕對沒有了。因此,無情就是有情,也就是佛性。這些無情就像鏡子所現的影子一樣,鏡子就像我們的真心佛性。我們的真心佛性是大圓鏡智,它朗照十方無有障礙,十方世界無所不顯、無所不見。鏡子照物只是比仿而已,不足以形容大圓鏡智。看到面前這些東西或者眼前所發的光,這就是大圓鏡智嗎?不是不是,還差得遠呢!
鏡子能現影子,心鏡能照萬相,影不能離鏡。影子能離開鏡子嗎?離開鏡子,影子就沒有了。影子離不開鏡子,相離不開心;離開了心,相就無處顯現了;沒有影子,就不成鏡子,同樣,離開相也無從顯現真心。真心無相可見,必由事相來顯。因此真心能夠成就萬物,反過來萬物顯現真心,心、相就是這麼微妙。因此之故,心就是相,相就是心,影子就是鏡子,鏡子就是影子,所以無情就是有情,這是第三點。
第四點:無情本來就是佛性,只為無明不覺之故,妄認四大少分為我身,遺棄了絕大部分四大以為是身外之物,判為無情,故有有情無情的妄想分別。從以上所析的實例來看,一切無情本來是佛性所顯現,眾生只是因為無明之故,不知不覺地取少分四大(地、水、火、風)為自己色身,將百分之九十幾的四大(地、水、火、風)遺棄在外面了,認為是身外之物,於是就分別這是有情,那是無情,其實一切都是自己,這是無明之咎啊!所以,我們如果用功得力,把無明打破了,就能體會到這山河大地,草木叢林無一不是我們自己。以我為主,你們及周圍一切都是我心中的影子;以你們為主,這一切都是你們心中的影子。有句話說得好:眾生各具法界全體。什麼是法界全體呢?法界就是一真法界,也就是真心。一切都具足,不缺少一絲半點就叫全體。全什麼呢?全眾生各具,眾生不妨各具。你是你、我是我、他是他,張三是張三、李四是李四,各具什麼呢?各具法界全體,就是每個人都有真心,不缺一分一毫。比如說你鏡中有我,我鏡中有你,互攝不礙;又比如房間有不少盞電燈,這盞燈的光與那盞燈的光,光光相融,光光相攝,互不相拒。由此可知,無情有情是一體,只因我們無明不覺,而妄生分別罷了。無明打破了,就能真正體認真心的妙用,就不會將無情視為外物了。
第五點:無情是土、木、金、石,若我們用功用得不好,把妄念壓死了,那就變成無情了,變成土木金石了,土木金石是我們十二類生當中的一種(《金剛經》說十類生,《楞嚴經》說十二類生)。有人說六道輪迴都是有情,跟無情毫不相干。其實你用功不好,或做外道功夫,壓死了,也會化成土木金石,變成無情的。所以,這樣看來有情豈不是無情嗎?
所以,明白山河大地、男女老少、有情無情都是我們佛性的顯現,都是我們自己這個道理之後,做功夫要空靈無住,不擒不縱。不擒,即妄念來了不是壓住它不許動,而成土木金石;不縱,即不放任妄念讓它瞎起,而流浪生死。對於妄念既不壓也不隨,讓你來,我不睬你。妄念不是沒有,而是有的。歷劫多生形成的妄念,你想一做功夫妄念就沒有了?談何容易,做不到的。所以,我們做功夫先斷粗妄,粗妄即是我們對境生心而產生的妄想。如何息掉粗妄?即我們要曉得境界不可得,都是自性顯現的影子,我真心是鏡子,其他那些都是影子,要抓鏡子,不要抓影子。不著影相,真心不動,妄念就不起了,粗妄就息了。若粗妄不息,你在那裏打坐是白坐。比如打坐時,想到我的兒子如何如何,女兒怎樣,就坐不好了。若再浮想聯翩我的鈔票怎樣花,該買什麼東西,那裏的東西好便宜,某某人好某某人壞等等,這樣你還能坐得好嗎?就坐不好了。
粗妄要息掉,心中的影子不去管他,鏡子中的影子是拿不到的。可能有人說:鏡中的影子拿不到,但是現出來的東西我拿得到,你看這筆我拿到了。唉!你是在做夢,那是夢境啊!在夢中的東西也的確像拿到,好吃的東西也吃到了,跟好朋友談得很開心,見到冤家對頭很驚慌害怕,但夢醒之後,什麼都沒有。我們現在就是夢境,你不要著相,所有的一切都拿不到。一息不來時,什麼也帶不走,與其將來不得不放下,何不趁早放下而省卻幾分心力呢?你想醒過來(覺悟),就要做功夫了。念佛的人與持咒的人,須專心繫念,把妄念斬斷了,將身心世界齊消殞、都化空,只有了了的真心現前,那時如睡覺做夢醒過來一樣,夢中的所見所得的一切都空了、都沒有了,還有什麼東西可拿嗎?所以現在的相都是影子,不能去求啊!因此,現在有必要跟你們講清楚,讓你們明白有情就是無情之理,不要去妄想分別了,放下來、放下來。無情就是有情,有情就是無情,還著什麼相?
倘若真的死心踏地,用功上座時就容易入定。粗妄斷了,細妄還要來侵犯,不要怕它,也不要壓它,只置之不理,妄想斷處,真心就顯現了。「生滅滅已,寂滅現前」,這就是涅槃。不生不滅是涅槃,生生滅滅是妄心,妄想妄情都滅光了,這不生不滅的佛性就顯現了。修法坐不好是什麼緣故呢?這要自我反省了,我們的心還粘在什麼地方?為什麼還要粘著它?趕快放下來呀!一切都是我們心中的影子,你還粘著它幹嗎?不可得啊,是假的、是空的,放掉!你果真一放,念佛也好,持咒也好,就能所雙亡,根塵脫落,自然佛性顯現開悟了。見性不見性,不要問人,自己體味。開悟的至味猶如啞子作夢,無法向人訴說,但心中明白。
我再三地講述有相無相的問題,力求把它講清講透,目的是要大家見地正,也即是大手印首立見宗的要義。以知見為宗者,佛法之中心也。知見正,識得佛性是什麼,才容易下手作功夫;不認識佛性,不免盲修瞎煉,因此,大手印不是有個手印與咒叫我們修,而是先講見宗,矯正知見,認識佛性是什麼。
綜上之所討論,我想大家已經弄清了無情為什麼就是有情,一切無情為什麼就是佛,「有情無情同圓種智」這些問題。真正理解明白了「有情無情同圓種智」,那麼,如果有人問你:如何是佛,就不致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只隨便舉一樣東西就行了。天上地下、日上月下、窗裏窗外,花明柳暗等等,這些無情都是佛啊!信手拈來,皆成妙諦,多少便當。
上次講了無情說法,無情怎麼說法?我們講了一層道理,就是有言可說的法、有聲可聞的法,都不是正法。正法是無說的,「言語道斷,心行路絕」,即言語說不到,思想想不著,有言有說的法都不是正法。我們雖然聽不見無情說法,但它正說法,大音希聲之故。無說真說,無聞真聞,聽到聲音那不是正法,所以說「若將耳聽終難會,眼處聞聲方得知」。你可能心裏有疑問:聽不到聲音,怎麼說是無情在說法呢?因為真正的妙玄奧意是無法表說的,只有意會、神知。若住在言說上,就會不到真義了,故云「若將耳聽終難會」,不要住在聲音上啊!妙意是聽不到的,「眼處聞聲方得知」。為什麼?這無情說法是觸景生情,心領神會,無聞而聞的一種心開意解的微妙神境。做功夫參究到無說、無聞,妄念不起處,就能觸景生情,領會個中奧義。正如洞山問他的兩位師父:無情說法你能聽到嗎?兩個師父所答一樣:我若聞,你就不聞我說法了。意思是真正的聞是無聞,假若能聽到,我就著相了;我著相了,就沒有說法的資格,就不能給你說法了。上次就講了這層意思,我們還可以再補充。諸佛的正法身是無說無聞的,報化身不是真佛,是有說有聞,所以「報化非真佛,亦非說法者」,有說有聞,著在言說上還行嗎?正如剛講的。假如我有聞,我就同於諸佛了,我就是諸佛了,諸佛正法身是無說的,那我就不能在這裏說法了;我若能說法,那就不同於諸佛了,這又是一層意思。我們凡夫時時刻刻都在著相,眼睛看見什麼東西,耳朵聽到什麼聲音,便還以己之見分別好壞美醜;真正見性的人,在一切聲色當中,儘管見無所見,儘管聞無所聞。假如一住聲塵,一住色相,那就變成為凡夫了。所以說我若聞就不能給你說法了。我若聽見就著相了,著相了還有資格給你說法嗎?就不能了。下面我再把祖師言語中暗含的幾點意思歸納一下:
第一點,我若聞,就著聲塵,有所住著,能所相對,法見未除,即非道人,就沒有資格說法了。
第二點,我若聞,即同無情,無情以不說為正說,非有言說,你便聽不見我說法了。
第三點,我若聞,即齊諸聖,而諸聖的報化非真,亦非說法者,諸聖正法身是無說無聞的,我今為你說,只是方便接引而已。
我們講這些道理就是讓諸位明白,色聲都不可得,時時空淨其心,保養真心。不保養真心是成不了道的。要保養真心,首先要知見正,見到真心本性。為什麼要這樣呢?我們可以用禪宗來印證。有人要問:我們講的恒河大手印是密宗,怎麼用《五燈會元》的禪宗公案來印證呀?因為密宗講的道理和禪宗、淨土宗完全一樣,無二無別。大凡佛法所有的宗派,名相雖有不同,而至理俱是一樣,故淨就是密,密就是禪,禪就是淨,都是佛所說的成道之法,只是用的工具不同而已,證得的道果無有二致。恒河大手印是密宗最上乘的密法,與禪宗太相近了,所以必要用禪宗的道理來印證。禪宗五家中的曹洞宗所說和密宗最相應。曹洞宗講五位君臣,講五個位置,讓我們由凡夫知見而開佛知見。開佛知見,就是見道位,進一步是修道位,修道位之後,就是證道位,證成功佛果。五個位置有三個漸次——見道位、修道位、證道位,和大手印所說一樣,大手印首先也是見道位。
曹洞宗是怎樣來見道的呢?它講正位偏位,正位表示體、空、理,偏位表示用、色、事。
第一個位置:「正中偏。三更初夜月明前,莫怪相逢不相識,隱隱猶懷舊日嫌。」——此為凡夫位。凡夫就像「三更初夜月明前」那無月亮之夜晚,一片漆黑。何故?因他不知佛性為何物,只認取外面的色相,被無明遮蓋,其心一片漆黑。「莫怪相逢不相識」,我們大家時時刻刻都在佛性當中,與佛性時時相見,就是不認識。我們大家在飲食起居日用當中,不是佛性起作用我們怎能動彈?比如早晨起來洗臉、刷牙、上街、買菜、上班、工作,這是誰在做啊?這是誰呀?我們不妨像禪宗問「念佛是誰」那樣問一問自己。你們說不是本性是誰?既是本性,為何相逢不相識?不要埋怨本性難識,其實是我們著相、無明、無智慧的緣故啊!無明者黑夜也,漫漫長夜裏,相逢如何能相識?!「隱隱猶懷舊日嫌」,隱隱,即不明顯。平時執著的習氣隱隱在那裏作怪,只顧往外面貪取、追求、執著,不願回光返照,看看能動的是誰,能起作用的是誰。如能回光返照:這是誰呀?那就認識了。所以,正中偏,就是說我們本來就在理體、佛性的正位上,但是不知不覺,因此便落在偏位,在偏位上著事相。正位是理體,偏位是色相,正位是空,偏位是有。空有、理事、體相,都是相對的,是正中有偏,著在偏位上。禪宗的五大宗派,接人方法不同,曹洞宗講的道理容易明白。這是第一個位置——凡夫位,不認識佛性。
第二個位置:「偏中正。失曉老婆逢古鏡,分明覿面別無真,休更迷頭猶認影。」——見道位。此是偏位的日用當中現理體了,即在穿衣吃飯當中時時刻刻體會到這是我的佛性在作用,見道了,即見道位。前面講一片漆黑,現在明亮了,失曉即破曉了,天要亮了,日光顯現。老婆他說得很妙,老婆婆何意也?老婆者白髮也,天快亮了,故顯白了。逢古鏡,照鏡也,鏡子是亮光的,比喻有光明。老婆逢古鏡,天破曉了,光明顯現了,用功的人用到這晨光,見到自己的本性了,所以說「失曉老婆逢古鏡」。「分明覿面別無真」,鏡子中影子顯現出來了。分明,清清楚楚,覿面,面對面。你和鏡子裏的影子面對面相見,鏡子裏現的影子就是你,你就是鏡子,除這影子之外,還另有真的嗎?除了這影子之外就再沒有了,所以說「分明覿面別無真」。如靈雲開門見一片盛開的桃花,豁然大悟,噢——!不是我的性顯現這個相,是誰顯現呢?離開我的性哪里能見到這桃花呢?反過來,離開桃花這影子,又哪里能顯現我的性鏡呢?所以,他回光一瞥,識得這分明覿面別無真的,見到本性了!又如洞山祖師也是在過河時看見自己的影子而開悟的。當時他曾問有關無情說法,師父對他講了,雖有醒悟,但並未徹底明白,還是有些懷疑。有一天,他要過河,低下頭來捲褲腳,看見水中有自己的影子顯現,「噢——!」才豁然大悟,並做偈曰:「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疏;我今獨自往,處處得聞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應須恁麼會,方得契如如。」這個偈子是什麼意思?「切忌從他覓」,我們修法學道不要向外馳求,不要向別人去求,要自己悟出來才是真實的。比如我們念佛的人念阿彌陀佛,祈求西方極樂世界的阿彌陀佛:來拉我,來拉我。這就是從他覓,那就不對了,所以蓮池大師說念佛是「聲聲喚醒主人公。」念佛是把我們自己的主人公喚醒,不要昏迷,不要睡著,不要著相了,要清醒啊!萬象都是心中的影子,不要著相啊!我們的知覺性,就是佛性,就是阿彌陀佛啊!你從他覓,就是向外取。向外祈求,要阿彌陀佛來拉你,那就錯誤了。阿彌陀佛是興無緣大慈的,無人不接,無人不救的,但不是拉你,而是放光照你,放光接引你,你到那光明中就行了,你想要阿彌陀佛來拉你,那是不行的。所以永明壽禪師說:「行人淨業成熟,心地清淨,與佛相應,方見佛現前,接引生西。佛雖現前,實無來去。如月在天,千江萬水,一時俱現,而月實無分。心猶水也,如心不淨,猶水混濁,而不現影。故心顛倒混亂者,佛雖放光接引,猶生盲不能見日。」佛等於是天上的月亮,我們念佛的心就是水,水若清淨,月亮影子就顯現在水中,你心中就現佛像了;念佛的心不清淨,月亮雖一樣照著你,但是你的心是混濁的污水,那月亮的影子就現不出來了,阿彌陀佛不見了。所以「切忌從他覓」啊!倘若你向外找、向外求,則「迢迢與我疏」了。從心外去找,就與佛性相去十萬八千里了。佛性不在別處,在你面門放光呢!看東西的是誰?聽聲音的是誰?聞到香臭的是誰?說話的是誰?動作的是誰?這不是我的佛性是什麼?你為什麼從他覓?「我今獨自往」,現在我無論何時何地,對外面的東西都不取不捨了,都是「獨自」的,絕對的,都不見有對偶、不見有相對。絕對真心是「獨自」的,絕對的,無一物的,沒有相對的。如梁武帝問:「如何是聖諦第一義?」達摩祖師答:「廓然無聖。」梁武帝又問:「對朕者誰?」祖師答:「不識」。為什麼不識?相對的是你認識我,我認識你;我就一個人——絕對真心。是絕對的,誰認識誰呀?絕對真心,說識與不識,都是兩頭話。若能這樣,那就「處處得逢渠」,就時時處處都能顯現這個絕對的真心,處處時時都能見到真如自性了。「渠今正是我」渠就是影子。山河大地、日月星辰等等,一切事物無不是我的影子,統統都是我的顯現。但「我今不是渠」,我這法身是無相的,雖然影子都是我的顯現,但我不是影子。也就是說,雖然這一切相無不都是我,但我不是一切相,因為法身是無相的。你就是把一切相統統都拿走,因其皆不是我,也於我無損。因此,不要著在相上,一切相皆不可得,一法不立才對。「應須恁麼會,方得契如如。」修道人應該這樣子去領會,真心才能夠常住,才能夠與如如不動相契,而不為任何境物所左右。任何地方都離不開我的真心,如影隨形,所以,我們時時刻刻都不要向外追求。念佛就是念自心,念阿彌陀佛,就是使自心醒悟,不要著相了。「失曉老婆逢古鏡,分明覿面別無真」,這就是你呀!離開它再去找就找不到了,沒有了。因此,我們再三指示諸位,這個真心覺性就是我,離開它,什麼也沒有。你如果認為這個沒有天眼、天耳、宿命、他心、神足等五通的,不是真心覺性,那你就錯誤了。因為你雖經指示而認識這妙明本體——真心覺性,但是,你多生歷劫的妄想執著的習氣多得很,還沒除掉,你怎麼能一下子發通呢?就像一面鏡子上積了很厚的灰塵,如何照物?你必須揩擦,一直到它光亮,就能朗照了。但你首先要得鏡子,若不得鏡子,那你揩什麼、擦什麼?所以,你必先經指示識得妙明本體是什麼後,勤除習氣,恢復我們本體光明,然後起種種妙用,成就大道,一切神通就具足了。所以,圭峰禪師說:「識冰池而全水(全妄而即真),借陽氣以消融,悟凡夫而即佛 (凡夫就是佛),資法力以熏修(悟後方可修),冰消則水流潤,方顯溉滌之功;妄盡則心虛通(把虛妄蕩光,將污垢清除),應現通光之用(朗照萬物,朗照乾坤)。事上神通變化,非一日之功可成,乃漸熏而發現也。」
我們學佛修法第一要認識本性,肯定這能說、能行的就是我們真心,腳跟立得穩,毫不懷疑,然後好好地保護它,發揚光大,證成聖果。大手印就是要我們首先肯定佛性,然後開始做功夫。這一點如不能肯定,以後就無法下手,功夫就不能成就。所以,洞山祖師說得好:「分明覿面別無真」啊!離開這個影子,再去找就沒有了。佛性就是我們能起知覺的性能,就是知冷暖陰晴,知飽饑痛癢的性能,你要時時保護它。
最後一句「休得迷頭猶認影」,意即你們自己不要再迷了,不要去追逐影子了。迷頭認影是《楞嚴經》上佛講的一個例子。佛說在室羅城中一個演若達多戲的人,有一天取鏡自照,只見鏡中映現一個化了裝演戲的面像,不見了自己的本來面目,誤認為妖怪,嚇得他無故亂跑,到外面尋找頭去了。其實頭還在自己肩膀上,並未失去。這就是用比喻來勸告我們不要迷於外相而錯認本來面目。猶認影,你們時時刻刻還是在認影子,其實那影子是你所顯現的幻相,何必去認假作真呢?婦女最放不下兒女,整天掛在心上。男同志呢?年輕的則愛女朋友,年老的則愛鈔票。孔夫子說得好:「少之時,氣血未定,戒之在色……及其老也,氣血既衰,戒之在得。」這些都是貪認影子啊!不要認影子了,要放下來,「休得迷頭猶認影」,就是在萬千假像——偏——中,識取真心——正——不為影子所迷了。這是第二位置是偏中正——見道位。
第三個位置:「正中來。無中有路出塵埃,但能不觸當今諱,也勝前朝斷舌才」——修道位。前面講見道位。正即正位,正位即理體,從理體當中來起作用,在作用當中磨練自己,把自己習氣消光,即正中來。「無中有路出塵埃」,我們講一切都無,一切都空,但這個無和空不是斷滅空,不是絕對無。這個無者、空者,就是我們不著一切相的理體,你時時能空,時時能不著相,你沿這條路走下去,就能離三界出輪迴了。其實我們時時刻刻地空空空者,不是有無相對的空,不是斷滅空,你們不要怕落空。古人云:「空、空、空,空裏得成功,根本栽培後,那怕雪和風」。心真空淨了,這佛性就顯現了,我們面前就出現光明大路,能夠出三界的塵境。我們眾生都是在欲界、色界、無色界塵埃裏,在六道裏輪迴無有了期啊!我們果真能時時刻刻地立穩腳跟,認清爽了我們的自性,時時保護它,才有念起,即便覺除,就能離三界出苦海,就能成就大道。比如我們念佛的人妄念起時,就把佛號一提:阿彌陀佛,就把你的妄念斬掉,就把你的執著斬掉,就把你的煩惱斬掉。你光火時,即刻念阿彌陀佛;如還不頂用,就出聲念或大聲念阿彌陀佛,這樣就把你的煩惱斬掉。你不這樣做,就跟境界跑了,妄念紛飛不已,你怎麼能成道啊!因此,第一要認清自己的本來面目,識得它是無相之相,是萬能體,能起妙用,時時刻刻保護它,在一切順逆境界中磨練自己,才能得解脫,這是最重要的,所以說「無中有路出塵埃」。
「但能不觸當今諱,也勝前朝斷舌才。」這句講得更好。什麼叫諱?人起名字有避諱,比如皇帝的名字有個「正」,那麼你們的名字就不能用這個「正」字,要避諱的,不能跟皇帝的名字一樣。另如你們的父親,你們爺爺名字當中有「明」,那你的名字就不能用「明」,要避諱一下,不好和長輩同名。「不觸當今」,當今就是皇帝也,這是比仿我們的佛性,意即時時地不觸犯它。比如我的拳頭,說是拳頭就觸犯它,它是拳頭,你不稱它為拳頭,就違背它。觸犯它不對,違背它也不對。所謂不能觸犯,就是說真的用功夫,用到識得自己的佛性了,也不能時時念叨:這是我的佛性。住在佛性上,也是不行的。即使功夫做到覺也沒有了,也不要住在上面。是故曰:有覺有照,還是生死,不得解脫;住於聖境,亦是有為,不得究竟。凡夫固是無覺無照,整日昏昏噩噩,如做夢相似。老子曾說過:「世人察察,唯我昏昏。」世上人都是昏昏沈沈的,怎麼說察察呢?所謂察察者,是耍聰明圖名利;而老子所謂昏昏者,是功夫用到究竟處,大智若愚,絲毫無住了。所以做功夫,既要認識本性,又不要住在上面,以為有所得,即「不觸當今」也。《圓覺經》云:「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於諸妄心,亦不息滅,住妄想境,不加了之,於無了知,不辨真實。」功夫至此,方為究竟。是故到最後,連佛也不可得。不可得,不是不成佛,而是正成佛。因佛亦假名,無一絲可得。你假若有個佛可成,就是還沒有成佛。正如前面公案講的洞山禪師的師父所說:我若聞無情說法,我就齊於諸聖了。與諸聖一齊,就是我心中有個佛了,有個佛就不是真佛了。所以,見與佛齊,亦有佛地障。因此,要你連佛的知見也沒有,都光淨了,才是真淨,故云「但能不觸當今諱,也勝前朝斷舌才」。這裏有一個典故,從前有個人,忘記他的名字了,其人智慧大的不得了,皇帝、奸臣把他的舌頭割斷,他就用割斷舌的血,寫出字來。我們成道比斷舌的大才還要勝過多多。斷舌才不過是個世智辯聰,是小智慧,般若是大智慧。這是講做功夫——第三個位置。
第四個位置:「兼中至。兩刃交鋒不須避,好手猶如火裏蓮,宛然自有沖天志。」有人說本來不叫兼中至,洞山良價禪師說兼中至,恐怕是印錯了,應該是偏中至。我認為這種講法是對的。兼中至是正偏合體,即兼併之意;而第三位正中來,是表從正位的理體當中,來起作用;第四位應該是接著講,在偏位上的日用事情當中能作到理事無礙了;所以偏中至是正確的。偏中至,即一天到晚在作事情當中,不離正位,能作到理事無礙,不怕一切逆境煩惱,起妙用,這也是修道位。
「兩刃交鋒不須避」,打仗時刀來槍往,不要害怕,不須躲避。譬喻在一切逆境當中,不害怕、不煩惱。如你自己家中有忤逆之子,你也不要煩惱。噢!這一切都不可得、不可得,忤逆就忤逆,你只不過是多花些錢罷了,你去花好了,因為我欠你的債,欠債還錢,理所當然,無所謂、不煩惱。「兩刃交鋒不須避」,逆境來時,你能躲避得了嗎?躲避不了的,所以「不須避」。講到躲避,想起了一個公案,有一位徒弟問洞山禪師道:「寒暑到來時,如何回避?」洞山禪師說:「向無寒無暑處去。」徒弟又問:「如何是無寒暑處?」洞山說:「寒時寒死闍黎,熱時熱死闍黎。」此話怎講?即暖時不作暖想,冷時不作冷想;若作冷暖想,即起分別心,煩惱現前也。逆境當前怎麼辦?有兩句詩說得好:「鑊湯爐碳吹教息,劍樹刀山喝令摧」。鑊湯爐碳,劍樹刀山,我心不怕,我一吹就把它息掉,我一聲大喝即將它摧毀。逆境儘管來,我的心不動,就息掉了。注意了,不是逆境來了,我想怎麼躲過去,也不是如何把煩惱取消了;而是我們心要放下來,一切都無所謂,一切都不可得,無所畏懼,你要殺我,就來殺好了,「將頭迎白刃,猶如斬春風」,我心不動。逆境儘管來,我不躲避,即「兩刃交鋒不須避」;我心不動搖、不畏懼,即「吹教息、喝令摧」是也!。
兼中至是講修道位。修道是說我們時時在逆境叢中鍛煉自己,不驚不怖,經得起考驗,才能從真正修持中證得妙果。是故「好手猶如火裏蓮,宛然自有沖天志。」真正的好手就是功夫作得上去的人,不是池塘中開的蓮花,而是火裏開的蓮花。所以,大慧宗杲禪師說在家居士比出家人力量大二十倍。
大慧宗杲禪師是一位了不起的禪宗大祖師,他說:「如楊文公、李文和、張無盡三大老,打得透,其力勝我出家兒二十倍。」這三個人都是當時悟道的在家居士。大慧禪師為什麼這樣講呢?因為我們習氣重,既有分別我執與分別法執,更有俱生我、法二執,縱然一旦打開本來、親證佛性,還有俱生二執未脫。法相意識頌三云:發起初心歡喜地,俱生猶自現纏眠。悟後不經一番艱苦鍛煉,不在事境上將俱生二執磨盡,是不能輕易到達究竟地的。出家人是「一瓶一缽,日用應緣處,無許多障道底冤家。一心一意體究此事。」而在家人「開眼合眼處,無非障道底冤魂。」出家人「在外打入」,在家人「在內打出」。這裏的內、外是指什麼?在什麼內、在什麼外呀?這是指「世俗塵勞」,世俗塵勞如「大火聚」,是障道底因緣。出家人處於不受家庭、親屬拖累的清淨之地,好比在大火的外面,就像池塘裏的白蓮花;在家人處於世俗塵勞裏,好比在大火的裏面,若能成道,就像火裏紅蓮一樣。大慧禪師說:「在外打入者,其力弱;在內打出者,其力強。」古來所有成道的聖賢,都是歷盡艱辛,吃大苦耐大勞,經受了種種磨練,才成道的。如果怕苦怕累,經不起逆境的磨練、考驗,就不能成道了。我們的本師釋迦牟尼佛,也是歷盡艱辛,受盡種種磨練,最後坐在菩提樹下發大誓願:若不證大道決不起座!方於臘月初八夜睹明星而證大道。釋迦佛的前生,縱然被歌利王割截身體也不動心,這是多麼偉大的道心啊!他老人家是給我們做個榜樣:修道須有這種艱苦卓絕的耐心,方能成就。講到磨練身心的環境,其實用不著刻意尋求自苦,我們現在就常處於種種的逆境當中。諺云:「不如意事常八九!」現實生活中時時都有與自己意願相違的逆境。現在世界上災難很多,人我競起,是非紛呈,加以眾生各各的業障,家家都有煩惱的事。有一些人,還不知道苦,這就是「苦苦」啊!現在所幸我們知道修道了,須腳跟站穩,不為這些夢塵影事所動,不怕吃苦,勇往直前。不成道誓不罷休。所以「好手猶如火裏蓮」!
「宛然自有沖天志」大丈夫具有沖天大志,不怕艱難困苦,不向挫折、失敗低頭。修道就要有大丈夫氣概,能行大施,不拘小節,逆境來了不怕,順境來了不喜,我行我素,勇往直前,沒有大丈夫氣概,那就難修成了。釋迦佛之所以要說淨土宗,就是怕我們膽小、怯弱,畏懼路途遙遠,不敢修行,故說一個歇腳的好去處:西方有一個極樂世界,臨命終時,阿彌陀佛會接引你們去往生,放心去好了,不要怕!所以說佛法最好,樣樣具備,膽小有膽小的法,膽大有膽大的法。實際上禪宗並不危險,你只要發大願:我一定要成佛,救度眾生,不成功誓不罷休!有這個大誓願維持,你人身永遠不失,再出頭來,一聞千悟。老實說來,怕吃苦不容易成佛,因為你的習氣磨練不了。你不要以為在西方極樂世界不用修行,舒舒服服地享受享受,就成道了。哪有這麼容易!經上說,西方極樂世界的水、鳥、風聲,皆是「法音宣流」,宣說什麼法音啊?「演說苦、空、無常、無我之音」。就是叫我們不要執著這個美好的世界,享樂而不用功。這個世界也是空幻的,執著就是苦。一切相都是無常的,無可執取,無可留戀,須放下放下再放下。經又說要「飯食經行」,有人誤以為在西方極樂世界,吃飽飯,沒事了,走走玩玩。其實大錯!「飯食」應讀作「反飼」,指修道吃飽了法食,就應「經行」十方,反過來給眾生吃法食,即廣度眾生也。通過救度眾生,磨練自己的習氣,這樣才能成道啊!不然的話,也不能成道。我們要成道,就須在度眾生的份上,磨練習氣,積累福德,才能圓成佛果。為什麼?因為眾生的習氣各各不同,你要度他,就須捨己從人;要隨順他,就要自己先將習氣消掉,這樣才能恒順他人。所以,普賢菩薩十大願王中就有「恒順眾生」這一條。這是不容易做到的啊!要真做到,把自己的習氣消盡了,才能斷「塵沙惑」,心量才能廣闊,廣大神通妙用不求而自得。所以修道要有大丈夫氣概——「宛然自有沖天志」,以上是講在事境上的鍛煉,仍是修道位。我們要艱苦磨練,以達到「理事無礙」的境界。
最後一個位置「兼中到」,正位和偏位靠攏了,兼併在一起了。洞山祖師的「五位君臣頌」,君喻正位,臣喻偏位。君臣合併了,故云「兼中到」,也有幾句詩:「兼中到,不落有無誰敢和?人人盡欲出常流,折合還歸碳裏坐。」
「不落有無誰敢和」是什麼意思?我們曾講過:我們的佛性,你說有也不對,說無也不對;我們凡夫就是愛執著,說有著在有上,說無著在無上,都當作道理領會了。實際上,佛性是既非有,也非無,非非有,非非無,都不可得,佛性本來如此嘛!你說有麼,它無相可得;你說無麼,它能起妙用。這不是非有非無嗎?佛性如此,事相也如此。舉個例子:比如茶杯,它無自體,杯子本身是沒有的,它是用土捏成形,然後放入窯裏燒出來的;你說它沒有麼,形象宛然,可用來飲水喝茶。這不是非有非無嗎?佛性本體是非有非無的,世間一切事相也是非有非無的。「不落有無誰敢和」,吟詩作曲時,我唱一句,你和一句,此唱彼和就叫唱合。誰敢和?到了最後這個位置就難以開口措詞了,說有不對,說無也不對,只好無說無聞了。釋迦世尊在涅槃會上說:「若謂吾滅度,非吾弟子;若謂吾不滅度,亦非吾弟子。」諸位,你們說佛有沒有滅度啊?怎麼樣才能算是佛弟子?「非有非無」(聽眾有人插話)。不對,你說非有非無也不對,還是落在「非有非無」的概念上。那怎樣講呢?離開有、無、非有、非無、非非有、非非無,作麼生道?「海市蜃樓多奇彩,雨後霓虹分外嬌。」
「人人盡欲出常流」,常流,意指凡夫,因為凡夫都是在六道輪迴的生死苦海裏流轉。出常流,就是了生脫死,跳出六道輪迴的生死苦海。我們今天到這裏來的,個個都想成佛,都想跳出生死苦海。
「折合還歸碳裏坐」,折合,就是到頭來。還歸碳裏坐,就是還歸到你原來所處的地方。我們未修法前,因煩惱、執著,遮蔽了本性光明,經過修法,慢慢恢復了光明,怎麼最後還回到黑黑的碳裏坐呢?這句話是不是說錯了呢?沒有錯!密宗修到最後,就是這樣講,它說,功夫做到家,就像臘月三十之月。陰曆十二月的最後一日,這天晚上還能看得到月亮嗎?民間有一句賴帳的俏皮話:「臘月三十有月亮時還錢。」臘月三十有月亮嗎?沒有!沒有,就不還錢。為什麼修道修到最後,竟如臘月三十之月呢?因為功夫做到光明大放、神通大發,還不是究竟位。必須做到一切攝歸自心,一法不存,一絲不掛,一塵不染,才是了手時,故以滿黑位以表之。再說,修行到家無有生死可了,以佛性本無生死,六道皆如來寂滅之海,是故來去自由,隨緣度生。故過了末後牢關,六道輪迴就是了生死,了生死就是六道輪迴,生死、涅槃皆不可得。「折合還歸碳裏坐」,末等於初,真正到了家,就像無修行一樣。佛性是一個大圓相,無始無終。但你不要誤解為修成佛還返回來做煩惱眾生。佛的境界是:煩惱不可得,菩提不可得,眾生不可得,佛也不可得,無可取,無可捨。眾生是對境生心,妄執妄取。這怎麼能相同?
這「兼中到」是講證道位。但是,光有證道位,沒有見道位,證個什麼呀?必須先有見道位。離開見道位,想入證道位是不可能的。所以恒河大手印一開始就講見道位,說明見道位很重要。今天有兩位居士問我這「五位君臣」的問題,所以拿「五位君臣」的內容、次序,來和恒河大手印對照。五位君臣的排列次序是:正中偏、偏中正、正中來、兼中至、兼中到,前兩個是見道位,中間兩個是修道位,最後一個是證道位。和恒河大手印一樣,先要見道(就是明心見性,即「見宗」),這是很重要的。
由於很多人對「有情無情同圓種智」還不怎麼理解,我們因此再作解釋。誰知一泄千里,講了這麼多,但仍未離大手印之「見宗」,所謂「萬變不離其宗」是也。
恒河大手印
(第七講)
元音老人 著
第七講
上次講到做功夫要「不擒不縱」,既不要壓住妄念不讓它起,而成土木金石,也不要縱容妄念讓它瞎起,而流浪生死。現在接著講:
「離妄念,是無為而住之自心性,即智慧光明」
假如我們能夠離開妄念,不但上座修法,而且於行住坐臥一切時中離妄念,這就是無為而住之自心性,這是本來面目顯現了。一切時一切處都不著相,心不住一點影子,這叫無為。不是不做事,有事儘管做。終日吃飯,未曾咬著一粒米;終日穿衣,未曾掛著一根紗,這叫無住之心。無住之心就是我們天然本性。但是,初見本性沒有神通妙用,叫素法身。就如買了一塊素布,沒有什麼花色一樣。能夠無為而住的心就是素法身,就是智慧光明。有人說這個素法身沒有神通妙用,光明不大。這是因為你還有住處,著在「無為而住」,不是真正無住,這就是遮蓋你本性的妄情啊!把妄情去掉之後,念念不著相,智慧光明才能顯現。你不可起心動念去求它,因為它本來是光明的。比如寶珠是有光的,但寶珠上有一層污泥,遮住它了,光現不出來。污泥去掉後,光明自然就放出來了,還用再求一個光明嗎?所以不要有所求,只要去除妄念,智慧光明自然就顯現了。
「若以有為為道而修,必不了悟本元。」
反過來,我們假如是有為而修,心裏有所住,就有個東西擋住,那就難以成道了。
「有為」者,就是有所求。將有所求當成「道」,那是妄心,是有所住著,與空靈無住的真心相去十萬八千里,這樣絕對不能明悟本來面目。不明真心,不識本來,那是盲修瞎練,要想成道,即如「以沙煮飯」無有是處。比如說修淨土的人,祈求西方的阿彌陀佛:你來拉我啊、你來拉我啊!這是以有為之心而修,很難與阿彌陀佛相應。因為不知道心是何物、佛是何物,把心和佛分成兩邊,有所追求,有所企盼,有所住著,心不清淨,絕對生不了西方淨土的。現在不少學佛的人想發財,尤其是港澳臺同胞和海外華僑中的居士,他們來學法都問:有什麼辦法讓我做生意發財嗎?他們學佛不是為了了生死,而是為了發財。內地的學法者,大都想發神通。這都是有為而修。這樣修法的人,必不了悟本元,他絕對不能開悟,證見本來面目。因為用心不正,還著相,有所求。要把心洗空淨了才好,一切不要,一切不著,無為而修,才與本真相應;一有所求就背道而弛,不能悟道了。假如你說僅要神通而已,那更不對了。你要神通,魔王就乘機搗亂了,化作佛來迷惑你,你當作真佛,心花亂放,魔即乘機進入你的心裏去了,讓你成魔,佛也救不了你。所以,以「有為」為「道」而修的人,「必不能了悟本元」,絕對不會開悟,絕對不會認識根本,絕對不會知道根本、佛性是什麼東西,絕對不能成道!有所住著,哪里會成道呢?成魔倒是有份在!
因此,我們修法,要識得根本,要無所追求,要知道我們本來是佛,把我們的妄情消掉就行了,不要去求什麼東西。一有所求,就要成魔了。魔是有神通的,他知道你心動,他就來了。所以心魔一動,外魔就來了。什麼叫心魔?有所住就是心魔。心一著相,外魔就乘機而入;心不著相,心不動,外魔不得其門而入。魔來了,我不睬,「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佛來佛斬,魔來魔斬,一切都不可得,他怎能進得來啊?不要怕魔,魔是心現的,你心不魔,任他外魔法力多高超也進不來。
我們學佛修法,因地要正,先要弄清楚這個問題:我們了了常知的靈明真心就是佛,除此之外沒有佛。千佛萬佛同我們這了了常知的真心本是一體、本是一個,任他佛形象現前我們也不睬。曉得一切相都是假的,一切都不可得,我們這個妙明真心才是真佛,那麼你就不會入魔了,你就可以成大道了。不然,心不清淨,有所住有所求,必是招魔入魔成魔去了,與道無有絲毫干係。是故大手印強調,以「有為」為「道」的修道者,必不能悟見本性,不能成大道。
「此為自心元所俱生智。但初修雖欲自然住定於本元,然所住不越於貪著樂明無念等功力之中。」
這離知的智慧光明,不從外得,它是自心本具的性能。但是,初修的人即使很想使心自然安住清淨本元之中,也是做不到的,因為不明本來面目,還落入有為而修之中,所住之處沒有超越快樂、光明、無念(即是空)等等這些功夫。這些功夫有嗎?有的。比如快樂,當你做功夫到了第三禪樂境時,世上所有的快樂都比不上它,但是,不要貪住在上面,雖然有,須等於無一樣,不貪著。假如你貪住在快樂、光明和無念,就壞了,特別是貪住在無念上,那更是壞了,因為這個無念是死的。坐在那裏不動,一個念頭也沒有,那你就變成土木金石,把自己的心壓死了。貪著快樂是喜魔來了,貪著光明是明魔來了,貪著無念是空魔來了。而我們的本性光明是大光明,儘管它光明朗照十方無障礙,但是它自己不說自己是光明,不住光明相。假如你住光明相,被光明相所遮,就把你妙體的無邊神用遮掉了,所以不能住光明。因此,我們打坐的時候,不許見光見佛,有光可見還不行。不是連看也不許看,而是不許貪住在上面,須看見了等於沒看見一樣。為什麼?由於初初發的光是微弱的光,你心念稍微一動,光明就沒有了。光明來了你不睬也不動,光明就越發越大,你一睬心念一動,光明就被蓋掉了。所以,你如果是帶著異計而修,從好的方面來說,不過是住著在快樂、光明、無念上面而已;壞的方面呢,就是你要著魔的,因為你有所求,魔就乘機而入。因此,不要帶異計而修啊!
「當遣離貪著如是等功力境,頓然安住,方現赤裸了徹之自性本元體。」
我們做功夫時,應當遣除上面所說的快樂、光明、無念等等的功力境界。為什麼?因為這只是初步定境的影相,赤裸的自性本元體還未現出來,不過是比初修者有了一點影境而已。功夫並不是開悟啊!比如高峰祖師,他的師父問他:「日間浩浩時還做得主麼?」修行人在日常動用的一切境界中,要做得主,不為境界所牽,不跟境界走,才有少分定力,方與本元體有些許相應。所以,他師父問他在日常動用中,能把一切境界照破,喜也不喜,樂也不樂,悲也不悲,苦也不苦,空淨也不空淨,不為境界所干擾嗎?能做得主嗎?高峰祖師說:「做得主。」師又問:「睡夢中做得主麼?」睡著做夢了,曉得是夢境而不動搖,什麼來了都不怕,老虎來了也不怕,假的;仇人來了不怕,假的;發大財也不要,一切都是假的,這就是睡夢當中做得主。睡夢當中做得主,力量比白天大十倍。因為我們醒的時候只是迷,睡著時候是昏迷。昏迷的時候,你還能明明白白、清清爽爽地曉得這是幻境、夢境,心不動搖,這力量是很大的。我們人臨死能做得主,需要夢境中能做得主,因為臨死時是大昏迷,睡夢是小昏迷,小昏迷尚不能做主,那大昏迷時就更不能做得主了。高峰祖師功夫好、本事大,他答道:「做得主。」
高峰祖師兩次答:「做得主。」的確是好功夫,乃我輩後學作功夫的典範與榜樣。我們學佛修道,就是為了在生死岸頭做得主,不為業障所牽累而沈淪苦海。要做到這一點,我們大家先要練習在日用當中做得主,不為順逆之境緣所轉,不被喜怒哀樂之妄情所移,順不喜逆不憂,一切皆如空花幻影,不可得,不粘不住,而後方能於睡夢中做得主。假如這一點也做不到,還說什麼了生死呢?因為生死的根源,就是妄念不息,隨境攀緣呀!
寧波有一位居士,正在打坐用功時,突然有人來報她兒子落水了,她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有人罵她道:「你怎麼這樣無情?自己骨肉掉水裏,竟然不去救?」她還是無動於衷,照樣用功。她的定力功夫是好的,但是見死不救並不好,未免殘忍。怎樣做才對呢?人還是要救,但要心不動,救了等於沒有救過一樣,不是坐著一點兒不動。然而話又說回來,像她這樣的功夫算不錯的了,要是我們早已是方寸大亂了。有一個人家裏遭火災了,女主人想起自己的孩子還在屋裏,心慌意亂了,趕緊沖進屋裏,往床上一抓,出來一看:啊呀!錯了,抱出了個枕頭。她馬上昏過去,孩子也被燒死了。你們看這就是方寸大亂的結果啊!
所以,在境界當中你動不動搖,是一大考驗,這也是功夫。高峰祖師在日用當中,不管什麼事情來了,都能做得主不動搖,功夫很不錯;睡夢當中也做得主,功夫更不得了。他師父看他功夫確實不錯,要考察他的悟性,於是進一步問他:「無夢無想時,主人公在哪里?」高峰一楞:夢也沒有思想也沒有,主人公在哪呢?左思右想,終是答不出來,他師父叫他去參。(元音上師曰:「你們大家代高峰祖師答一答,無夢無想,主人公在什麼處?」眾皆默然。上師道:「我代大家試答如何?」即厲聲道:「的的!」)高峰祖師再參,後來就開悟了。開悟後高峰祖師就在天目山獅子崖閉死關。所以,功夫歸功夫,悟性歸悟性啊!假如我們做功夫時,能夠遣除快樂、光明、無念等等的功力境界,修法修至能所雙亡,根塵脫落,前後際斷時,「啪」地一聲,忽然爆破,內而身心,外而世界,乃至虛空一時粉碎,化為烏有,頓然安住不動。此時雖一無所有,安住不動,但是非如木石,而是靈知了了,我們的「赤裸了徹之自性本元體」就顯現出來了。
因此,我們無論修什麼宗,都要修至能所雙亡,心法雙泯時,「啪——」地一聲,「大地平沈,虛空粉碎」,一無所有而又了了分明的自性本元體才能顯現出來!比如念佛法門,以一句佛號「阿彌陀佛……」,都攝六根,把眼耳鼻舌身意統統抓住,念到真正歸一了,無心可心,無念可念時,念也就沒有,佛也沒有了,「啪——」,當下即親見真佛,生到佛土。我們學心中心法的人也是如此,一句佛心咒「嗡伯啦伯啦……」,把六根攝住,心念耳聞,意不外馳,時節因緣到來,「啪——」能念所念頓時脫落,了徹的、無住的本元自性就清清爽爽、明明白白地顯現了。功夫要做,不然,無法打開本來,見自本性;光是空談理論,乃畫餅充饑,無有是處。我們要在日用當中做得主,如果你一遇到事情就不行,做不得主,那是藥水汞,遇火即飛,敵不得生死的。做功夫,打開本來,夢醒了,曉得一切都是夢境,動什麼心?一切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消殞了,所以叫乘悟並消。一切事情都是夢境,不悟,執以為實有;一覺,如熱湯消冰,一切業障都空了。這就是平常所說的「了則業障本來空」啊!所以說功夫要做,不做,開悟的時節因緣怎麼會來啊?怎麼會打開本來呢?
有人問我做功夫需要多長時間?這要看你功夫做得綿密不綿密,若是斷斷續續的那不行;假如我們功夫做得綿密,今天打坐、明天打坐,持續不停;打坐下來之後,時時不忘觀照,不跟境界跑,不過三五年工夫,你就徹見本性了。為什麼說我們修心中心法要修一千座呢?就是說認真修三年工夫就行了。你假如不綿密用功,修修停停,停停修修,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那不用說三五年不行,就是三五十年也不行。
又有人問一千座坐過又怎樣呢?關於這個問題,已講過多遍,茲再重覆說一遍。一千座者,就是說這心中心法是仗佛、菩薩之力加持,功法殊勝,切實認真地修法三年,就一定能打開本來,親見自性。假如拖拖遝遝、斷斷續續、一曝十寒地修法,不要說一千座不能見本性,就是三、五千座也不能見性。
還有人問:一千座之後是不是不修法了?我們上次講過,饒你上根頓悟,多生歷劫的習氣,也不能一旦盡除,還要時時觀照,在事境上鍛煉,損之又損,把習氣消盡了才行啊!悟後做功夫就是無修之修為真修,不是不修而是不要執著打坐,落在樂境中,成為法執障。反過來,假如你定力不足,見境還要動搖,那還要加工打坐,增強定力,才能渡過重關。如定力相當,只消時時凜覺,不費絲毫力氣,非常輕鬆省力,不是還要修這個法、積那個功德……,在法相上忙得不可開交。無論你悟不悟,在法相上做功夫,都是徒費精力,自找麻煩,無有是處。所以說,做功夫越省力越好,越輕鬆越好,越費力氣越壞。
「急呼『呸』字,頓斷妄想之流。」
妄念動,急呼「呸」,這是大手印斷妄念的要訣。念佛的人不要此法,只要把佛念一提,念一聲阿彌陀佛就行了。其他行人於妄念一動時,就急呼「呸」,馬上凜覺,妄想的源流「啪」地一下就斷了。比如我們想到發財,就「呸」,發什麼財?白日做夢!這樣妄念就斷掉了。假如妄念勢力強,即貪心重,呸它不斷時,就須持咒,假佛力來消除了。
「息粗妄心所而住定,則離攀緣一切法之境,自性即明徹、赤顯離心智慧,如如現住。」
把粗妄心所息掉(我們的心王心所,有八大心王,五十一個心所。其中最壞的心所是五個遍行心所,即作意、觸、受、想、思。「作意」即意根,翻動勢力之強大,從來沒有停止過,不要以為睡覺它就停止了,它在繁衍夢境,還是沒有停止,要到最後金剛薩埵定,才能把它定下來),就是把對境生心的粗妄歇下來,才能安住定境而不動。修法能對境不生心,就有相當功力了。我們人時時刻刻都是對境生妄心,並且不斷攀緣,由這想到那,由那想到這,無有停息。假如攀緣之心能停下來,就能安然入定,離一切妄想攀緣虛妄之境,我們的自性就明瞭透徹、赤裸無遺顯現出來(即朗然現前),從而打開離生滅有無、而空靈無住的、如如不動的般若大智了。就是說我們修法功夫第一步須息掉對境生心的粗妄,進一步離開攀緣境界,心不亂動,我們本來的自性就明明了了、清清澈澈、赤裸裸地顯現出來了,就是離開妄想心的如如不動的光明大智慧也顯現出來了。
所以佛法就是妙,教我們認識真理,不要跟假相跑。我們若被假相迷惑,那就六道輪迴;離開假相,你認識了真心就超脫了,就能證得大神通,得大受用。
因此,我們真要生到西方極樂世界,不是馬馬虎虎地念兩聲佛、念兩句經就可以生的,要用阿彌陀佛之慧劍,斬斷我們對娑婆世界這個假相的迷戀之情,才能生西的。所以說「純想即飛」,也就是我們平日所說的初定,就是我們做功夫能夠做到即使真正佛來了,也只是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別的什麼都沒有,只這思想是佛,我全想是佛,佛是我全想,全佛是想,全想是佛,那你就決定生西。假如你不是這樣呢?有念無念的念幾聲阿彌陀佛,心裏想著此事彼事,那就不行了。有人問修念佛法門為何要念經呢?念經就是要你認識真理。佛經裏說要上品上生,就要讀誦大乘經典。為什麼呢?讀誦大乘經典就能明理。明白一切本來是佛,眾生是佛,只是我們迷惑著相,而把自性忘掉了。我們不要迷惑住相,不要貪著功德,功德就是我們的自心,自心是大功之母,大功告成就是成佛。我人六道輪迴或往生西方淨土,乃心使然也。萬德之根本是心,一切萬德都從心出,「無不從此法界流,無不歸還此法界」。所以,心是根本,是一切法的根本啊!平時我叫大家讀誦大乘經典,就是要我們明白這個道理。這裏講的淨土法是大乘的淨土法,跟禪宗道理一鼻孔出氣。淨土宗是三根普攝的大乘佛法,不僅是度中下根人,三根人都攝在裏面,都是同一個心,淨土就是心,心就是淨土。《阿彌陀經》說「從是西方,過十萬億佛土,有世界名曰極樂」,十萬億佛土就是十度萬行,即是用「施、戒、忍、精、禪、慧、方、願、力、智」來把心修空,開大智慧。心空了,就跨過十萬億佛土,到西方了。所以說西方非遙遠,就在你面前。簡單說一句,就是你心無所住,一切皆空,你心就是佛,佛就是你心,這裏就是西方,西方就是這裏,當下就生西方了。不要等死後,活的時候就生西方,是真的生西方;活的時候不能生西方,到死了才生西方,恐就難了。
「洞達離生滅有無諸邊,超絕語意分別境,而自安住離言思之智慧性境中。此指法身體性智、瑜伽、見宗。」
意為我們要明明白白地曉得生滅、有無等等相對的知見是假的,並且要離開這些邊見,超越語言意根分別的相對之境,那麼,就自自然然地安住在無語言可說、無思想可動的朗照的大智慧的本來自性當中了。
「洞達」者就是洞然明白、徹底通達。離生滅有無諸邊,就是離開生和滅、有和無等種種邊見。生滅、有無等見解,都是相對的妄知妄見,就像海市蜃樓一樣虛妄不實,不合中道義,故為邊見。而我們時時處處都埋在相對的妄境中過活,在那裏分辨好壞、分辨是非、分辨長短,從未離開過生滅、有無諸邊。比如,以為人身活著的時候是有,死了以後就什麼都沒有了,這是邊見。假如能識得凡是相對而有的,都是虛妄的影子,都不去追取,那麼,即可於妄心息處,洞達本有的絕對真心。真心就是佛性,非有、非無、非長、非短、非生、非滅、非好、非壞、非美、非醜……,一切皆非,語言描述不到,思維推理不出,本不存在任何分別。這就是「超絕語意分別境」。
語意分別境,即是語言意識分別的境界,意思是我們講話時大腦意根在不停地動,所以就是非、好壞、長短分別不休,相對之見熾然而生起。比如有的人邊念佛邊講話:「阿彌陀佛,我的媳婦怎麼壞;阿彌陀佛,我的女兒怎麼好。」這就是語意分別境,這樣怎麼行?如果這樣就能生西方極樂世界,那麼,生西方極樂世界的人就多了。我們必須要把迷情、邊見斬斷,一切都不住,一心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全想是佛,佛就是我心,我心就是佛,心佛道交,打成一片,才能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因此,我們要超越語意分別境界,明白這些境界都是假的,都不可得,而不隨它走,不跟它轉,一切放下再放下。如,梵志雙手持蔓陀蘿花來供佛,佛開示他說:「放下著。」梵志把一隻手的花放下。佛又說:「放下著。」梵志又把另一隻手的花放下。佛再說:「放下著。」梵志一聽莫名其妙,趕緊問佛:「我兩手的花都放下了,沒有了還放下個什麼?」佛說:「我叫你放下外六塵、中六識、內六根一切放下。」就是內中外都放光了,一切都不可得,梵志聽後就覺悟了。所以,要超越語意分別境界,一切放下,再放下,把一切都放光了,而自然安住離言思之智慧性境中。
離言思,就是超越了語言和思維。離言思之智慧性境,超越了語言和思維的、自性本具的大智慧。假如你超越語意分別境,就會自自然然地安住於這個大智慧中,而受用無窮。
要做到時時刻刻都自自然然,而不帶一點功用之修,是很難的,我們都是有功用之修啊!從初地到七地菩薩,還是有功用之修,從八地到十地才是無功用之修。我們凡夫想一下子就達到無功用之修是不容易的,所以,要從有功用之修到無功用之修,一步一步地上去。
何謂有功用之修呢?就是時時地覺照,當心自己,照顧自己。念頭一動,即刻警策自己:「哎,不要動,我看見你了。」假如你不覺,就照不見了,跟著念頭跑十萬八千里還不知道呢!所以,我們時時有覺有照,就是有功用之修;照到後面照熟了,不要覺了,它自然照,它自然不動搖,寂而常照,照而常寂,那就是無功用之修了;到最後寂也不可得,照也不可得,那才是真正到家。我們只有時時如此做功夫,才能從有功用之修達無功用之修,不能一步登天。
這功夫怎麼做?時時覺悟,要安住在無語言可說、無思想可動,即如宗下所云「言語道斷,心行路絕」的、朗照的大智慧當中。我們的心不動了,它就自然朗照,反應異常快捷;假如你心有所動,有所住著,有所煩惱,反應就很遲鈍了。因為你被境界牽走了,心的光明被境界所遮蓋,無法朗照了,所以,反應就遲鈍了。你假如能做到時時安住在離言思之智慧性境中,說話也不可得,思想也不可得,一切都不可得,你自然了了分明,那麼,所有的神通妙用就來了。你不這樣做,想要神通啊?不可得,得不到的。凡夫時時刻刻都在計較、分別,患得患失,故不得安寧自在。我們修行了道,就是為了離開妄想,去除執著,恢復本性光明,而起大機大用。我們的佛性就像太陽一樣,光明無量,但為妄想分別所遮,不能放大光明、起大神用。如烏雲消去,太陽就放大光明,離開了妄想執著,各種神通妙用不求而自得。《大日經》云:「菩薩住此修學,不久勤苦,便得除一切蓋障三昧。若得此者,則與諸佛菩薩同等住,當發五神通,獲無量語言音陀羅尼。」
「菩薩住此」住什麼地方啊?「安住離言思之智慧性境中」,在這種境界中,再勤苦修學,以除舊習,不久就會五通齊發、辯才無礙。五通,就是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和神足通。佛有六通,五通之外,還有漏盡通,就是一切妄想、執著、分別、煩惱等有漏之處,統統淨盡。那就是「離言思之智慧性境」啊!我們修行,是先得漏盡通,而自安住在離言思之智慧性境中,這也叫「法身體性智」,也叫「瑜伽」、也叫「見宗」。法身無相,無相而無不相,在佛不增,在眾生不減。法身體性智,就是超越一切相對、超越一切世間智慧的大智慧。「瑜伽」,意即相應。與什麼相應?與法身佛相應。也就是「見宗」啊!
明白清爽地曉得生滅、有無等等相對之見都是假的,離開這些邊見,超越語言意根分別的相對之境,就自自然然地安住在無語言可說、無思想可動、自然朗照、本自具足之大智慧自性當中,是指法身體性智。修法證道有五大智:大圓鏡智、平等性智、妙觀察智、成所作智、法界體性智。法界體性智在恒河大手印裏,稱之法身體性智。法身體性智是總的種智,轉第八識為大圓鏡智。大圓鏡智是最後圓成,六祖講過:「六七因中轉,五八果上轉」。就是修道時,先從第六、第七識上下手來修,因第六識的勢力最強,一切時一切處都是它在分別蠢動。如六識妄想不動了,沒有什麼妄想消息傳給第七識,七識就轉了。七識是傳送識,它把六識傳來的消息收下來,然後送到第八識裏面去。六七識在修因中轉為妙觀察智與平等性智,則第八識和前五識,就隨後因無妄種可藏和無第六識的干擾而轉為大圓鏡智和成所作智了。因此,從除習氣在事境上修來講,轉識還是從第六識開始轉,第八識還須在後頭轉,一下子轉第八識為大圓鏡智是不可能的。我們時時刻刻在六識上做功夫,妄想就不動,不跟境轉了。念佛念法念僧,就是把聖種、淨種傳遞給第七識,第七識再傳給第八識,從而把染種轉為淨種而生西了生死的。所以說在八識中,第七識恒審思量執著我相,我是他非,貢高我慢得不得了,總以我為主,一切都歸我,貪得無厭,所以,第七識最壞。因此,修法打七,就是打倒第七識。其實一切眾生皆平等一如,哪里有我?但是人們的我執熾盛,都把別人看得低一等,人家都不行,唯我頂好,所以在人際關係上就不平等了。因此,第七識一轉之後,即沒有人我是非得失,一切都一樣,一切法都平等無異了。
我們現在雖然學佛法了,但七識尚未轉換時,也免不了不平等。比如修淨土宗人說淨土宗最好最好,別的法都不行;學禪的人說禪最高,其他那些都不好;學密宗的人說密宗最圓滿,其餘都不怎麼好。唉!自是非他,都是沒有真真正正證到平等性智,心不平等的緣故。其實所有的法門都一樣的,都是工具、手段,不是目的,我們的目的是成佛。你用這手段成功,我用那手段也能成功,你我都成功了,豈不一樣?是故云:「方便多門,歸元無二。」所有的法都是一樣的,所以說:「是法平等,無有高下。」之所以不平等,是第七識做怪。所以,我們的七識一轉,就平等了。一切是非人我都平等,一切對峙都平等。平等平等,一切一切都平等,就悟徹大道了。轉第六識為妙觀察智,它就由妄想分別弄是非得失,而變為圓妙地觀察一切事物與正確處理之智慧。譬如這事如何做才好,那人怎麼安排才合理,對一個壞人又應該怎樣轉化他,使他轉壞為好、轉凡成聖等等。妙觀察智是清清爽爽不動不搖,現量而比量,比量而現量。現量是稱其量而顯形,不加分別;比量就要比較一下是好還是壞、是長還是短、是是還是非。證到此智,雖明辨是非得失,而無愛瞋取捨;雖平等處理一切事物,而不是不知是非、長短,所以是大智用。轉前五識為成所作智,眼看色、耳聽聲、鼻聞香、舌嘗味、身歷境乃成所作智的作用。
我們之所以能思考、工作、創造發明(也就是說前面所講的四大智),都靠法界體性智的作用。法界體性智在大手印裏稱為法身體性智,它是根本智。瑜伽見宗,見是知見,瑜伽,是相應,即心相應法。大手印就是叫你時時相應,即凡夫與佛相應,自心與虛空相應,所謂印空、印水、印泥也。時時刻刻相應即是瑜伽。瑜伽見宗,就是指時時與本來自性相應的知見。
「如不識此而修,則是未離心之作用及有為之見,與自性大圓滿道懸隔,不得無修光明輪。」
假如不認識自己的妙心,沒有正確的知見,不知從佛性起修,而著相向外求取,那就沒有離開妄心的作用,那就是有為的邪見,那與「自性大圓滿道」風馬牛不相及,得不到「無修光明輪」。自性大圓滿,就是佛性本自具足,本來圓滿,並非從取而有,從修而生。無修光明輪,就是佛性本來光明無量,照十方國,具足一切妙用,能起萬千變化。光明輪不是修出來的,而是自心本具的。所以說:「道,不屬修,而屬悟。」悟道,即醒悟、明白、契入真心,恢復本來。就是在修法時,於一念斷處,「囗力 」地一聲,證悟本真。悟後要不要修?要修!因為無始以來的我、法二執還在,還不能開發大神用,須將這二執消盡,才能徹證本源。那麼,怎麼修啊?這要看各人的習染輕重,而用不同的方法,但最好是無修之修,用觀照的方法。大手印的方法是,當妄念一起,就「呸」地一聲,將妄念喝斷,從而保護真心。但我們也可以用別的方法,比如念佛、持咒等。當妄念起時,就念阿彌陀佛,或持一句咒語,不跟妄念走,將妄念轉化,同樣可以保護真心。更或當妄念起時,凜然一覺,一切化空,妄念也就歇下來了。所以,要得到「無修光明輪」,須明證這妙明真心之後才行。假如不明白什麼是真心,那就得不到了。
「於見宗未得印證,則雖修亦無保任之境,故以印證見宗為首要。」
見宗,就是正知正見,即在正知見的熏習下,認識了本性。假如你還不認識本性,則「雖修亦無保任之境」;即使你在勤勤懇懇地用功修行,也得不到「無修光明輪」;因為你沒有「保任之境」,不知保什麼啊!就是說,你對於前面講的正知正見還拿不準,不認識本性,腳跟站不穩,還在疑惑,那你保什麼呀?譬如我們有個小孩子,要小心照顧他、保護他,不要餓著,不要凍著,不要讓他跌倒了,無微不至地關懷他,撫養他長大。如果你根本沒有小孩子,那你保護誰呀?
保任,是兩段功夫,先保後任。就像對小孩子,先要保護他,待小孩子長大了,就放任他,讓他自主自立,自己做事,自己工作,不必管他了。保任,看起來只兩個字,做起功夫來,要走好一段路呢!要做保任功夫,須先見本性;不見本性,保什麼呀?那什麼是本性呢?上面講了很多,即現在能見、能聞之性,認取它,不要懷疑,好好地保護它。怎麼保護?「不是不見,不是不聞」,而是「了了覺之,不著見聞」,在日常生活中,不是不看東西,不是不聽聲音,而是不分別好壞、美醜,不起愛憎、取捨之心。儘管看、儘管聽,心裏什麼也沒有——「蕩然無住」,這就是「保」了,保成熟之後,就不要保了,放下它,一切處都可以去,什麼事都不妨做,而絲毫無住,這就到了事事無礙、任運逍遙的境界。關於「事事無礙」真淨克文禪師有一偈頌曰:「事事無礙,如意自在,手把豬頭,口誦淨戒,趁出淫坊,未還酒債,十字街頭,解開布袋。」手裏拎豬頭,一邊啃著豬頭肉,一邊念誦戒條: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我在吃素,我剛從淫坊出來啊,哈哈哈哈!趁出,就是被趕出來。淫坊,就是妓女院。在妓院裏鈔票花光了,被老鴇趕出來。喝酒欠債,酒館來討酒錢,窮得無力償還。就這麼邋遢,就這麼潦倒了,從而逍遙自在、無憂無慮。可能有人會問:手把豬頭,口誦淨戒……不吃素,不是破戒了嗎?非也!他未曾吃葷,他是吃素的。為什麼?他心空了,沒有著相,未曾覺得肉好吃而多吃,菜不好吃而少吃。沒有愛憎、取捨之心,就是吃素。相反有的人雖然吃素,但執著在味道上:這個菜味道好,鮮美;那個菜味道不好,難吃!非常挑剔,就等於不吃素。如果我們的心真的空淨了,吃了還等於沒吃,儘管手把豬頭也不要緊。
話又說回來,若沒證到這個地步,你就這麼放任啊,那你「入地獄如箭射在!」你的心沒有真正空淨,「業」就粘住你、纏住你,不放你過去。舉一則這樣的公案:從前有個禪師愛吃牛肉,他說:「吃就是不吃!」他的心空淨了嗎?沒有啊!只是嘴上說說,心裏空不了,業障就粘住他,要他還債。這禪師一口氣不來,就入了牛胎,作牛還債。有一天,農夫把牛牽出來,遇見寶志公禪師。志公一看:喲!這不是某某禪師嗎?你不是說「吃就是不吃」嗎?你不應該做牛啊,你怎麼作牛還債啊?這牛淚流滿面,砰!砰!砰!自己撞死了。所以,不到真正空淨的地步,胡說大話,要下地獄的。我們是決心證大道的,證到什麼地步,就說什麼地步的話,不得胡來!要想證到「事事無礙」的地步,首先要做到見地純正,明見真心,再進一步除妄習而入於無為。著相而修、有為而修,俱不能證到「事事無礙」。現在有的人心不空淨,妄求神通,壞了!非但不能成佛,卻是成魔有份!你想要神通,魔就到你心裏現神通,變個佛相給你看看,你以為是真佛,高興地守住它,魔就住到你心裏去了。魔王還要擴大他的影響,讓你去說法,接引一班魔子魔孫。這都是著相之故,所以我們不能著相,不能有為而修。
「故以印證見宗為首要。」這是最重的一句話。見宗就是明見本性。恒河大手印把見宗置於首要地位,曹洞宗的「五位君臣」也突出了這一點。臨濟宗有「三玄三要」,其中「句中玄」裏的初要,就是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同樣突出了這一點。
「後可印證自住之智慧,是即住自本性,非由他求,亦非昔無今有。」(此為初要)
先要證見本性,然後才能夠顯發「自住之智慧」。明悟後,保任本性不失,勤苦用功,掃蕩妄習。如果在任何順境、逆境中,都能心如止水,毫無走作,那麼,各種神通妙用便不求自得。「住自本性」,就是自心本具,自然由本心發出。「非由他求」,不是修什麼法求得的,也不是佛菩薩賜給我們的,更不是什麼鬼神附體而顯現的。「亦非昔無今有」,也不是以前沒有,現在才有,而是本來就有的。有人問:「你說本來就有,那我現在怎麼沒有呢?」你現在妄想、妄習還沒除光啊!首先你要認識佛性,明悟這能見、能聞的性能就是本性。然後時時保護它,不要著相,不要跟境界跑。保護圓熟了,心真的空淨了,神通就會自然顯現。
如果不是「住自本心」,不是自己開發出來的,那都是不相干的,一口氣不來,就什麼功能都沒有了,自己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做了壞事,還要下地獄,很危險啊!我們上海就有好幾個所謂「有神通」的,將到臨終,附在他們身上的精靈離開他走了,這時他們不但沒有神通,肉體還非常痛苦,精神上更是內疚,深受良心的譴責,只是「痛啊!苦啊!」地叫著,墮入下三道去了。我們修正法的人要引以為戒啊!
恒河大手印
(第八講)
元音老人 著
第八講
「令心如河流,任運自然住,起伏不作成立與遮遣,即得法身自相。」
我們做功夫,要讓心像河流一樣,隨彎就折。自己毫無主觀的住著,一切任運隨緣,沒有我見,亦無滯礙。一切時都像流水一樣,安然自在地流去,功夫就要這樣做。我們凡夫私心重重、妄念多端,什麼都要符合自己的心意;我要這樣,就得這樣才好,不然心裏就煩惱;所以業障深重,不能見道。我們現在用功修道,就要改變這種住著的妄習,要能夠隨緣就物,彎就彎、折就折,不能固執己見。比如我們幹工作,升就升,降就降,均無所謂。不可因遷升而喜、下降即惱。因為一切都是為人民服務,不是為自己,所以需能上能下。我們學佛了,知道一切聲色貨利皆如空花水月,不可求、不可得,心常空寂,沒有煩惱,所以什麼問題都好商量,什麼事都能無私地負擔起來,勇往直前地幹。假如大家都這樣捨己為人地去做,社會就安寧,民族就興旺,國家就富強。所以學佛對世道人心大有裨益,實在應該大力提倡。
我們做事情時,不去管它成功還是失敗,只是竭盡全力去做,成不喜,敗不惱,總結經驗,糾正錯誤,再接再厲地幹。若能做到思想坦坦蕩蕩,無曲無私,不動不搖,即自然證法身的本來面目。同樣,不因一起念,而生「心光被烏雲所遮」想;也不因妄念息下時,而生「遣除」想。因為一生起「離」與「出」之念,就是妄上加妄,還是有所執著,不得解脫。大手印是講無為而作,一切無染,任運隨緣,時時如此的,功夫較高一層,是較難做的。假如一時做不到這樣子,還要做其他功夫,等後面再講。
所以,我們須時時如此,念頭來了不睬它、不壓它,也不跟它跑,任運隨緣,應萬機而無住,這就是我們的法身自相。我們自己的法性本來就是如此,它能隨機起妙用,不是死在那裏不動。它反應非常之快,快得超過光速。凡夫之所以反應慢,就是因為妄想多,像太陽被烏雲遮住了,光明放不出來,功能因而變小了一樣。發神通就是妄念消盡後,心的功能完全發揮出來了。一切眾生皆具有佛性,而佛性本具無窮神通妙用。只要我們能夠像流水一樣地無心,任其自然,所謂落花有意,流水無心,時時這樣任運騰騰,就能恢復法身的自相,而大顯神通了。法身自相並不是一念不起,死板板地什麼也不知道。它是活潑潑的,隨緣起用、妙用無邊。所謂無念,不是說一個念頭不起才叫無念,而是念起無住叫做無念。空即是有,有即是空啊!
講到空有,這對學佛的關係非常大,把空有的關係完全弄通之後,方能迅速進步。做功夫的人總是說一切皆空,不要著有;而凡夫做事都是著有,空和有好像是不可調和的對立面。這是因為大家對「空」、「有」理解不同的緣故。凡夫說空,是一切沒有;佛法說空,只是無體性,而不是無假相;所以說「即色即空」,而不是離開假相說空。我們說空,不同凡夫一無所有的空,而是不住著假相的空,是「空即有,有即空,空有不二」的空。所以,無念不是一念不起,而是念起不隨不住,要搞通此理。佛性真空,不是不顯現,因為起用必顯現故。假如空了沒有相,即不是自性了。因為有心必有相,心就是相,相就是心,心相不二故。我上次講了,鏡子裏一定有影子,沒有影子不成為鏡子,所以佛性一定能顯現色相,沒有色相就不能稱為佛性,因為沒有妙用,佛性就變為死空、頑空了;但佛性不是頑空,它是靈明廓徹,能起一切妙用,能現諸般色相的,所以是「森羅萬象心中圓」。
講到這裏,說個故事給你們聽聽,鎮江有個金山寺,寺裏有個鎮山法寶。法寶就是蘇東坡的玉帶,玉帶由一塊塊方玉用金線串起來的。這玉帶怎麼留在金山寺了呢?原來蘇東坡和金山寺的方丈佛印禪師是要好的朋友。蘇東坡的詩詞作得很好,也是信佛修持者,自負功夫已到八風不動的地步。佛印禪師要試試他功夫深淺,故意貶抑他說:「蘇東坡的詩真是狗屁不值。」蘇東坡聽了這話,不禁心中大氣,就大興問罪之師,氣衝衝地過江來責問佛印禪師。佛印禪師笑道:「好個八風不動,一屁就把你打過江來。」這是個笑話。
有一次,蘇東坡到金山寺來訪問佛印禪師,禪師這時正在禪堂裏領眾坐香,那正是止靜的時候,閒人不好進去。蘇東坡知道這個規矩,就在客堂裏坐等佛印禪師出來。這枝香坐完後又加了一枝香,所以出來很晚。蘇東坡等了很久,心裏非常焦燥。香完開靜,佛印禪師出來了:「哎呀!蘇大學士,請坐請坐。」蘇東坡說:「嘿呀,你還叫我坐呀!我要在你這禿驢的頭上坐!」他們是好朋友,在說笑話,罵禪師是「禿驢」。禪師聽了道:「噢,你要坐在老僧的頭上啊?好、好、好,我有個問題問問你,你要答得出來,老僧的頭給你當坐具;若答不出來,就把你身上的玉帶解下來,給我們做鎮山之寶。」蘇東坡哈哈一笑:「隨你什麼問題,我都能一問十答,我的妙解很多,釋義很廣。」佛印禪師說:「好,我問你,四大本空,五蘊非有,你在什麼地方坐?」意思是說你要在我的頭上坐啊,我的身體是四大五蘊,是空無所有的,你怎麼坐法?蘇東坡想:四大是空的,五蘊本沒有,一切都沒有啊,那我落空了,坐在什麼地方呢?不能坐在虛空裏呀……想來想去,來回走了三圈,一時答不上來。佛印禪師乘機叫小沙彌:「來呀,把他的玉帶解下來,他答不出來了。」於是蘇東坡的玉帶就留在金山寺做鎮山之寶了。這就是空而有、有而空的公案。其實這個問題不難答,因空非頑空,有非實有,空不礙有,有不礙空,空就是有,有就是空,心就是相,相就是心。故不妨答他:「真空不礙妙有,就在你這假相頭上坐!」或者就在椅子上一坐,說一聲:「如是坐!」或者豎起一指,說:「就在這裏坐!」更或豎起指問他:「在什麼地方坐?」這些答案,隨手拈來,正不必動腦筋也。
有人問《金剛經》座主:「無人相、無我相,那麼,誰說誰聞呢?」這個問題看來很難,無人無我,就無說無聞了,還能在這裏講經聽經嗎?其實《金剛經》是破相見性的,不是屬頑空,事相雖無,佛性不無。可以答他:「只說無相,不說無人。」我們的佛性,妙有非有,真空不空。大家如果把空與有、有與空的道理搞清楚,進一步綿綿密密地於一切時保任,不住相、不落空,就可以圓證大道了。不然,我們一遇境相就粘住,不自在,何時得了?
宗下有很多這樣的公案,宋朝徽宗皇帝的時候,有一位丞相把各宗各派的長老都請來,開一個無遮大會。就是一點兒沒有遮蓋,各述己見,直接痛快地呈示本性,圓證大道。有個講《華嚴經》的座主說:「在我們教下講來,成佛需三大阿僧祇劫。而宗下說,一棒一喝就能成佛,這完全不符合佛的教導。現在請問在座的諸大禪德,你們如果一喝能透得過華嚴宗所說的五教,我承認你們一棒一喝就能成佛,假如透不過五教,那就是魔說。請你們哪個出來講一講?」華嚴宗把佛法分為五教:小乘教、大乘始教、大乘終教、大乘頓教、大乘圓教,教義由淺入深,修法循序漸進。當時赴會的禪宗碩德有圓悟克勤祖師,八十歲開外了,是大慧宗杲禪師的師父。他用眼睛看了看四十多歲的淨因成小禪師,淨因成禪師會意了,便站出來,對華嚴座主說:「你這個問題不難答復,不值得在座的大祖師給你講,讓我小長老對你講一講。我們先把五教的教義定一定:小乘教著有,有道可成,有涅槃可證,有生死可了;大乘始教講空;大乘終教講非空非有,既不是空,也不是有;大乘頓教講即空即有;大乘圓教講非空而非有,非有而非空,圓融無礙。是不是這個意思?」華嚴座主曰:「對!」淨因成禪師大喝一聲,問眾曰:「你們聽到沒有?」眾曰:「聽到了!」成曰:「聽到了,那就是有啊!透過小乘了。」徽宗皇帝當時著青衣小帽摻雜在大眾中坐著,他關照丞相,不要講出去,讓他好好聽聽怎麼講。過了一會兒,聲音消散了,成又問:「你們現在聽,還有聲音嗎?」眾曰:「沒有了!」成曰:「沒有就是空,透過始教了。」又曰:「現在沒有而剛才有,就是非空;剛才有而現在沒有,就是非有。這不是非空非有嗎?透過終教了。再者,若無剛才的有,現在說什麼空呢?若無現在的空,說什麼剛才有啊?說有之時空在有,說空之時有在空,這不是即空即有嗎?透過頓教了。大乘圓教呢?我一喝不做一喝用,儘管喝,沒喝過,時時處處不著相。吃飯沒咬著一粒米,穿衣沒掛著一絲紗。儘管工作很忙,就像沒有工作過一樣。這就是《金剛經》裏『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精義,說有之時,纖毫不立;說空之時,周遍沙界;空有不住,圓融無礙,這是最上乘的大乘圓教,是《華嚴經》所說的最高境界——事事無礙法界。這也是禪宗的本質。」大眾聞後,莫不信服讚歎,徽宗皇帝也點頭不已。佛法實在是最崇高的宗教,是最好的人生哲學。我們能信受奉行,還有什麼成敗得失的煩惱啊?恒河大手印講的是最上乘的佛法,我們既然十分慶倖地聽到了這部法,就應依教奉行,時時令心如河流一樣,無所住著地任運而作,才能證得法身自相。
「心起知為智慧功用,觀照及一切時皆如是。故放逸不修與勤積修習,其法性無增減。」
心裏起了念頭,應該知道,這是智慧功用,是法性的妙用。不僅觀照時是這樣,一切時都是這樣。所以,放逸不修時,法性沒有減少;勤積修習時,法性沒有增加。法性本身是不增不減的。
我們不少人學佛做功夫,往往壓念不起,以為一念不生地坐上十天半月、乃至十年八年,是好功夫。殊不知,這樣修死定,不得真實受用,不能出三界,只是壓伏一時,一經翻動,妄念生起,更勝於昔。縱不翻動,死坐在那裏,有什麼用啊?久久死定,會變成土木金石的。真做功夫須活潑潑地在事境上鍛煉,知道心念起處,是本性的妙用,不去著相,則智慧日增。我們修行要成活佛,不是成死佛,要起種種妙用,利樂眾生,這樣才有價值。不是死坐在那裏不動,那不成了泥菩薩了嗎?
前面講過,見到本性之後,須要在事境上勤除習氣。觀照,就是除習氣的最好辦法。觀照,就是佛性的妙用啊!不僅觀照時是妙用,一切時都是妙用。比如遊山玩水、探親訪友、看戲跳舞都是妙用。不是不能看戲,但不要被戲看了去,被戲裏的情節轉了去。正看時,隨著戲裏的悲歡離合而頻起喜怒哀樂,看過後還念念不忘、耿耿於懷,腦筋老是跟著戲裏的情節轉,這個人這麼好,那個人那麼壞……這就叫做被戲看了去,這怎麼行?看戲也能用功練心,看看這個心能不能被轉動。若能達到「猶如木人看花鳥」,就是好功夫了。但這並不是說,戲裏的好人壞人都不知道,戲的情節也不知道。如果什麼都不知道,豈不成了死水一潭了嗎?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分別取捨,不為戲裏的情節所動。看而不看,不看而看,絲毫無住。「人間事不過總是戲」,我們放不下這個,放不下那個,其實這都像戲一樣虛妄啊!一口氣不來,這場戲就演完了,執著它幹什麼?
我們做功夫,勤勤懇懇地用功,法身沒有增加一分;我們放逸,法身也沒有減少一分。換句話說,我們成佛,法身沒有增加一分,做眾生也沒有減少一分;升天沒有增加一分,下地獄也沒有減少一分。它沒有生滅去來,亙萬古而不變。美國有一位叫盧勝彥的「活佛」這樣說:「做功夫,佛性(天心)就升上天,不好的惡心就降到地下去。」一個升上來,一個降下去,一顆真心分成兩個,那可真糟糕透了!有的法師講經時說:「假如我們做了壞事,做壞事的妄心下地獄;真心升到天上去。」也是把真、妄分成兩個心。他們不知道真心(佛性)和妄心原是一體,妄心就是真心,真心就是妄心。比如,水(喻真心)起了波浪(喻妄心),波浪就是水,水就是波浪,怎麼有兩個呢?有人問:「沒有兩個,為什麼人家說三魂七魄呢?三魂七魄不是有十個嗎?」如果真是這樣,一個人豈不變成十個了嗎?不是啊!所謂「魂」者,屬於陽,是光明無私的正氣;「魄」者,屬於陰,是黑暗污穢的邪念。三魂七魄,是說一個人光明的成分少,只有三份,而黑暗的、見不得人的東西多,有七份。不是把一個人分成十個東西。如果我們把七份黑暗的邪心都驅除掉,都轉過來,完全化成光明,就成道了。像呂純陽祖師之所以稱「純陽」,就是「魄」都化除了,黑暗都化為光明,而成仙道。因此,真心和妄心不是兩個東西。你下地獄,真心也跟著你下地獄,但它的光明並沒有減少,也沒有污穢,它也不痛苦。猶如一顆珍珠被污泥包裹了,珍珠的光明並不減少。你升天,它也不快樂,它的光明也沒有增加。我們的自性時時刻刻都是不垢不淨、不增不減、不來不去、不動不搖、不生不滅的。
「貪瞋、煩惱、苦樂感受等之自性,知其皆是法爾,即得法身妙用。」
我們之所以有貪瞋、煩惱、苦樂等等感受,皆是法身自然的妙用。假如沒有法身,就生不起這些感受:但有這種情感不同的變幻——時而歡樂,時而憂愁煩惱,這都是貪、瞋、癡三毒在作怪。遇到不如意事就煩惱,求而不得就瞋怒,滿足不了自己的心願就悲苦怨恨,滿足了自己的欲望就欣喜快樂。這些感受都是空無自性,都是對境生起的妄想。所謂「萬法本閑,唯人自鬧」,這都是有根本無明的緣故。講到無明,修法的人都害怕,就是這東西害人,使我們在六道裏輪迴!假如沒有它,我們早就成佛了!但是你不要怕,無明並非實有,不過是個妄想、幻影,我們只要一覺,就把它照破了。因為它不是一個實有的東西,所以,不能用什麼物體來把它敲破。只要覺悟貪、瞋、癡、慢、疑等都是我們著境粘心所起的妄受,都是無明妄想,它本自法爾如此,是空無所有的。法爾者,「本來如此,並非有意造作」之意也。我們明白了這個妙理,一切苦樂、煩惱,一覺就化脫了。正如《圓覺經》所說:「知幻即離,不作方便;離幻即覺,亦無漸次。」我們平常說「業障深重」,什麼叫業障啊?業障是你著相。假如你不著相,什麼煩惱也沒有,業障又從何來?所有苦受、樂受,如同我們睡覺做夢,夢境當中,惡夢、美夢宛然,但你一醒就什麼都沒有了。所以我們如果能夠猛醒,一切放下,不著相,就得法身妙用了。法身妙用並不難,只要我們時時清醒,時時不住相。
有人說:「哎呀!參禪學密很難,還是念佛求生西方容易呀!」其實,他弄錯了,念佛、參禪、學密都一樣,沒有什麼難易之分,不過隨各人的根性不同,選擇一合適自己的法門而已。念佛是用佛號打掃自己心地上的積垢,用持名的方法使自己清醒過來。蓮池大師說念佛是「聲聲喚醒主人翁」。就是一聲一聲虔誠地念誦聖號,把自己的本性喚醒,不要住相,不要粘境,從而親見佛性,於臨命終時,得以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參禪也一樣,時時照顧話頭,看著妄念從什麼地方來。念頭一起,就問它:你從什麼地方來?迎頭一棒。這妄念本來沒有,是虛妄的幻影,一打它就沒有了。這和念佛一樣,都是為了消盡妄想,從而親證本來。但有人說不一樣,他說念佛有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大勢至菩薩以及蓮池海會諸菩薩接引,往生西方,橫超三界,而參禪不能。其實他們也弄錯了,接引橫超是有的,但接引橫超並不是拉你去。永明壽禪師說得很清楚:佛如天上的月亮,心就好比一盆水,心清淨了,月亮的影子才能現出來;若心不清淨——是污水,天上月亮雖有(佛雖放光照你,而你卻看不見),也現不出來,那你就不能生西方了。憨山大師說,念佛要念得得力,把愛根斬斷,生西才有希望。愛根就是無明妄動的愛情,這是生死的根本,不斬斷它,心就像污水,月亮的影子在污水就現不出來。不是佛不來接引你,不放光照你,只是你自己看不見,猶如盲人不能見到太陽一樣。再說,參禪的人用功,心地空淨了,那就是淨土。因為心就是土,土就是心。佛說:「欲淨其土,先淨其心,隨其心淨,即佛土淨。」心清淨了,佛土才淨,此時你發願生西方,定蒙阿彌陀佛慈悲接引往生。阿彌陀佛不似我們凡夫,凡夫會有愛憎之感,你跟我結緣得好,我就接引你;你沒有和我結緣,我就不睬你。佛菩薩是行無緣大慈的,沒有這種劣見,你沒跟我結緣,我倒要與你結緣,慈悲接引你。就密宗講來,阿彌陀佛不管你是念佛,還是修其他法門,當你臨命終時,他都放光來照你,接引你生西。而且不光是修行的人,就是不修行的人,造惡的人,他也照,也接引。只是這些造惡的人業障深重,看不見佛光,或者見佛光強烈,嚇得逃走,沒有福氣生西。《阿彌陀經》云:「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得生彼國。」善根、福德、因緣,三者缺一不可。想生到西方去,要善根、福德、因緣具足才行,不是馬馬虎虎地念兩句阿彌陀佛就能去的。
諸位菩薩,我們要真正用功,把妄心完全息下來才能成道啊!大手印講的是心地法門。一真法界——華藏世界,就是大手印。西方極樂世界就在這個大手印當中,不出大手印之外。西方極樂世界的「凡聖同居土」,就在這個大手印的第十三層,「實報莊嚴土」就是華藏世界的第二十層。我們娑婆世界也是第十三層,和西方的「凡聖同居土」是平行的。佛說:「從是西方,過十萬億佛土,有世界名曰極樂。」就是說,從我們這兒,向西方去,就是極樂世界的「凡聖同居土」。我們只要深信不疑,做一切善事,發願回向往生,都是可以去的,佛菩薩不會拒絕的。並不是沒有念阿彌陀佛的聖號就不能去。有人說,我念佛念得少,恐怕不能去吧。此話不對!生西與否,不是看你念得多少,這不是買賣,而要看你念佛的質量如何,心地是否虔誠,心裏是否清淨。假如你心裏真清淨了,臨命終時一念也能生西。吾人果能反省一切色、聲、香、味、觸、法都是空花水月不可求、不可得,一放一切放,清淨無染地念一聲「阿彌陀佛」,這一念清淨心就能與佛相應,而生到西方去,也不需要十念、百念、千萬念,就看你臨命終時能不能一心不亂而正念分明。臨終時,能心不顛倒,意不散亂,而正念分明,這是深得念佛三昧的功夫啊!功夫能做到這步田地,就靠現在勤懇掃除妄習而積累起來的。所以現在用功,要虔誠地放下、放下、再放下,使心清淨無染,將來才能穩操勝券,往生西方,這也是法身的妙用啊!我們把禪宗、淨土宗、密宗融於一爐,是因為它們本來是一體的。不要去分密宗呀、禪宗呀、淨土宗呀,本來是一個佛宗啊!
「如不達自然任運,必妄念紛馳而落凡愚。故常應不離無修之大自然住。」
我們在一切時、一切處的舉措施為,都是真心的妙用,一切色相都是自己的化身。自當隨順種種因緣應付操作,盡一己之力,為群眾造福,這就叫「自然任運」。如果不明白、不通達「自然任運」的道理,必定著境粘心,貪得無厭地為滿足自己的欲望而妄念紛飛,那就把大好的一尊活佛埋沒為凡夫愚婦了。我們修法原為見性證道,一切不著。假如想發神通,想得到什麼東西,或是求佛菩薩保佑升官發財,那就與學佛背道而馳了。現在我們只要時時刻刻任運無住,於一切妄想境不加了知,而又非同木石,而了了分明地應機隨緣,這就是佛事。我們在前面講過,不要認這個色身為我,要以空寂為體;不要認妄念,要以靈知為心。用心地法門來修,就如用米來燒飯一樣,必定能成飯;不這樣修呢?就是用沙來煮飯,費盡功夫,也煮不成飯。我們明白了這清淨無染而了了分明的靈知之心就是佛,便不再著相,而任運自然地為群眾服務,以在事境上鍛煉,除盡妄習而圓證佛果。反之,必定妄念紛飛,自落凡愚,而生死不了。我們這些凡夫多生歷劫著相慣了,一下子是改不過來的,非但在飲食起居上挑揀分別,即使在修法上也挑揀個不停。這個說:「淨土宗好,可靠;禪宗危險,不可靠。」那個說:「密宗好。」另有人說:「密宗也不好,密宗妖氣重重。」哎呀,這個好,那個不好……,都是盲人摸象,妄自分別,胡說亂道。他不知道佛說的法是平等、平等、又平等的,不過是應各人的根器不同而說不同的法門,這叫做「應病與藥」。像我們吃東西,你喜歡吃甜的,就取甜食;喜歡吃酸的,就取酸食。若愛吃酸的人說甜食不好,愛吃甜的人說酸食不好,念佛的說禪宗危險(其實禪宗並不危險),參禪的說密宗有妖氣(其實密宗並無妖氣),這都是偏重自己所好,妄自分別,非但自取煩惱,而且無形中得了個謗法的罪。你喜歡哪一宗就修哪一宗,不要說別的宗派不好,任何一宗都是一樣的。你說參禪難,修其他宗也不容易;你說念佛容易,修其他宗也不難。
龐居士說的:「難難難,十擔麻油樹上攤。」是講初步修行人不明白修行訣竅,所以很難很難,猶如「粘魚上滑杆」,魚身上的魚鱗粘乎乎滑溜溜的,要上那油滑的竹杆,談何容易!但一經點破,原來這能說、能行、能哭、能笑的就是我人的自性,它鎮日在我們面門放光,絲毫沒有隱藏,不需要尋覓、祈求,只一切放下即是。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所以龐婆接聲云:「易易易,百草頭上西來意。」不難不難,參禪悟道容易得很。百草頭上就是任何事物的頭上,這「頭上」的涵意就是離開相看,別往下著相看,離相能見物的功能就是自性的妙用啊!這不是很容易嗎?所以我們做功夫不要分宗別派,說這難那易,只時時刻刻認清這離相而了了分明的真心,不要認影子,影子是取不到的。此時理雖明瞭,但多生歷劫的住相習氣還要來侵犯。圭峰禪師說:「多生妄執,習以性成,喜怒哀樂,微細流注。真理雖然頓達,此情難以卒除。須常覺察,損之又損。」所以我們必須時時覺察,一有念起,即便覺除。如妄念勢強,一時轉化不了,就念佛或持咒以化之。佛號和咒語就是慧劍,用以斬斷著相的妄心和情思,有無窮的威力。我們只要虔誠持誦,定獲佛菩薩加持,因此,成道沒有什麼難處。同樣的,要生西方極樂世界,任何一宗只要發願都能往生。我們常說,念佛的範圍很廣,不是念一句阿彌陀佛才是念佛,誦經也是念佛,做善事不著相也是念佛,惺惺在覺也是念佛。為什麼?因為佛是覺義,你時時不迷,回向西方極樂世界,這不是念佛嗎?淨土宗說,欲上品上生,要「讀誦大乘」。為什麼要讀誦大乘?是叫你明理呀!叫你明白生死等現象是從何而有的,怎樣才能了生脫死。你把這些道理搞明白,空盡妄心,毫無住著,才能上品上生。假如你住在相上,死死執著,認為這個世界不好,要去西方那裏享福,這就壞了。縱然能去,也不過是下品下生。因為你心不空淨,只能生凡聖同居土,不能生方便有餘土和實報莊嚴土。
什麼是禪呢?本色自在的清淨心是,即宗下說的「正法眼藏,涅槃妙心」。這涅槃妙心,不就是淨土嗎?不也是密宗的秘密寶藏嗎?所以禪、淨、密看起來是三宗,實是一體。密宗有很多往生西方極樂世界的方法,譬如頗哇法、大彌陀法、遷識法等,都是往生西方極樂世界的。念觀世音菩薩也一樣生西,因為觀世音菩薩就在西方,他也放光照你,接引你生西方極樂世界。往生之所以有九品,就在著相不著相上分別啊!假如你明白心就是土,土就是心,生即無生,無生即生,絲毫不住相,無生之中不妨往生。這樣的往生是妙用啊!無生不是死在那裏不動,生生不已就是不生,不生就是生生不已,這才得無生之妙諦。
「故常應不離無修之大自然住。」所謂無修者,乃「無修之修是為正修」也。大手印是最上乘密法,它不要你念咒,不要你結手印,不要你修什麼法,一切任運自然,毫無住著即是。這種修,即是大自然住。禪宗開悟後也是如此,無修而修,不要對治。對治法門是針對各人習氣而專修的除妄法。譬如,淫心重的人專修不淨觀、白骨觀;特愛講話的人專修禁語等,這是息妄歸真的方便法。大手印不要這麼對治,它告訴我們,一切色相都是自性的顯現,都是真心的妙用,時時無住,即是無修而修的大修行。念佛的人,念頭一起,一覺即空,就是念佛,不是非得要念一句「阿彌陀佛」才算念佛。但用功須契合自己的根機,不可拘於一格。念佛有幾種不同的念法:念起即覺,為實相念佛;觀自己就是阿彌陀佛,為觀想念佛;觀佛相好,為觀相念佛;時時不離一句「阿彌陀佛」,為持名念佛。我們用功,須選用一種適合自己習性的方法來修行,才能收到事半功倍之效。假如你不能念起一覺即空,那就念名字佛。如果默念還不頂事,念頭還動,那就出聲念「阿彌陀佛……」,總是要把你的妄念斬斷,轉為無念才行。同樣是念佛,明白這個道理和不明白這個道理,力用大有區別。不明理念佛,時時著相,執著西方的阿彌陀佛;明理念佛,就曉得念佛是借阿彌陀佛的聖號,把我們心裏的齷齪掃清,把我們著相的煩惱、愚癡都扭轉過來,以證和阿彌陀佛一樣的清淨佛性。因用功的方法不同,將來生西的品位也因之而別。這不著相的修行,即是「無修之大自然住」,無住之住,叫自然住。
禪師開示這樣講:「有佛處莫停留,無佛處急走過。」有佛的地方你不要停留,沒有佛的地方趕快走過去。這是說,既不能著有,也不可偏空,有無兩邊都不立,中間亦無有,那就是中道義,也就是天臺宗的「空、假、中」一心三觀。所以,相不是沒有,而是幻顯起用的。假如真性不能顯示幻相而起用,那是一潭死水,佛性還有什麼價值?我們用功修行,就是為了除盡執著幻相的妄習,而不是死坐在那裏不動。若能覺醒,時時不住於相,也不執於法修行,就走上正路,入於「無修之大自然住」了。
「無論何時,唯以認識直指見宗,一切盡攝。」
不管什麼時間、什麼地方,唯以認識直指所示的本性為正知見,真正領悟我們這個心就是一真法界。一真法界是統攝一切的,森羅萬象都包括在內,任何色相都是自心顯現的妙用,所以,不要去著相。境界好也罷,境界不好也罷;順我的心也好,逆我的意也好;都不去管它,那就時時刻刻都見性。《六祖壇經》云:「見性之人,言下須見,若如此者,輪刀上陣,亦得見之。」上陣打仗,心裏有生死出入之見,這不行。我被人殺了也無所謂,「將頭迎白刃,猶如斬春風」,哈哈!斬掉就斬掉好了,斬了這個軀殼,我們的真心是不增不減、不生不滅的,還是堂堂地斬不掉。這就是見性人的作略。
從前,嵩岳元圭禪師在宴坐時,見一帝王,帶了很多隨從,威風凜凜地站在面前。那帝王見禪師不起立迎接,心中很不快,問禪師道:你認識我嗎?禪師說:我觀佛與眾生都是平等的,對你能另眼相看嗎?那帝王說:我是嶽神,掌握著生死大權,能令人活,也能令人死,你怎麼能用平常的眼光來看我呢?禪師哈哈一笑說:我本無生,你能令一個無生的人死嗎?在我看來,身體和虛空不二,我和你不二,你能損壞了虛空和你自己嗎?就算你能,我的真心卻是不生不滅的。你能損壞的只是我的軀體,你不能損壞我的真心哪!你還沒有證到這個真心,怎麼就說叫我生、叫我死呢?那嶽神被他說得怔住了:哎,這話我沒聽說過,還有不死的真心在嗎?禪師繼續開示說:比如你現在是大神,你以前也是人啊!只因你為人耿直,剛正不阿,做了很多善事,所以現在成了操生死權柄的大神。但是,是誰做了嶽神?你做人時的軀殼已經沒有了,是識神做了嶽神。你那識神和我們的佛性不一樣,差那麼一點點,差什麼東西呢?有「無明」在,佛性就成為識神,把無明去淨,識神就恢復為佛性了。縱然「無明」還在,佛性也不減少一分,因它是不增不減的。現在是誰做嶽神?就是這個不生不滅的佛性啊,而你全不知道!那岳神經禪師開示後,如夢方醒,當時就拜元圭禪師為師,皈依了佛門。
還有那些依草附木顯靈的,是什麼神呢?那是鬼呀!他在世的時候貪得無厭,造罪下了地獄,地獄罪受滿了,出獄之後,因為貪習還在,遇到草木就附上去,這草木就靈驗了。這實在是貪鬼做祟,不是什麼神。神者是大的鬼王,神通比其他的鬼大,都是著相。所以我們無論何時,唯以認識「直指見宗」所指示的真心為要,心量猶如虛空,森羅萬象,無一不包括在我們的心性當中。我們要恢復本能,就要從現在做起,一切放下,時時認識這個佛性,不要住相。才有住著,趕快念佛,趕快持咒,最好一覺即空。明白這個道理去修,修淨土也好、修禪也好、修密也好,都容易迅速成就;不明白這個道理去修,都難成正果。
「不可於各各妄念起伏上,作各各調伏對治。」
這裏講,調伏對治妄念,不可在各個妄念起伏上面著手,須在妄念生起的總根上下功夫。凡夫的妄念多啊!有的好色好得厲害,有的貪財貪得厲害,有的好名好得厲害,各人的妄念習氣不同,若一一分別對治,以妄治妄,其妄更甚。如在妄心動處下手,則一了百了,歸家穩坐矣。教下也有對治法,比如「六度萬行」裏的「布施度」就是對治我們的心量小、慳吝的要法。又譬如五戒「殺盜淫妄酒」,就是對治我們妄心蠢動的法門。比丘戒二百餘條,也不外戒心不動,所以,最大的戒是心戒。心一動就是犯戒,不是等事情做出來才算犯戒。從前有一個徒弟問師父:「師父啊,如何是破戒?」師父說:「當隔壁女子洗臉擦面的時候,你聽見她的簪環首飾聲音,那就是破戒。」為什麼聽到這些聲音就是破戒?因為你聽見聲音就著相,簪環首飾是女人飾物,你著了女人相就起別的念頭。
大手印是從根本上修,對各種妄念不講一一對治。見到本性之後,時時照顧它,不令此心著境,時時照空。以真心來攝持一切,森羅萬象,萬象森羅,都是妙明真心中物。心是根本,遇一切境都不動心,一切都不予理睬,那麼,即生成就有何難?若在枝末上修,一個個妄念分別對治,那就不勝其煩,那真是太難太難了!不講對治,是大手印的修法,諸位若有不對機的,也可修對治法門,如:淫心重就修不淨觀、白骨觀等,根據各人的情況不同而選擇不同的修法。
恒河大手印
(第九講)
元音老人 著
第九講
「妄念與煩惱,皆法身本覺智慧相。」
妄念和煩惱,都是法身的本覺智慧相。法身無相,而又無不相。說它無相,是指法身本體沒有具體的形象可見;說它無不相,是指森羅萬象、萬象森羅,一切有相的東西都是法身的顯現,沒有一個有相的東西在法身之外。妄念與煩惱都是有相的東西,當然不在法身之外。妄念、煩惱從什麼地方來的?它的來處就是法性,法性是生起一切法的根本。佛性是成佛的根本。法性、佛性說起來是兩回事,其實是一回事,都沒有離開法身。本覺,就是本來具足的覺性,就是人人本有的靈明真心。這個真心,能生起廣大智慧,能起一切妙用,能顯現千差萬別的形象。所以,妄念也好,煩惱也好,都是法身本體的妙用。法身是根本,若沒有這個根本,哪里會有妄念和煩惱呢?有水才會有波浪,水是根本,波浪是水的動蕩相。有鏡子才有影子,鏡子是根本,能顯影子是鏡子的妙用。有法身才會有妄念與煩惱,法身是根本,妄念與煩惱都是法身的本覺智慧相。假如沒有法身,妄念與煩惱也無由生起。
「其自性亦即法身本體光明之真實。
妄念與煩惱的自身性質,也就是法身本體光明真實不虛的顯現。這裏提到了光明,法身本體具足無量光明,是一個「大光明藏」。在修行的過程中,有的人看到了紅光,有的人看到了黃光,有的人看到了藍光,有的人看到了綠光……各種色彩都有。假如你修大圓滿脫噶,就要看光,光放大之後,就會看到明點。這明點先是白色,再看下去就變成彩色,五彩、六彩、七彩,都顯現出來了。這就是我們的本性光,由日光、月光、燈光等引發出來的。這和現代雷射技術的道理一樣,把紅寶石放在雷射器裏,用脈衝氙氣燈發出強光照射,受這光線的激發,紅寶石自身特定頻率的光,「嘩」地一下被激發出來了。俗話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按密宗的理論講,第八識——阿賴耶識,就在心包裏,有兩條脈管從後面連通心包和眼睛。密宗觀光修行,外光由眼睛打進去,將我們自心本具的法性光激發出來,其原理和雷射技術無二,所以說密宗蠻科學的。
依照中醫理論,五臟六腑通過經絡連通全身,每個手指都有其對應的臟腑。結手印,就是安排好臟腑的位置,持咒是用咒音鼓動氣機。咒音不是無的放矢,不是隨便念點什麼都可以的,而是佛菩薩在禪定當中,將自心化作的符號。你用心持咒,和佛菩薩發出的符號相同,就能和佛菩薩感通,得到佛菩薩的加持力。這和科學上的「共振」原理相同,所以密宗很科學,並不是迷信。
我們現在講的恒河大手印,是無修而修,一切時、一切處任運自然。這最易和佛菩薩感通,因為佛菩薩都是任運自然的。我們首先要識得自己的真心,先要明白包括妄念與煩惱在內的一切事物,都是自己真心起現的妙用,這就是前面講過的「見宗」,也就是禪宗講的「明心見性」。然後,一切時、一切處保護它,時時處處都不著相。保護圓滿,就成道了。這個法很直接、很痛快,不是一一對治的法,無修之修才是真修,所以說大手印是無上乘的修法。不要怕妄念,不要怕煩惱,妄念與煩惱是法身生起的妙用。把這妄念、煩惱息下來就是了,息下狂心,即是菩提,並不是要去掉它。就像去掉波浪就沒有水一樣,去掉妄念與煩惱,豈不是連法身也去掉了麼?法身又怎麼能去得掉呢?只是息下妄念與煩惱,而不是去掉它們。不要認為妄念與煩惱不好,它正是真心的顯現,也正是顯神通起妙用。恒河大手印就是叫我們認識這妙理,在從事一切工作時不執物相,而將妄心、妄念化作真心的妙用。
「知之,即名本體住之光明。」
知道了這個道理,就叫做「本體住之光明」。住,就是不動。假如你能知道妄念與煩惱都是本體的妙用,能息下它不動,即是做事時不執不住、隨緣應用,這樣的「知道」就是法身發出的「本體住」之光啊!住,有「安住」意,就是腳跟站穩,在禪宗裏叫「腳跟點地」。認識到妄心的起處就是真心,不再到別處去找,這就站穩腳跟了。還去求什麼師父給開頂授法呢?師父能給你開頂成道嗎?老實講一句:沒有這種事!師父要是能給你開頂成道,佛那麼慈悲,老早就給大家把頂都開好了,使大家成道了,哪里還會有這麼多凡夫啊?說給你開頂,那是象徵性安慰安慰你,使你的心情愉悅、穩定下來,易於進道而已。我們明白了這個道理後,自己奮發用功,開自己的頂,不倚賴他人。清清楚楚地認識真心不在別處,妄念與煩惱的起處就是我們的真心。時時保護它,不隨妄念轉。才有走作,趕快念佛,或者趕快持咒,將妄念化去,這回光返照是保護真心的妙法。做功夫要向內照,不要向外照。外面的東西太多了,有好吃的、有好穿的,有好玩的……這些全都是影子,統統了不可得,跟它轉,就完了。須安住不動,腳跟站穩,將著相舊習消盡,自然會放大光明。其實,平時我們都在放光,念頭一動就是放光,不過這是妄光。妄心發出的是妄光,真心發出的光才是真光。何謂妄光?著相而生妄念,就是妄光,妄光也有光明。前蘇聯的科學家發明了一種機器,能把人體發出的光拍照下來,據介紹那光環有七、八釐米厚。妄光有限量,而真光沒有限量。如果我們能時時保護這本然的一段真光,它就會越放越大,乃至照十方佛國,無所障礙。這是我們自心本具的大光明藏。我們應當如是安住,這是無住之住,不是住在什麼東西上,而是要你心安穩,不動搖,不疑惑。
「其直指自性光明之見宗,能熟其自相,即名行道之始覺光明。」
上面講了本覺光明,妄念與煩惱就是本覺光明相。現在講始覺光明,什麼是始覺光明呢?就是「直指自性」的光明。直接指示給你:那一念不生、了了分明的靈知之心,就是佛性,就是一真法界,就是大手印。你這樣認識,就是見宗,就是始覺光明。但是我們無量劫來著相慣了,「對境生心」是熟路,而對於「蕩然無住」卻很生疏,還要有一個「熟處轉生,生處轉熟」的過程,這就是所謂的「保護」過程,也就是「觀照」的過程。
「能熟其自相,即名行道之始覺光明。」熟,就是成熟,不是著相成熟,而是觀照成熟,明心見性成熟,時時不住相,一點沒疑惑,這就叫「熟其自相」。假如我們聽了之後,將信將疑地:這就是佛性嗎?這就是成佛的根本嗎?恐怕不是吧!若是的話,應該發大神通啊!怎麼沒有神通呢?那是你沒有熟,你還生疏啊!假若我們一點都不疑惑,時時能照顧,這就是行道之始覺光明。這是真修行,不一定有什麼形象,不一定有打坐的相。念佛的相或持咒的相。而是妄念一起,就看見它,不跟它跑、不理睬它,它馬上就轉空了,了不可得。行住坐臥都如此,你看不出他做功夫,其實他時時處處都在做功夫,這是心地功夫,稱之為「行道之始覺光明」。為什麼說是「光明」?念頭一起,就能看見,若不是光明你怎麼能照見它呢?有人說:「我念佛念得不好,念了很久,還是有很多妄念。」要我說,你念得很不錯,妄念起了,你能照見,這就是始覺光明啊!妄念就像房間裏飛蕩的灰塵,沒有光明你看不見。如果透進一線陽光,你就會發現,灰塵原來這麼多啊!所以,打坐時、念佛時照見妄念,是好事而不是壞事,這是始覺光明,開始覺悟了。進一步就是不跟妄念跑,不理不睬,全神貫注地念佛或持咒,心念耳聞,聽得清清楚楚,妄念自然就息下來了。這就是「行道之始覺光明」。
「為任運於此而無分別之體與道兩光明之自相,即所謂之光明母子相會也。(本覺母,始覺子也。)」
妄念與煩惱,是本覺光明;見宗和行道,是始覺光明。本覺光明是「體光明」,始覺光明是「道光明」。這「體與道兩光明」之自相——這兩個光明各自的形象雖有不同,但它們在本體上卻是一個,是無分別的。我們任運於此,任運於這兩個光明無分別的本體,就是所謂「光明母子相會」啊!母,是本覺光明;子,是始覺光明。母子相會,就是本覺合始覺,兩個光明合為一個。中陰身救度法就是這個原理。中陰,又稱中有。人死過之後,有三天半到四天的「悶絕」狀態,然後「中陰身」生起,如三歲童子,四十九天內七度生死,起現種種境象。所謂「悶絕」,就是大昏迷,昏迷時妄念不動,因為他的身體——地水火風四大分散了,眼耳鼻舌身諸根失去了攝取外境的功能。妄念不動,自性光明就要顯現。不過這種光明叫死光,死後發出的光,三到四天內兩度現起。這死光每次起現的時間不長,不過一頓飯的功夫,「倏——」就消滅了。死光也是自性光,若能在死光起現時「一把擒來」,及時體認它,立即就成道了。死光,就是母光;能覺察到它,就是子光。及時體認,就是母子相會,及時合上去就能頓證報身佛。這是「中陰救度」的第一階段——死位中有。若不能及時體認,就錯過了這個機會。然後中陰身生起,並顯現種種業相,生前做好事就現好相,做壞事就現惡相,美好的相、恐怖的相都要顯現。同時,前十四天每日都有佛菩薩放各色強光、現雙身相接引。此時若不懼強光、不生狂妄分別之心,及時地合上去,也能得生佛國淨土。在中陰身生起的第四日,西方極樂世界無量光佛放紅色強光,並且現出與白衣佛母面合交抱的雙身相,這時你若能不起分別、驚異、恐懼之心,毅然地合上去,就能立即得生西方極樂淨土。有佛菩薩接引前十四天,是「中陰救度」的第二階段——法性中有。緊接著是「中陰救度」的第三階段——輪迴中有,《中有教授聽聞解脫密法》一書示之甚詳,我這裏就不多說了。
我們打坐修行,能夠照見妄念,這是好事,不要起疑惑,應繼續精進修行,待到功夫成熟,「啪——」一下子脫開,子光、母光合成一體,一大光明藏也!那就成道了。念佛的人也是如此,時時處處一句佛號,久久功夫成熟,能念之心、所念之佛一時脫落,無能念之人,無所念之佛,明明歷歷、了了分明,這也是子、母相合,也是「光明母子相會」啊!
「不忘已認識之見宗自相光明,對於境界功用中之妄念煩惱,不起任何遮遣與成立、取捨等為最要。」
不要忘記已經認識到的「見宗自相光明」。何謂見宗自相光明?我們能夠照見一切事物,這都是法身本體所起的妙用。照見事物,不為事物所轉,而了知這能見的功能正是我們的本性,從而在相上見性——透過相而見到本性,這就是見宗。見宗也是法身所起的妙用,也是法身自體的放光相,這放光相是無相之相,稱之為「見宗自相光明」。這並不是用眼睛看到,或者用耳朵聽到。前面我們講過無情說法:「若將耳聽終難會,眼處聞聲方得知」,那是說用眼睛聽聲音,現在我們是用耳朵看光明。眼睛怎麼聽?耳朵怎麼看?照一切事物、聽到一切聲音的功能,就是我們的本性。離開本性,一切皆無有,若能這樣體認,就是見宗自相光明。這光明能用眼睛看到嗎?所以說用耳朵看。這是看嗎?默契、體驗、領悟、神會是也。
我們對於在境界上、在功用中泛起的妄念與煩惱,不生起遮遣它、成立它、取著它、捨棄它等心,以一切皆影幻,無可取捨故。須不理不睬,不生任何心,方合道妙。遮,是蓋覆;遣,是趕走。遮、遣都是壓制。成立就是隨著它跑。比如,你做生意賠了本錢,煩惱生起來了。又一想:「我是學佛的人,不應該這樣煩惱,為什麼還起煩惱呢?不好、不好!」越想越懊悔,越搞越煩惱,這就是遮遣。再如,你已經能夠不為事情的成敗動心,你自以為定力強,「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這個境界很好!這就是成立。我們應該這樣做功夫:動也好、靜也好、順也好、逆也好、輕安也好、煩惱也好,都了不可得,統統不放在心上。甚至遮也好、遣也好、成也好、立也好、取也好、捨也好,全都不往心裏去。妄念、煩惱來了,既不跟它跑,也不理睬它,任它起滅,一凜覺就是了。前面我們已經講過,你如果功夫做到「沒有愛、惡之心」的程度,那你命終之後,就不再輪迴六道了。
一個「不忘」,一個「不起」,最為重要。不忘「見宗自相光明」,不起「遮遣、成立、取捨」等心,這是最最重要的啊!我們不要忘記,這能看、能知、能說、能行的功能,就是本性的妙用,時時刻刻熟悉它。妄念與煩惱來了,不壓制它,不隨它跑,沒有任何遮遣、成立,沒有任何愛憎、取捨,一切都了不可得。坦坦然然,平平常常,一種平懷,泯然自盡,任它風雲多變幻,我自無喜亦無憂。心常空空地,氣常平平地,意常淡淡地。我們時時處處都要這樣做功夫,這個功夫不管哪一宗都是用得著的。
「日久護持如是之境,有樂明無念諸功力而遮本元自面者,當揭此皮殼,自性之相方能赤裸呈現,是為智慧由內明朗。」
如上講的不忘、不起之境,護持的日子久了,即有「空、樂、明」等境界出現,那是功力引發的初步入道境界。樂是快樂,明是光明,無念就是心空,「空樂明」的境界出現了。內心空淨,無比輕安,這個身體好像沒有了,輕鬆得就像卸下一副重擔一樣。歡欣愉悅,無比快樂,比那「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還要快樂百倍,這種快樂非任何世間快樂能夠比擬(四禪八定,修到三禪就有此樂,修到四禪,此樂才會消融)。心光發露,明亮透徹,就像一輪明月當頭朗照,醒時夢時都沐浴在光明之中。這「空樂明」好不好?好倒也好,但你若住在上面,起心動念:「好啊!我得空淨,我有快樂,我放光明。」那就壞了,那就會遮蓋住本元自面。什麼是本元自面?就是前面反覆強調的自性啊!若著在「空樂明」相上,就像在自性的外麵包上一層皮殼,那還能見到自性嗎?應該揭掉這層皮殼,不要住著這「空樂明」。
我曾再三關照諸位,修心中心法,不許見光,不許見佛。不是不允許你見到,而是不允許你著相啊!自性非明非暗,你說它光明,不對;你說它黑暗,也不對。我們前面講過,功夫做到最後,如「臘月三十之月」,不見有光了。但這並不是黑暗,就像人在空氣中不見有空氣,魚在水中不見有水一樣,「如入芝蘭之室,久聞不知其香」,不取不捨,渾化相忘了。說不許,是不許你住相。住在相上,就是「成立」,就是「取」,這都是妄想執著。除掉這妄想執著,才能徹悟本來。觀世音菩薩「耳根圓通法門」,功夫做到後面也是這樣:「覺所覺空,空覺極圓,空所空滅」,能覺和所覺空淨到極其圓滿的時候,能空和所空也消失了,連空也沒有了,這時才「生滅滅已,寂滅現前」。能空和所空有生有滅,能樂和所樂,能明和所明同樣有生有滅。這些有生有滅的東西都統統消匿,那不生不滅的「寂滅」大涅槃就朗然現前了。寂者,寂而常照,照則起用萬機;滅者,照而常寂,寂者,如如不動。如如不動曰「如」,起應萬機曰「來」,「如來」的境界豈是泛泛的「空樂明」可比的?這才是真正的成佛。
應該揭掉「空樂明」這層皮殼,自性之相才能赤裸裸地呈現出來。「是為智慧由內明朗」,這才是從內心發出來的智慧之光,這是真光明,能朗照十方,無所障礙。「空樂明」的光明是有限量的,不能朗照十方。
「故宜頻除樂、明,曰:泉水洶湧激流妙。」
所以應該頻頻地掃除這「空樂明」。禪宗修持也是這樣,如僧問曹山:「朗月當頭時如何?」就像一輪明月當頭朗照,心頭充滿光明,您看我的功夫可以了吧,這種情況怎麼樣啊?曹山禪師說:「猶是階下漢。」功夫到這裏,還在臺階之下面,沒有升堂入室,還差得遠呢!僧云:「請師接上階。」請師父您發發慈悲,接引我走上臺階,得以升堂入室。曹山云:「月落時相見」,待月亮落之後,再和你相見。(元音上師問眾人:「月落時作麼生相見?月亮落之後,怎麼相見哪?」眾默然良久,上師曰:「止!止!別想了。拂袖歸方丈去也!」)
「泉水洶湧激流妙」,泉水借著山勢奔流,波濤洶湧,水勢很大,這股激流,難以扼制。比喻功夫做到一定的程度,微妙的智慧迸發出,就像「泉水洶湧激流」一樣,擋也擋不住。當年憨山大師文才很好,善於寫詩詞,他做功夫做得把詩詞全忘光了。有人請他寫首詩,他一句也寫不出來。後來有人弄了幾首唐詩請他吟吟,他一吟唐詩,詩句馬上跳出來了。根本就不要思索,有如山洪爆發,想停也停不住,一發而不可收拾。憨山大師知道這不對勁,不能讓文思遮蔽住佛性,就毅然地把這一似「泉水洶湧激流」的玄妙,「啪」地一下斬斷了。這都是能遮「本元自面」的皮殼,「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應當斷然地把它揭去。
「生樂、明之力及現世樂、愉快等相時,力念方便能攝之『𠕇』,與般若能斷之『𠗟』,猛然從上落下,以破貪著功力之皮殼(以上二藏字,合成為『𠕇𠗟』,即『呸』字,譯音潑吒。) 」
當生起樂、明的力用,以及生起現世的歡樂、愉快等現象時,用力念一聲「呸!」,把這一「呸」猛然從上落下,以破除貪著「空樂明」等功力的皮殼,使自性朗然現前。藏文字母『𠕇」音「坡」,有「方便能攝」之義。括是攝受、含容,「𠗟」字有含容一切妙義的方便性。藏文字母「𠗟」,音「誒」,有「般若能斷」之義。斷是截斷、排除,「𠕇𠗟」字有排除一切障礙的般若性。「𠕇𠗟」,音「呸」,能含容一切妙義,排除一切障礙。這個「呸」就這麼好。
「如是一切時能保任離絕道驗之關要、無可言說之自性了徹者,入定、出定行持無別,上座、下座修持亦無別。」
如上面所說的那樣,在一切時候都能保護、任運這「離絕道驗之關要、無可言說之自性」。道驗,就是修道的驗證,常常驗證自己修道修得怎麼樣,修到什麼程度了,空樂明出現了嗎?若出現了一點,高興得不得了,心常常粘在這裏。還有的人沒有空樂明、沒有神通,心裏總在想這些東西,拿這些東西驗證自己,我怎麼沒有消息啊?怎麼不發神通啊?是我不行吧?是這個法不靈吧?有這些東西梗在心頭,慢說成道,就連空樂明的境界也給障住,不會出現了。我們前面講過,空樂明是在修座和保任自性的過程中出現的,即使出現了,也要「呸」地一下離開它。你若沒有,少一層障礙,豈不更好!但真用功修道的人,在修習過程中,空樂明自然會開發。只是不可追求,任其自然開發而不住著,即無妨礙。離絕道驗,就是離開這些驗證、斷絕這些驗證。關要,就是關鍵、要點。離絕用「空樂明」等覺受來驗證修道的成就,這是成道的關鍵,修行的要點。
自性就是法身,法身無相無不相,它是不可言說、不落思維的。任你怎麼說它,它無相貌可說;任你怎麼想它,它沒東西可想。語言說不出,思維想不到,這叫「言語道斷,心行路絕」。經云:「唯此一實事,餘二皆非真」,可言說、落思維的任何有相事物全是虛妄不實的,統統了不可得。只有這「言語道斷,心行路絕」的自性是唯一真實不虛的,稱之為「實相」,這就是大乘佛教的「一實相印」。
我們應該時時不忘「離絕道驗之關要」,不用「空樂明」等覺受來檢驗是否成道;時時任運這「不可言說之自性」,在一切時不取不捨。這樣的保任一刻也不能離。了徹,就是明瞭、透徹。修行人這樣保任,保任到自性明瞭透徹的時候,「熟處轉生,生處轉熟」了,就是「了徹者」。此時,「入定、出定行持無別,上座、下座修持亦無別。」大定無出入,如果入定時心能定下來,出定之後,心又隨外境跑了,那就不是大定、不是真定。真正的大定,無時不刻不在定中,禪堂裏寂靜也好、鬧市裏喧嘩也好、打坐入定也好、做事繁忙也好,都是一樣,在行持上沒有差別。真修無修,不修才是大修。我們修心中心法,不只是上座結印持咒修持,更須於下座秒秒不離觀照。我早就告訴過諸位,觀照是正行,打坐是助行,但是忽視觀照的人還是不少。我在這裏再次強調:觀照是不可忽視的正行!觀照正是剛才講的「保任」啊!座上結印持咒,左右攝著這個心,座下綿密觀照,也是左右攝著這個心。上座下座在修持上是沒有差別的!
恒河大手印
(第十講)
元音老人 著
第十講
「此為不修之大修,自住等遍之智慧。如河流之瑜伽,無毫髮之修正,然亦無剎那之馳散。」
恒河大手印的修法是「不修之大修」。真修行沒有修的形象。你看他好像是不修,實際上他時時都在修,他這是不修之大修。因為他時時都在觀照,時時都在保護己靈。
沒有修行的形象,謂之「無修」;一切都了不可得,連「空樂明」也不可得,謂之「無得」;自己本來是佛,只要息滅妄想執著,不用再加點什麼,本自具足一切妙用,謂之「無證」。這就是所謂「無修、無得、無證」。無修者,本不生滅;無得者,本自空寂;無證者,本來是佛。這是「自住等遍之智慧」啊!等就是平等,遍就是普遍,即自自然然地安住在平平等等、遍滿一切的大智慧上。等遍,就是一切時、一切處、一切人都是平等的,沒有人高我低,沒有我高人低,也沒有我的法高,你的法低。人就是喜歡紛爭,各執己見,以為自己說的都是真理而譭謗他人,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說是說非、說好說壞。舉個例子:有一種自動傘用起來很方便,但並不堅固,用不了多久就壞掉了,人們稱之為「短命傘」。這種傘在我國的消費者看來,是不好的。因為我們喜歡堅固耐用。可是在外國人的眼裏,這種傘很好!因為它很好用,價格也便宜,物美價廉,正好用一用就丟掉。我們不習慣扔東西,就說這傘不好;他們扔東西習慣了,就說這傘很好。其實傘就是傘,傘本身並沒有好壞,說好說壞都是人們的妄心分別,所謂「萬物本閑,愚人自擾」也。如果「自住等遍之智慧」朗然現前,不起分別取捨之心,你就可以聽到「短命傘說法」了。
我們前面講過「無情說法」,無情怎麼說法呀?聽不到無情說法,那是無明遮蔽了你的真心,你的差別心宛然存在之故,因此,你的知覺性只能遍滿你的身體。打你的頭,頭會痛;打你的腳,腳也會痛。打這把椅子,你就沒知覺了。假如打破無明,除去「對境生心」的習氣,掃掉了分別取捨之心,覺性就能遍滿一切事物,心量猶如虛空,沒有任何東西在你心外,那你就橫亙十方、豎窮三際,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了。日月星辰、茫茫宇宙、山河大地、花鳥蟲魚,所有一切有情、無情都在你的心內。如帝網珠,光光相映,顆顆相圓,他在你心內,你也在他心內,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拈出一個,就是全體。就像現代的「鐳射全息照片」一樣,其中任何一個小小的部分,都包括了整張照片的資訊。這就是「等遍」。若欲如此,就須起修,如何修?「如河流之瑜伽,無毫髮之修證,然亦無剎那之弛散。」
瑜伽,意即相應。如河流之瑜伽,就是像河流那樣相應。你看那河水,河道彎,它就彎著流;河道直,它就直著流。它處處與環境相應,並不是只能直不能彎,也不是只能彎不能直。我們的真心本來就像河流一樣,與一切境界相應。前面不是已經講過了嗎,「妄念與煩惱,皆法身本覺智慧相」。法身就是我們的真心,就是自性。它從來就是不來不去、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的,它從來就「無毫髮之修正」,也「無剎那之弛散」,這才是一切事物的根本。我們做功夫,從根本做起,也應該像河流那樣,與一切境界相應,沒有成敗得失,沒有愛憎取捨。事情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做時井井有條、頭頭是道,做過等於沒有做,心裏不留任何痕跡。這樣做事,智慧技巧應手而生,忙而不亂,多而不雜,效率很高。倘若事前期望、畏懼,背著思想包袱,做事時就不會得心應手。更在事後或因成功而沾沾自喜,或因失敗而懊喪惱怒,「喜風吹倒菩提樹,怒火燒毀功德林」。那早已不「瑜伽」了。
我們要像河流一樣,彎就彎、直就直,風來了起起波浪也無所謂。喜笑怒罵都是佛性的妙用,發一發脾氣也沒關係。為什麼?你如果太順從他,他以為你軟弱可欺,欲望更加高漲,一下子要害許多人,那怎麼行啊?這時就須要「菩薩心腸羅剎面」,發火教訓他一頓,甚至打他一頓,讓他趕快回頭,這是教育呀!所以,我們學佛的人也不能總是軟軟弱弱的,看到壞事情該發火就發火。是不是真的發火?發火是外表,是教育人手段,不是心裏失去了控制,不是瞋恨心生起來了。從前,梁山緣觀禪師座下有一個園頭(管理菜園子的,種菜供大眾吃),他問梁山:「家賊難防時如何?」家賊比喻妄念,跟著妄念跑,就把自性光明遮蔽了,等於是妄念這個「家賊」把法財偷走了。妄念來了,怎麼辦哪?梁山說:「識得不為冤。」你能看見它,認識到它是妄念,不跟著它走就是了,那就不冤枉。若是跟著它跑(執著它、壓制它都是跟它跑),那就白修了,豈不冤枉!但是園頭是開悟的人啊,他不是這樣說說聽聽就算了,他要「覿面相呈」,把定要津、不放過話頭。幾問幾答之後,他突然問:「忽然傾湫倒岳時如何?」忽然間發了大脾氣,就像山洪爆發,把山嶽都沖倒了,怎麼辦?梁山禪師從法座上走下來,一把抓住園頭:「闍黎,莫教濕卻老僧袈裟角!」連袈裟角也不能弄濕,比喻心不動。就是說你儘管發脾氣,心要把持住,一點不能動啊!
到這裏就「無毫髮之修正,然亦無剎那之馳散。」沒有定也沒有亂,定和亂都不可得,平等一如,一如平等。你說:我這裏入定了!那你還有「定」在,有「定」就一定有亂,因為「定」是對「亂」說的,沒有亂還講什麼定啊!講真一定有假、講善一定有惡、講美一定有醜,如果沒有「假惡醜」,還用講「真善美」嗎!我們的心要真正平等,既沒有亂也沒有定,既沒有修正、也沒有馳散。功夫要做到這種程度才行。
「頌云:未曾修習未曾離,亦不離無修習義」。
這個頌分三段:一、未曾修習;二、未曾離;三、亦不離無修習義。
「未曾修習」,就是剛講過的無修之大修,無毫髮之修正,然亦無剎那之弛散。這不是不做功夫,功夫還是要做的,所以說「未曾離」——也沒有離開做功夫,但你不能住在做功夫上,做了還同沒有做,這就是「亦不離無修習義」。功夫儘管做,而不生做功夫之見,做也不可得,離也不可得。修行好比乘船過河,船還在中流,就不能離開船,若這時離開船,豈不就掉進水流(喻生死之流)裏淹死了麼!等船到了對岸,必須離開船,若不離船,怎麼到不生不滅的涅槃彼岸啊!真正修行到家,既不曾修習,也不曾離開;既沒有此岸,也沒有彼岸;既無六道可墮,也無佛道可成;既無生死可了,也無涅槃能證。「無生死可了」才是真了生死,「無涅槃能證」方稱真證涅槃。這不是說說就算數的,唯證乃知。正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也。
「於此自性大圓滿根本道,有成如『卍』字者(於圓滿法如量得解),或頓時得解脫,則為色心大離體所顯一切法身之妙用,無有能修所修。」
大圓滿法裏有好幾種修法,最主要的就是「徹卻」、「脫噶」。「徹卻」就是立斷,立即就斷掉妄念、妄心、妄習;「脫噶」意即頓超,頓然超越生死苦海。順序是先修「徹卻」,後修「脫噶」。先要立斷,就是先要見到自性,見到自性就是見到了根本。恒河大手印就時時刻刻指示我們見到自性,所以大手印是大圓滿的先驅,是大圓滿的根本,也可以說大手印就是大圓滿,故稱「自性大圓滿根本道」。
佛的胸前有「卍」字。「卍」本不讀作「萬」。因為它表示萬德莊嚴、清淨無染,大家就把它讀作「萬」了。萬德莊嚴,清淨無染,就是「於圓滿法如量得解」。「卍」字是像所寫的那樣向右轉。有人說,胸前「卍」字向右轉是真佛,向左轉是假佛,就這樣辨別佛的真假。那魔王也能顯現佛相,你又如何辨別呢?又有人說,佛胸前「卍」字放光,照得人心清涼就是真佛,照得人心熱惱就是假佛。這都是在相上作文章,沒有說到根本上去。我們說,無相才是真佛,有相都是假佛。因為「報化非真佛,亦非說法者」也!報身顯光明相,化身現色身相。《金剛經》云:「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佛的化身有三十二相、八十隨好,但那是假身,你認著這個假身,就不能見如來。法身才是真佛,法身無相。報身、化身都有相,所以都不是真佛。若從究竟說來,假就是真、真就是假,全假即真、全真即假。若沒有法身,從何顯出報身、化身呢?報化身離開法身能顯現嗎?就像離開水顯現不出波浪、離開鏡子顯現不出影子一樣,離開法身也顯現不出報化身。法身在哪里呀?法身就是眼前的森羅萬象啊!森羅萬象離開了法身就無從顯現,我們透過相來見性,性就是相、相就是性。分真分假都是我們自己的妄心分別,法身無相,無相而無不相,法身本來就如此。有成如「卍」字者,就是成就萬相莊嚴、清淨無染,就是「於圓滿法如量得解」啊!
「或頓時得解脫」。我們念佛也好、參禪也好、修密也好,應該時時處處都在做功夫,一刻也不能離。行也如此、坐也如此、睡也如此、吃飯也如此、做事情也如此,久久功夫成熟,觸機遇緣,「啪!」地一下子就斷掉了。執著色相的妄習,是多生歷劫養成的,就是因為它才有了六道輪迴,它像繩子一樣捆住你,使你的佛性不能發顯。你現在用功修法,就是要把這根繩子磨斷,越磨越細,越磨越細,最後細如發絲,「啪」地一下就斷開了,這就叫做「頓時得解脫」。假如你不努力做功夫,就不會頓時解脫。頓時解脫的一剎那,不一定在座上。我曾再三地對諸位講,修心中心法不一定是在座上打開本來,也可能是走路的時候,也可能是在睡覺做夢裏,也可能是在做事的時候,突然內不見身心、外不見世界,「啪」地一下就打開了。但你要綿密做功夫啊!假如你今天做做、明天停停,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或者座上做功夫、座下就放野馬,那是不行的。因為你沒有把妄想執著這根繩子磨細,那它就不會斷。我們應該時時用功,安住於「大圓滿根本道」,功夫成熟,就會「頓時得解脫」。
「則為色心大離體所顯一切法身之妙用。」成如「卍」字或頓時得解脫,就是法身的妙用,這妙用是色心大離體所顯現。「色」指色身,就是我們的這個軀殼;「心」指妄想執著的妄心。我們的心總是住在這個軀殼上,執著它為「我」,這就是「身見」,身見居五種「見惑」之首。惑就是迷惑,所以這個軀殼就是「無明殼子」。色心大離體就是不再執著這個軀殼為我。「無明殼子」一旦打破,法身的妙用就顯現出來了。
我們學佛的人中,有不少人追求神通。求神通最不好,一有所求,就不能「於圓滿法如量得解」、就不能「頓時得解脫」。也就是說,求神通障礙見性。見性才是根本,但得本,不愁末。你只要安住在本性上,時時刻刻做功夫,日日消減你的妄心妄習,損之又損、損之又損……啪!斷開來了,神通妙用就自然現前了,這不是求來的。求來的神通沒用,凡是有所求而得,都是有為法,都靠不住。有的人自稱有神通,能預知未來,其實那是「依通」,他依靠一個「耳報神」。耳報神是什麼?就是我們前面講過的「靈鬼」啊!由於它過去世貪心重,造了大罪惡了,從而墮地獄受大苦。苦報受盡,出離地獄,由於貪習還在,又生餓鬼道,常常依附在人的身上,吸取人的精血。人若心空無住,它就無法依附;人若追求神通,正好被它所乘。鬼有「鬼通」,你若被他所乘,它就會在你的耳邊告訴你:明天有什麼人來,有什麼事情發生,第二天果然如此。你要是誤認為有神通了,那就上它的當了,其實這和神通毫不相干。不能聽它的,不能理睬它,不能依靠它。你若依靠它,就被它纏繞住,不能成道了。
我們不能追求神通,須於一切時、一切處綿密用功,對一切境界不理不睬。如此久久精進行去,就會突然打開本來,能所雙亡,根塵脫落,頓時解脫。根塵脫落就是「色心大離體」;能所雙亡,便沒有能修之人和所修之法。此時就「無有能修所修」。佛性本來就是圓滿而具足一切的,它妙用無邊,能顯現萬有。我們只要堅持努力做功夫,總有一天能夠突然脫開,「無有能修所修」的境界朗然現前,那時一切神通妙用不求而自得。我們要有堅固心,持之以恒,時時心空無住,事事消歸自性,才會圓滿成就。
「倘未得堅固,則是起現妄念、為他力所轉之下機漸道凡夫。尚須捨憒鬧、馳散處,以勤修具足之禪定固聚。否則,縱久修習,道驗不生。」
未得堅固,就是沒有堅固心,不能持之以恒。前面所講的修行方法——不修之大修,是對上根人說的,他們根基很好,能夠聽從大手印的說教,努力作向上的功夫,這就是能得堅固。假如不是這樣的人,不能堅持努力用功,那就是未得堅固。未能堅固的人,總是懈怠因循,總有不修的藉口:或是近來身體不適、傷風咳嗽,或是今日事情太多、沒有時間,或是環境嘈雜、太鬧了……總之今天是不行了,等明天再說吧。就這樣「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什麼時候能夠修行成就啊!這種人一定是「起現妄念,為他力所轉」,跟著妄想跑,隨著境界動,那他就是「下機漸道凡夫」。他的根機是下等的,適合走三大阿僧祇劫的漸修道路,今生也就是種種善根,這一世不容易成道了。
但是,未得堅固之人,並非今生連一點成道的希望都沒有。「尚須捨憒鬧、馳散處,以勤修具足之禪定固聚。」內不隨妄念轉,外不為境界動,須要有具足的定力,這種定力謂之「禪定固聚」。須要捨棄繁華熱鬧的地方,因為這種地方會引起他心緒紛亂。須要找一個安寧、清淨的地方,精勤地修習禪定功夫,以獲得必須具有的定力。他如果這樣堅持用功,今生還是有希望修成的。否則「縱然久習,道驗不生。」在鬧市裏面,因無定力,心隨境轉,又不肯離開鬧市到清淨的地方去修禪定,那麼,縱然是長時間地修習某個法門,也不會生起「道驗」。這裏所說的「道驗」,就是我們前面講過的「空、樂、明」。不是說要摒除「空、樂、明」,要急呼「呸」字以揭去「空、樂、明」的皮殼嗎?是的。那是要你直證「見宗」,不能執著「空、樂、明」,更不能認為得到「空、樂、明」就是成道。並不說「空、樂、明」不好,好是好,好事不如無。如果對「空、樂、明」生起求取、住著之心,就不可能了徹「自性大圓滿根本道」;所以我們不詳細講「空、樂、明」。可是現在我們既然提到了「道驗」這個問題,就稍微講一點漸次法:
坐禪習定,有粗住、細住、欲界定、未到定、初禪、二禪、三禪、四禪這八個階段。所謂「道驗」,就是驗證修到了哪個階段。譬如念佛,若能夠把心繫在佛號上,而不會馳散,這就是「粗住」,才伏住了粗妄。進一步,心貼貼地不動了,和佛號打成一片,心外無佛,佛外無心,就是「細住」,又伏住了細妄。再進一步,心裏豁然開朗,身體像雲、像影一樣騰空了,覺得離開了坐處,這就是「欲界定」。所謂「三界」就是欲界、色界、無色界。地獄、餓鬼、畜生、人類,還有六層天,統屬於欲界;再往上,初禪、二禪、三禪、四禪,這四層天屬於色界;更往上屬於空界天,分「空無邊處、識無邊處、無所有處、非想非非想處」四層。
到了「欲界定」,再繼續修習,如果身體世界忽然化空,這就是「未到定」,離開了欲界,還沒有到色界,還不到初禪。功夫更進一步,內不見身心、外不見世界,就到了初禪。初禪具有「八觸十功德」。「八觸」就是「動、癢、輕、重、冷、暖、滑、澀」。覺得身體沒有了,但產生了這八種感覺。八種感覺不一定同時出現,但不外這八種。動,是動得飄飄然,超過了世間的狂歡;癢,是癢得欣欣然,超過了世間的欲樂……總之,八觸都是很舒服、很快樂的感覺。離欲而生喜樂,所以初禪稱為「離生喜樂地」。「十功德」就是「空、明、定、慧、善心、柔軟、喜、樂、解脫、相應」,這裏面已經包括了「空、樂、明」。定者不亂、慧者不愚、喜者不憂,還有善心、柔軟、解脫、相應,這都是極好的境界,所以稱為「十功德」。捨棄初禪八觸十功德的覺受,才能進入二禪。二禪稱為「定生喜樂地」,定中生起喜樂。捨棄二禪的「喜」,才能進入三禪。三禪稱為「離喜妙樂地」,產生了超越歡喜的微妙快樂。捨棄一切覺受,才能進入四禪。四禪稱為「捨念清淨地」。此時清淨平等,「空、樂、明」等等一切覺受都沒有了。
我們修的是大乘禪、圓頓禪,不是修上述漸次禪,當然不講這一層層的功夫,但我們也沒有離開這些。我們無論遇到什麼境界,一概不理不睬,這些感受不久就過去了。我們是以見性為宗,不管這些事情。不管並不等於沒有,這些過程還是有的,只不過是一閃而過罷了。恒河大手印是大乘佛法,把「空、樂、明」視為皮殼,必須把這皮殼揭掉,自性之相才能赤裸現前。如果是下機漸道凡夫,他的心不定,總是跟著境界跑。好色的人,看見年輕貌美的姑娘,他的心就跟著跑;貪吃的人,看到美食當前,他的心就動蕩不安。他座上座下總是放野馬,不要說直契「見宗」,就連「空、樂、明」也不會現前。所以說,這種人「縱久修習,道驗不生」。
「故閉關修持,以免行儀上易生習性之染汙,乃能於根本定之自地道驗智(即道力證驗之智)與後得智(或出定之後得智)相融也。」
離開憒鬧、弛散處,找一個安寧、清淨的地方閉關修行,可以避免「行儀」被習性所污染。「行儀」就是行持和儀規。比如我們修心中心法,座下忘了觀照,心為外境所轉,這就污染了行持;座上提不起咒語,心隨妄念遷流,這就污染了儀規。所謂「習性」就是「習以成性」,習慣成自然了。凡夫最大的習性就是對境生心,總是著相。譬如愛財的人看到一個發財的機會,心就怦怦亂跳,晚上就睡不好覺了。當年龐居士說:「金多亂人心」錢一多,心就亂了,於是把萬貫家財沈於江底。他只要明心見性,不要這障礙修道的金銀財寶。這是真修道人,以至後來得大成就。現在還有這樣的人嗎?當然不能說一個也沒有,但確實是很少了。
下機漸道凡夫,行儀上易生習性之污染,若能閉關修持,「乃能於根本定之自地道驗智(即道力驗證之智)與後得智(或出定之後得智)相融也。」根本定之自地道驗智,就是根本智。根本智與後得智相融,就是前面講的「子母光明相會」。這就是說,下機漸道凡夫,若能閉關修持,今生也能成就。這段文在「根本定之自地道驗智」後面加了括弧予以註解:即道力證驗智。證驗就是驗證,驗證什麼?修道人當然驗證道力,這是驗證道力的智慧。你用什麼驗證道力?除了「一念不生、了了分明的靈知」,還有什麼!這就是明心見性的「性」啊!這就是根本智。「後得智」也有個註解:或出定之後得智。這裏的「出」是「超越」的意思,超越了定與不定。這是妙用啊!後得智就是妙用。
「閉關修持,雖有護持,依賴於根本定體之行持。」
閉關就要有人護持。護關的人有兩種,一種是外護,一種是內護。外護負責你的飲食起居,你在關房內用功,不能出去買菜,也沒功夫燒飯,就要有人護持你,這是外護。內護是指導你修行的,使你不入魔障,指示你證成大道。閉關修持,雖然有人護持,但主要還是「依賴於根本定體之行持」。根本定體,就是自性。自性本來是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的,只因無始劫來,無明妄動,對境生心,從而淪入六道。解鈴還須繫鈴人,還要靠自己努力修持,豁破無明,不能依賴他人。如果護關的人能夠代替我們成道,那麼,釋迦牟尼佛、阿彌陀佛老早就把我們度光了,哪里還會有這麼多的凡夫!生到西方極樂世界也不那麼容易,阿彌陀佛也不能把你拉了去,還要你精勤念佛,把愛根斬斷,才能生西。印光大師說,生西要「娑婆印壞、淨土文成」。你如果愛根不斷,貪著金銀財寶,戀著妻子兒女,分明是「娑婆印」未壞,那怎麼能生西呢?
所以,縱然是閉關修持,也不能依賴護關的人,還是靠自己努力用功,把我們自身本具的根本智慧打開,再與後得智相融,才能成道。
恒河大手印
(第十一講)
元音老人 著
第十一講
「然如不知長養後得智,使與行儀相合,則徒以對治,不能克他緣,致被妄想之緣牽入凡愚障中。故長久護養、了徹於後得,是為尤要。」
後得智,是相對於根本智來講的。得了根本智,就是「見宗」——明心見性,此後還要在境界上磨練,以起廣大妙用。後得智,就是妙用。長養後得智,就是長時間不間斷地養護、保任根本智,時時在境上磨練,保護真心,以起無量妙用。行儀,就是行持(行為規範)和儀規。譬如我們修心中心法,座下時時觀照,不隨念轉、不為境遷,就是行持;每日至少兩小時坐修,座上手印不散、咒語不停,就是儀規。對治,是指前面講過的,如淫欲心重就修不淨觀;如散亂心重,就閉關專修禪定等等。
然而,如果不知道長養後得智,使之與我們的行為規範和修行儀規結合在一起,僅僅用對治的方法來修持,那將是徒勞無功的,將不能克服外在因緣的侵襲。什麼緣故呢?因為「不識本心,學法無益」。徒用對治法,不僅令人心煩,而且極易著相,不但不能克服外在因素(環境)的影響,而且還會導致被內在因素(妄想)所牽纏,從而落入「凡愚障」中。凡夫的愚昧,即「貪、瞋、癡」的癡,它會障礙成道,故稱「凡愚障」。所以長久護養、了徹於後得智,在境界上保任磨練,尤其顯得重要。那麼怎樣長久護養、了徹於後得智呢?
「此無他法,只不離本定法身見,無『能所、是非』分別,自然任運,保任於惺惺寂寂。此為無分別智止觀、無為俱生法爾之自相、一切行持之心要。」
認識到法身本定,本是不來不去、無有動搖的。這個正知見謂之「本定法身見」。契入這個正知見,便無「能修之人」,無「所修之法」,無是非,無分別,騰騰任運,任運騰騰,惺惺然而不亂,寂寂然而大定。大道無形,自性寂寥。法身如如不動,乃大定之體,非關你信不信,或是作不作入定功夫也。
怎樣長久護養、了徹於後得智呢?這沒有別的方法,只有不捨離「本定法身見」,時時刻刻安住在本性上,於事境上磨練自己,不要著相,不要有「能與所,是與非」等等分別,這是最重要的。人總是妄想紛飛,對什麼都去分別,這個好那個壞,這個是那個非,這個真那個假……在那裏分別不休。你若能時時刻刻離開「能所、是非」等等分別,不住相、不粘境,一切都不可得,不可得也不可得,那就是本性時時朗然現前,就是時時不離「本定法身見」啊!「佛法無多子」,說起來很容易,但這不是聽一聽明白了就算數的,要落在實處。必須時時刻刻這樣做功夫,才能落在實處。要「自然任運,保任於惺惺寂寂」。寂寂者,一念不生,有「不動」義,不動就是定;惺惺者,了了分明,有「觀照」義,觀照就是慧。保任於「一念不生、了了分明的靈知」,即是定、慧雙融,定中有慧,慧中有定。慧中沒有定是狂慧,定中沒有慧是死定。所以,下機漸道凡夫只是閉關修定還不行,出關後還要在事境上磨練,以長久護養、了徹於後得智。「自然任運」就是隨緣;「保任於惺惺寂寂」就是不變。隨緣不變,不變隨緣,發了大財無所謂,窮得叮噹響也無所謂;有粥吃粥,有飯吃飯,不起分別、取捨、攀緣之心。古德云:「惺惺寂寂是,惺惺妄想非;寂寂惺惺是,寂寂無記非」,這是「長久護養、了徹於後得智」的絕妙口訣,不但慧中寓定、定中寓慧,而且還防止了死定和狂慧。
「此為無分別智止觀、無為俱生法爾之自相、一切行持之心要。」這裏講的止觀,並非天臺宗的「摩訶止觀」,或者別的什麼止觀法門,而是「無分別智止觀」——沒有分別的智慧所行的止觀。寂寂就是止,惺惺就是觀,止即是定,觀即是慧。「無為」就是廓然無造作,「俱生」就是森羅萬象,「法爾」就是本來如此。無為、俱生、法爾三個詞,活潑潑地烘托出法身的無相之實相。「一切行持之心要」就是一切修行法門的核心。所有的修行法門都離不開惺惺寂寂、都離不開定慧交資、都離不開止觀。念佛的人把心緣在佛號上,就不起別的念頭了,這就是止;佛號聽得字字分明、清清楚楚,這就是觀。參禪的人,疑情籠罩全身,無暇生起妄念,這就是止;提起一句話頭,了了分明,這就是觀。我們修心中心法也是這樣,結印、持咒攝住了身心,這就是止;心念耳聞,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就是觀。大手印教我們「自然任運,保任於惺惺寂寂」,寂寂就是止,惺惺就是觀。
明朝末年,密雲圓悟禪師住持寧波天童寺。當時,天童寺週邊有很多茅蓬,供精進參禪的和尚居住專修。有一年冬至時節,密雲禪師令侍者給茅蓬裏的和尚送棉衣。有一位茅蓬老宿對侍者說:「老僧自有娘生褂,不用寒衣。」侍者將此話彙報給密雲禪師。密雲禪師說:「此僧似有悟處,恐未實,更於語下搜看。」就令侍者再去問:「娘未生前著何衣?」老宿答不出來了。密雲禪師就囑這位老宿參究「娘未生前著何衣」這個話頭。三年後,這位老宿圓寂了,並沒有參破話頭、沒有道出一句轉語。火化後,舍利無數,好多人都驚歎:這麼多舍利,這位老宿修行得很好啊!密雲禪師說:「舍利十斛,不及轉語一句。爾等試代答看。」不僅讚歎舍利的人答不出,當時天童寺裏的五百和尚誰也沒有答出來。密雲圓悟禪師歎道:「習道恒沙無一悟。」答不出,那是沒有契入「無為俱生法爾之自相」的緣故,若契入如是實相,不用思索就答出來了。不妨答他:「才謝桃李嫩,又添菊梨新。」嫩嫩的桃花、李花剛剛凋謝,新鮮的菊花、梨花又相繼開放了。這是什麼意思呢?這是和盤托出「無為俱生法爾之自相」啊。我們前面講過無情說法、講過「萬法歸一,一歸何處」,一歸何處啊?時時處處不離法身、時時處處不離自性。這些花卉都是無情,無情也能說法,這都沒有離開我的法身啊!自性如如不動而又變化無窮,如如不動稱為法身,變化無窮稱為報身、化身,三身原來是一身。有的人總認為只有變化出很多人身才是化身,他不知道森羅萬象、萬象森羅都是我們的化身。日月星辰、山河大地、雞鴨狗貓、桌子板凳、飲食起居、男女老少,都是「無為俱生法爾之自相」,都是從一真法界流出,都是我們的化身。只因你妄想執著、刻意分別,才無端生出「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從而把一尊大好天真佛埋葬在六道裏,從無六道處幻現出六道輪迴,從無苦處幻現出無邊苦海。現在,只要你痛下決心、精勤修法,把無始劫來形成的執著、分別之習氣去掉,便可當下成就、當處解脫。
「如以分別心,入有作為之網者,無有解脫時也。」
有的人把神通作為成道的標準,以為有了神通才有作為,老在那裏分別猜度:某某有神通,某某沒神通。你自己有神通嗎?你沒有神通怎麼能分辨別人有沒有呢?更重要的是,神通並不能作為解脫的標準。鬼神都有神通,難道它們都解脫了嗎?如果它們都解脫了,為什麼還作佛事超度它們呢?求神通就落在網中,落入了有作為之網。一旦以分別心落入網中,那就沒有解脫的時候了。
念佛也是為了保護我們本來光明的自體,也是為了去掉分別心。如果你在那裏分別念佛遍數多少,疑來疑去的,我一天念三百遍是不是太少了?我才念了一年,能不能生西呀?這些都是分別心。念佛念得好不好關鍵在質量,憨山大師說:「口念彌陀心散亂,喊破喉嚨亦枉然」,質量不好,遍數再多也沒用。要把分別心去掉,分別心最壞,有了分別心,就落入有作為之網,不能生西了。念佛生西,儘管生而沒有生,儘管去而沒有去。這是無為法,無為而無所不為,沒有去儘管去,沒有生儘管生。所以淨土宗的大祖師說:「生則決定生,去則實不去。」有生有滅、有來有去,都是分別心。佛法是無為法,應該去掉分別心。念佛須要深信、切願、力行,不需要分別心。更不能爭強鬥勝,誹謗其他法門,那是更強的分別心,不但落入有作為之網,不能解脫,而且還招來謗法之咎。
「此即法身自住之赤露智,本未曾迷之覺性心,須決定護持相續。」(以上是第二密義)
上面所說無分別的止觀,就是法身本來如是、無住之住的智慧。它不從外來、不從人得,完全是自性所開顯的本有功德,一點也不曾遮蓋,本來就赤裸裸地顯露著,所以稱為「法身自住之赤露智」。如果認真按照這無分別止觀的法門,精勤修習,長久護養這「法身自住之赤露智」,一切大的神通不求而自得;如果有追求神通之心,就落入了有作為之網,不但不能解脫,就連神通也發不出來了;倘若你追求神通的分別心被精靈鬼妖所乘,引它附體的話,那就更不堪設想了。
這「法身自住之赤露智」,就是「一念不生、了了分明的靈知」,就是本來沒有迷悟的覺性心。「開示悟入出十界,萬象天真無迷悟」,日月星辰、山河大地、男女老少、事事物物,都是天真自然,都具有佛性,法爾如是,沒有迷也沒有悟,故稱之為「本未曾迷之覺性心」。覺性本不曾迷,也不存在什麼悟,入佛界而不增,歷地獄而不減。但因無明覆蓋、妄執妄取,使佛性不能開顯,假名為「迷」。只要努力修道,打破無明,在事上鍛煉,除去對境生心、妄執妄取的習氣,就能恢復自性天真,假名為「悟」。迷和悟都是假名,只要我們把無明打破,那麼迷也不可得、悟也不可得。佛性不屬迷悟,即使為無明包裹,本性光明也依然存在,不曾增減一絲毫。「為學日益,為道日損」,修道人要損減的只是無明習氣,天真佛性不曾迷悟、不曾增減。
修行不成功,就是沒有護持好這天真佛性。所以說「須決定護持相續」,這極為重要。決定,就是痛發大願、下大決心;護持,就是不隨念轉、不為境遷,行住坐臥,不離這個,秒秒不離自性;相續,就是時時刻刻不能間斷。假如斷斷續續地修,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進一步退兩步,不能相續不斷,就不能成道了。譬如我們修心中心法,若每日一座,才兩個小時,還有二十二小時。若二十二小時放野馬,只有兩小時修定,時間比例還不到十分之一,那怎麼能成道啊?更若今天修修、明天停停,那就更不能成道了。所以我們說,觀照是正行、打座是助行。觀照就是不隨念轉、不為境遷,以使自性秒秒不離,這就是為了護持相續啊!修淨土也是如此,大勢至菩薩教我們念佛方法:「都攝六根,淨念相繼」。相繼就是相續,淨念,是指念佛功夫純熟,能念之心與所念之佛一時脫落,無能無所、無淨無穢,天真佛性朗然現前,這才堪稱「淨念」。有的人弄錯了,以為能夠連續不斷地念「南無阿彌陀佛」就是淨念相繼了,其實差得很遠。須知「口念彌陀心散亂,喊破喉嚨亦枉然」啊!淨土宗不是要求低,而是要求很高。現在有的人偷懶,不肯用功,馬馬虎虎地念幾句佛號不「至心」,等於沒念,就幻想生西。若不能生,那是阿彌陀佛的過錯。還指示別人,不需要一心不亂。唉,一個豎窮三際、橫亙十方、三根普被、利鈍全收的大好淨土宗,被他誤解成這個樣子,怎不令人痛心之至?
決定護持相續,這是第二密要義。那麼第一密要義是什麼?就是前面講過的「見宗」。大手印就是一真法界,一真法界就是我們的天真佛性,它無時不在、無處不在,森羅萬象、萬象森羅都是它的變現。先要見性,才能護持,若不見天真佛性,那你護持個什麼呀?簡要言之,第一是明心見性,第二是綿密保任,這就是第一密要義和第二密要義。
「定,至行之要。如無解脫智之道力,唯住休息之行持,仍不能越色、無色界。因其未能克制貪瞋緣起及諸行業流。」
至行之要,意即至關重要的行持。「見、定、行」的「定」,就是至關重要的行持。解脫智,是指前面講過的見宗與保護。解脫智之道力,是指從本體之見上起無量妙用的力量,這就是禪宗裏講的大機大用。在這裏,「休息」指的是休心息念。休息之行持,就是壓念不起——「搬石頭壓草」的功夫。唯住休息之行持,就是只停留在壓念不起的階段。我們前面提到過「欲界、色界、無色界」三界,這裏的「色界、無色界」就是指的「四禪天」(色界)和「四空天」(無色界)。這段話的意思是:雖然說修定,乃至閉關專修定力,是至關重要的行持,但如果只是休心息念,而沒有證體起用的力量,那還是世間禪定,儘管超越了欲界,還沒有超越色界和空界,還在六道的天道裏。
這是什麼緣故呢?「因未能克制貪瞋緣起及諸行業流」。他能休心息念,「貪、瞋」可以暫時伏住,但生起貪瞋的條件還在。緣,就是條件。「貪瞋緣起」,就是生起貪瞋的條件。為什麼休心息念不能克制貪瞋緣起呢?因為他不認識本性,對境生心的習氣還在。境界來了,就不得自由,被境所轉了。譬如美女現前,你為了克制淫欲心,把她看成白骨骷髏、皮包膿血,也還是對治法。從根本說來,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一切相都是真心顯現的影子。若真心朗然現前,覓男女相了不可得。真心朗然現前,對境不失,就是解脫智之道力。若無此道力,就要為境界所惑、隨境界而轉。因惑而造業,因業而受報,因因果果,果果因因,六道輪迴,無有出期,這就是「諸行業流」。住於休心息念之「定」,只能暫時伏住貪瞋,卻不能克制貪瞋緣起,這在禪宗裏叫做「冷水泡石頭、死水不藏龍」。一旦定力消退,習氣泛起,貪瞋更甚,如石壓草,石去草生,當然不能克制諸行業流了。
「以未得決定心之道力故,於喜欲境順緣生貪愛、逆境拂緣生瞋恨,如對病痛生苦受想等。」
未得決定心之道力,即不認識本性。如果你認識了本性,曉得事物都是假的,曉得事物都是真心的影子,絕對不疑,對境就不動心、不著相了。因此我們必須實證本性。大手印指示我們見性,教導我們勤於保護,在境界上鍛煉,在鍛煉中實證。我們就要在鍛煉中,把身心世界都化空,真正見到本性,那才有「決定心之道力」。若不鍛煉,就不會有力量。你在這兒聽聽講,此時好像很有力量,一出門馬上就忘掉了,那有什麼用處呢?還是要踏踏實實地做功夫。現介紹兩種做功夫的方法:一種是聽到開示,認識了本性後,時時刻刻保護它,「朝於斯,夕於斯,流離於斯,顛沛於斯」,時時刻刻保護它不動,才有念起就把它轉過來,不跟它跑,長期堅持這樣做。另一種是修個具體的法門,或念佛,或參禪,或修心中心法。不僅座上做功夫,座下也要做功夫,要時時觀照,綿密保任,這樣才會有效果。不然,看見美好的東西,你還是會動心的;碰到違逆的境遇,你還是會發怒怨恨的。這就是「於喜欲境順緣生貪愛、逆境拂緣生瞋恨」。
「如對病痛生苦受想等」。現舉幾則病緣現前的例子,看看古德是怎樣對待病緣的。馬祖道一禪師是一位了不起的禪宗大祖師,世稱「馬大師」,他教導出百餘位證成大道的弟子,分赴各地,教化天下。馬大師晚年生病了,當家師去慰問:「和尚近日尊候如何?」馬大師說:「日面佛,月面佛。」這是什麼意思啊?日面是白天,比喻健康時;月面是晚上,比喻生病時。佛者,覺也。白天在覺裏晚上也在覺裏,健康時是這樣生病時也是這樣。語雖只有六字,卻簡捷明瞭地道出馬大師那「決定心之道力」。宋朝的慈明楚圓禪師也是一位了不起的禪宗大祖師,他晚年突然中風,嘴都歪斜了。他的侍者急得跺腳:「當奈何!平生呵佛罵祖,今乃爾。」這可怎麼辦哪!平時你呵佛罵祖,現在報應了。慈明禪師說:「無憂。為汝正之。」你不必發愁,我給你把它正過來就是了。說著,用手把嘴搬正,那歪了的嘴立即就正常了。病痛也是業障,「了即業障本來空,未了應須還宿債」,業債在了道的大祖師身上,要受就受,要不受就不受。身體就像一所房子,總有壞的時候,能住就住,不能住捨掉它就是了。它若壞了,你還貪戀不捨,痛苦就來了,這痛苦是你自己找的。重云智暉禪師圓寂的時候,寫了一首偈子給大家看:「我有一間舍,父母為修蓋。住了八十年,近來覺損壞。早擬移別處,事涉有憎愛。待它摧毀時,彼此無妨礙。」寫完,跏趺而逝。也不一定都是這樣,再舉一例:翠岩可真禪師行將涅槃的時候,示現極其痛苦的病相,在地下鋪的席子上輾轉反側,不停地翻來覆去。他的侍者哭著說:「平生呵佛罵祖,今何為乃爾?」要不是你平時呵佛罵祖,現在怎麼會這樣呢?翠岩禪師盯著侍者看了一會兒,呵斥他:「汝亦作此見解邪?」你也是這種見解嗎!於是翠岩禪師跏趺而坐,令侍者燒香。香煙才起,禪師就圓寂了。諸位,既然翠岩禪師有坐脫立亡的把握,為什麼還示現那麼痛苦的病相呢?他是在以身說法:痛苦即解脫,煩惱即菩提,生死即涅槃。他何曾「對病痛生苦受想」啊!
你如果「對病痛生苦受想」,那就不得了了,病魔就起勁地折磨你。如果心不住在病痛上,「你痛你就痛好了,沒關係,無所謂」,反而不覺得痛了。再如修心中心法,結手印手指很痛時,心不要想到手,注意力集中在咒上,忘記了手,就不覺得手痛了。但你一起歡喜心:「咦,手不痛了。」這麼一想,馬上手又痛起來了。所以,痛苦的感覺終歸還是大腦接受不接受的問題。只要我們心空無住,有病也會好的,縱然痛也不覺得痛苦。淨土宗是這樣講的:「臨命終時,身無痛苦,心不顛倒,意不散亂」。身無痛苦,就是不為病所苦,不一定一點病也不生。能在生病時不想著病,只管念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注意力集中在佛號上,感覺不到痛苦,那就是身無病苦。如果你心亂了,想著病痛,「哎喲,哎喲!」那就痛得要死了。假如你平時很用功,有很深的功力,那就沒有什麼病不病、痛不痛了。「心能轉物即如來」,若真的作到心空無住,病也能轉,就像慈明禪師,用手一搬,那因中風而歪了的嘴立即就正常了。功夫稍淺點,也能不為病所苦。因此我們要時時刻刻令心空淨。假如我們心不空淨,臨終為病所逼,痛苦、難過,心就不安了。我見過很多修淨土的人,臨命終時,囑他說:「你現在要努力念佛,這是關鍵時刻,你就要生西方了。關鍵時刻到了,趕快念佛吧。」你猜他怎麼說,他說:「哎喲!還念什麼佛啊!我都快痛死了,難過得要命,念不出來了。」他就是不念,因為他的心散亂了。我們現在用功念佛,是預備臨命終時的一剎那時用的。能夠在臨命終時心不散亂,還這樣「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就絕對有把握了。大家好好用功吧!這樣的例子實在是太多了。
恒河大手印
(第十二講)
元音老人 著
第十二講
「所起一切,皆是自性功用顯現。故認識於解脫體智為極要。」
前面剛剛講過,不能「於喜境順境生貪愛、逆境拂緣生瞋恨,如對病痛生苦受想」,為什麼不能這樣想呢?因為「所起一切,皆是自性功用顯現。」不要認為喜境順緣好、逆境拂緣不好,健康好、生病不好。這不好的逆境拂緣乃至病痛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呢?這都是自性的顯現,沒有自性,哪里會有這些境緣呢?我們要凜然一覺,了知這些境緣乃至瞋恨心都是自性的顯現,自然就不瞋恨了!自性本身是不垢不淨、不增不減、不來不去、不動不搖的。若無菩提自性,連煩惱也不會有,就像沒有水就不會有波浪一樣。正因為波浪本身就是水,所以說「煩惱即菩提」。我們修道,要時時凜覺,煩惱才起,就凜然一覺,一凜覺就回歸到本位,自然朗然現前,煩惱立即了不可得,這就是解脫體智。
「故認識於解脫體智為極要。」所以,對於解脫體智的認識是極為重要的。認靈知之心,不認妄念;認空寂之體,不認色身。妄念才起,立即凜覺,靈知之心現前,妄念當下瓦解冰消。不能認色身為我,執著了這個色殼子就麻煩了。色身就像一所房子,它不是「我」,只是暫時住住而已。我們要時時刻刻這樣做功夫。
「如未得起滅(念)之要,則所滲漏之妄念皆輪迴業因。故無論粗細妄念,均須起滅隨無而善護修。即是不縱之使熾,亦不以念治念。唯不離自然本體以觀照之,使不連續,如在水中畫圖,隨畫隨消。」
起滅之要,就是念起念滅的關鍵要點。那麼這個要點是什麼呢?「青山原不動,白雲任去來」,青山比喻自性,白雲比喻妄念,自性不動不搖,妄念有起有滅。儘管念有起滅「識得不為冤」啊!識得,就是得了起滅之要。若不識得,起了妄念你還不知道,那就是未得起滅之要。「如未得起滅之要,則所滲漏之妄念皆輪迴業因。」我們修心中心法強調「觀照是正行,打坐是助行」,就是為了突出觀照的作用,妄念來了要看見它,立即凜然一覺,不睬念頭。若看不見它,分明是跟著妄念跑了,這就是「滲漏」。這些滲漏的妄念都是六道輪迴的業因。跟著念頭跑,必然隨境轉。著境之後就造業,造業之後就受報,以致六道輪迴無有出期。就像水桶有個漏洞,自性妙用之水全被漏光,便墮落成六道凡夫了。墮落是業果,滲漏就是業因。《圓覺經》云:「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於諸妄心亦不息滅。」前半句就是教我們不滲漏,不放過妄念,凜然一覺使妄念不起。又恐我們錯誤理解,去做壓念不起的「死定」功夫,立即接上後半句「於諸妄心亦不息滅。」也別把妄念消滅光。為什麼呢?為了起無邊妙用,度無量眾生啊!真心若能做主,言談話語、舉手投足、起心動念等,都是自性的妙用。五通仙人問佛:「如何是那一通?」他有五通,佛有六通,那一通是什麼呀?佛喊他的名字:「五通仙人!」他答應了一聲。佛說:「那一通,你問我。」一喊一應、一問一答,活脫脫地顯示出自性的妙用。這就是「那一通」——漏盡通。漏盡,就是一點也不滲漏,滲漏已經盡絕。所以,儘管真心像癡子,大智若愚,但若不起心動念,如何起無邊妙用啊?若把波浪滅光,豈不成死水一潭了嗎?是故「於諸妄心亦不息滅」。識得真心,真心做主,妄念就是妙用;不識真心,妄念做主,便是滲漏,便是輪迴的業因。這就是「起滅之要」。仍借青山、白雲為喻,頌一頌這「起滅之要」:「白雲漫青山,青山依然在;青山自青山,豈受白雲礙。」
「故無論粗細妄念,均須起滅隨無而善護修。」妄念有粗有細,粗妄和細妄有什麼不同呢?粗妄,就是對境生心。於順境而喜,於逆境而憂,不知不覺地跟著境界跑。我們要把這個粗妄先斬斷,曉得一切外境都是假的,如空花水月、了不可得。《金剛經》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這裏「應」有順應、應付之義。對於順、逆等一切外境,儘管去應付,同時還要作如是觀照,還要把一切外境觀成像做夢、幻相、水泡、影子、朝露、閃電那樣了不可得。時時刻刻這樣觀照,久久就會不為外境所動,基本上把粗妄斬斷了。在這之後,還有「串習」存在。串習是八識田裏的習氣種子,你不去想它,它也會自己跳出來,這叫「翻種子」。這種妄念比剛才說的「粗妄」細一些了,但還不是細妄。打坐的時候,更容易覺察到種子的翻騰,對此我們仍是不理不睬,這樣就安然入定了。定中看見的才是細妄,像是潛水暗流,湧湧地動。不深入禪定是根本看不見細妄的。
不管妄念是粗的或是細的,「均須起滅隨無而善護修。」妄念來了,你必須覺察到它,然後凜然一覺,不去理睬它、不跟著它跑,它自然就化於無形。這就叫「起滅隨無」,隨著你的覺醒而化空了念起念滅。如果你覺察不到或者不凜覺,妄念總是動個不停,念念相續,沒有間斷,那就成為輪迴的業因了。「善護修」就是好好地保護修正。保護什麼?修正什麼?保護靈明無住的真心,修正遷流不止的妄念。覺察到妄念,要立即凜覺,立即「起滅隨無」,不要跟著走一段路才去凜覺。有的人,妄念起了他也知道,但他捨不得停下,他說:讓我再考慮考慮,先讓我想想再凜覺。你既然已經曉得是妄念了,幹嘛還想下去呢?這不是愚癡透頂嗎?這分明是隨著妄念遷流!不應該這樣,要趕快凜然一覺,起滅隨無。要時時地保護我們的真心,了了常知,無所住著,無所粘滯,這就是「善護修」。
「即是不縱之使熾,亦不以念治念。」縱是放縱,放野馬,跟著念頭跑。使熾,就是使念頭熾然不停,由張三聯想到李四,由李四聯想到趙五……遷流不息。像大火燃燒,越燒越熾烈。放縱念頭熾然不停地相續,就是「縱之使熾」。我們不能「縱之使熾」,要趕快轉化它。怎樣轉?有兩個辦法,一個辦法,就是自己心裏想想看,「縱之使熾」有什麼後果?那將是不堪設想的!那是六道輪迴的業因,苦不堪言!趕快凜然一覺,使自性朗然現前。若妄念力強,凜覺也轉化不了,就用第二個辦法,趕快念佛或者趕快持咒,用佛念、正念代替妄念。這兩個辦法都是「不縱之使熾」,但切切不能「以念治念」。什麼叫以念治念呢?起一個妄念來壓原來的妄念:「噢,這個念頭是妄念,不好不好,趕快別動。」這就叫以念治念。為什麼以念治念不好呢?有兩個結果。一個是壓不住妄念,恰成「妄念遷流」;另一個是縱然你能夠治得一時,把念頭壓死了,就像「搬石壓草,石去草生」。念頭被壓死了之後,變得如土木金石一樣,死掉了。這樣的「死定」是有時間性的,縱饒你能定幾百年,幾千年……待定力消退,妄念又來了,而且來勢更猛,六道輪迴依舊,還是不究竟。因此,我們不以念治念,不壓死念頭,我們是轉換,凜然一覺把它轉過來。力量不夠時,就持咒、念佛。
「唯不離自然本體以觀照之,使不連續,如在水中畫圖,隨畫隨消。」自然本體就是我們的天真佛性。佛性是不生不滅、不動不搖、不來不去、不增不減的。觀照就是剛才講的「凜然一覺」。只要凜然一覺,回歸到自然本體就是了。我們要時時不離自然本體,妄念來了,就凜然一覺,使妄念不能連續。假如妄念來了,你還不知道,那就不行了。所以「觀照」有兩層意思:一個是妄念來了你要知道,一個就是凜然一覺。有一個比喻叫「如貓捕鼠」,就是把妄念比作老鼠。要有貓那樣的警覺性,老鼠一露頭,立即就發現了。這在禪宗裏叫「照顧話頭」,照顧就是看好它。這種「看好」之念是正念,做功夫正念不可失。正念就像衙門口的差人,擋住閒雜人等,不許進去。正念是佛性的妙用。如果失去正念,要麼是覺察不到妄念紛飛,要麼是做死定功夫,變成土木金石。這是做功夫時的兩條岔路。因此,禪宗要提起疑情,淨土宗要執持佛號,密宗要持咒結印,大手印要我們「不離自然本體以觀照之」。
觀照的目的是什麼呢?「使不連續」。就是不令妄念相續,把妄念斬斷。所以我們說念佛的作用就是斬斷妄念,佛的聖號就是一柄慧劍,「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佛念現前,自然而然把妄念斬斷於無形之中。假如一面念佛,一面妄念顛倒,那就不是念佛了。念佛的時候一定要有「止觀」,一定要心念耳聞。心念佛號而妄念不起是止,耳聞佛號而了了分明是觀。佛教裏做任何功夫,目的都是令妄念不相連續。「如在水中畫圖,隨畫隨消。」使妄念的起滅,就像在水面上畫圖一樣,一邊畫一邊隨之消失,絲毫痕跡也不保留,起滅隨無。
「但妄念雖自滅,尚未為清淨。以僅僅了知妄念,而尚不能斷惑亂業流。」
妄念縱然不起來,自然滅掉了,但還不算清淨。有人迷惑了:妄念滅了應該是清淨了吧?為什麼說還不算清淨呢?因為「僅僅了知妄念,而尚不能斷惑亂業流」。僅僅了知妄念的境界,曉得這是妄念,而沒有認識真心,那還不行。認識真心之後,才能斷惑亂業流。惑亂,就是對境之後就迷惑了,心就亂了。看到金元寶,心亂動了,要發財呀;見到美色,心亂動了,淫欲之火燒身……這些都是惑亂。你明明知道這些都是影子、都是假的、都不可得,你就是不能斷。為什麼?因為你只是知道妄念的境界,而不認識真心。真心是什麼,你不知道,所以沒有力量,遇到境界還是要動心,故不能斷惑亂的業流。我等凡夫,迷失本性,認物為己,追逐物境,造業受報,像流水一樣不斷。過去的業,就像種子種在八識田裏面,怎樣斷它?只有證到真心,把根本斬斷,才能斷掉。所以,欲斷惑亂業流,必須證到真心,僅僅了知妄念自滅是不夠的。
「必須在了知妄念自滅之同時,即識知顯見自識之智性,則自然而住。」
「自識之智性」就是根本識,就是第八意識由迷而回歸覺悟,轉過來了。第八識一轉,便是「庵摩羅識」,又稱白淨識。此即所謂「轉識成智」,把第八意識轉成大圓鏡智。「顯見」自識之智性,即明顯地見到大圓鏡智,也就是自性朗然現前,也就是一念不生,了了分明的靈知真心朗然現前。這樣,才能斷惑亂的業流。「顯見自識之智性」並不難,難在你不瞭解不認識它,即難在不「識知」它。「識知顯見自識之智性」,在禪宗叫做「一把擒來」,在淨土宗叫做「花開見佛悟無生」,在密宗叫作「證入悉地」。
必須在了知「妄念自滅」的同時,「即識知顯見自識之智性」。在沒有妄念的時候,要認取真心,要認取我們真正的佛性。佛性是智性——智慧之性,因為一切功夫,一切神通,一切妙用都是由它生起的,故稱「智性」。只了知妄念起滅隨無,不認取真心,還不能斷惑亂業流。必須認取真心,進一步了知妄心從真心而起。妄心一斷時,這一念不生而了了常知的是什麼?這正是真心,正是「大圓鏡智」。要在妄念斷處,認識真心,體驗真心。若不能一把擒來,就是「當面錯過」,那就不能見性了。所謂「見性」者,明白也。明白妄心不可得,明白妄心是真心的妙用。於妄心息處,當下就「抓住」真心。不是用手去抓個什麼東西,真心無形無相,「說似一物即不中」,並不是存在一個有相的東西等你去抓,而是要你體驗它,認取它,肯定它。在妄心歇下來的時候,認取真心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我曾再三提醒大家:在「前後際斷」時,即前念已滅,後念未生時,這是什麼?應在此時猛著精彩,認識真心、肯定真心,深信不疑,承當下來。認取真心之後,就不著相了,一切妄念都化為妙用。
真心是沒有形相的,凡有形相的都是假像、都是影子、都了不可得。既知如此,我們就不會去執著有相的東西了。這樣才有力量,才能放捨有相、拋棄有相、不住著有相。若不認識真的,總被假的所迷惑。「假做真時真亦假」,因不認識真的,不免認取假的,那就「認賊做父」,埋沒了真心。這是個最最重要問題。必須認識妄念從何而來?妄念是什麼?妄念並不是壞東西,妄念是我們真心所起的妙用。不要怕妄念,只要不跟它跑,認清它的本來面目,不粘境,不住境,不著相,時時刻刻念起就覺,念起就斷,一念斷處,「自識之智性」就會朗然現前。所謂「無念」,未必是一個念頭也不起。假如一個念頭也不起,那就變成土木金石了,那是斷滅、是無記,不是無念。無念者,念起不住也。僧問趙州:「初生孩子還具六識也無?」剛剛出生的嬰兒,什麼都不知道,總不會對境生心,妄想紛飛吧!嬰兒是不是具有「眼耳鼻舌身意」六識呢?這實際上是以嬰兒作喻,問什麼是「無念」?趙州答:「急水上打球子。」僧又問投子:「急水上打球子,意旨如何?」投子答:「念念不停留」。在很急的流水上打球,球能停得住嗎?一下子就被沖跑了。「不停留」就是無住。可見念起無住就是無念,而不是一個念頭也沒有才叫無念。我們再三提示,一念斷處,這了了分明的,就是我們的靈知之心,這就是真心、就是真如佛性。念佛,就是念這個佛。佛者,覺也。念佛,就是念念在覺,這是念佛的真諦。不明白這個真諦,迷迷糊糊地念佛,那等於沒有念佛。我的師父(王驤陸上師)從前講過,假如念佛的人很多年不得妙用、不得力量,那就趕快改修密宗,待修密得了相應、得了三昧之後,再回過頭來念佛,就知道念佛的落處了。所以,我們學佛的人,要識得妄念的來處,於妄念歇處認取真心,這最重要。
認取真心之後,「則自然而住」。無住之住,叫自然而住。自自然然、平平穩穩,惺惺寂寂、寂寂惺惺,不再被境界所動搖,不再為妄念所困擾。這樣學佛,才是真正得力。不然的話,都是錯用功。有的人說:我已經念了多少多少經,還要再念多少多少,我要還願呀!做這些事正是大夢不醒,不是真用功,不是真學佛!真學佛就要認識本來無住的妙明真心,時時覺醒,處處無住,這才有成佛的希望。念了多少句佛,念了多少部經,點點紅點子,燒一燒,還還願,有什麼用處啊?如此著相,能成佛嗎?不能的。
「妄念滅處清淨隨得,更為重要(僅識妄念,不能斷惑)。」
在那妄念滅掉之處,本來清淨的真心隨即現前了。波浪歇下來不就是清淨的水了嗎?識取這個真心,更為重要。(僅僅識得妄念。不認取真心,不能斷惑亂業流)。我們剛才已經講了很多了。
「念之起滅同時,如水上繪圖,即繪即消,本皆清淨。自起自滅,綿綿密密,相續不休,得任運矣。」
念頭才生起,不梗在心頭,即時便自滅,不留痕跡,叫做「念之起滅同時」。這與在水上畫圖很相似,念頭才起,等於我們在水(心水)上一筆畫過去了;念頭自滅,等於水上畫的圖,痕跡沒有了。所以說「即繪即消,本皆清淨」。佛說:「吾四十九年住世,未曾說一字。」這就是隨畫隨消,說完了等於沒有說。禪宗說:「終日吃飯,未曾咬著一粒米;終年穿衣,未嘗掛著一根紗。」他不是不吃飯、不是不穿衣,吃過、穿過就完了,不去分別計較。心要這樣空淨才能成道。
「自起自滅,綿綿密密,相續不休,得任運矣」。妄念才起,就自然消滅掉了,這就是前邊講過的「青山原不動,白雲任去來」。我這青山(真心)不動,任你這白雲(妄念)來來去去。儘管來去,來過去過就沒有了,這就叫「自起自滅」。
「綿綿密密,相續不休」是講做功夫。做功夫難,就難在這一點上。綿,就是綿長,綿綿,就是長久堅持;密,就是不疏,密密,就是沒有間斷。綿綿密密,就是長時間不間斷地如此行去。相續不休,就是連續不休止。做功夫要這樣才行。我們果能這樣做功夫,三年五年一定成功。我說三年五年,已經長了。從前我師父(王驤陸上師)講過:一年半保證成就,不成就來問我。這是真的!我們假如能夠「綿綿密密,相續不休」,怎麼會不成就?決定能成就!壞就壞在不能「綿綿密密,相續不休」,都是修修停停,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這一段講的很重要,我再重覆一遍:在妄念停下來的時候,清清淨淨,了了分明的就是真如自性,除了這個之外,別的都不是。不要在那裏懷疑:「這個不是吧?假如這個是,我怎麼不發神通呢?」如果你這樣想,那就壞了,那就著了神通這個魔了。你不是想見神通嗎?現在就顯給你看:我在這兒講話,不是神通嗎?你在這兒聽講,不是神通嗎?你走路到這裏來,不是神通嗎?這些都是神通,都是真如自性的妙用。真如自性就是神,沒有隔礙就是通。心無所住,自然就通。不過我們現在的神通是小神通。只要我們「綿綿密密,相續不休」地保護真如自性,久久即發大神通。將來大神通發現,就靠今天這一點,就靠「識取真心」這一點。現在我們識取真心,就像小毛頭(嬰兒)剛生下來一樣,還不能像大人那樣起作用,所以要保護他。長大以後就能像大人一樣地起作用了。大人等於是佛,我們現在等於是小孩子,我們求佛菩薩保護,也自己保護,他力自力一起來修,這就叫「長養聖胎」,長期養護它成長,長大後就能像佛一樣起妙用了。如果你不保護,會怎樣呢?這小孩了就會夭折,小毛頭沒有長成人就死掉了。如果你們聽了之後不相信:「哎喲,恐怕這個不是吧。」不相信,另外去求,那就夭折、死掉了。你沒有保護它,它就不能長大,不能成佛,不能發大神通。認識這一點非常重要啊!我師父(王驤陸上師)常常說:「大鵬金翅鳥,一翅千萬里,全靠腳下一點勁。」大鵬金翅鳥的腳不點一點地,它就飛不起來。你們見過鄉里人抓老鷹嗎?刨一條窄窄的溝,比老鷹的身子還窄,溝裏放幾隻剛出殼不久的小雞,小雞嘰嘰地叫,老鷹眼睛很尖,在天上盤旋,嘿!下面有雞了,就下來抓。身體不能進去,被卡在溝上,把爪子伸進去,爪子碰不到地,落空了,翅膀在兩邊「啪、啪」地拍,就是飛不起來,鄉下人就把老鷹抓去了。它為什麼飛不起來?因為它「腳跟不點地」。我們現在識取真心,就是腳跟點地。若不然,也飛不起來,不能起無邊妙用了。
我們果真能夠綿綿密密,相續不休,那就「得任運矣」。隨緣任運,自在逍遙。我們人有煩惱,就在於不得任運,這樣那樣的要求太多了。要發財、要升官、要兒女有出息……沒完沒了的要求。但是,你以前沒有布施,怎麼能發財呢?你以前沒有為大眾服務,怎麼能升官呢?求之不得,就煩惱無窮。若是識取真心,知道一切事物都不可得,便隨緣任運,自在逍遙了。要那些東西幹什麼?慢說得不到,即使能得到,也還是赤裸裸地來、赤裸裸地去,兩手空空生、兩手空空死!而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所造的種種業,卻跟隨著你,趕也趕不去,終究是要報應的。趕快覺醒吧!好好做功夫吧!只有這樣,才能任運、自在、逍遙。
「故於妄念起者任其起(《圓覺經》云:於諸妄心亦不息滅),應知其所起者,皆為本元清淨性中之道行。功夫至此,毫無粘滯,妄念皆妙用恒沙之道行。以無念即有念、有念即無念,念而不念、不念而念。」
妄念要起,那就任它起,不壓制它,這並不是放縱它,放縱是攀緣不息。「任其起」則毫無攀緣。括弧裏引了《圓覺經》的話「於諸妄心亦不息滅」,這句話前面已經講過了。《圓覺經》是一連講了四句話:「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於諸妄心亦不息滅,住妄想境不加了知,於無了知不辨真實。」這四句話是粗、細、微細、極微細四步功夫。粗,就是第一句話,「居一切時不起妄念」,在任何時候都不起妄念,不攀緣外境,這是粗粗地講,是初步用功。細,就是第二步,「於諸妄心亦不息滅」,為什麼不息滅呀?前面我們講過,是為了要起妙用,不能把妄念壓死了。但要不跟它跑、不放縱它,這就要掌握好分寸,比較細了。
第三步,「住妄想境不加了知」,住妄想境是什麼意思啊?就是在這個既不壓死、又不放縱的境界當中。其實,日月星辰、山河大地、人我眾生、花鳥魚蟲等等境界,都是「妄想境」,都是妄想所蘊積的。不是妄想蘊積,就沒有這些人人我我的境界。因為我們不識得真如自性,無明妄動,追取境相,結果動出來這些境相。我們卻繼續認假作真,妄執妄取,這是多麼迷惑啊!因惑而造業,因業而受報,從無六道處動出六道輪迴,從無痛苦處動出無邊苦海。你可能會說:「我覺得這些挺真實的,怎麼沒有覺出這是妄想境啊?」這就微細了。你的心粗,覺不到微細的境界,要作微細的功夫才行。微細的功夫怎麼作呀?「住妄想境不加了知」,在既不壓死妄想,又不放縱妄想的境界當中,不加了知。為什麼不加了知呢?因為一切有相的東西都是妄想境,也都是真心所顯現的。妄想境就是真心,真心就是妄想境。若無真心,哪來妄想境呢?就像無水便無波、無鏡便無影一樣。因此,就不要對這個妄想境分別取捨了,這就是「不加了知」。
第四步「於無了知不辨真實」。我們的心總是處在有與無、真與假等等相對之中,其實,這都是分別心在作怪。什麼有無真假等等,統統是戲論。說有是「增益謗」,它就是這樣,你再說個「有」,分明是「頭上安頭」,無端地「增益」它,那就等於是誹謗它。說無是「減損謗」,它本來就了不可得,何用減損?你再說個「無」,豈不是「減損謗」嗎?說即有即無是「相違謗」——自相矛盾。說非有非無是「戲論謗」。有、無、即有即無、非有非無,四句全是謗法!真假等相對法,亦復如是——也都是這樣。只有證得真如自性,才能離開種種相對。稍一走作,便落有無、真假等相對之中,這就極其微細了。「不辨真實」,不要去分別這個是真,那個是假了。真就是假,假就是真,即真即假,即假即真,非真非假,非假非真,亦真亦假,亦假亦真。比如我們修淨土,如果說西方極樂世界是真,我們這個娑婆世界是假,那就錯誤了。若西方極樂世界是真,我們這裏也真;若娑婆世界是假,西方極樂世界也假。怎麼這樣講呢?因為一切事物都是一真法界所流出,都是真如自性的派生物,都是大圓覺海裏的浪花。所謂「無不從此法界流,無不歸還此法界。」此法界,就是大圓覺海。西方極樂世界是淨土,因為它是阿彌陀佛的願力和諸大菩薩的淨心所感得;我們娑婆世界是穢土,因為它是我等眾生著境造業所顯現。著境造業也是真心的妙用啊!就真心來講,全是真的;就影子來講,全是假的。「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西方極樂世界也是真心的影子啊!識得真心妙體之後,生西方極樂世界就絕對有把握了。「心即是土,土即是心。隨其心淨,即佛土淨。」所謂「生淨土」其實是生我心中之淨土,當然不費吹灰之力,不用來來去去。所以大祖師有言:「生者決定生,去者實不去。」
「應知其所起者,皆為本元清淨性中之道行。」應該知道,我們所起的一切作用,所起的一切念頭,所認識的一切事物,都是「本元清淨性」中的「道行」。本元清淨性就是真如自性。道行就是修道的行為,這正是真如自性的妙用啊!應該知道,所起的一切,都是真如自性的妙用。
「功夫至此,毫無粘滯,妄念皆妙用恒沙之道行。」功夫至此,就是功夫到這種地步。什麼地步啊?即清醒地了知其所起者,皆為本元清淨性中之道行。若功夫至此,就毫無粘滯了。執著於妄心妄境不捨,謂之「粘」;於無上道停止不前,謂之「滯」。無粘,就不再住相,不再分別取捨,心裏面自然空空蕩蕩。無粘必然無滯,必然在修行的大道上快速前進。那麼,所起的念頭便都是「妙用恒沙之道行」。恒河是印度的一條大河,河中的沙土很細,可以想像恒河中沙粒的數目多到何種程度。佛經裏常用「恒河沙」比喻數量之多。妙用恒沙,意即無窮多的妙用。剛才講過,道行就是修道的行為。俗云:某某大法師道行很深。是說他修行功底深厚。所以,道行也指修行的功底。到了這一地步,一絲一毫的粘滯都沒有了,妄念就成了道行,能起無量無邊的妙用。
「以無念即有念、有念即無念,念而不念,不念而念。」沒有妄念不是很好麼?剛才為什麼說「妄念皆妙用恒沙之道行」呢?因為無念就是有念、有念就是無念,念而不念,不念而念。我們在前面講《圓覺經》裏四句話的時候,對於有無、真假等已經分析得夠多了,在這裏不再對「無念即有念……不念而念」作過多重覆的解釋。相信大家一定能夠舉一反三,正確理解。簡言之:無念即有念,有什麼念?有正念,正念就是「了了分明」。有念即無念,是無邪念,邪念就是「粘滯」之念。念而不念,就是「急水上打球子」——「念念不停留」。不念而念,就是「妄念滅處清淨隨得」。對照《圓覺經》的四句話:無念即有念——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有一個「不起妄念」之念),有念即無念——於諸妄心亦不息滅,念而不念——住妄想境不加了知,不念而念——於無了知不辨真實(不辨別取捨,即清淨正念)。
唐朝的龐居士作了個偈子:「有男不婚,有女不嫁,合家團欒頭,共說無生話。」宋朝的楊傑居士,不讓先賢,和了一首「男大須婚,女長須嫁,討甚閒工夫?更說無生話!」海印信禪師見此兩偈,也和了一首:「我無男婚,也無女嫁,困來便打眠,管甚無生話。」見他三位古人如此,我也和了一首:「有男就婚,有女就嫁,子子復孫孫,是說無生話。」諸位,從這四首偈子,你能看出一絲一毫的「粘滯」嗎?你如果問:「四偈讀來,主張不同,到底該婚不該婚、該嫁不該嫁呀?」那是你自己粘滯於文詞。「依文解義,三世佛冤!」我等也只好「將口掛壁」。
恒河大手印
(第十三講)
元音老人 著
第十三講
「正起念時,亦不見有念可起,是名無念。非如一般人所想像者,一念不生名無念也。」
所謂無念,並不是一個念頭也不起,而是儘管念起卻無所住著、不滯停留。一般人所想像的「一念不生」的無念,那是壓念不起。他們以為一個念頭也沒有,就是好功夫。其實死在那裏,非但不能成道,成個土木金石倒有份在!不見當年六祖大師救臥輪禪師的公案嗎?臥輪初以為壓念不起是好功夫,故有偈子云:「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六祖見他走入死胡同,故救他云:「慧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起,菩提作麼長?」起心就是不起心,動念就是不動念,六祖無住啊!「對境心數起」就是起妙用,假如不起心動念,就是死在那裏了,還能起什麼妙用啊?還能給人說法嗎?不能了。菩提即為本性,它是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的。在凡夫不減,即使在地獄也不少;在賢聖不增,即使成佛時也不多。古時候有人問一位大禪師:開悟之後怎樣?大師答:也不增一分。又問:未開悟前呢?答:也不減一分。所以臥輪說:「菩提日日長」就錯誤了。
「依於妄念,調修法身,則所現之妄念皆調現為自性之妙受用,即五毒妄念所現之粗者,皆能令具自性解脫之光力,明空成受用也。」
依妄念起滅,調修法身,就是說妄念起了,趕快覺醒,認識它,不跟它跑,而不是把妄念壓死不動。就是要時時覺醒,時時觀照,不要跟妄念跑。跟妄念跑了,著在境界上,那就不行了。所以,淨土宗強調時時刻刻念佛,不是讓你貪多,貪功德相,而是讓你覺醒,認識法身,保護法身。我們做功夫,就要在妄念上修,沒有第二個辦法。念佛也好、持咒也好、參禪也好,目的都是調理這個妄念。所以,依於妄念調修法身,就是在妄念上做功夫,將妄念斬斷,不讓它相續不停。一切佛法都是調修法身,都是在妄念上做功夫。不要將念佛當做有相功德來做,那是錯誤的。所以,蓮池大師說:「聲聲喚醒主人公。」念佛就是把主人公喚醒,讓你覺悟的。
若曉得在妄念上做功夫,依於妄念調修法身,「則所現之妄念皆調現為自性之妙受用,即五毒妄念所現之粗者,皆能令具自性解脫之光力,明空成受用也。」那麼,所起之妄念,都調整為顯現自性的微妙受用,即使是「色受想行識」五毒所現的粗妄念,也都能令它們具有自性解脫之道力和光明,入於光明空靈之境。也就是說能化「五蘊」之毒,為自性之妙受用,使之成為我們修證之工具、成佛之資糧。
把我們的自心調理好,不住相、不住境、不煩惱,就得大受用了。妙受用者,就是微妙的感受,很受用。得受用很好,但貪享受就壞了,受用和享受,就相差一個字,卻大有差別,而且是天壤之別。如果講究吃得好、穿得好,交異性朋友、跳舞、看電影,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一旦不具備這些條件,就作奸犯科以達到享受的目的,那就壞了,這就是貪享受。若一切時都是心空無住,安然自在,不去追逐外境,今天只有粥吃也很好,只有破草房住也無所謂,胸襟豁達,心安理得,知足常樂,隨緣自在,這就是妙受用。曉得在妄念上做功夫,把我們的自性調理好,自然能得妙受用,「一種平懷,泯然自盡」也!平懷,就是心裏沒有絲毫的彎曲,平直坦率。泯然自盡,就是心裏空蕩蕩的,沒有半點煩惱。這是多麼美好啊!所以學佛是得大受用、開大智慧的。學佛不是求什麼東西,有所希求就壞了。求福報、求神通,那不是學佛;求財、求官,更不是學佛。一切都是假的,如空花水月,到頭一場空啊!所以,我們要時時認識真心,要依於妄念調修法身,不要讓妄念遮蓋真心。識得妄念是真心所起的妙用,從而不住相,就會得真實受用,不起煩惱。反過來呢?若不知道依於妄念調修法身,那就煩惱無窮,欲壑難填了。有了一百想一千,有了一千想一萬,有了一萬想千萬、億萬,永遠沒有滿足的時候,煩惱痛苦也就無有了期了。
「一切妄念,皆由自性通徹境中所起之妙用。」
這是進一步解說妄念的緣起。妄念固然是由真心所生起的,但若無境緣也無由生起。境緣就是「自性通徹境」。我們在前面反覆講過,日月星辰、山河大地、人我眾生、花鳥蟲魚,都是自性所顯現。但同是凡夫的境緣,為什麼會有種種不同呢?那是因為業性使然。凡夫不識自性,故而迷惑。因惑而造業,因業而受報。由共業感現山河大地,復由別業感現十二類生。隨其善惡之因不同,感現的境緣也不同。種種不同的境緣,都是在自性中感通、在自性中了徹的,無有實體,虛妄不實。就自性來說,因也在其中,果也在其中。自性是超越因果的,種種不同的境緣都是「自性通徹境」,此即所謂「第八識的相分」。而「第八識的見分」又對「相分」分別取捨,這種分別取捨即所謂的「妄念」。同是一個第八識——阿賴耶識,在迷即第八識,在悟即「如來藏心」。故而,若能「依於妄念,調修法身」——返迷歸悟,則「一切妄念,皆由自性通徹境中所起之妙用」。妄念是真心所起的妙用啊!
「以無取捨心護持之,因其生滅未能超越法身妙用王之境也。」
顧名思義,「妄念」是虛妄不實之念。因其對虛妄不實的外境分別取捨,故其「分別取捨」也是虛妄不實的。妄念雖「妄」,卻是真心的妙用。一旦識取真心,就要好好地「護持之」。護是保護,持是維持,好好地保護它,維持其「作主」的地位,所以真心又稱「主人翁」。怎樣護持它呀?「以無取捨心護持之」,要以對外境不取不捨的方法護持真心。對一切外境,都不要起心分別:這個東西好,要取到它;那個東西不好,要捨棄它。不要有愛憎取捨之心,把這愛憎取捨之心拿掉,就是保護真心。我們之所以不得解脫,壞就壞在「愛、憎、取、捨」上。哎呀!這金子多好,要取到手!這地方不好,趕快遠離。
講到這裏,想起一則現代公案。杭州有個法師,他說:「講《金剛經》的人雖然不少,但一句話就能把他們問倒。《金剛經》說無人相、無我相、無淨相、無垢相,那麼,這裏有一泡大糞,你無相,把它吃掉吧!」這哪里是詰難講《金剛經》者,這是在詰難《金剛經》的經義啊!其實他這問話很容易答。答他:「請你銜將來。」你不是讓我吃掉它嗎?那就請你用嘴把它銜過來吧!這是客氣的答法,如果不客氣,就震喝他:「嘿!你這法師竟然被一泡大糞埋掉了。」他看見這泡大糞,著相了,就等於被大糞埋掉了。這都是愛憎取捨分別之心在作怪啊!因此,我們不能對外境起愛憎取捨之心,這就是護持真心。
為何要這樣護持真心呢?「因其生滅未能超越法身妙用王之境也」。因妄念生滅沒有能夠超越「法身妙用王」的境界啊!法身的妙用是包容一切的,故而稱「王」。妄念的生滅當然也在「法身妙用王」的境界之內,不出真心妙用的範圍。所以,妄念儘管有生有滅,只要我不跟你跑,不為你所牽,不為你所動,那就是護持真心了。
「妄念雖具無明色相,而其自性未出智慧法身之清淨中。」
《心經》云:「照見五蘊皆空」。五蘊又稱五陰,就是「色、受、想、行、識」,色蘊屬色法,色法有相。男女老少、山河大地、草木叢林都是色相。受、想、行、識是心法,心法無相。妄想屬於心法,可是,為什麼說妄念「具無明色相」呢?起妄念就是有住著、有執取。執取什麼?執取色法虛妄的形象——執取色相。妄念一起,頭腦中就有色相的影子,所以說妄念「具無明色相」。其實,心法就是色法,色法就是心法。離開真心哪有二法?但因無明之故,心法一動,就是色法的影子,故稱「無明色相」。無明色相同樣是虛妄的、不可得。假如你能「依於妄念,調修法身」,則「所現之妄念皆調現為自性之妙受用」。為什麼妄念能夠翻成妙受用呢?因「其自性未出智慧法身之清淨中」。
這裏講的「自性」,是「自身性質」的意思。妄念的自身性質是虛妄不實的,也可以說,妄念無自性,猶如「空中華」——就好像看到虛空中有花朵。那是眼睛有毛病了,眼睛裏長了翳,才會看到空中有花,其實空中是沒有花的。眼裏有翳,比喻自心的妄想執著;見空中花,比喻認虛作實,妄執妄取。這不但迷惑於虛空——不見真如實性,而且也不見實華生處——也不能了知妄念與妄境都是真心的妙用。無明、妄念皆如「空中華」(古時華、花二字通用),均無有實體,都是虛妄的。可是它為什麼能生起來呢?就是因為我們具有靈明真心啊!真心如大海,妄念似浪花。無大海便無海浪,無真心何來妄念?真心就是智慧法身,真心本來就是清淨的。所以,妄念的自身性質並沒有超出「智慧法身之清淨中」。證道歌云:「無明實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無明的真實性質,就是真如佛性;如幻如化的「本來空」之身,就是智慧法身。因為虛妄的身心並沒有超出清淨智慧法身的範圍。這就是實相、就是一真法界。
「故於廣大不斷之光明所照中,妄念自性原空也。」
「廣大不斷之光明」是什麼?就是我們的智慧法身。法身是廣大無比、永遠不斷、光明無量的。《佛說阿彌陀經》云:「彼佛光明無量,照十方國,無所障礙。是故號為阿彌陀。」阿彌陀就是無量光、無量壽。無量光就是空間之「廣大」,無量壽就是時間之「不斷」,阿彌陀就是「廣大不斷之光明」。我們修行,無論念佛、參禪、修密,都是修心。心空淨了,就會光明大放。現在為什麼不放光明?因為有無明遮蓋,就像珍珠被污泥包裹,光明不見了。但是,雖不見還是有啊!其實,光明並沒有離開我們,日常生活中,工作、作文章、創造發明等等,這些仍然是光明,仍然是法身的妙用,只是沒有全部發揮出來罷了。在這個「廣大不斷之光明」的朗照之中,所有一切妄念的自身性質,原本都是空寂的。
不要怕妄念,妄念息下去就是真心。妄念若起,要像水上畫圖一樣隨畫隨滅,不要有停留,不要有執著,立即凜然一覺,起滅隨無。淨土宗提佛號,禪宗起疑情,密宗持印咒,都是為了轉化妄念、保護真心。如此綿密行去,不過幾年功夫一定成就。怕的是我們不肯這樣做,不肯綿綿密密地保護,而是任由妄念紛飛,並且縱之任之,讓它像大火燒起來一樣——縱之使熾,那就不能成就了。所以,只要認識妄念自性原空,不要怕它,它就是真心的妙用,就是道行。念佛、參禪、修密,其目的都是為了將妄念斬斷,不隨之流浪。若無「滲漏之妄念」,就斷了「輪迴業因」。
「如是長久串習行持,則妄念自起調治,動靜無分,得無壞住。」
朝於斯、夕於斯、流離於斯、顛沛於斯,時時刻刻做功夫,在在處處不妄記,就叫「長久串習」。行就是實行,實際去做;持是堅持,長恒如是。如果這樣「長久串習行持」,則「妄念自起調治,動靜無分,得無壞住」。自起調治,即不用你降服它,它自己就降服了。我們做功夫就像牧牛,一開始要時時刻刻地管教,待調伏它了,不用管,它也服從你。到那時要起念就起念,要不起念就不起念。起念是派用場,若不用它,便不起念,那就修成功了。凡夫作不得念頭的主,不要它起還是要起,念頭自己從心裏跳出來,故稱「妄念」。如果修行人也如此,那是功夫沒做好,那就需要端正認識,好好用功。「動靜無分」,即動也好,靜也好,打坐也好,勞動也好,都沒有分別,都是如此。我讓你動念頭,你就動;不讓你動念頭,你就不動,動靜一如。正起念時,也不見有念從何而起,這就是時時刻刻無念可起,而不是死水一潭,一個念也沒有,只是不住著。到這個地步,就「得無壞住」,就不會壞了。我們這個色身要壞的、要死的,緣盡便會四大分離,而法身是不會壞的。得無壞住,就成道了。大手印叫我們在心地上做功夫,不需要修什麼別的法門,直接在心地上用功就行。時時觀照,如水上畫圖,毫無住著。這樣做功夫,久久妄念就自然調伏,那就結成道果,「得無壞住」了。所以,密宗的無上部修法和禪宗是一樣的,禪宗也是叫你無修而修。故心地法門非常重要。
「極其功用,雖現喜憂疑慮之妄念與凡夫同,然不似其成壞之實執,而集諸行業,隨貪欲力成轉移。」
極其功用,就是我們這樣觀照用功到了極點。這時候,「雖現喜憂疑慮之妄念與凡夫同」,遇壞事憂慮,遇好事歡喜,做事情還有疑慮(但絕非疑師、疑法,絕非疑及根本),這些喜歡、憂愁、疑慮都是妄念,與凡夫的喜歡、憂愁、疑慮一個樣。「然不似其成壞之實執」,然而,卻不像凡夫那樣,把所喜歡的、所憂愁的、所疑慮的境界執為實有。雖然也動一動「喜憂疑慮之妄念」,但他不死執,了知「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不認為有什麼實體可成,有什麼實體可壞。凡夫把妄想境界執以為實,心裏一直不安,耿耿於懷,朝朝暮暮都在心裏盤算。煩惱啊、煩惱啊!凡夫的一生是在妄想和煩惱中度過的,這是多麼苦啊!這就是迷惑。因惑而造業,因業而受報,就是「集諸行業,隨貪欲力成轉移」。凡夫自己作不得主,而是隨著貪欲之力轉移。真用功修行,「極其功用」的人,雖然也有「喜憂疑慮之妄念」,但是一轉就過去了,不隨著貪欲力轉移,不是耿耿於懷,不是朝朝暮暮地盤算個不停;所以不同啊!他遇到悲傷的事情,也不是不哭泣;遇到喜歡的事情,也不是不歡笑。但嗚嗚一哭、哈哈一笑就過去了,心裏還是平坦坦的。「極其功用」的人,並不是喜也不會笑,悲也不會哭,不是死人、木頭人。功夫到了那個時候,喜笑怒罵都是佛法,都是道行!
「當念生時,初識其妄念之相,其相隨滅,如遇舊識之人;次則妄念必自滅,如蛇結自解,最後妄念無利無害而隱滅,如盜入空室,是為解法之最要妙。」
當妄念起來的時候,初初做功夫,只認識妄念的各種相貌,妄念之相隨即消滅,就像遇到從前認得的人一樣。但是,這個熟人離開之後,心裏頭還有影子。妄念雖然消滅了,影子還是有的。其次,功夫較前做得好了些,妄念必定自起自滅,像蛇打了個結自己也能解開——執著心鬆動了。功夫做到最後「妄念無利無害而隱滅」,既不是妄念生了有壞處,也不是妄念滅了有好處,而是無利無害,自然隱滅。妄念儘管起,我知道這是真心的妙用,因而不住,它自然就消滅了,不在妄念上起分別了。有的修行人喜歡分別:哎呀!我妄念不起了,有好處啊,功夫進步了;唉呀!我妄念又起了,有害有害,又退步了。其實妄念本無自性,並無好壞,只要我們認真地做功夫,最後就不會起「有利、有害」的分別心,妄念就會隨時隱滅。「如盜入空室」,就像盜賊進入空房間一樣,沒有東西可偷。「是為解法之最要妙」,這是解脫妄念最重要、最妙的方法。
由於這是「解法之最要妙」,所以下面再將這三個修行層次講一遍。妄念起來了,首先識得它,不跟它跑,妄念隨之而滅。但最初認識妄念的力量不夠,妄念雖然滅了,我們心中不無它的影相,還是有的。像遇到從前的熟人一樣,他雖然已離去,但是我們心中卻翻騰起來:這人多年不見了,他過去怎樣、現在如何。人雖離開,影子卻在。妄念雖滅,影相猶存也。此為力量不充之故!
其次,進一步認識妄念,曉得妄念必然自滅,力量較前充足了。但是,妄念的虛幻之相還在,而且停留一段時間才滅去,這如同「蛇結自解」一樣。蛇是不會自己打結的,你若給它打一個結,經過一段時間,它會自己解開。功夫到此,「舊識之人」離去,也不會心起翻騰了,比較以前,又進一步了。
再其次,認識到妄念無利無害,妄念起滅與我不相干。因為真心是不動不搖的,我的真心不因妄念起而損一分,不因妄念滅而增一分,真心無增無減,所以,妄念無利無害,任它隨起隨滅。認識到這一點最重要,做到這一點最好、最妙。假如我們起了妄念之後,還在心裏盤旋,還丟不掉,還要再盤算盤算看,這是力量不充之故。很多人都是這樣,晚上做了個夢,醒過來還要再想想,這夢怎麼、怎麼樣,還要講給別人聽聽。假如我們能做到:知道這是個夢,不去管它,心裏一點影子也不留,這就有力量了。如遇舊識、蛇結自解、盜入空室,這是我們對妄念的看法和消滅妄念之力量的不同層次。諸位能把妄念消滅在哪一層上,自己去考察考察看。
「知修不知解,與禪天同。」
知道修行,知道不跟妄念跑,但不知道「一切妄念,皆自性通徹境中所起之妙用」,這就叫「知修不知解」。只知道修道,不知道真心是怎麼一回事,不認得真心,就「與禪天同」。你這樣勤做功夫,即使做到極點,定功頗深,而不識真心,也不過生初禪天、二禪天、三禪天、四禪天而已,還是不出色界。慢說解脫,連無色界也沒有到達。
「若不具如是解法妙要之修習,雖心能堅住禪定,亦落於上界之禪定。」
如果不具如是解法妙要之修習,就是「知修不知解」。雖心能堅住禪定,就是心能夠不動,入定很深,經一年、兩年、三年,乃至一劫、兩劫、千百萬劫的時間而不動。「亦落於上界之禪定」,也不過落在四禪天或者四空天的禪定裏。這還是色界、無色界的禪定,還在三界裏,並非解脫。不認取真心,就不可能出三界,就與外道相同。外道為何不能出三界?因為他不知道真心是怎麼一回事。外道執著陽神,認為陽神是真實不壞的。陽神就是佛教講的「意生身」,就是第七意識(意根)所生之身,還是虛假的影子。《金剛經》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一切有相的東西全是假的,陽神也是假的,不出三界,並不究竟。只有認取真如自性,努力保護它,這樣修行,才能成大道。我們再三地講:大家要保護好真如法體啊!要了了常知,時時無住,綿綿密密地保護它,久久自然證成大道,決定能成就。認取真心,就好像得到了米,再用火來燒,就能成飯。所謂用火來燒,就是時時保護它,處處不讓妄念侵擾,不隨妄念跑,心空無住,那麼,結果一定成佛,這非常重要。若不這樣修,縱然定功很深,入禪定的時間很久,也不能證成大道。現在很多人喜歡定功:哎喲,這個法師功夫很好,入定一星期了。噢,不、不!那個法師功夫更好,入定三個月了。我們在此要向他大喝一聲:不行!那是死定,絕對不能證成大道!真正的禪定,是對境不迷惑,一切時無住。坐在那裏就定,下座就不定了,那能行嗎?不行的。所以,不認取真如法體,盲修瞎練,決定不能成道。一定要認取真心,做功夫保護它,才能成就大道。這是我們學佛的人必須知道的、至關重要的原則問題。
「如以了知妄念起住為足者,是與下劣狂惑無別。」
有些人做功夫,知道了妄念的起住之處,就滿足了。他說:「噢,我曉得了。妄念起處、住處我都知道了。妄念從什麼地方起呢?妄念從境界起,妄念是境界的反映。妄念住在什麼地方?就住在境界上。」妄念確是從境界起來的,沒有境界,就沒有妄念。「心本無生因境有」這是毗舍浮佛講的。可是,境界從何而有呢?假若只知道妄念起住就滿足了,「是與下劣狂惑無別」,那就和下劣狂惑沒有差別。佛法是上妙之法,定而不狂,慧而不惑,下劣狂惑不是佛法。「以了知妄念起住為足者」是最下乘根器。你只知道妄念起住,有什麼用?一定要認取真如法體,在法體上用功,時時處處觀照保護,才能成道。只知道妄念起住而幻想成道,就像是以沙煮飯,千萬劫也不能成飯的。
「或偏於空性求法身印契等等思量,然遇惡緣時,則所修持不能解除境縛,而反自現過失。」
以了知妄念起住為足者,當然是下等根性的人,因為他著境,以為境是實有。但是「偏於空性」也不行啊!著有當然不對,落空也不對。為什麼?因為我們的法身是非空非有,即空即有,不是空也不是有,說有不對,說空也不對。「求法身印契」,印是印證,契是契合。求法身印契,就是要求與法身印證契合。你偏空了,與法身不相應,怎麼能印證契合法身呢?所以,只能說這是「思量」。法身不落思量,一落思量,便違法身。著空、著有的種種思量,都與法身不相應。
「然遇惡緣時,則所修持不能解除境縛,而反自現過失」。這些偏空的人,遇到惡緣、逆緣的時候,他所做的功夫,不能解除這些境界的束縛,就被這些境界捆住了。他的「空」只是思量,遇到事情就空不了啦!他的「空」是有個空在,這豈不成「有」了嗎?從前,上海浦東有一位大老,他說:「你們說空、空,怎麼還有山河大地、男女老少?」他把「空」理解為「什麼都沒有」了,這和我們理解的空不相同。我們講空,是空其相,不要住在相上,以不可得為空。「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只是不要著相,相還是有的,沒有相怎麼起妙用啊?這房子沒有,我們怎麼避風雨?這凳子沒有,我們怎麼安坐?「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無自體、無自性為空,並不是沒有相。
思量「空」不頂用,遇到境界就空不了了。我們的自性是非空非有,即空即有,有就是空,空就是有。「有」之當體就不可得,這才是真空。執著偏空,而不認自性,就沒有力量,就透不過境界。若認識自性,種種境界不過是自性的妙用。就像鏡中之影、水上之波。認得鏡子識得水,就不會被影子和波浪所迷惑,一切境界自然很容易空掉。若不識自性,那就空不掉了。我們第一要認識真如法體,這是最最重要的。所以,明心見性是根本,不論你修什麼宗,都以明心見性為本,不明心見性是不行的。
只是理解妄念起住,或者偏空,而不認識自性,遇到惡緣時,則所修持的功力解除不了境界的束縛,「而反自現過失」。凡夫不認識什麼是真空,在惡逆境界顯現而受阻礙時,就疑慮重重,因而譭謗佛法。他說:「這個應該是空的嘛!怎麼空不了?還是有啊!那麼,佛法說空是說錯了。」四空天的天人就是這樣,他修到了空定,空定的劫數一到,他就出定了,見到外面的境界就起了懷疑:「咦,說是空的,怎麼還是有啊!佛說法騙人,是騙子、騙子。」他還是著相,著相就造業,造業就受報。反過來譭謗佛法,就下地獄了。這就是「而反自現過失」。所以,我們要認識佛法的真諦,曉得佛性是怎麼一回事,這是最重要的。佛性是非空非有,即空即有,亦空亦有。你要是著空落空,不認識本性去修,是修不成功的。其結果是造惡業,反而自己出現過失。
「起滅、自滅、定滅,皆是妄念自滅,隨妄本淨。」
妄念能生起,就能滅掉。滅掉的形式有三種:「起滅、自滅、定滅」。起滅:後一個妄念生起,就滅掉了前一個妄念;自滅:妄念自己滅掉了;定滅:做功夫入定,將妄念消滅。
這幾種妄念消滅的方式,有快慢之不同,有力量大小之差別。不論用什麼辦法消滅它,都是妄念自己消滅了,所以「皆是妄念自滅」。其實,妄念本身是虛妄不可得的,也沒有什麼滅不滅,不住著它,便視之為滅。妄念滅後,就「隨妄本淨」了,隨著妄念的消滅,就是本來清淨的真如法身了。經云:「息下狂心,即是菩提」。妄心是怎麼起的?「心本無生因境有」(毗舍浮佛明言),妄心是因境而有的,沒有外境就沒有妄心。但是,境同心一樣虛幻不可得,「心不自心,因境故心;境不自境,因心故境。」心與境相對而生,離一即無。所以先師驤陸公云:「境亦不有,同屬幻影」。只要你了知一切外境,都如夢幻空花,無有實體,不去攀緣,不生妄念,那就神甯智清,靈光獨耀,真心明淨,如鏡照物,無取無捨,無愛無憎,了了分明而一念不生,一念不生而了了分明,當下就親證真如法身,無需於息心之外更做什麼笨拙的功夫了。你若真正認識真如法身,妄念就是真如法身的妙用,妄也就是淨了。就像認識到波浪本身就是水,不著波浪相,那就不必等波浪平息,波浪當體就是水了。這是「隨妄本淨」的深刻含義。
這裏所講的中心,就是要認識妄念,不要怕妄念。妄念就是真心的妙用。只要不跟它跑,就能把它斬斷,隨妄本淨。隨著妄念的起滅,就是根本清淨的真如法身。真如法身本自清淨,不因為有妄念,真如法身就不清淨了。只要不跟妄念跑,不被它所左右,時時照顧真如法身,綿綿密密地保護,久久必然能夠證成大道,證成佛果。
恒河大手印
(第十四講)
元音老人 著
第十四講
「此滅解相,即自解脫現量唯一之要。」
前面講過隨妄本淨。妄從何而起?妄是隨境而有的。假若沒有境界,就不會有妄念。雖然跟著妄境起妄念,但是我們的真心,並不被污染,還是清淨的。我們曾以珍珠為喻,比如珍珠被污泥包裹了,珍珠本身還是清淨光明的,並不因為被污泥包裹,珍珠就變汙黑了。把污泥去掉之後,珍珠還是光明依舊。所以,只須認取真心,不必害怕妄念。息滅了對妄念的不正確認識,解開了怕妄念的心結,從而認取真心,謂之滅解相。「此滅解相,即自解脫現量唯一之要。」現量就是和盤托出,不加分別,如鏡照物。照到圓物,就現圓相;照到方物,就現方相;照萬兩黃金,鏡子不喜;照一泡大糞,鏡子不惱。這就是現量。現量是隨著客觀事物的形象而顯現,一點也不加妄心分別。如果分別這個好、那個壞;這個長,那個短;這個美,那個醜。便是比量。
我們修解脫道,轉第八識為大圓鏡智,朗照十方,森羅萬象都在我們真心裏顯現,絲毫不加愛憎取捨,這就是「解脫現量」。雖以鏡子作喻,但也並不全似鏡子。根據客觀情況顯形,這像鏡子。然而,鏡子沒有分辨力,沒有知覺性。我們有知覺性,知道是非、長短、得失,只是沒有愛憎、取捨。恰如經所云:「善能分別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雖分別而不到心裏去,即是現量而比量。假如只有現量,那我們就成癡子、呆子了,連是非、好壞、長短也不知道,那怎麼行啊?作功夫要活潑潑的,就是我們時時以現量真心,作比量之用。比量就是所謂妄念了,因此我們要懂得佛在《圓覺經》裏說的「於諸妄心亦不息滅」這個道理。用著它時就用它,能用它便是妙用。這就是「滅解相」的深刻含義。此滅解相,就是解脫現量,就是「唯一之要」,這是唯一重要的。
認取真心,最為重要。真心在哪里?真心就在每個人面前放光。光明在哪里?東西我看到,聲音我聽到,香臭我聞到,種種境界我知道,這就是光明啊!有的人一味消滅妄念,但在妄念滅了之後,真心朗然現前時,他卻不認取真心,而是繼續作息念的功夫。這樣作功夫,久久就死掉了,不得活潑潑的妙用,因為他不認取真心。我們前面講過,只息妄念而不知本體,是沒有用處的。要在妄念息處,識得本體,這才是唯一重要的事。
「亦即自性大圓滿殊勝法門不共之要妙。」
大圓滿有具體的法可修,但這裏說的是「自性大圓滿」,自性本來就是圓滿無缺的,本來就滿虛空遍法界,虛空有多大,它就有多大,十方世界、一切眾生都在自性中圓。無論是淨土宗、密宗、禪宗、法相宗、天臺宗、華嚴宗等等,都離不開這個妙明真心。「無不從此法界流,無不歸還此法界。」此法界,就是一真法界、妙明真心。恒河大手印是直入「自性大圓滿」的「殊勝法門」,殊者特別,勝者優勝,這是特別優勝的法,別的法不能比,與別的法「不共」。共者共同,不共就是不相同。這是密宗最高一乘的法,密宗裏其他乘都不這樣講。最高的密法和禪宗是一個鼻孔出氣。淨土宗就不這樣講,淨土宗強調一心念佛,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到了西方極樂世界之後,在佛菩薩身邊繼續修行,證到不退轉地——阿鞞跋致,這裏面自有妙處,最後仍是會歸一真法界,在這裏就不多講了。任何法門都有自己的妙處,都有自己的應化之機,最後都要會歸一真法界。而恒河大手印則是真接契入,不繞彎子,與其他修法都不相同,也就是「自性大圓滿殊勝法門不共之要妙」。要就是要點,妙就是微妙。不共之要妙,就是不同於其他法門的、獨具的要點,獨具的妙處。
「具此要妙,無論所生是何煩惱妄念,皆顯為法身。」
具此要妙,就是認識真心的妙用。具此要妙之後,「無論所生是何煩惱妄念,皆顯為法身。」隨便什麼煩惱,如病痛、失戀、事業失敗等等,也就是煩惱叢生、妄念紛擾時,全都顯現為法身。因為「妄念與煩惱,皆法身本覺智慧相。」就像沒有水就沒有波浪一樣,若無真心,哪有煩惱妄念呢?煩惱妄念興起的時候,也就是法身的顯現。大家要曉得,這句話是非常重要的。在煩惱叢生、妄念紛擾的時候,馬上認識到這是法身的妙用,煩惱妄念當下就會瓦解冰消。認識法身之後,就不跟妄念跑了;不認識法身,就會跟著妄念跑,煩惱無窮,乃至要自殺了。現在有些失戀的人,煩惱痛苦得不得了,要自殺,活不下去了。他不認識法身,不曉得煩惱妄念都是真心的妙用啊!
《觀世音菩薩普門品》說:「若有持是觀世音菩薩名者,設入大火,火不能燒,由是菩薩威神力故;若為大水所漂,稱其名號,即得淺處。」不管你煩惱之火有多大,妄念之浪有多高,只要一回光返照,稱念「南無觀世音菩薩」,噢!原來這是真心的妙用啊!那些煩惱、妄念馬上就息下來了,這就是訣竅,最重要的訣竅。有不少人學佛多年就是不知道這個訣竅,他不認識真心,不知道真心在哪里。他找不到,怎麼辦?就到西方極樂世界去找,那何止萬里之遙啊!其實真心就在你面前放光。大手印就是好,直接了當地告訴我們真心是什麼。諸位有福報,機緣成熟,才能聽到這個大法。我們聽了這個大法之後,不要辜負自己,要時時保護真心,曉得妄念起處就是真心的妙用,從妄念上認取真心。這樣做功夫,一年,兩年,三、五年,還不成道嗎?絕對成功。上次講過,我師父(王驤陸上師)說:「做功夫不要二三年,一年半就成功,若不成功,你來問我。」我們總是不肯做功夫,老是跟著習氣跑,那怎麼能成功呢?
「妄念盡為智慧,逆緣成為助伴,煩惱成為道行。」
若具此「自性大圓滿殊勝法門不共之要妙」,則「妄念盡為智慧」,正當妄念紛飛、煩惱叢生之時,凜然一轉:噢!這是法身的妙用!能這麼一轉,就是大智慧。對境現量而比量,不著境、不粘境、不住境,並非不知好醜、不知是非,這就是智慧。如果分別之後就要取捨,住境粘心,跟著境界跑,難過得要死,被困住了,這就是妄念。其實妄念就是智慧,關鍵在於你知不知道。所以「於諸妄心也不息滅。」若真如法身作主,妄念就成為僕人、傭人。主人指揮傭人做事,便是「成所作智」。真心作主,前五識(眼耳鼻舌身)就轉化為成所作智。真心指揮它們,你給我看看是什麼東西,你給我聽聽是什麼聲音,你給我聞聞是香是臭,你給我嘗嘗是酸是甜……,見聞覺知都化為真心的妙用——妄念盡為智慧。
「逆緣成為助伴」。大家都喜歡西方極樂世界,西方極樂世界處處是順緣,沒有不如人意處。黃金為地、七寶池、八功德水、水鳥樹林、風聲鳥語,皆是法音宣流,都是好的,沒有冤家對頭。不像我們這個五濁惡世,煩惱冤家多得不得了。比如工作中有很多不如意處,這個人踩你一腳,那個人踢你一腿;家庭裏也頗不順心,你這樣想她偏那樣想,你這樣做她偏那樣做,家庭也充滿吵鬧糾紛!但是,你要曉得,這些逆緣是幫助你成道的伴侶,叫你警惕,不要住境。你曉得這些逆緣是苦,就產生出離心:唉呀!這個世界這麼苦啊,趕快出苦吧!怎麼出苦呢?認識真心,不跟境界跑,不然,你粘在這個世界上捨不得走,認為這個世界真適意、真舒服,就不學佛,不修法,那你不能成道了。我從前遇到一個法國華僑,他鈔票很多,他家的倉庫與鐵路連接著,火車可以開進去。他也信佛法大做好事,回國探親時總是到廟裏布施。我對他講:「你信佛法,又肯布施,自己要是修持佛法就更好了。光做好事、布施,是修善、修福,不能成道。你還要修慧,要福慧雙修才能成道。所以你還須要修學佛法。」他說:「不要、不要,我太舒服太快樂了,我不需要吃苦修行。」他沈溺於福報,滿足於現狀,不想修行了。人尚如此,況天人乎?
若遇到種種逆緣,吃盡了苦頭,覺得很痛苦,那就要發大心出苦了。要出苦,怎麼辦?趕快修學佛法,所以說「逆緣成為助伴」。逆緣幫助你在境上磨練,看你的心還住境不住境?你若真的心空,就無所謂順逆,無所謂跟著跑不跑。普賢菩薩十大願王裏就有「恒順眾生」這一願。恒順眾生,就是常常跟著眾生跑。你喜歡吃辣的,好!我跟著你吃辣的;你喜歡吃甜的,好!我跟著你吃甜的;你想打球,好!我陪著你打球;你想跳舞,好!我陪著你跳舞;你要信耶穌教,好!我隨著你信耶穌教。一切都無所謂。為什麼?磨練真心嘛!我空無所得,一切都是真心的妙用。我跟你跑也是妙用,以便攝受你,這叫做「同事攝」。菩薩行四攝法,其中就有「同事攝」。有很多修道人不願生西方極樂世界,為什麼呢?因為西方極樂世界是順緣,成道所需的時間太長。西方極樂世界的一天,等於我們這裏一個大劫。一個大劫多少天?多得難以算計。一個大劫有四個中劫,一個中劫有二十個小劫,每個小劫有多長時間呢?假如人的壽命有八萬四千歲,過一百年減一歲,減到壽命十歲時,過一百年又增加一歲,再增加到八萬四千歲。這一增一減,就是一個小劫的時間。八十個這樣的小劫是一個大劫。這是多少天?西方極樂世界的一天等於我們這裏這麼長的時間。再加上那邊是順緣,事事都隨你的心,你要怎麼就怎麼,你要住什麼樣的房子就有什麼樣的房子,穿什麼衣服都有,用什麼東西都有,所以習氣不容易斷盡,成道所需的時間就長。因此,很多發大心的菩薩說,你們去西方極樂世界,我就在娑婆世界磨練真心,在逆緣當中磨。這是大心菩薩精神,難能可貴啊!「丈夫自有沖天志,不向梵天淨土行。」不到大梵天和淨土去,這才是大丈夫氣慨。如果你真具大丈夫氣慨,就要經得起磨練。若經不起磨練,被魔王攝了去,做了魔子魔孫,那就完了。你如果經不起磨練的話,那還是到西方極樂世界去,那裏比這裏安穩得多。所以,法無定法,要看各人的氣魄和各人的根基,沒有一成不變的。我們現在修法作功夫,遇到逆境時,不要灰心,這是幫助你成道的助伴。
我有個師兄弟,其妻信耶穌教,拉他到耶穌教堂。他說:「好、好,我陪你去。」聽牧師講完道之後,他對她說:「我陪你聽牧師講道,你也陪我去寺裏,聽聽佛教大善知識講佛法吧。」她說:「不去、不去,那是魔王。你也不許去,咱們回家。」他也就隨著回家了。看起來這是逆緣,但是,他不怕。你磨不倒我,我隨順你,我心空空的,逍遙自在得很。所以,他們夫妻關係很好。她問:「你說我是魔王嗎?」他答:「不,我說你很好,你是大菩薩。」她說:「我不是大菩薩,我是天主、上帝。」他馬上回答:「好、好!是天主、上帝。」這都是助伴,磨練你心空啊!有一首詩說得好:「空、空、空,空裏得成功。根本栽培固,哪怕雪和風。」根本堅固了,不怕大雪和狂風,一切逆境來了都不怕,要知道這是我們的助道伴侶啊!逆緣也是好事,不要怕。
「煩惱成為道行」。說到道行,有人說:白娘娘只有五百年道行,法海有一千年道行。其實那都是神話,根本沒有什麼白娘娘。如果我們會利用煩惱,在煩惱上醒悟:這是我真心的妙用!能夠這樣做,煩惱就幫助你成道,煩惱就成為道行了。越是煩惱大,越是道行高。你經得起煩惱的磨練,心空了,力量就大,就能在煩惱的烈火中鍛煉成長,這就是「火中生蓮終不壞」,這是了不得的功夫。水中蓮花經不起火燒,火一烤就完結了,火中蓮花生命力才強。
「不捨輪迴而住清淨。」
輪迴,即「天、人、阿修羅、地獄、餓鬼、畜生」六道輪迴。真要徹了生死,未必是離開六道輪迴。為什麼?因為你如果只是住在界外淨土——欲界、色界、無色界之外的淨土,那只是小乘阿羅漢。如果要成佛,就要有大心菩薩的行為,在六道裏度生,不捨輪迴。下面講一個公案,有一位禪師圓寂後,有人問他的弟子:「你師父生了什麼淨土?是西方極樂世界,或是東方淨琉璃世界,還是兜率內院?」答:「我師父東方也不去、西方也不去。」問「東、西方都不去,那他到哪里去了?」答:「東家做牛,西家做馬。」問者道:「你在罵你師父啊!」答者笑道:「哈哈,蒼天、蒼天!冤枉、冤枉!」其意思是:我在讚歎我的師父,你卻說我在罵他,真是冤枉啊!我師父道行深、有把握,敢於「東家做牛,西家做馬」,向異類中行,「不捨輪迴而住清淨」。你們有這個把握嗎?我這是讚歎,而你卻不知道。所以,這「蒼天、蒼天」大有妙處。
趙州禪師,人稱「趙州古佛」,說起話來妙得很,軟綿綿的像團棉花,但是你捏不得。為什麼?棉裏藏針,一捏就扎手。有一次,他要到天臺山去見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是誰?豐幹禪師就是阿彌陀佛的化身。豐幹禪師座下有寒山子、拾得子,是文殊菩薩、普賢菩薩的化身。趙州禪師走到天臺山,剛剛下過雨,地下明顯地印著很多牛蹄印。他看見一個童子,騎在牛背上吹笛子,這童子就是寒山子。童子問趙州:「上座還識牛麼?」上座,是對僧人的尊稱。他問趙州禪師:你還認得牛嗎?要是答「認得」就上當了,那就證明你還沒超出著境粘心的凡夫境界。另一位禪師丹霞天然就曾問來僧:「甚處來?」僧云:「山下來。」霞云:「吃飯了也未?」僧云:「吃飯了。」霞云:「將飯來與汝吃的人,還具眼麼?」給你飯吃的那個人,長了眼睛沒有?意思是,他看錯了人,供養了你這個著境粘心的俗漢。趙州禪師是大手筆的宗師,不會上這個當。寒山子問:「上座還識牛麼?」趙州答:「不識。」這就像達摩祖師回答梁武帝一樣。梁武帝問:「對朕者誰?」摩曰:「不識。」達摩祖師連自己也不認識嗎?趙州禪師連牛也不認識嗎?不是這個意思!在認識、不認識上著眼都錯。達摩祖師答「不識」是針對問話中的那個「誰」,趙州禪師答「不識」是針對問話中的那個「牛」,二答同出一轍,都是掃蕩一切粘滯、超越一切能所相對,不著在「誰」上、不著在「牛」上,將赤裸裸淨灑灑的靈明真心和盤托出。寒山子聽到趙州禪師答「不識」,就指著牛蹄印說:「此是五百羅漢遊山。」趙州問:「既是羅漢,為甚麼卻作牛去?」寒山子說:「蒼天、蒼天!」這是什麼意思?這是說,你這個人分別心熾盛。一切眾生都是佛,都具如來智慧德相,你還從腳印上分別羅漢、牛啊!「蒼天、蒼天!」就把趙州禪師罩住了。趙州畢竟是大手筆宗師,善於在無法轉身處轉身,就像太極推手一樣,四兩撥千斤,於是他哈哈大笑。寒山子問:「作甚麼?」你笑什麼?趙州說:「蒼天、蒼天!」意思是,你問「作甚麼」,還是有個東西在啊!寒山子讚歎道:「這廝兒宛有大人之作。」你具有大丈夫的作略,具有解脫者的風範。
宗下叫我們時時見性,在一切作用中見性,不跟境界跑。永嘉禪師說:「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禪宗禪宗,處處是禪,時時皆宗,故云:「日日是好日」。所以,「不捨輪迴而住清淨」。本體清淨,在在處處都是道場,還有輪迴相可得麼?
「解脫染淨纏縛,無功用修正而任運也。」
對污染、清淨分別不休,就被染、淨的概念纏住束住了。從這種纏縛中解脫出來,就是「解脫染淨纏縛」。《金剛經》云:「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應是隨順,無所住是不粘滯,隨一切緣而不粘滯,生靈妙無住之心,這是「無功用修正」。八地以前的菩薩都是有功用修正,比如我們教大家時刻照顧本來,照顧就是有功用修正,但是你不照顧不行,習氣重啊!一旦忘記掉,就又住相、住境了,又跟妄念跑了。所以,要時時刻刻注意觀照,這是從有功用轉化到無功用的方法。八地以上的菩薩,才能「無功用修正,而任運也。」修正者,就是不要散亂,時時刻刻正念昭昭,了了分明,惺惺寂寂,寂寂惺惺。無功用者,連觀照之心都沒有了,這才是「無功用修正」。諸位注意,不是現在讓你馬上做到,而是要從有功用到無功用。有功用修正時,不要認為這樣修就滿足了,就以為是修好了。我們要進步、進步、更進步,八地、九地、十地不算,等妙二覺還不算,要究竟覺——圓成佛果才能了手。所以,要努力做功夫,功夫做到最後才能任運。要從「有功用修正」著手,不這樣,怎麼能到「無功用修正」的程度呢?那就要於妄念息處,識得真心,時時保護它,這點最重要。
「如無此解法之道力,雖有至高之見地、甚深之修持,亦於心無利。」
「解法」就是認識法身。如果只知道死做功夫,或者道理講得很好,但卻不認識法身,就是「無此解法之道力」。若無此道力,「雖有至高之見地、甚深之修持,亦於心無利。」至高之見地,指道理懂得很多,講得很好。甚深之修持,指打座功夫很好,入定很深。若不認識法身,只有這些是不行的。香嚴禪師原是百丈禪師的弟子,他很聰明,對經論禪語樣樣通達,問一答十,但卻沒有解法之道力,沒有認識法身。百丈禪師圓寂之後,香嚴就去參問他的師兄溈山禪師。溈山禪師看到香嚴來了,對他說:「我聞汝在百丈先師處,問一答十,問十答百,此是汝聰明靈利,意解識想,生死根本。父母未生時,試道一句看!」香嚴被問住了,茫然無答。在經書上找,在他看過的文章裏找,竟找不到一句答語。他為自己歎息:「畫餅不可充饑」,屢次請求溈山禪師給他說破。溈山說:「我若說似汝,汝以後罵我去。我說的是我的,終不幹汝事。」
所以,若不具解法的道力,於修心沒有什麼實際利益。香嚴禪師遂將平日所看的文字燒掉,氣憤地說:「此生不學佛法也。且作個長行粥飯僧,免役心神。」便泣別溈山禪師,到一所荒廢了的古寺廟(南陽忠國師遺跡)裏住下,自耕自食。他燒卻文字,不學佛法,掃掉了「至高之見地」;長行粥飯,免役心神,排除了「甚深之修持」。但「父母未生時」這個話頭,他卻時時處處沒有忘記。禪宗參話頭的修法,是由宋朝的大慧宗杲禪師力倡而風靡禪林。香嚴禪師是唐朝人,那時禪宗多用直指,參話頭並沒有廣行。香嚴禪師可謂是開了「參話頭」的端倪。他行也參、坐也參、下地耕田也參,正所謂「行住坐臥,不離這個」。他不但拋卻了世間名利,出家學道,而且掃除了「開悟」、「成道」等種種概念,置心一處。這樣久久行去,好消息就要來了。有一天,他開荒種田,一鋤頭鋤過去,鋤到一塊瓦礫,他拿起一擲,正好打在田邊的竹子上,「啪啦」一聲,震醒了生死大夢,頓時打開本來。噢!原來如此。這在禪宗謂之「破參」——參破了所參的話頭。那麼,父母未生時是什麼面目啊?香嚴禪師沒有說破。幸好他沒說,不然,「父母未生時」以後就不能作為話頭來參了。有了現成答案,就提不起疑情了。
到了宋朝,由於大慧禪師的提倡,參話頭盛行。有一個和尚也參「父母未生時」這個話頭。他不像香嚴禪師那樣,燒卻文字、不學佛法、長行粥飯、免役心神,他對至高之見地、甚深之修持掃得不盡,就不免役使心神,參話頭過急。久久他變得瘋顛了,嘴裏念念叨叨,露宿街頭巷尾,然而「父母未生前的本來面目」卻時時處處沒有忘記。有一天,他遇到兩兄弟打架,叔叔出面勸阻。叔叔說:「你們父親在世的時候,可是有面目的人啊……」有面目就是有面子、有威望。這和尚一聽到「有面目」,就傻愣愣地擠進圍觀的人群,要找到這個面目。叔叔批評他的兩個侄子:「你們卻打架,像什麼話?這麼沒面目!」這和尚一聽到「沒面目」,頓然虛空粉碎、大地平沈,真如實相朗然現前,他破參開悟了,從此不瘋不顛,逍遙自在去也。「沒面目」就是無相之實相,就是自性啊!只知道無相的理論,不見自性,落不到實處,任你說得天花亂墜、地湧金蓮,也沒有用。必須落實在心地深處,明見自性,才可透得過種種境界。
香嚴禪師破參悟道之後,沐浴焚香,遙向溈山方向禮拜說:「和尚大慈,恩逾父母。當時若為我說破,何有今日之事!」乃有頌曰:「一擊忘所知,更不假修持。動容揚古路,不墮悄然機。處處無蹤跡,聲色外威儀。諸方達道者,咸言上上機。」這個頌傳到了溈山那裏,溈山禪師對他的高足弟子仰山禪師說:「此子徹也。」仰山卻說:「此是心機意識,著述得成。待某甲親自勘過。」他要親自考考香嚴。仰山見到香嚴,說:「和尚讚歎師弟發明大事,你試說看。」香嚴舉出前頌,仰山說:「此是夙習記持而成。若有正悟,別更說看。」香嚴又頌曰:「去年貧,未是貧;今年貧,始是貧。去年貧,猶有卓錐之地;今年貧,錐也無。」仰山說:「如來禪許師弟會,祖師禪未夢見在。」香嚴禪師又成一頌:「我有一機,瞬目視伊。若人不會,別喚沙彌。」仰山聽後大喜,報告給溈山說:「且喜閑師弟會祖師禪也。」香嚴禪師法名智閑,故仰山稱他「閑師弟」。他原是跟百丈禪師學禪,但後來在溈山禪師的激勵下開悟,就成了溈山禪師的弟子。我們在這裏不能扯得太遠,這段公案就不再解釋了,留給你們自己去透吧。
別看現在這裏有這麼多人聽講,若無「解法之道力」,腳跟未必站得穩。一聽人家說,我的法怎麼好、怎麼妙、怎麼高超,一下子就滑過去了,他要學「至高之見地」。一聽人家說,我的法多麼多麼有力量,能出多大多大的神通,馬上就跟著跑了,他要學「甚深之修持」。他不曉得真心是根本啊!「如無此解法之道力,雖有至高之見地、甚深之修持,亦於心無利。」你那理論敵不得生死,你那神通算不上解脫。若不認識根本,沒有用處。若不得漏盡通,即使發了五神通,也是妖通。不但不能解脫,還有入魔的危險。因為「無解法之道力……於心無利」啊!
「煩惱力未退,非真實之道。」
為什麼「解法之道力」這麼重要呢?因為若無此道力,便不識無相之真心,那就是「煩惱力未退,非真實之道。」你心中的煩惱力沒有退掉,總在煩惱當中,就不是真實解脫之大道。我們學佛,要認識根本,從而得此「解法之道力」,這才是「真實之道」,不能跟著邪魔外道走。跟邪魔外道走,將來會成魔子魔孫,而不會成佛的啊!
「如得此自起自滅之妙要,雖毫無至高見地之持法與甚深修法之緣依,然其自性亦決能從二執之纏縛得解脫。」
我們認識到了妄念根本不可得,就不用去管它,不用去壓制它,任它自起自滅。在「起滅隨無」之際,「隨妄本淨」,回光一瞥,一把擒來,從而識取真心,便得「此自起自滅之妙要」了。我們打坐的時候,念頭來了不要去睬它,只管持咒,任它念頭自起自滅。如果你要壓住它,在心裏念叨:「不要起、不要起」,那你就會胸口發悶,很緊張、很難過、很不舒服。很多人胸口發悶就是這麼回事,他太緊張了。只要不跟著念頭跑,讓它自起自滅,就會輕鬆爽快,久久則定,隨著你念咒功夫的深入,慢慢地入定了,進而由定開慧。打坐時如此,平時也如此。就像在南京路、西藏路(上海繁華處)路口,人來人往、車來車去。他們來了與你不相干,你不拉他們,他們就過去了。念頭起了你就讓它起,它自起自滅,並不長久,自然就滅掉了。但如果念頭來了,你不知道,那就壞了。分明是跟著妄念跑而不自知,分明是攀緣住著,哪里還是修行啊!所以,看見念頭,不跟它跑,任它自起自滅,這非常重要。「如得此自起自滅之妙要,雖毫無至高見地之持法與甚深修法之緣依,然其自性亦決能從二執之纏縛得解脫。」
「至高見地之持法」,即前句講的「至高之見地」。「甚深修法之緣依」,即「甚深之修持」。有「至高之見地」可持、有「甚深之修持」可依,這都不可靠。「解法之道力」,即「自起自滅之妙要」,才是最重要的。前句是說,若不得妙要,縱然具有高見、深修,也不得解脫。此句是說,得此妙要,就算不具高見深修,也能得解脫。這兩句話,是從一反一正兩個方面強調「解法之道力」的重要性。其實,得此妙要方稱至高之見地,具此道力才是甚深之修持。前述見地修持之高深,是有相的、相對的高深;得此妙要、具此道力,才是超越的、離相的、絕對的高深。
「然其自性亦決能從二執之纏縛得解脫」。「二執」就是執兩邊,有好多種講法。執好執壞、執有執無、執是執非、執空執有,還有人我執、法我執。二執很多啊!都是倒向兩邊的。「人我執」,認這個身體或這個思想為我。這是我,以我為主,你們都不要抵抗,都要依從我,都要執行我的意見,都要服從我的意志,貢高我慢全都來了。二乘,就是羅漢、辟支佛,他已除掉了「人我執」,但還有「法我執」——有法可修、有道可成。大乘空宗講「空」,見地很高超,理論很細密。但卻不能執著,執著了便是「執空」。大乘有宗,如法相宗,它是講「有」的,見地也很高超,理論也很細密。但也不能執著,執著了便是「執有」。人們多生歷劫執著慣了,深受「二執」的纏繞束縛,即「二執之纏縛」。它捆住我們,使我們不得解脫。但是,假如你得此「自起自滅之妙要」,具此「解法之道力」,它也捆不了多長時間,你一定能夠從「二執之纏縛」中解脫出來。
「如到金洲,求他石了不可得。」
金洲,純是黃金的地方。有這種地方嗎?何止是有!還有比這更好的地方。西方極樂世界就比金洲更好。在西方極樂世界,想找塊石頭是不可能的。樓臺殿閣,也不是石頭磚頭造的,那是七寶合成,異常堅固,充滿光明。你若到了「金洲」——純是黃金的地方,根本無法找到一塊不是黃金的其他石頭——「求他石了不可得」。這比喻我們若是得了起滅之妙要、具有解法之道力,就像是到了金洲,除了黃金沒有別的,比喻除了解脫沒有別的,那就只能得解脫,得不到別的,是必定能成道的。
「任何所起之動、靜妄想,皆唯現成之真實定境。」
這句話的意思是:隨便起什麼妄想,動的妄想也好、靜的妄想也好,都只能是現成的真實定境,已不是什麼妄想了。就像「到金洲,求他石了不可得」一樣,到了這裏,唯有真實定境,找不到什麼妄想。為什麼妄想能轉為真實定境呢?那是因為得了起滅之妙要,具有解法之道力故也。
你可能會問:妄想都是動的,還有靜的妄想嗎?是的。求靜也是妄想,一味追求入定,一定要定幾個劫,住在定上,有定境可得,這就是靜的妄想。所以我們說,打坐的時候不要有入定的企盼。一上座就追求入定,正是「靜妄想」。妄想一起,這一座就坐不好了。要隨順而入,不去管它定不定,總是持咒不停,一句頂著一句念咒,那就自然入定了。還有,明明知道環境不允許,條件不具備,偏要想到一個幽靜的地方去修行,這也是「靜妄想」。「動妄想」就更多了,要這要那,都是動的妄想。
儘管動的、靜的妄想很多,但這些都是現成的真實定境。念起念滅,不睬它,時時識得真心,認取本來面目,不跟妄想跑,當然得解脫,當然是定境。我們講過,並不是死坐在那裏不動才是定,而是對境不迷惑,任何境界現前,我都心不動搖,這才是無出無入的大定。比如二八佳人、妙齡少女,她是什麼東西?白骨骷髏、臭軀殼,臭得很,有什麼好看?你為什麼見之心動?為什麼跟她跑?分明是淫欲心在作怪。「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凡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裏摧盡骨髓枯。」淫欲是生死根本啊!諸位,若淫欲不斷,西方極樂世界是生不去的。有人說,夫妻之間可是正淫啊!哈哈!夫妻正淫那只是隨著你的習性,方便說說而已。知道你們夫妻的淫欲心一時斷不了,故說夫妻正淫,意在不能邪淫。說到究竟處,正淫也要斷!為什麼?要生西方極樂世界,就要斷除淫欲心。淫欲不斷,不能清淨,與淨土不相應,怎麼能生到淨土去?淫欲心最壞,即使你發了神通,淫欲心一來,神通就沒有了。雲門禪師三世為王之後,神通一點都沒有了。他前生作人王,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女人太多,神通全失光了。西天有個大阿羅漢,肉身能飛行。國王請這個羅漢到王宮裏應供,羅漢一下子就飛進了王宮。國王恭敬大阿羅漢,讓王妃出來敬酒。這王妃長得非常漂亮,羅漢看見她,心動了一下。就這一下,神通沒有了,不能飛回去了。這種例子還有很多,所以,淫欲心不能動啊!
「復求迷亂自性者,了不可得。」
認取自性之後,時時處處綿密保任,久久就成道了。再反過來找迷亂自性的無明妄想,再也不可能找到了——「復求迷亂自性者,了不可得」。有人問,我認識佛性,不迷了,成佛之後,還會不會再迷?你不必擔心。《圓覺經》云:「譬如銷金礦,金非銷故有。雖復本來金,終以銷成就。一成真金體,不復重為礦。」這裏的「銷」,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冶煉。金礦本來就含金,並不是冶煉產生金,因為「金非銷故有」。比喻眾生本具佛性,並不是原無佛性,因修而有。然而,雖然是恢復金礦中原有之金,終究是用冶煉的手段來成就的——「雖復本來金,終以銷成就」。比喻眾生雖具「本覺智」,根本是覺的,只因妄想執著,同時具有無明煩惱,所以,必須通過修行,得到「始覺智」,始覺合本覺,從而破無明、斷煩惱,才能開顯本具之佛性。「一成真金體,不復重為礦」。比喻一旦成道,就永遠不會再迷了。
恒河大手印
(第十五講)
元音老人 著
第十五講
「見、定、行三要是三世佛之密意中心,一切乘之頂尖,故曰諸佛之母。」
我們前面講過:「見」者,了知一真法界、法爾如來藏心,無量顯現染淨諸法,具足法爾平等性義。「見宗」才是正知見。「定」者,不是死定,而是活定。故空悲雙融方為正定。「行」者,內不隨妄念遷流,外不為境界所動,令心如河流,任運自然住,保任於惺惺寂寂。這才是正行。三要就是三個要點。「見、定、行三要,是三世佛之密意中心」,三世,就是過去世、現在世、未來世。三世佛之密意中心,就是自性真如、涅槃妙心、一真法界、妙明真心、真如實相、如來藏心、大圓覺海、如如、菩提、法身、佛性、總持、大佛頂、主人翁、無底缽、沒弦琴、無盡燈、無根樹、吹毛劍、無為國、摩尼珠、無鑰鎖,乃至泥牛、木馬、心源、心印、心鏡、心月、心珠等等。名雖多般,意實一也。「密意」的「密」,是指無相可見,說不出來,無法可說,不是語言的物件。並不是故意保密,不告訴人。雖不可說,卻是中心。此即是大乘佛教的「一實相印」,用它來判斷是不是大乘佛教。若背離了這個宗旨,說不到這上頭,就不是大乘佛教。
《大集經》云:「末法億億人修行,罕一得道,唯依念佛,得度生死。」念者,今心也,即當前一念心。佛者,覺也,即真如自性、一實相印。見、定、行三要之行法,令心念念在覺,不離一實相印,正是「實相念佛」;《觀無量壽經》講了十六種觀法,修習這十六種觀法也是念佛,謂之「觀想念佛」,觀觀未離妙明真心。瞻視西方極樂世界、阿彌陀佛的聖相,妙相莊嚴,至心信樂,願生彼國,也是念佛,謂之「觀相念佛」,也在在未離妙明真心。執持阿彌陀佛聖號,心念耳聞,攝住煩亂之心,將妄念轉換為佛念,一句「南無阿彌陀佛」貫徹始終,謂之「持名念佛」。持名念佛何曾離開真心半步!若口誦心不行,那就不是念佛。憨山大師云:「口念彌陀心散亂,喊破喉嚨也枉然」!末法修行,若欲得度生死,唯依這「都攝六根,淨念相繼」的種種念佛法門。大手印最直接,正是實相念佛。正是三世佛之密意中心。
「一切乘之頂尖」。密宗判定佛法共分九乘次第——外三乘、內三乘、密三乘。恒河大手印、大圓滿,統屬最高一層,所以說「見、定、行三要」是一切乘之頂尖,像寶塔一樣到了尖頂了。「故曰諸佛之母」,這是十方三世諸佛之母,一切佛都是依此法而出世,一切法都是從這裏派生出來。
「如上三要乃自性大圓滿之見、定、行、果,四者在自性了徹之境中,統攝為一面,行之最極心要。亦是即定即行之要。」
「自性大圓滿之見、定、行、果」,指自性大圓滿修行的四個階段。如上三要者,即以上所論述的正見、正定、正行三要,它是三世佛之密意中心,即我人之真如本性。而自性大圓滿修行的目的是明心見性,證成佛果。無有正見,就無有正定;無有正定,就無有正行,哪來正果?經云:因地不正,果遭迂曲。是故只有正見、正定、正行,方能證見真如佛性,結果成佛。所以說,見定行三要乃自性大圓滿見、定、行、果。
「四者」,指修行的四個階段,即先樹立解脫正見,然後修定以攝伏散亂之心,心定之後在事境上磨練(六度萬行),最後證成佛果。「自性了徹之境」,即「自性大圓滿」的心境。在這種心境中,見、定、行、果四者統攝為一面、化為一體,不可分開。這是修行的最極心要、最為關鍵之心髓、要點。
「亦是即定即行之要」,行就是定,定就是行,即定即行,定和行是不能分開的。不但定和行如此,見、定、行三者也都不能分開,必須融為一體。因為只有「見」正確了之後,才曉得什麼是無出無入的大定,不至於落入死定;才知道怎樣修「無功用」行,避免走彎路,而直趨真如,結果成佛。
「即是於何時了悟赤裸裸之智慧性,即何時得其自性智之見宗。」
赤裸裸之智慧性,就是我們的佛性,赤裸裸、淨灑灑,無形無相,靈明寂照,毫無遮蓋。佛性是大智慧,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大智慧。什麼時候能夠了悟這赤裸裸的智慧性,就在什麼時候「得其自性智之見宗」。得其自性智之見宗,即識取了自性,契入了大圓鏡智,見到了宗旨,也就是明心見性了。見宗之後,就不會向外求取,不會心外求法,不會再落入外道了。你那裏有再大的神通顯現,我這裏也絲毫不動搖,腳跟站得很穩。如果沒證到這個地步,就站不穩腳跟,難免要動搖的。
從前,南泉山下有一庵主,別人告訴他:「近日南泉和尚出世,何不去禮見?」南泉和尚出來說法度眾了,你怎麼不去拜見他呀?庵主說:「非但南泉出世,直饒千佛出興,我亦不去。」意思是說,他已經識得本來,腳跟站得穩,不會動搖了。南泉禪師聽到這件事,就令其弟子趙州禪師去考考他,看他腳跟是否真正點地。趙州去了就向庵主禮拜,庵主不睬他,坐在禪床上不動。趙州從西過東,又從東過西,庵主還是不睬他。這庵主腳跟站定了,任你活佛出世我也不睬。我已識取了自己的本來面目,了了分明,赤裸裸、淨灑灑,一樣東西都沒有。我已了悟,還求什麼東西?我已神通自在了,這自在逍遙就是大神通。諸位注意,自在逍遙就是大神通,不是什麼稀奇古怪是大神通。趙州沒辦法了,「嘩啦」一聲,把庵主的簾子拽下來,說:「草賊大敗。」你不敢講話,你不是大丈夫,是草賊,你打了大敗仗。庵主還是不睬他,趙州沒辦法了,只好敗陣歸山。回到山上對他師父講,這個庵主是有道行,我怎麼樣、怎麼樣,他也不動。南泉禪師說:「我從來疑著這漢。」我早就懷疑他是不是真的腳跟點地,你沒有問倒他,讓我再去考考他。第二天,南泉禪師帶著一個沙彌,拿了一瓶茶水、三隻茶杯,到了庵中往地上一擲,便說:「昨日的、昨日的。」庵主問:「昨日的,是什麼?」昨天我如如不動,你那徒弟徹底沒轍,那說明什麼呀?這下狐狸尾巴露出來了,還有個「什麼」要說明啊!南泉禪師在沙彌背上拍了一下,說:「賺我來,賺我來。」拂袖便回。我勘破你了,你還有東西在,還是動了,腳跟仍未點地,還差一大截呢!
我們修行,必須站穩腳跟,任你什麼氣功,什麼神通廣大,你是外道,我不跟你跑。我修心地法門,我識得自性,我將來必定證成聖果。你不知道自性是什麼,你終歸不能證成聖果。我們曾講過呂純陽祖師的公案,他已成就了陽神,黃龍祖師卻說他:「這守屍鬼。」呂純陽說:「爭奈囊中有長生不死藥。」囊中是指身體裏,你不是說我守屍鬼麼,我守的這個屍裏——囊中,有長生不死的藥啊!這藥是指修煉成的「金丹」——陽神。黃龍祖師說:「饒經八萬劫,終是落空亡。」你還是要落空,不過比別人長壽些。陽神是第七識——末那識所顯現的身體,叫意生身,是虛妄不實的。若不認識真心,還是落空亡。若認識真心,就逍遙自在,一點不住相了。先得漏盡通——道通,這才是真通,才是根本。道通得到了之後,不愁不得五神通,但得本,不愁末。這一點很重要,諸位要注意了。即是:於何時了悟赤裸裸之智慧性,即何時得其自性智之見宗。
「見與定雖分述,體實一也。」
見與定雖然分開來講,但並不是兩個,而是一體的。所謂「見」就是認識本來面目,有了正確的知見,才知道什麼是無出無入的大定,才會有正定。反過來說,得了正定,才會有正確的知見。見與定都沒有離開我們的自性,都是自性中所流出。從體上來講,實在是一樣東西。不僅見與定「體實一也」,見、定、行三者,也都是一體,都沒有離開我們的妙明真心。
「如此行持自性大圓滿本清淨之無失要道者,實九乘之巔頂。」
「自性大圓滿」,前面已經解釋過了。「本清淨」,自性本來圓滿、本來清淨。「無失要道」,沒有差錯的,極其重要的修行之道。「如此行持自性大圓滿本清淨之無失要道者」,怎樣行持啊?正像上面所說的「見、定、行三要」那樣的修法。先要認識本體,然後從本體起修。識得妄念與煩惱正是本體的妙用,既不跟它跑,也不壓制它,讓它自起自滅、起滅隨無。只須認得本體,把一切都攝歸本體。就這樣行持這個「無失要道」。偏離此道,就是有失。練氣功的,很多人都走了岔路、出了偏差,這當然是失去了要道。有的人修禪,不知道正確的方法,也搞錯了,追求死定,變成木頭、石頭了,這也有失要道。修淨土也有修錯的,他們把念佛當銅錢使,當鈔票用,把佛號當成紙錢燒,燒到閻羅王那裏去存庫,準備死後到閻羅王那裏領用。哪有這樣的淨土法門?這種人過去很多,現在也不少。他們大錯特錯。淨土宗是往生西方極樂世界的,誰叫你到閻羅王那裏去,這不是搞顛倒了麼!這些都是失去了要道。
行持這個無失要道者,「實九乘之巔頂」。前面講「一切乘之頂尖」時曾提到,密宗判定佛法共分九乘次第——外三乘、內三乘、密三乘。現把這九乘的內容稍微講講:外三乘是聲聞乘、緣覺乘、菩薩乘,是指阿羅漢、辟支佛、菩薩所行之四諦、十二因緣、六度萬行等法,泛指顯教。內三乘是指作部、行部、瑜伽部三部修法。作部又稱事業部,有增、息、懷、誅等等法門。這都是隨順眾生的願望而起用的法,也是「先以欲鉤牽,後令入佛智」的方便接引法,並不究竟。行部的修法,目的是了生死、出苦海,才算進入了實修。從觀想入手,修氣、脈、明點,如頗哇法等等。瑜伽意即「相應」,瑜伽部的修法,事與理相應,言與行相應,上與諸佛相應,下與眾生相應。從這裏開出三個層次,就是密三乘。密三乘是嘛哈(摩訶)瑜伽、阿努瑜伽、阿底瑜伽。嘛哈瑜伽,意即大圓滿相應,將觀成的氣脈等有相的東西化空,以與無相的法身相應。阿努瑜伽,意即無上圓滿相應,以界智為趣入門,進一步把種種顯現都化為一實相。阿底瑜伽,意即無比圓滿相應,進而合三乘為一大密咒乘。「如此行持自性大圓滿本體清淨之無失要道者,實九乘之巔頂」,這就是最上乘的法門了。大密咒無咒可念,大手印無印可結,至此,「無不從此法界流,無不歸還此法界」了,故稱「巔頂」。
「其餘各乘之道,即隨從而為此要道之台架與助伴。」
既然此無失要道是九乘之巔頂,是最上乘,那麼「其餘各乘之道」——其餘的八乘,「即隨從而為此要道之台架與助伴」,其餘的各種法門,不過是隨從,不過是這個要道的台架與助伴。台,就是臺階,只是階梯而已,供我們踏著它上到頂層用的。架,就是架子,比如我們修蓋房屋要搭個架子,不過是臨時用一用。「助伴」,只是一種幫助,只是一種陪伴,不是正行。要成道,必須修這個「無失要道」,其他的法不過是台架與助伴。不修這個心地法門,就不能成道。若不認識真心,怎麼能成道?若不知道真心起現妄念正是妙用,不知道妄念正是真心的本覺智慧相,只是壓念不起,即使把妄念壓死了,也是不能成道的。若了知妄念是怎麼一回事,不怕它,任它自起自滅,起滅隨無,不跟它跑。這是多麼輕鬆、多麼愉快啊,氣也不悶了,腦也不漲了,久久必然證成大道。
「見本淨之自性般若光明相時,則由定所生般若之功用更熾,如夏水瀑流。」
本淨,就是本來清淨。自性般若光明相,是指自性——般若大智慧,所顯現的光明。不只是打坐時看到的光明,打坐時看到的光明是明亮的光。但我們這裏所說的「光明」不一定是指明亮的光。一切妙用都是光明,比如腦子一轉,這件事應該怎麼做,這個人應該怎麼接待,這也是光明,不一定非要看見亮光才是光明,一切妙用都是智慧光明相。「見本淨之自性般若光明相時」,見到本來清淨的真如佛性所起的智慧光明時,這時候「則由定所生般若之功用更熾」,由正定而生起的妙智慧,功用更為廣大了。熾,就是熾盛,就像火焰一樣熾烈地燃燒。甚至不求神通,而神通自得。我們前面講過,認識法身之後,時時刻刻保護用功,不跟妄念跑,不隨境界走,這就是定,時時處處常攝在定,久久由定而生起智慧,功用就更廣大了,「如夏水瀑流」,就像夏天的瀑布流水一樣。夏天冰雪融化,水源充足,加之雨水很多,所以瀑布流水,源源不斷,氣勢宏大。這是比喻般若智慧的無盡妙用。
「由空性之本住起現大悲入無方悲憫,亦法爾然也。」
法性、佛性,其性本空,故稱空性。一切東西都具空性,都不可得,謂之「性空」。其性是空,是真空之本性。其空性,本來就不動不搖、不生不滅、不來不去、不增不減,這叫本住。「由空性之本住起現大悲」,要起現大悲心,不能只顧自己了生死,還要拯救廣大眾生。「入無方悲憫」,無方就是沒有邊際,無限廣大。我們凡夫的悲憫是小悲憫,悲憫什麼?悲憫自己的子女。我的兒子,乖乖,寶貝得不得了。別人的孩子,隨他去吧,不管他。我孝養我的父母,別人的父母,不管、不管!悲憫的範圍太小太小了。無方悲憫,就是不管哪一方,對十方世界的眾生都有悲憫之心,發願廣度十方眾生。「亦法爾然也」,這是自然而然的事。如果能夠修行成就,自然入於無方悲憫,大悲心就會油然生起。有的人說,阿羅漢不具大悲心,其實並非如此。那是他還沒有證到四果羅漢,到了第四果,他也會油然生起大悲心的。他初發心的時候,觀三界如牢獄,視生死如冤家。就像現在有些修淨土的人說:「我到了西方極樂世界就不再回來了,因為這個世界太苦、太煩惱了。」如果真的生到西方極樂世界,他還是要回來的,為什麼呢?他聽了蓮池海會佛菩薩宣說大法,就難為情了。成道就要廣度眾生,不度眾生不能成道!他也會「入無方悲憫,亦法爾然也」。若證到第四果羅漢,他看到諸佛菩薩,都在六道裏度眾生,我怎麼好坐在這裏不動,挺難為情的。比如同在一個單位,大家都在勞動,你一個人坐在那裏不動,不難為情嗎?於是,他那「無緣大慈,同體大悲」之心就會油然生起,此謂之「回小向大」。回小向大,亦法爾然也。
「空性與大悲雙運要道現證時,如海諸行,一一自現作用,似日之與光。」
若真證到「空性」,就沒有凡夫的私情了。凡夫的感情,是只顧自己妻子、兒女,別人的就不管了。心空了之後,般若大智慧朗然現前,凡夫的感情蕩然無存。無情乃大情,大悲心自然就生起來了。這就是「空性與大悲雙運」,這就是「要道」——修道的要點、成道的要點。現證就是朗然現前。這個空悲雙運的要道朗然現前時,「如海諸行,一一自現作用」。大海是千百條江河彙歸之處,一條條江河都有其不同的作用。長江、黃河也還有很多支流,這些小支流也都有其不同的作用。這裏可以行船、可以運輸,那裏可以灌溉、可以產米,還有的地方盛產魚蝦。這是比喻我們證得空性,遍起大悲之後,在六道輪迴裏救度眾生,時時處處都能起現不同的妙行。「似日之與光」,就像太陽和光那樣不可分。有了太陽,才有光,你才看見東西;若沒有太陽,便在黑暗之中,你就看不見東西了。空性與大悲的關係,就像太陽和光的關係一樣不可分,有太陽才有光,無有太陽哪來光。太陽比喻空性,光比喻大悲,二者是緊密結合不可分的。
「如是與福德資糧合作,廣為利他之行,以圓成真實見宗,而為無染寂樂之助伴。」
證得空性,就是有了智慧;起現大悲,就是有了福德。廣度眾生、為眾生服務,才有福德。如果只有智慧,沒有福德,或者福德資糧不夠,是不能成佛的。因為佛是「兩足尊」,智慧具足、福德具足。所以,我們要福慧雙修,只是修慧、修空,不修福,不為眾生做事,福德不圓滿,就不能圓成佛果。阿羅漢發心小,只顧自度,不度眾生,不為眾生服務,只是智慧具足,而福德不具足,故不能成佛,他必然會「回小向大」的。「如是與福德資糧合作」,資是資本,糧是道糧,成道的資糧就像旅行的路費一樣,必不可少。所以一定要發大心、發菩提心,福慧雙修,才能圓成佛果。大菩薩初發心就是為了廣度眾生而發,他說:我學佛不是為自己,是為眾生而學的。比如眾生在大海裏快要淹死了,我要去救他,但我不會游泳、不會救生術,那怎麼救啊!我學佛自度就是先學游泳、學救生術。學會之後,本領大了,我就去度眾生。自度只是手段,度生才是目的。學佛是為眾生,不是為自己,這就是大心菩薩。如果發小心,只為自己跳出生死輪迴,那就只能成就阿羅漢果,不能說是菩薩。這是大乘菩薩與小乘聖者的區別。
證得智慧空性,與廣度眾生的福德資糧合作,「廣為利他之行」。廣為,就是要多多地做,而不是少做。利他之行,就是有利於眾生的事情,要多多地做有利於眾生的事。做一件好事倒是容易,長久地做就難了,天天不間斷地做更難。比如觀照,觀照於一時,很容易,但要時時不忘,那就很難了。然而,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假若你能夠不斷地觀照七天,在七天當中時時不忘記,那以後就不難了。《阿彌陀經》云:「若一日、若二日、若三日、若四日、若五日、若六日、若七日,一心不亂,其人臨命終時,阿彌陀佛與諸聖眾,現在其前。」若能於七天之內時時不忘記,以後就不容易忘記了。廣為利他之行,就是要多多地長久地做有利於眾生的事,肯犧牲自己,幫助別人,「以圓成真實見宗,而為無染寂樂之助伴」。用「廣為利他之行」來圓滿成就「真實見宗」,來真實圓滿你所見到的宗旨。下面解釋一下「寂樂」,連樂也不可得,才叫寂樂。還有樂在就壞了,因為樂和苦是相對的,有樂就有苦,樂時苦在其中。寂樂,樂也不可得,哪會有苦?「極樂世界」即樂之極矣,樂也不可得了。世間禪定也是這樣,二禪是喜、三禪是樂,到了四禪「捨念清淨地」,樂也不可得,清淨了。「無染寂樂」,就是從來不曾污染的寂樂,這正是妙明真心、一真法界、大圓覺海。把「廣為利他之行」作為「無染寂樂」的助伴,大悲伴隨著空性,六度萬行伴隨著般若智慧。前面講了很多怎樣做功夫開智慧,只是開智慧還不夠,還要「廣為利他之行」,修福德。利他之行很多,在這裏就不細細講了。我們要盡力而為地幫助眾生,所謂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竭盡我們之所能,就算是能夠幫助別人,說句好話,也是好的。
「三要者:知自心相,依妄念緣(境)、念之(隨)起,而觀察自心本相,認知法身自性(這是見三要者,即見、定、行三要也。這段話是講「見」。
知自心相,即知道自己的真心相貌。真心有沒有相貌?真心無相,叫做空性。所謂知自心相,就是了知「我、人、眾生、壽者」等概念根本就沒有,一切都了不可得,蕩然無住,萬法皆空。同時還要知道真心是妙用無邊的,妄念與煩惱都是它所起的妙用。
依「妄念緣境、念之隨起」而觀察自心本相。妄念是從什麼地方來的?緣境而起。妄念是隨著外境而起現的,這就是妄念的緣起。依照妄念的緣起來觀察自心本相。妄念是因境界而有的,假如光有境界,沒有真心,妄念也起不來。比如,境界是風,真心是水,妄念是波浪。若沒有水,光有風,也起不了波浪。緣境而起的妄念是因為有真心才能起,所以根據妄念的緣起能夠觀察到自心本相。就像見波浪即是見到水一樣,從而「認知法身自相」。我們的真心——法身本來是無相的,但是,境界一來,真心緣境界就會起現妄念。通過起妄念,可以反證真心,可以認知法身無相的自相。光有眼球,是不能看見東西的。由於本性的妙用,借眼球這個工具生起視覺,才能看見東西。如果這無相的法身不生起視覺,那就視而不見了。生病了,腳很痛,哎呀!痛死人了!這也是真心的妙用,無相的法身通過神經系統這個工具生起觸覺,才能覺得疼痛。要不然,你怎麼知道腳有毛病。若無真心,既不會感覺到痛,也不會喊痛。通過妄念的緣起,從而認識真心的,這就叫「見」。恒河大手印反覆反覆地講這個大手印見。我也在這裏反反覆覆地解釋,諸位要是還不知道,那就不行了。其實並不是聽不懂、不知道,而是還有疑在。這就是大乘佛教的「一實相印」啊!諸位不要再懷疑了。
「融妄念為法身妙用,熟識法身。(這是定)」
我們講的「定」,並不是死坐在那裏不動。那怎麼樣「定」呢?就這樣定——「融妄念為法身妙用,熟識法身」。把這妄念和法身妙用融為一體,法身妙用就是妄念,妄念就是法身妙用,無二無別。仍以波浪和水為喻,不僅波浪息下來完全是水,即使波浪不息下來也完全是水。為什麼一開始要講波浪息下來呢?因為那樣有個「靜」在,容易認取。認取之後,還要打掉這個靜相,才算了手。眾生著相慣了,認識有相的心路走熟了,體認無相的心路還很生疏。這就須要一個「生處轉熟、熟處轉生」的過程,佛教八萬四千法門都是這種過程。大手印最直捷,直指「融妄念為法身妙用」。你若能直下承當,那就是「一念越三祇」,就直下「熟識法身」了,這才真是無出無入的大定。這時候你就不怕妄念了,妄念儘管起好了,這都是法身的妙用,只要不理不睬,不住境、不執著,時時處處這樣觀照,慢慢就熟識法身了。你可能會說:「咦!你怎麼還是講修行過程?這樣觀照並不是直捷熟識法身啊。」對!那是因為你沒有直下承當,我不得不這樣說。你若真的承當不疑,還觀什麼照啊?!諸位承當此事大須仔細,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自己心裏最清楚。若不能承當不疑,還是要在行住坐臥中時時刻刻觀照。說話是妙用,做工作也是妙用,事事都這樣看,熟透了就只認法身、不認外境了,那就叫證成大道,那時連觀照也不要了。
「於念滅上,堅固而定,念無連續,法身之見不忘。(這是行)」
這段文字前、後兩句話,是講「行」的。恒河大手印的行法,在在未離妙明真心,是最上乘的行法。若從粗淺的層次理解,很可能領會錯。我們試從兩個層次分析這段話。
第一層:「於念滅上,堅固而定。」於念滅上,就是在一念斷處,在妄念停歇的時候。堅固而定,就是心不動搖,安然入定。「念無連續,法身之見不忘。」念無連續,就是一念不生,是「止」;法身之見不忘,就是了了分明,是「觀」。你一定能聽得出來,這樣解釋是在講打坐入定的功夫、止觀的功夫。我們講恒河大手印已經講得不少了,你一定會說:「這好像不是恒河大手印所主張的行法,但這段話不就是這樣講的麼?」其實不是這個意思。這是粗粗地理解字面意思,或者說,是這段話的表層意思。「依文解義,三世佛冤」,現在我們再深入一層,深入內涵,解釋這段話。
第二層:「於念滅上,堅固而定」,並非一念不生謂之念滅。因為「妄念與煩惱,皆法身本覺智慧相」,若能一念回光,認取法身,則妄念已不再是妄念。認法身不認妄念,就是「念滅」。於念滅上,堅固而定,就是在「認法身不認妄念」這樣的認識基礎上,堅定、牢固地認取法身,此即是無出無入的大定。「念無連續,法身之見不忘」,若忘記了「妄念與煩惱,皆法身本覺智慧相」,則妄念又是妄念了,即是念有連續,忘失了法身。若時時處處警覺,堅固地認取法身,則當念便是無念,就是念無連續,法身之見不忘。前句講的是「念滅」——認取法身,即見宗、明心見性。若能「堅固而定」,則一勞永逸矣。若未得堅固,則有後句。後句便是綿密保任的觀照之行法。
《金剛經》云:「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這裏的應,是指應事、應物、應萬機。人來客往,還是要順應,難免要起心動念,但這是本性的妙用,只要不住著,不跟念跑就是了。正起念時,也不見有念可起,這叫堅固而定。並不是一個念頭不起,死在那裏不動。我們利用妄念,待人接物,處理日常事情,並不是跟著妄念跑。我們的真心仍然是不住不隨,不動不搖。念無連續,就是不要讓妄念連續不斷,攀緣不息。由張三聯想到李四,由李四聯想趙五,由趙五聯想到王六……妄念紛飛不停息,那就壞了。此時要凜然一覺,不去睬它,妄念就被斬斷了。昨天有人問我參禪的問題,他說他喜歡參禪,參究「念佛是誰?」,但總是提不起疑情。我對他說:參禪就要提起疑情,提不起疑情就糟糕了。要麼換個方法,念頭來了,你就問它從何而來,並不是理睬念頭,而是窮追它的起處。念頭息下去時,你就問它到什麼地方去,並不是留住念頭,而是看著它的滅處。如貓捕鼠,貓伏在老鼠洞口,老鼠剛一冒頭,貓立即撲上去。老鼠喻妄念,你時時警覺如貓,妄念一露頭,立即追究它的來處。妄念息下,你就看著它的滅處。這就是參禪法門,目的也是使「念無連續」。這樣久久用功,念有連續由熟變生,念無連續由生變熟。功夫成熟,觸機遇緣,能看之心、所看之念於一剎那化於無形,「囗力 」地一聲,能所雙亡,根塵脫落,那你就證成大道了。
所謂「法身之見不忘」,這仍然是在作功夫,時時處處警覺,不要忘記法身。這是「見、定、行」之行,還在修行的位置上。頓證大道之際,法身之見也不可得。從前有和尚善講《維摩詰所說經》,洞山禪師問他:「不可以智知,不可以識識,喚作什麼語?」他答:「讚法身語。」洞山禪師說:「喚作法身,早是讚了也。」把它叫做法身,就早已讚頌過它了,再說個「不可以智知,不可以識識」的讚詞,更是頭上安頭,多此一舉。這是到家人語。洞山禪師平時總是教導學人「行鳥道」,鳥道,就是狹路、羊腸小道。僧問洞山:「師尋常教學人行鳥道,未審如何是鳥道?」洞山禪師答:「不逢一人。」大道,車水馬龍,人多得很,行大道比喻雜念叢生、妄念紛飛。鳥道,狹僻小徑,常無人行,行鳥道比喻心若止水、一念不生。僧又問:「如何行?」洞山說:「直須足下無私去。」行鳥道指的是心路歷程,足下無私是指心地無私,心地無私天地寬。為什麼會妄念紛飛、執著不捨呢?皆因一己之私利而起。若心地無私,覓妄念了不可得矣。這僧又問:「只如行鳥道,莫便是本來面目否?」洞山反問:「闍黎因甚顛倒?」這僧說:「甚麼處是學人顛倒?」洞山禪師說:「若不是顛倒,因甚麼卻認奴做郎?」本來面目是主人,行鳥道是修行方法,只是妙用、是僕人,不是主人。若把「行鳥道」看成本來面目,這是喚奴作郎,豈不是顛倒麼!這僧又問:「如何是本來面目?」洞山禪師說:「不行鳥道。」若說到本來面目上,連鳥道也不要行了。所以說,「於念滅上,堅固而定,念無連續,法身之見不忘」,只是行法。確切說來,這句話是不究竟的,還不是本來面目,還是在「行鳥道」,尚在途中。待功夫做熟了,「囗力 」地一聲打開本來,法身之見也不可得,就「不行鳥道」了,也根本不曾行什麼鳥道。
「心注眼,眼注空,為一切要中要。(須參仰兌修法)」
「心注眼,眼注空」。我們平時作功夫,心要警覺,心看著眼睛,所謂「心眼」。白居易晚年有詩句:「何以度心眼,一句阿彌陀。」就提到「心眼」。眼睛看著空,即心眼觀空。就是把一切空掉,一切都不可得。看到任何東西都不掛在心上,等於沒有看到。儘管見而無所見,不是把眼睛閉起來不見;儘管聞而無所聞,不是把耳朵塞住不聞。「不是不見,不是不聞,了了覺之,不著見聞。」這樣作功夫,決定能成大道。「為一切要中要」,這是一切心要中的心要。修法要有訣竅,這是所有訣竅當中的最重要的訣竅。這個「要中要」,可以參照「仰兌」所說。仰兌,是密宗的一個法派。意即一切法不可分,五趣眾生都是清淨身。清淨身就是法身,天、人、畜生、餓鬼、地獄之身,都是清淨法身。正如永嘉禪師《證道歌》所云:「無明實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這是到家人語。密宗修到無上部,便與禪宗合轍,所以說禪宗是「大密宗」。
恒河大手印
(第十六講)
元音老人 著
第十六講
「非經密乘第四灌頂之大手印,不能稱為大手印。」
這裏是講密宗關於「灌頂」的規定。我們稍微解釋一下「灌頂」的由來。灌頂是古印度的一種風俗習慣。太子即王位的時候,就要給他舉行灌頂儀式。要用四大海的水,把珠寶、香料、珍奇之物放在海水裏面。然後騎上大象,順著象牙把水灌到太子頭上。用這種形式祝福國王安樂、健康、長壽,祝福國家太平、國富民強、人壽年豐。灌頂是吉祥的象徵。釋迦牟尼佛恒順眾生,順應這種風俗,也給大眾灌頂。於是,灌頂儀規就在佛教裏流傳下來了,密宗就很講究灌頂。但這裏講的「第四灌頂」是怎麼回事啊?密宗講究四種灌頂、五個地方,下面解釋一下:
第一種灌頂:光明灌頂。放光照佛子的頭頂。
第二種灌頂:甘露灌頂。用甘露水給佛子灌頂。
第三種灌頂:種子灌頂。觀想一個種子密咒,觀想到行人的心裏去。
第四種灌頂:執印灌頂。手結印契,加持於行人的五個地方。
這五個地方就是五方佛,故第四灌頂又稱「五方佛灌頂」。
第一個:中央。大日如來(有的經上說,是阿彌陀如來)。表示法界體性智。在行人的額頭上。
第二個:南方。寶生如來。表示平等性智。在行人的右肩上。
第三個:北方。不空如來。表示成所作智。在行人的左肩上。
第四個:東方。阿(音同觸ㄔㄨˋ)如來(不動如來)。表示大圓鏡智。在行人的心上。
第五個:西方。阿彌陀如來(有的經上說,是大日如來)表示妙觀察智。在行人的咽喉。
舉行五方佛灌頂儀式,在行人的額、右肩、左肩、心、喉五處加持,叫做「第四灌頂」。密宗規定:必須經過第四灌頂的儀式,才算是受了大手印這個法。若沒受過第四灌頂,就不能算是大手印。其實,這種人間的灌頂儀式只是個形式而已。真正的灌頂,要等到你證到等覺菩薩,受十方諸佛的灌頂,那才是真正的灌頂。印度是佛教的誕生地,印度國王傳位的時候採用灌頂的形式,釋迦牟尼佛也用這種形式給大家灌頂。於是,灌頂儀規就在密宗裏流傳下來了。現在,密宗傳法時都要為學人灌頂。
「真實法爾,即是真正大手印。不修不整不散亂,即其最上法門也。」
「真實」,只有真如佛性才談得上真實,故稱「實相」。實相無相,無相而無不相。「法爾」,本來如此。我們的佛性,本來就是如此真實,與修行無關,本來就光明無量、妙用無窮。因為被無明遮蓋,便起現為凡夫(這也是妙用)。真實不虛、法爾本然,「即是真正大手印。」大手印就是一真法界,就是我們的妙明真心,這是真正的大手印。第四灌頂只是形式,未必是真正的大手印;結個手印、修個法,也未必是真正的大手印。真正大手印就是我們的真心,它是不需要修的,它是根本沒有修整、沒有散亂的。若有散亂才需要修整,它沒有散亂,修整什麼呀?「不修不整不散亂,即其最上法門也」,這就是最上乘的法門。這個法門,就是當下認識真心,這才算真正得到大手印。當下認識真心,保護真心,使真心不跟境界跑,這是密宗最上乘的法門,禪宗也是如此。禪宗學人問師父:如何是佛?師父說:我給你講,恐怕你不會相信。弟子說:師父講誠實話,我怎麼敢不相信呢?師父說:你若相信,你就是佛。弟子當下了悟:噢,原來如此!弟子承當之後,綿密保任,幾年功夫就證成大道。他之所以能成道,是因為能直下承當,作功夫綿密保任。密宗的最上法門和禪宗一樣,它也這麼講,你現在知冷、知熱、知疼、知癢……這知覺性,就是你的真心,你時時保護它就行了。你要知道一切境界都是法身的妙用,通過境界識得真心。真心如鏡,境界似影,只認鏡子,不認影子。這樣作功夫,就是最上乘的大手印,就是最圓滿的法門,就是最快的成佛之道。
「『空、樂、明(明又稱智慧)』,空即無念,故又稱『樂、明、無念』。」
我們在前面講「道驗」的時候講過「空、樂、明」,是在用功修道的過程中自然生起的三種覺受。明不一定是亮光,是指心光發露,所以明又稱智慧。沒有妄念而了了分明,心空如洗,就是「空」的覺受。「空即無念,故又稱樂、明、無念」,有時候也把「空、樂、明」稱之為「樂、明、無念」。樂者,輕安快樂。這種快樂不是任何世間快樂能夠比擬的。明者,真心妙明。佛性光明大放,般若智慧顯發,必是光明磊落、瀟灑自在。無念者,未必一個念頭也沒有,有念而不住,當體即空,謂之「無念」。
前面講「道驗」的時候已講了很多,這裏就不再多說了。
「不起修正心,又絕無散亂,以守護自心。如是無住、無緣、任運,而不違越自心明淨本體者,即同手執明燈,照破黑暗。即是善守護三昧耶。」
不起修正心,即剛才所講的「不修不整」;又絕無散亂,即剛才所講的「不散亂」。不修不整不散亂,即其最上法門也。「以守護自心」,以此最上法門來守護妙明真心。妙明真心,就是本覺智慧,它本來無相,本來無住,本來不動。它遍虛空、滿法界,本來沒有散亂。無論上天堂還是下地獄,它都是常恒不變的。因此,我們在做保任功夫,即守護自心時,不要起任何對治、取捨、修正之心,時時處處放下一切,空靈無住,方與真心契合。這樣才能證成大道。
無住者,沒有執著;無緣者,沒有攀緣;任運者,隨順環境。一切都是應因緣而起,不要隨著緣起而動心。環境是怎麼樣,我就怎麼樣。環境變化,我就跟著變化。不要加上任何主見,隨順一切因緣。如果你要自作主張,要這樣,要那樣,或者勉勉強強地隨順,那就不行了。「如是無住、無緣、任運,而不違越自心明淨本體者」,像這樣無住、無緣、任運,即不違越自心明淨本體(即自性也)。違越,就是違背、越軌。自性本來是不動不搖的,你卻動搖不定;自性本來是不來不去的,你卻來去不停;自性本來是不生不滅的,你卻生滅不已。這就是違越自心明淨本體!自性本來是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來不去,不增不減的,你卻動動搖搖、來來去去、生生滅滅,不相應啊!我們要時時刻刻與本性相應,無住、無緣、任運,在在處處不違越自心明淨本體。若能這樣的話,「即同手執明燈,照破黑暗」,就像是手裏拿著一盞明燈,黑暗都被照破,眼前一片光明。前途坑坑窪窪也不怕,夜間走路也不怕。要想不跌入深坑,就要照破黑暗。不然的話,前面有坑,你也不知道啊!所以,我們面對境界不要動心。「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如果你看到很好的發財機會,心就動了,這發財機會很可能害了你。為什麼這樣講?若你發了財,綁票的來了,把你綁去,敲詐勒索,豈不成了壞事!唐朝的龐蘊居士,他把萬貫家財都沈到湘水裏去了。他說:「金多亂人心。」財寶一多,心裏就亂,也惹人眼紅,擾得你不能安穩。它是禍水,不要它!如果我們只認妙明真心,不隨境界走,不被金錢、美色等所迷,佛性就會時時現前,心就不亂了。往生西方極樂世界也一定要「一心不亂」,心一亂,就不能往生了。
我們要時時處處無住、無緣、任運,與自性心淨本體不相違越,就像手執明燈,照破黑暗一樣。若能這樣,「即是善守護三昧耶」。三昧耶是什麼?就是平等、誓願、不違越。平等者,佛與一切眾生都是平等的,自心明淨本體完全一樣,沒有高、低的差別。本來沒有苦海,只因眾生妄執妄取,才幻現出無邊苦海。誓願者,要使大家都從苦海中解脫出來,要發大誓願救度眾生。要向地藏王菩薩學習,「地獄不空,誓不成佛」;要向普賢菩薩學習,恒順眾生,和眾生一起在六道裏滾。不違越,剛才已經講過,這裏不再重覆了。我們要時時處處警覺,不要為境所迷,時時處處除垢障,把我們污染的習慣除掉。如果稍微受點挫折,就打退堂鼓,哎喲!這太苦了,手又痛,腳又麻,不修了、不修了。心裏悶,好難過,還是散散漫漫的好,去看看戲,或者和朋友聊聊吧。看著、聊著,不知不覺就到三惡道裏去了。真要了生死,就要發大誓願,不能怕吃苦,要於行住坐臥中努力用功。僅靠兩小時,三、四小時的打坐還不夠,還要時時刻刻警覺,不為境界所迷,保護清淨的本性。這就是「善守護三昧耶」。
「如分別執著,豈唯違犯三昧耶?!」
反過來說,假若還是分別不息、執著不捨,那豈止是「違犯三昧耶」?那不僅僅是違犯三昧耶,而是六道輪迴的種子、地獄的種子。分別執著,分明是妄心亂動、不肯放下一己私利。這樣修法,如何與虛闊大道相應?諸位注意!不分別絕不是不知好醜,我們講的是不能「分別不息」,不能念念相續、剎不住車。起用的時候善惡分明、是非宛然,用過之後便無有粘滯,無有愛憎取捨,不留痕跡。若能如是,即現量而比量、比量而現量,這並不是分別。是好、是壞,心裏清楚得很,但並不是偏愛好人、厭惡壞人,我們希望壞人轉化為好人,希望好人更向上。
從前,僧團裏有一個人偷東西,這就犯了「不偷盜」戒,並且再一再二地犯,當家師要把他趕出僧團。他痛哭流涕、哀求懺悔。因為他不是初犯,所以當家師不聽他懺悔,堅持要把他趕出去。可是方丈和尚卻要留他,再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當家師和一些正直的修行人對方丈說:「你如果留他,我們就都離開這裏。」方丈說:「你們就是都走,我也要留他。」當家師說:「走歸走,但話要說明白。你留他、不留我們,難道我們這麼多人裏面,就沒有一個好的,還比不上一個犯戒僧嗎?」方丈說:「正是因為你們每一個都比他強,我才留他,不留你們。你們到哪兒都還可以繼續修行。他若走掉,誰會收留他?他除了墮落,還會有別的結果嗎?」一席話說得大家深為感動,都不走了。那犯戒僧更是感動,從此一心學好,不但再不偷盜,而且努力用功修行,日後也得了成就。所以,不分別絕不是黑白不分、是非不辨。而是無緣大慈、同體大悲,不為一己私利而愛憎取捨。這就是現量而比量、比量而現量,雖然現量沒有分別,而比量還是知道好醜。我們的佛性是有知覺的,不像木頭、石頭,但卻不可有分別執著。如果分別執著,豈止是違犯三昧耶,那是六道輪迴的種子,甚至要下地獄的。分別執著,後患無窮啊!
「永離分別執著,無所住而生其心者,乃能見徹三藏一切教義真諦而無餘也。」
上面講了,假如不離開分別執著,不但違犯三昧耶,而且後患無窮,所以要「永離分別執著」。你縱然家財萬貫,也執著不得,你能保得住嗎?保不住啊!因為你總要死的,你死掉之後一分錢也帶不走,還是兩手空空而去。終歸要放下的,捨不得放也要放。何不聰明點,現在就放下,從而得大智慧,得大受用呢?慢說死時,即使在眼前,你也未必能保得住它。釋迦佛說,錢財是「五家所共」。不是你自己的,是你跟五家所共有的。哪五家?水、火、盜賊、國王、親屬。你的財產可以被大水沖完,被大火燒光,被盜賊搶去,被國王沒收,被親屬爭奪。哪是你自己的啊?一旦五家來取,不管你放不放,總是要放下的。所以,我們放聰明一些,不要再分別執著了。要「永離分別執著,無所住而生其心」,於一切時、一切處都無分別執著,謂之「永離」。心不貪著、意不粘滯,謂之「無所住」。並非心如死灰,而是活潑潑地妙用現前,謂之「而生其心」。
果然如此者,「乃能見徹三藏一切教義真諦而無餘也」。我們果真能做到一切時、一切處都無所住著,而生起靈明、活潑的妙用真心,就能徹底明見佛法的真諦,通達無餘。假使我們做死功夫,「枯木倚寒岩,三冬無暖氣」,最多證成阿羅漢果,那還在變易生死裏。為什麼呢?因為他住在界外淨土裏不動,死在那裏,這又是一重生死。凡夫是分段生死,羅漢是變易生死。所以,我們要生起無住心,生起妙用無邊之心。《金剛經》云:「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六祖大師就是從這裏開悟的。針對神秀的偈子「身如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六祖大師作偈曰:「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神秀大師是執著有,六祖大師此偈偏空。你說有,我就說空,其實兩個人都是偏見,所以五祖說「亦未見性」。有人認為,這是五祖恐怕擁護神秀的人加害六祖而故意假說的。其實這不是假說,如果是假說,五祖為什麼還叫六祖三更入方丈,再給他開示?五祖給六祖講《金剛經》,講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六祖言下大悟。啊,原來自性本來就是活潑潑的,不是空無一物,不是死在那裏不動啊!六祖感慨地說:「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六祖連說了五個「何期」,他活轉過來了。在此之前,六祖惠能大師所解,其實是偏空、是死的。「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空到極點了,這也不是究竟。五祖看他是塊好料子,便用手中的杖子擊碓三下而去,暗示他三更入室,為他講《金剛經》,使他恍然大悟。
所以,我們不要作死功夫,要作活功夫,要時時刻刻起妙用。「渠今正是我」,都是我的影子,都是我的妙用。但「我今不是渠」,也不能執著在妙用上。我們不怕眾生、不怕有魔,這都是妙用,並不是空無所有。有人說,《金剛經》是講空,空無所有,那是錯誤理解,不對!《金剛經》是講妙用無邊,是顯現真心的。西方極樂世界就是有的,就有這樣美好的世界:黃金為地,七寶蓮池,八功德水,風聲鳥語,宣說法音。就是這麼好,當然是真有,怎麼會沒有?但這是妙有、不是實有,本來沒有,是阿彌陀佛、蓮池海會佛菩薩願力所化。頑空是錯誤的,實有也是錯誤的。真空妙有,空而不空、有而不有,不空而空、不有而有。若能這樣,就是「永離分別執著」,就是「無所住而生其心」,「乃能見徹三藏一切教義真諦而無餘也」。三藏十二部佛法,浩瀚無邊的教義,統統能明瞭於心。三藏十二部無一不是描繪真心的,你領會了真心,就掌握了真諦。你就是家裏人,不再是門外漢,自己家裏的東西,你當然是一目了然而無所餘。三藏十二部經,沒有什麼地方疑而不明,沒有什麼地方不能解釋,統統地知道,沒有剩餘的東西了。
「無作之修,以觀心為最要。」
「無作之修」,就是無功用行。將心修心,是有功用行,就是有修行之心、有心來修行。有功用行是初步,慢慢地過渡到無功用行,即「無作之修」。無作之修,「以觀心為最要」,觀心最為重要。我們前面講過,觀心就是警覺地看著念頭起處。念頭來了,問它從什麼地方來;念頭息下去了,問它到什麼地方去。觀心就是觀照,觀察它、照住它,這樣,念頭就不會亂起亂滅、遷流不息了。若不觀照,妄想紛飛、思慮萬千,你反而習以為常,不覺得亂,這怎麼能行啊?所以要警覺,要看好它。真心、妄心,你要弄清。觀照之心,還是妄心,因為這也是起心動念。沒有真心,就不會生起這個妄心,妄心是真心所起的、是真心的妙用。正用的時候,即正觀心的時候,不要分別它是真心、妄心。用到妄心不動的時候,能觀之心、所觀之念,就會一時脫落,那就「能所雙亡」了,能觀之心、所觀之念都沒有了。若不觀照,就不會能所雙亡,就不會脫開,所以一定要觀照。念佛也是觀照、也是止觀,「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行人的思想被佛號攝住,思想不動了,這就是止。自己念、自己聽,聽得了了分明,這就是觀。縱然不出聲,心念阿彌陀佛,也聽得清清楚楚,這就是照。照顧佛號、不雜用心,是止;照見佛號、明明歷歷,是觀。觀心,不是觀肉團心,而是觀心念。我們修心中心法,也是觀心。座上持咒、心念耳聞,念得字字清晰,聽得了了分明。座下觀照,警覺念頭起處,如貓捕鼠。一起念就看見,不隨念轉、不為境遷。念起即知,就是禪宗所說的「識得」,識得不為冤啊!
有人說,我不念佛還好,還沒妄念,一念佛就壞了,妄念多得不得了。念佛念壞了嗎?不是的!其實你沒念佛時,心裏亂得很,你沒覺察到罷了!你跟著妄念、跟著境界跑,一直在六道輪迴裏轉。現在你念佛了,心靜了下來,看見了妄念、看見了輪迴之因,這是大好事!就像一間房子有個小洞,一縷陽光照進來,你看見那一道光線裏灰塵飛揚。沒有光線的地方,看不見灰塵。其實處處都是灰塵,經陽光一照,它就顯現了。所以看見念頭是好事,這是慧光初顯。你希望一下子就不起念,正如希望一步登天一樣,哪有那麼快啊?這是學人的通病,都想一下子成功,一下子成佛,沒有這麼容易。說難也不難,曉得方法之後就去做,今天做、明天做、後天做,幾年功夫一定能成功。想一下子就成功、一天就成功,沒有這樣的事。我們修心中心法,有的人每天坐兩個小時,還覺得難過,勉強坐幾天,就堅持不下去了,這就壞在沒有恒心。於是,就改為散心念佛了,嘴裏「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心裏卻是妄想紛飛,這樣行嗎?這等於沒有念佛,不行的!
恒河大手印
(第十七講)
元音老人 著
第十七講
「超離一切邊見、執著、遍計,方為真正見中之王。」
大家都是有邊見的。什麼是邊見啊?執有、執無,這是有無邊;執好、執壞,這是好壞邊。還有長短、是非、得失、空有等等很多種邊見。凡是相對,都有兩邊,都是邊見。邊見就是凡夫的相對之見。什麼是執著?盯在一樁事情上放不下、脫不開,就是執著。什麼是遍計?就是普遍地計度、算計,沒一樣東西放得下,樣樣都要。這就是法相宗所講的「遍計所執性」。六道輪迴的凡夫個個都是如此,沒有一個凡夫不計較。有的人嘴上說,這個他不要,那個他不要,別信他,其實他樣樣都想要。「魚,吾所欲也;熊掌,亦吾所欲也」,魚和熊掌他都想要。他如果說,有一樣東西他不要,那是他明知「不可兼得」罷了。其實,皆不可得也!唉,都是普遍計著啊!我們修行人就要把這些東西放下,一切放下,放不下不行!放下就是超離,「超離一切邊見、執著、遍計,方為真正見中之王」,這樣做,才是正知見,才是見中之王。為什麼呢?因為只有這樣做,才與我們的本性相應。「見」,就是要識得我們的本性,要識得我們的本來面目。你不這樣「見」,怎麼能夠識得本性呢?要把一切邊見、執著、遍計,統統放下,統統遠離,統統超越,才是真正見中之王。
「修,必於自心明體毫不散亂,方為真正修中之王。」
見、定、行,剛才講的是「見」,現在講「定」。定就是「修」,「必於自心明體毫不散亂,方為真正修中之王」,自心明體,就是我們自己的本性,它是光明無量、智慧無窮的,所以叫明體,光明就在我們的本體上。必須絲毫不散亂,絲毫不為外境所引誘而離開自性本體。如果跟著境界跑,胡思亂想,那就散亂了。要時時刻刻在本性上看得真切,保持得住。這樣才是真正修中之王。我們大家都是習慣於跟著境界跑,跑了十萬八千里後才曉得:哎喲!我怎麼跟妄念跑那麼遠啊,拉回來!可是已經覺得太遲了。禪宗裏有句話:「不怕念起,只怕覺遲。」就是告訴我們要時時警惕覺照,不隨妄念轉。如果跟著妄念跑了很遠、很久了,你才知道,那就不好了。念儘管起,但一起我就能看見它。一看見它,不理睬它,就照破了。照破就是毫不散亂,這才是真正修中之王。
「行,必安住於自心明體,無作無求,方為真正行中之王。」
行,就是行持。怎麼樣行持啊?「必安住於自心明體,無作無求,方為真正行中之王」,這裏又一次提到自心明體。必須安住在這個光明無量、智慧無窮的本體上,「無作無求」。無作,就是不要有意做作,一切任運隨緣。有人在修法的時候,不去如法地修,總是自作聰明地加點什麼東西上去,這就是有意做作。無求,就是對什麼都不追求。不求神通,不求入定。越追求入定,就越入不了定;越追求神通,就越不現神通。因為你起了妄念,遮蔽了心光。要「無作無求」才對,這樣才是「真正行中之王」。若不這樣修行,縱然努力修,也不能成道;因為,你不知道自心明體是什麼,就像用沙來煮飯一樣,終不能成就。先要知道自心明體是怎麼一回事,再保護這個自心明體。念佛也好,持咒也好,觀照也好,目的都是保護這個自心明體。這是先決條件,非常重要。這樣用功,一定能成就,故稱「行中之王」。若不知道自心明體是怎麼一回事,則儘是盲修瞎練,總歸是在外面兜圈子,達不到中心,終究不能成道。
「若言果道,必於聖凡、上下、涅槃、生死皆無希求、無所住,真正無上之隨緣不變、不變隨緣,寂而恒照、照而恒寂,等同諸佛,方是果也。」
恒河大手印一直強調「見、定、行」三要,這是為了什麼呢?是為了證成聖果。見定行只是手段,證成聖果才是目的。「若言果道」,若要說怎麼樣才算證成聖果,「必於聖凡、上下、涅槃、生死皆無希求」。聖也好、凡也好,上也好、下也好,涅槃也好、生死也好,這些都是我們的妄心分別。我們本來就是佛,本來就沒有離開大道。我們的本體是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的,「心、佛、眾生」三無差別,還有什麼聖和凡、上和下、生死和涅槃呢?究竟處沒有這些相對,你還希求什麼呢?真正證到了本體,就無聖無凡,聖人、凡夫都是一體,都是本來的光明自性。既然無聖無凡,還有什麼上下呢?也就沒有我在上、你在下,或者你在上、我在下;沒有貢高我慢,大家平等一如,上、下本來就不可得。涅而不生,槃而不滅,本體從來就不生不滅,還有什麼涅槃可言呢?既然沒有涅槃,又有什麼生死呢?所以說本來就沒有生死,再說個了生脫死豈不是多餘!一切都根本沒有,還追求什麼?所以說「皆無希求」。
「無所住」,真正的涅槃是「無所住處涅槃」。我們以前講過,涅槃有四種:一自性涅槃。自性就是我們的真心,它本來不生不滅,本來涅槃。二有餘涅槃。小乘聖人所證,還有變易生死未了,故稱「有餘」。三無餘涅槃。變易生死也了了,一切東西都沒有了。這是小乘教中佛所證的涅槃。四無所住處涅槃。佛也不可得,這才是真正涅槃,所謂「生死涅槃等空花」者是也。至此,什麼東西都可以有,什麼地方都可以在,無所不有、無所不在,「從來真是妄,而今妄皆真。但復本時性,更無一法新。」無所住,連涅槃也不住,那就處處可住了。我們前面講過,圓寂後往生什麼地方啊?西方極樂世界、東方淨琉璃世界、還是兜率內院?「應無所住」,有所住就錯了。佛根本無相,一切隨緣,恒順眾生,跟眾生滾,什麼地方有緣,就到什麼地方度眾生,沒有一定的處所。地藏菩薩就不生淨土,而是在地獄裏度眾生,「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你以為地藏菩薩沒有成佛嗎?你以為地藏菩薩不在淨土嗎?其實,地獄本來就是空的,地藏菩薩早已成佛,時時處處都在淨土之中。在眾生看來,是地獄,因眾生有地獄心(貪瞋癡熾盛之心)之故。地藏菩薩沒有地獄心,處處都是淨土。
「無所住」,就是「真正無上之隨緣不變、不變隨緣。」隨緣不變,即隨一切眾生之緣。眾生在天上,我就到天上;眾生在地獄,我就到地獄。上天也好,入地也好,本性是不變的。上天也不多一分、清淨一分,下地也不減少一分、污穢一分。比如金子,隨緣打成戒指、打成項鏈、打成鐲子,隨緣變不同形相,但金子的本體不變,金子還是金子。不變隨緣,金子本體雖不變,但形相可以改變,這正是妙用,真心具足無量妙用。隨緣不變是本體,不變隨緣是妙用。「寂而恒照,照而恒寂」,寂,寂然不動,本體是寂然不動的;照,照了萬法,能照萬法就是妙用。這也是講本體和妙用。我們前面講過覺照,時時要覺悟、警覺,不要跟境界跑。到後面覺也不要了,還有覺在,就是有作為。要無作為,才稱「無為」。功夫成熟了,不用提起覺照,自然覺照。不提覺照,就是寂;自然覺照,就是照。這就是「寂而恒照」。「照而恒寂」呢?儘管起妙用,本體仍是如如不動。功夫到這裏才算到家,還有覺照在,那就還沒到家。但也不是一下子就能這樣,總是要經過提起覺照的階段。要覺照、覺照、再覺照,把它照熟了,就像人在空氣中,忘記了還有空氣。「如入芝蘭之室,久聞不知其香」,渾化相忘了。
像諸佛一樣「隨緣不變、不變隨緣」;像諸佛一樣,「寂而恒照、照而恒寂」,這就是等同諸佛。「等同諸佛,方是果也」,這樣才算得上證果。我們開始用功的時候,就要知道本性是什麼。知道本性之後,要時常觀心、時常覺照。這樣作功夫,就能證成佛果。若不覺照、不作功夫,怎麼證果呢?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生下來就成佛的人是沒有的。因為他的無明還在,總是著相。嬰兒一有知覺,就知道身體要緊,他也是私心蠻重的。他有東西,也不肯給你,你如果拿他的東西,他就哭鬧。這都是無明之故啊!所以,要證成道果,就須從開正知見起步。第一步,「啪——」,打開本來了,啊!這是我的自性!第二步,時時處處用功保護它。第三步就是證果。你們今天果真能認取自性,再去念佛,必然得大受用。這時念佛跟從前念佛不同了。從前念佛不知道「念」是怎麼一回事,只知道向西方追求。現在明白了:噢!這聲聲佛號是念我的自性,使我自心清淨。「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把自心的污穢都掃除掉,把自心的執著、煩惱都連根斷除,那你念佛就得真正受用了。所以,開正知見非常重要,「見」為第一。「見」正了,才能得正定,這時修法才算是正行。
「無念並非無記(此是無始無明)」。
「無念」並不是無記。無記是什麼呢?就是像木頭、石頭一樣,一個念頭都沒有,即所謂「無記空」。無記空就是「滅受想定」,滅掉了「受」和「想」,不接受外界的任何資訊,沒有任何思想活動了。無記空是「無始無明」,不是好東西,不要把它當成好東西看。有的人追求這個東西、崇拜這個東西。哎喲!某某功夫好,他能入定一個星期不動;嗨!某某功夫更好,他一個月都沒動;哎呀!某某已經坐三年啦!這些都是無記空,饒你能入定八萬四千劫,充其量也不過是「非想非非想處定」,那還是世間禪定,還在六道輪迴裏,並沒有解脫。成佛是修成活佛,活活潑潑地起靈活妙用,並不是死坐在那裏不動。死坐在那裏不動有什麼用處呢?
唐朝的玄奘法師到印度取經,走到喜瑪拉雅山一帶,發現山上有紫雲結蓋,知道山裏一定有人修道。於是,大家就去尋找。山上原來有個洞,年深日久,樹倒下草生起,山洞被掩沒了。找啊、找啊,突然有人發現像有個洞,就在那裏試著挖挖看。挖進去,果然是個洞,有一個人坐在裏面。玄奘的弟子說,這人死掉了,你看他冷冰冰的,只剩下皮包的骨頭架子了。玄奘法師摸摸他的胸口還有點熱,這就說明他沒死,第八識還沒有走。第八識是「暖壽識」,胸口還有點暖氣,說明他還有壽命在。玄奘法師敲敲引罄,這道者出定了。道者睜開眼一看:啊!佛來了,來給我說法啦。他坐在這裏就是等釋迦佛出世為他說法,所以一見玄奘法師,以為是釋迦佛來接引他、來度脫他。玄奘法師說:我不是釋迦佛,釋迦佛已經圓寂多年了。釋迦佛出世相當於周昭王時期,唐玄奘是唐朝李世民時期,已經過了很長時間了。這個道者哭了:唉!我錯過機會了,我在等釋迦佛出世來度我,想不到佛已經圓寂了。玄奘法師說:你不要哭,釋迦佛的佛法還在,我就是到佛國求取真經的,將來回震旦大振佛法。你這身體沒有用了,坐了一千多年了(他入定是一千多年,不是三年、五年)不能用了,再換一個身體吧!你趕快到震旦投胎,待你長大,我也該回來了。你要到高樓大院琉璃瓦的地方去投胎,小地方不要去。這道者就投胎去了,投到尉遲恭家裏,成了小王子。這道者一入定就是一千多年,他功夫應該是很好的吧。不行!這種滅受想定沒有用,這是搬石頭壓草,石去草生,反而更甚。他長大以後,著相、淫亂,闖下大禍,被打入太廟,要殺他的頭了。尉遲恭是功臣,他家是封王的,要殺王子,就先打入太廟。但是,如果出家做和尚,就可以不殺頭,他只好出家做和尚了。但是,女人、樂隊、好吃好玩的,他還要帶著,這些東西拉了三大車。人們諷刺他為「三車和尚」。後來,玄奘法師點醒他的前生,他翻然醒悟,「三車」都不要了。他就是玄奘的大弟子窺基法師,後來成就很高,是法相宗第二代傳人。
所以,我們要活潑潑地作功夫,死坐在那裏沒用處,真定是對境不惑。無論什麼事情發生,我的心都不亂;什麼女色來到面前,我的心都不動;再多的財寶也不能使我動心。這才是真定。假若對境心動,再壓下去,還不是真定,還有生滅心在啊!初果羅漢為什麼還會七生天上、七生人間呢?就是因為他還有生滅心。念頭來了,立即警覺,馬上就滅掉,這也是生滅心啊,有生滅就要七返人天!我們作功夫,要作真正的功夫,時時處處保護真心不失。無念並不是無記,弄明白這一點,非常重要。
「更別於外凡。」
更和外道、凡夫不同。心外求法,就是外道。外道也講究無念,但他那無念是死的。凡夫所修的氣功,沒有離開執著,他也講無念。他的無念更不是真正的無念。他執著在氣上,這個氣到什麼地方了,一會到百會、一會到丹田、一會又到湧泉,大周天、小周天等等,這些東西能算無念嗎?所以,我們所講的無念,不同於外道、凡夫的無念,與他們那些功夫毫不相干。
「由不覺而始覺,始覺即同本覺生出之子光明,而合母光明也。」
我們大家作功夫都是「由不覺而始覺」,以前不覺悟,通過入道修行,開始覺悟了。我現在給大家講法,就是希望大家開始覺悟。始覺發出的慧光,「即同本覺生出之子光明」,本覺就是我們的佛性。本覺是「母光明」,始覺為「子光明」,子光明是母光明所生,就像是母親生出兒子一樣。「而合母光明也」,就是始覺合於本覺。子母相合就成道了,子母不相合就不能成道。要時時刻刻觀照,不要著外境,這是始覺合於本覺的過程。始覺和本覺融為一體,就是子母相合。比如,我們修心中心法,第四印就是「如來母印」。母能生子,子母相合,從而證成大道。淨土宗也是這樣講:「十方如來憐念眾生,如母憶子,若子逃逝,雖憶何為?子若憶母,如母憶時,母子歷生,不相違遠。」這段話是大勢至菩薩講的。我們念佛的時候,佛就是母,我們是子,佛總是時時刻刻接引我們。假如兒子憶念母親,就像母親憶念兒子一樣,那麼,子母相合,成道就很快。三藏十二部經,都是同一鼻孔出氣。要把這個總綱抓住,真正領會了,則三藏十二部經都能通達。若沒有抓住總綱,斷章取義,就會支離破碎,無所適從。所以,要時時刻刻見到本性,這最要緊。
「雖立見宗,亦非不修所能證。」
雖然我們確立了「見宗」,有了正確的知見,明明白白地知道本性是怎麼一回事,知道用這本性來修行才能成道。但是,這並不是不要修行。不修道,能證道嗎?不能啊!故云「亦非不修所能證」,也並不是說不修行就能證道的。
「金沙具金質,但未即成金。必須煉冶工夫也。」
金沙,含有黃金的沙子,也就是含金的礦藏。「金沙具金質」,從本質上講,金沙裏面含有黃金,具有黃金的質地。「但未即成金」,雖然含金,但它還不完全是純粹的黃金,還有沙子等雜質摻和在裏面。「必須煉冶工夫也」,必須要一個冶煉的過程,把沙子等雜質去掉,才能夠成為純金。比喻一切眾生(金沙)雖然都有如來智慧德相,都具足佛性(具金質),但還有無明在,還有妄想執著,並不是果地佛啊!換句話說,眾生雖具佛性,但還不是佛(但未即成金)。必須要一個修行的過程(必須煉冶工夫也),豁然打破無明,進而除盡妄想執著,才能成佛。這段話是以冶煉金礦為喻,意在強調修行的重要。怎麼修呢?看取下文。
「三修門:身修,離諸作為,如世間無益之事及其他出世之行法等,唯安閒寬坦令身安住。」
三修門,指的是身修、口修、意修。密宗講究三密加持,是指身、口、意。三修門也是指身、口、意。第一就是「身修」,是建立在我們這個血肉之軀——身體上的修持方法。「離諸作為」,就是要遠離種種作為,「如世間無益之事」,這個世界上沒有益處的事情,比如搓麻將,這事沒有益處,把寶貴的光陰都唐喪了、浪費了。諸位當中喜歡搓麻將的可能不算太少,還會以「三缺一」為藉口,天天四合一,大戰幾回。這樣不行!無益之事不能做。不做世間無益之事,這本身就是修行——身修。「及其他出世之行法等」,出世修行的方法很多,如果今天修這個,明天修那個,也不行。要一門深入,受持一個法,一直修到底。今天聽張三說這個法好,就修這個法;明天聽李四說那個法好,又去修那個法。這樣朝三暮四,雖然所修的都是出世之妙法,也不會有效果,因為你心不專一,不能與妙法相應。何況,有很多法是無益之法。比如,念一個咒,可以在刀上鑽個洞,這就是無益之法,於解脫無益。你一看能在刀上鑽個洞,高興了,好,我就修這個法。修這個有什麼用處?
我曾聽一位和尚講過他自己出家的因緣:未出家前他是個打拳的,跟他的娘舅練拳、學劍。有一天,他在四川邊界看到兩個西藏小喇嘛抽鴉片。他看不慣,就去干涉:「哎!你們是出家人,怎麼抽起鴉片來了?」小喇嘛說:「別看我們抽鴉片,我們有法術的。」他問:「你們有什麼法術?」小喇嘛看他帶著刀,便說:「用你帶的刀砍我,我一念咒你就砍不動。」他聽了感到很新奇,忙問:「真有這個法?」小喇嘛答:「當然有,不信就試試看。不過,你先等我把鴉片抽好。」一會兒,抽好了,「來,我念咒,你砍。」其實他不敢真砍,這把刀很鋒利,把手砍斷就不好收場了。他用刀背砍,砰!刀彈了起來。「哎喲,你怎麼把我的刀彈起來了?」小喇嘛說:「你就是用刀刃砍,我也不怕。」「真不怕?」「當然不怕。」,「砍斷了,我不管!」「不用你管,你砍好了。」這一次他是真用刀刃砍的,砰!刀又被彈了起來。他服了,心想:佛法真不錯,比我練的這功夫還要好。他就是以這個因緣學佛法的。其實這是無益之法,學了沒有用處。
「唯安閒寬坦令身安住。」只有安安閒閑、寬寬坦坦地令身安住,沒有任何罣礙,不是緊張忙碌。《心經》云:「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有罣礙就會恐怖、就會顛倒夢想。無罣礙,心空空的,胸懷就寬闊平坦。所以「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小人患得患失,經常戚戚然不可終日;君子胸懷坦蕩、安閒自在。諸位注意,安閒寬坦令身安住,就是身修。假如心裏總是患得患失的,那就不相應了。安安閒閑、寬寬坦坦,令身安住,心裏沒煩惱,沒有牽掛,總是心平氣和、輕鬆愉快,身體就會好,病也不大生了。這樣住在世間,才可以用功修法。這是身修。
「語修,無益之世間語及咒誦均止,安靜如谷。」
三修門的第二門就是語修,是言談話語方面的修持。
說笑話、奉承某人、貶抑某事等等,這些世間的閒話都是於修解脫道沒有益的,都是無益之世間語。就某人某事爭論是非長短,更是戲論。藏密的黑教裏,有好多咒語並非修解脫道,都是治人的,那就是無益之咒誦。這些東西都不要去說它、不要去念它。「無益之世間語及咒誦均止」,我們學佛法、修解脫道,必須一門深入,其他東西都不要去瞎弄。世間無益的話不要講,無益的咒語、課誦也不要去念。我們要做到「三少」:要心中事少,口中語少,腹中食少。人有個壞毛病,事情做完了,一有空閒,就張三、李四、王二麻子說個不停。修解脫道,那樣是不行的。你默默不語,不是挺好的嗎?「安靜如谷」,話不要多說,心裏安安靜靜的,就像空幽幽的山谷一樣。「幽谷回聲話晚煙」,你有問題問我,我就詳詳細細地、不厭其煩答復你;沒問題時並不去思考分別,心裏放教空蕩蕩的——「太虛飲光消契闊」。
「意修,離戲論思量、比對心想,即觀想作意亦止。」
三修門的第三門就是意修,是思想意識方面的修持。
心裏裝著成套的與解脫道無關的空理論放不下,有什麼用啊?分析它、推論它,是「戲論」;思念它、評價它,是「思量」。應該「離戲論思量、比對心想」,心裏空空淨淨,遠離戲論思量,還要遠離比對心想。樣樣東西都拿來對比一下,比較什麼呢?到底是我好,還是你好;是我長,還是你長。這種居心是不平等的,正是妄想分別,這種「比對心想」更要遠離。
「即觀想作意亦止」。觀想是修行的方法,我們在前面已提到過。想個什麼東西,還是有作為之修。比如「觀想念佛」,想阿彌陀佛在我頭頂上,觀我自己就是阿彌陀佛。觀想都是作意的,即有所作為地鼓動思想意識。連這種觀想、這種作意也要停止。只要好好觀照就行了,念頭一起就看見,看見後不睬它,不跟它跑。觀想是漸次法,觀想成功之後,還要再用功把觀成的相破掉,才能見到本性。我師父(王驤陸上師)對此有個比喻:比如身上生了一大片瘡,用藥來醫治,於是,瘡口收斂、收斂、再收斂,最後斂成一個小口,乃至斂成一個點。其他地方都平復了,只剩下這一個點,比喻觀想成功了。但這一個點也是個瘡啊!若不除去,以後還會復發的。所以進一步要把觀成的相破掉,這樣才可以一勞永逸,才算是真的證入法身。相不破,本性不能顯現。所以說觀想法要多跨一道門坎。凡是有相密部都須多跨一道門坎,最後都要把相破掉。相怎麼破?還須進一步做功夫,把這相觀大,大、大……大到無邊無際,相就沒有了。反過來,把它觀小,小、小……小到什麼都沒有。一個是放大,一個是縮小,就這樣把它破掉。相破掉後,就見到了本性,但多跨一道門坎。大手印是最直接的大乘心地法門,不要這些過程。所以,說「即觀想作意亦止」。大手印不走這條路,不跨這一道道門坎。念一起就看見,看見後不睬它,保護真心就是了。
「(恰恰用心時,恰恰無心用)」
括弧裏這句話是從懶融禪師的偈子裏摘出來的,以對「意修」作個註解。懶融禪師的偈子很好,大家都喜歡引用,大多引用四句:「恰恰用心時,恰恰無心用;無心恰恰用,常用恰恰無」。完整的偈子是八句:「恰恰用心時,恰恰無心用。曲談名相勞,直說無繁重;無心恰恰用,常用恰恰無。今說無心處,不與有心殊。」做功夫正在用心時,卻不見有念可起,就是「恰恰用心時,恰恰無心用」。拐彎抹角大談佛教名相,勞心費力;直指心源,不說餘話,便沒有那麼繁瑣、那麼沈重。這就是「曲談名相勞,直說無繁重」。大道無形、真心無相,雖然無形無相,卻時時處處都在起作用;事事物物雖然都是它的妙用,覓它本身卻又了不可得。這就是「無心恰恰用,常用恰恰無」。如今我們直接指出這個「無心」,直接說它,便又和「有心」沒有什麼不同,即「今說無心處,不與有心殊」。
「自頂至足,空如竹筒。心等虛空,超絕一切分別,離沈、掉、無記,而令等、持、惺、寂。靈明無取捨執著,住於本妙明淨體性中,即大手印定。」
「自頂至足,空如竹筒」,就是從頭頂到腳下,空空地像一個竹筒,整個身心空無一物,沒有一樣東西。你看那竹筒,把它放到水上,就順水漂流,隨彎就折,無論高高低低、沈沈浮浮,它都不管。一個浪頭把它打下去,它馬上又浮起來了,隨緣沈浮。修行成就的人,就是這樣,「隨緣放曠任沈浮,化作春泥群芳護。」
「心等虛空,超絕一切分別」,胸懷要像虛空一樣遼闊,不分美醜,什麼都可以容納。虛空當中什麼東西都有,高樓大廈砌起來,虛空沒說容不下。你把房子拆了,虛空也沒寬敞;你把房子擴大,虛空也不狹窄。飛機飛上去,虛空不管;烏雲密布、電閃雷鳴,虛空不曾動過聲色,它不在乎。我們的真心本來就像虛空一樣,不曾動過。現在我們認取真心,就要「心等虛空,超絕一切分別」。無論遇到什麼事情,我都無所謂。虛空能容萬物,我也能容萬物。十方世界在虛空當中,十方世界也在我心中。無所住處涅槃,什麼地方都能去,並不局限在一個地方。胸懷像虛空一樣的博大,像虛空一樣的寬廣,像虛空一樣的無住,像虛空一樣的無著。虛空中並非無物,卻毫無罣礙。「超絕一切分別」,就是把一切分別取捨的思想都超越斷絕了。分別取捨都是妄念,是妄念都要絕斷。
「離沈、掉、無記,而令等、持、惺、寂」,離就是離開。沈,是昏沈、打瞌睡。「懶牛上路睡事多」,就像那懶牛,不上路睡事倒不來,一上路就瞌睡起來了。有的人不打坐還好,一打坐就昏沈,呼、呼地睡。掉是掉舉、妄念多。坐在那裏七上八下地打妄想。這樣做功夫絕對不行。我們要做到不昏沈、不掉舉,但也不能落入無記。無記就是連正念也沒有了,像塊木頭、石頭,這樣也不行。要了了分明,正念昭昭。我們常說觀心、觀心,要觀住它,不能落入無記,正念還是要有的。
等即平等、持即均持,惺惺就是觀、就是慧,寂寂就是止、就是定。所謂「定慧等持」,就是寂寂和惺惺均等,沒有偏高或偏低。不是惺惺多些、寂寂少些,或者寂寂多些、惺惺少些,而是等量、均持。既是了了分明,又是寂然不動;既是寂然不動,又是了了分明。定和慧一體,定中有慧,慧中有定。只有一體,才可能等持。
「靈明無取捨執著」,真心靈明:即靈光獨耀、迥脫根塵,靈光寂照、了了分明,沒有取、沒有捨,更沒有執著,靈活明利,如水上擒葫蘆,左擒左轉,右擒右轉,總是擒不到它。前面將它比喻為「空如竹筒」,竹筒和葫蘆一樣,漂在水上靈明無比,擒不到它。要沒有取捨、沒有執著,才能靈明。取、捨和執著都要徹底放下。
「住於本妙明淨體性中,即大手印定」,在什麼地方安住啊?在「本妙明淨體性」中安住。真心本來妙用無邊,本來光明無量,本來清淨無染,這是真心的體性。在真心本體上安住,正是「無所住」。因為真心本體沒有形相,無相怎麼住啊?「無所住」而住,「即大手印定」。現在人們常談大手印,什麼是大手印?真心本體就是大手印。諸位明確了沒有?不要再問大手印怎麼結印啊?是左手、右手?真心本體就是大手印。妙用無邊、光明無量、清淨無染,無所住而住,就是大手印定。
「常如此修,忽於剎那間,如暗室燈燃,光明開朗。」
剛才講的是身、口、意三修門。「常如此修」,常常這樣修,就會突然猛著精彩。「忽於剎那間,如暗室燈燃,光明開朗」,剎那之間,就像黑暗的房間裏突然亮起了燈,心光發露,豁然開朗。這是怎麼回事?這是開悟了、桶底脫落了、打開本來了。這是打開了一大光明藏,心光朗照乾坤,十方世界都在你心中圓。不到這個地步,縱有悟處,也只能算是「心開一線」。只有一線光明,還不能算數。到了這個地步,就像大爆炸,「轟隆」一聲,虛空粉碎、大地平沈,人、我、世界,統統消隕無餘。這種情況什麼時候來呢?不得而知,時節因緣到了,「啪」地一下就脫開了。沒有一定的場所,不一定在什麼地方。一定在家裏面嗎?一定在打坐的時間嗎?都不一定!有時候是在路上,有時候是在公共場所,有時候是在睡夢當中,它都可能顯現。功夫成熟了,時節因緣到了,它自然顯現,這叫做「水到渠成」。流水湧了進來,渠道自然成功。若沒有水,渠道就不算成功。你只要常常這樣做功夫,時節因緣一到,忽然之間它就來了。這個「忽然」非常重要,不是指定哪個時候。如果有一個時候,你們就有等待心了,不可「將心待悟」啊!不能等待開悟,一有等待心就壞了,它就永遠不來,永遠不得開悟了。我們修心中心法的人,要注意了:不要記座數!不要念叨我已坐了幾百座,還差多少就滿千座了。不要記啦,趕快放下,記次數是不行的,這是等待心,要不得!脫開的景象是忽然之間爆發的,作功夫成熟了,自然會爆發。不要有等待心,還是努力地修吧!一聽到我說「轟隆」一聲,你們不要認為就像聽到打雷的聲音。不是的,只是有這麼一個意境,你覺得「轟隆」一聲,別人是聽不到的。最重要的是好好做功夫。做功夫,它自然會來;不做功夫,它就不會來。你期待它,等著它,有了這個等待心,它也不會來。
「涅槃自性,俱生本覺之智光,全體畢現。立證無上正覺道。」
「涅槃自性」是什麼呢?就是本來不生不滅的自性。
「俱生本覺之智光」。俱生,與我們的生命同時生起。本覺,本來就覺,不是某個時候才開始覺。俱生本覺之智光,就是自心本具、本來就有的智慧光明。
「全體畢現」,完完全全的、絲毫無隱的顯現出來了,也就是親自證見。現在,我講你聽,你是從耳朵聽進去的,是從耳門所入。「從門入者,不是家珍」,要自己證到這個地步,「啪」地一下,打開本來,親證一回,那才算數。
「立證無上正覺道」,立即證到了至高無上的正覺大道——無上正等正覺。這時候你就會知道:說生死、講涅槃,什麼徹底不徹底、究竟不究竟……統統是戲論!這時候你就可以現身說法,於有緣眾生,「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
諸位!用功吧!努力前進吧!努力用功!努力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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