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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雲和尚年譜

岑學呂居士編輯

壬辰春,雲門事變後,師於重傷重病中,目不能視,耳患重聽,語音艱澀,神志昏沈,諸弟子慮有變也。伺 師稍清醒時,環請述生平事蹟,備編年譜,忽遽集多手分錄草稿,拆開舊經書一本,錄於紙背;復裝訂成冊,密交學呂編輯;以港中乏書參考,乃四出搜集,其中整編文字,多由諸方叢林展轉錄出,至於法語及事蹟,亦多由 師之弟子於曩日親聞者,分別寄來。‧‧‧

虛雲尚年譜

虛雲和尚年譜

鼓山門下弟子順德岑學呂寬賢編輯

虛雲和尚年譜序

一歲~四十三歲

光緒九年癸未四十四歲

光緒十年甲申四十五歲

光緒十一年乙酉四十六歲

四十七歲~四十八歲

光緒十四年戊子四十九歲

光緒十五年己丑五十歲

五十一歲~五十五歲

光緒二十一年乙未五十六歲

五十七歲~五十八歲

五十九歲~六十歲

光緒二十六年庚子六十一歲

光緒二十七年辛丑六十二歲

光緒二十八年壬寅六十三歲

光緒二十九年癸卯六十四歲

光緒三十年甲辰六十五歲

光緒三十一年乙巳六十六歲

光緒三十二年丙午六十七歲

光緒三十三年丁未六十八歲

光緒三十四年戊申六十九歲

宣統元年己酉七十歲

宣統二年庚戌七十一歲

宣統三年辛亥七十二歲

中華民國元年壬子七十三歲

民國二年癸丑七十四歲

民國三年甲寅七十五歲

民國四年乙卯七十六歲

民國五年丙辰七十七歲

民國六年丁巳七十八歲

民國七年戊午七十九歲

民國八年己未八十歲

民國九年庚申八十一歲

民國十年辛酉八十二歲

民國十一年壬戌八十三歲

民國十二年癸亥八十四歲

民國十三年甲子八十五歲

民國十四年乙丑八十六歲

民國十五年丙寅八十七歲

民國十六年丁卯八十八歲

民國十七年戊辰八十九歲

民國十八年己巳九十歲

民國十九年庚午九十一歲

民國二十年辛未九十二歲

民國二十一年壬申九十三歲

民國二十二年癸酉九十四歲

民國二十三年甲戌九十五歲

民國二十四年乙亥九十六歲

民國二十五年丙子九十七歲

民國二十六年丁丑九十八歲

民國二十七年戊寅九十九歲

民國二十八年己卯一百歲

民國二十九年庚辰一百有一歲

民國三十年辛巳一百有二歲

民國三十一年壬午一百有三歲

民國三十二年癸未一百有四歲

民國三十三年甲申一百有五歲

民國三十四年乙酉一百有六歲

民國三十五年丙戌一百有七歲

民國三十六年丁亥一百有八歲

民國三十七年戊子一百有九歲

民國三十八年己丑一百一十歲

民國三十九年庚寅師一百一十一歲

民國四十年辛卯師一百一十二歲

民國四十一年壬辰師一百一十三歲

民國四十二年癸巳師一百一十四歲

民國四十三年甲午師一百一十五歲

民國四十四年乙未師一百一十六歲

方便開示(三月)

方便開示(四月)

方便開示(五月)

方便開示(六月)

方便開示(七月)

戒期開示

答客問二則

民國四十五年丙申師一百一十七歲

民國四十六年丁酉師一百一十八歲

民國四十七年戊戌師一百一十九歲

民國四十八年己師一百二十歲

虛雲和尚年譜序

虛雲和尚年譜之編輯,凡分三期:一期成於癸巳,二期成於丁酉,三期編於  師己亥示寂之後。自玆篇編竣,年譜全部暫告完成。

壬辰春,雲門事變後,師於重傷重病中,目不能視,耳患重聽,語音艱澀,神志昏沈,諸弟子慮有變也。伺  師稍清醒時,環請述生平事蹟,備編年譜,忽遽集多手分錄草稿,拆開舊經書一本,錄於紙背;復裝訂成冊,密交學呂編輯;以港中乏書參考,乃四出搜集,其中整編文字,多由諸方叢林展轉錄出,至於法語及事蹟,亦多由  師之弟子於曩日親聞者,分別寄來。惟年譜中之重要事實及向所蘊而未彰者,皆為 師之口述,故仍稱自述年譜也。

一二期所編年譜已印行者,共有三版。癸巳春,法彙及年譜初稿成,同人請速付印,是為第一版。不數月,書冊流通告罄,又於是歲秋間,照原書重印為第二版。未幾發覺書中有錯誤處,乃將印成書冊,呈  師鑒定。以關山阻隔,文字滋疑,書信屢付浮沈,不得已乃將年譜拆開分寄上海友人,親帶至江西雲居,始達  師覽。經  師令侍者略為簽出正誤,於丙申歲八月,專人帶來,已閱四年矣。因此將後來所得資科,增訂編入,於丁酉七月付印,是為第二次增訂之第三版。

越二年己亥冬,師於示寂之前一月,將近年蒐得之佚稿及弟子錄存之法語等交來,諭中有惜別及勉勵語,鄭重囑付,重編法彙全集。謂:「歷代祖師,惟期與人共明此事,原無意於語言文字之間。然而曲為今時,聊爾門頭,遂不惜造出許多羅索,不過欲以此一點一滴,與四眾共嘗此味而已。今重編全集,記載務須真樸,勿涉浮誇。至於文字繁瑣,段落失次,可予以刪改」等語。因玆讎勘,略有點竄,稟承遺言,非敢僭越。故於文章潤色,妙義風翻,渲染在所不無,而妄言實所不敢。今雖結集成帙,惟散佚孔多,補闕拾遺,俟之異日。在昔承平之世,採訪不厭其周,歲月不嫌其遠,從容著述,藏之名山;其或時際亂離,苟任曠持,深虞散佚,天人眼目,易墜重淵,使望影歸心見形折節者,獲一滴法乳而不可得矣!學呂仰承  師命,隨順同緣,不知自量,率爾操觚,甘受麤製濫造之愆,實為廣泛流通之計,區區微意,諒荷鑒原。伏冀

諸山大德,四梅名公,不吝 教言,匡予不逮,析疑正誤,傳此法音,遙望九種慈雲,遍垂甘露,定荷六方贊歎,普潤群生,是為序。

佛曆二千九百八十八年辛丑中秋岑學呂寬賢恭序(天華按:本書原版佛曆紀年採舊說,而新說民國六十七年為佛曆二五二二年。)

虛雲和尚述年

予俗姓蕭。系出蘭陵。梁武帝之後。世居湖南湘鄉。父玉堂。母顏氏。清道光初年。父宦游閩。戊戌己亥間。佐治永春州幕。父母年逾四十。憂無後。母赴城外觀音寺祈子。見寺宇殘破。及東關橋樑失修。發願興建。父母同夢一長鬚著青袍者。頂觀音跨虎而來。躍臥榻上。驚起互告。遂有娠。翌年父移佐泉州府幕。

道光二十年庚子一歲(一八四○年)

七月二十九日寅時。予誕生於泉州府署。初墮地。為一肉團。母大駭慟。以今後無復舉子望。遂氣壅死。翌日有賣藥翁來。為破之。得男。由庶母王氏撫育。

〔是年大事〕  鴉片戰爭起。清道光一十九年。(西曆一千八百三十九年)粵督林則徐禁鴉片。焚英商藏煙。英國進兵廣東。

道光二十一年辛丑二歲

道光二十二年壬寅三歲

〔是年大事〕  江甯條約成。開五口岸通商。割香港給英國。

道光二十三年癸卯四歲

以上四年在泉州。

道光二十四年甲辰五歲

道光二十五年乙巳六歲

道光二十六年丙午七歲

道光二十七年丁未八歲

道光二十八年戊申九歲

道光二十九年己酉十歲

以上六年在漳州福寧。

道光三十年庚戌十一歲(一八五○年)

父復回泉州。祖母周氏。年老。以予兼祧繼叔。為定二室。一田氏。一譚氏。二家皆湘籍宦於閩者。世交也。冬月祖母周氏去世。父丁憂守制。

〔是年大事〕  洪秀全起義於金田。

咸豐元年辛亥十二歲

二月。予父以事往臺灣。攜予行。初乘小洋船。由廈門出發。於茫茫大海中。現一物大如山。高出海面數丈。全船人均合掌念觀世音菩薩。船行半小時。始見魚尾形。其長不知若干里也。

〔是年大事〕  洪秀全陷永安。稱太平天國天王。

咸豐二年壬子十三歲

予隨父送祖母生母靈柩。回湘鄉安葬。請僧人至家作佛事。得見三寶法物。生歡喜心。家中藏有佛經。初看香山傳。觀音菩薩成道事。熏染於心。八月。隨叔父蒲堂。進香南嶽。遍游諸剎。若有夙緣。不欲回家。以畏叔嚴。不敢言。

咸豐三年癸丑十四歲

父窺予有出塵志。欲因勢利導。留於家中。請一位先天大道王先生。教在家修行法。令看各種道書。及教內外氣功。心弗善也。然又不敢言。冬父服闋。付予屬叔父管教。自往福建。佐廈門關事。

〔是年大事〕  洪秀全定都南京。曾國藩募湘軍。

咸豐四年甲寅十五歲

咸豐五年乙卯十六歲

父在廈門關二年。又回泉州。

咸豐六年丙辰十七歲

予在家讀道書三年。認為非極則事。如坐針氈。乃佯博叔父歡。助理家政。以懈其防。一日乘叔父外出。予念離家時至。乃打包向南嶽去。歧路多。半途被截回。將予及從弟富國送至泉州。未久。父將田譚二氏接回。舉行婚禮。將予禁錮。與二氏同居而無染。予為二氏說佛法。亦能領悟。見從弟富國有超俗志。亦時與說法。閨中堂外。胥成淨侶。

咸豐七年丁巳十八歲

〔是年大事〕  英法聯軍攻陷廣東。

咸豐八年戊午十九歲

予決志離俗。從弟富國同此志。暗探福州鼓山路程。作皮袋歌一章。(見法彙詩偈篇)。留別田譚二氏。與富國同逃至福州鼓山湧泉寺。禮常開老人。為披剃。

〔是年大事〕  英法聯軍陷大沽。天津條約成。

咸豐九年己未二十歲

予依鼓山妙蓮和尚。圓受具戒。名古巖。又名演徹。字德清。時父在泉州。派人四出尋訪。富國於圓具後。行腳參方。去後不知蹤跡。予隱山後巖洞。禮萬佛懺。不敢露面。時遇虎狼。亦不畏懼。

咸豐十年庚申二十一歲(一八六○年)

居山洞中禮懺。

〔是年大事〕  英法聯軍陷北京。帝幸熱河。訂北京條約。九國通商。

咸豐十一年辛酉二十二歲

仍居山洞禮懺。

同治元年壬戌二十三

予在山洞禮懺。已滿三年。一日鼓山職事來告。謂泉州蕭老太爺。已告老還鄉。汝可不必匿避。妙老和尚稱汝恆心苦行。但修慧還須修福。汝可回山任職。為眾作務。予遂回山門。任職事。

 

〔是年大事〕  常勝軍擊敗太平軍於上海。越南割南部支那與法國。

同治二年癸亥二十四歲

予任職鼓山。

同治三年甲子二十五歲

仍任職鼓山。冬十二月。聞父在湘鄉原籍病故。從此不探問家事。斷絕音書。

〔是年大事〕  洪秀全服毒死。太平天國亡。

同治四年乙丑二十六歲

仍任職鼓山。

同治五年丙寅二十七歲

有鄉人來言。謂予父歿後。庶母王氏。領二媳出家為尼。王氏法名妙淨。田氏法名真潔。譚氏法名清節。詳見下宣統二年

予任職鼓山。已滿四年。所當職務。自水頭。園頭。行堂。典座。皆苦行事。中間曾派膴事。弗為也。即寺中常住。時有單嚫。亦不領受。每日僅粥一盂。而體力強健。時山中有古月禪師。為眾中苦行第一。時與深談。既而自思。任職多年。修持不無少礙。又思昔日玄奘法師。欲求經西竺。於十年前。先習方言。日行百里。復試絕粒。先由一日起以至若干日。以防沙漠荒磧。絕水草也。古德苦行。有如此者。我何人斯。敢弗效法。乃辭去職事。盡散衣物。僅一衲。一褲。一履。一簑衣。一蒲團。復向後山中作巖洞生活。

同治六年丁卯二十八歲

同治七年戊辰二十九歲

同治八年己巳三十歲

以上三年住山洞。此三年中。居則巖穴。食則松毛。及青草葉。渴則飲澗水。日久褲履俱敝。僅一衲蔽體。頭上束金剛圈。鬚髮長盈尺。雙目炯然。人望見之以為魅。怖而走。予亦不與人言談。

初一二年。時見勝境。不以為異。一心觀照及念佛。處深山大澤中。虎狼不侵。蛇蟲不損。不受人憐。不食人間煙火。幕天席地。萬物皆備於我。心中歡悅。自以為四禪天人也。夫世人之患。為口體耳。古人有所謂以一缽輕萬鍾者。我今並一缽而無之。無礙自在。因之胸次灑然。體力日強。耳目聰明。步履如飛。自問亦不自知其所以然。後一年。乃隨心所欲。隨意所之。有山可住。有草可食。行行重行行。不覺又一年矣。

同治九年庚午三十一歲(一八七○年)

一日行至溫州某山。棲息巖中。一禪人訪至。頂禮問曰。「久聞高行。特求開示。」

被伊一問。深感慚惶。乃曰。「智識愚昧。少所參學。望上座慈悲指示。」

曰。「你如是行徑。有多少年。」乃告以經過。

曰。「我亦少有參學。不能與汝說。你可到天台華頂龍泉庵。請問融鏡老法師。他是天台第一有道德者。必能饒益汝也。」

予直上華頂。至茅庵外。見一僧。問老法師在否。答。「補衣的是。」

即近前頂禮。法師全不顧視。曰。「學人特來親近老法師。望祈垂慈」

師顧視良久。曰。「你是僧耶。道耶。俗耶」

答曰。「僧」

問。「受戒否。」

答「已受具。」

問。「你這樣。試有多久。」予略述經過。

問。「誰教你如此做。」

答。「因見古人每多苦行成道。故此想學。」

問。「你知道古人持身。還知道古人持心否。觀你作為。近於外道。皆非正路。枉了十年功夫。巖棲谷飲。壽命萬年。亦不過如楞嚴十種仙之一。去道尚遠。即進一步。證到初果。亦不過自了漢耳。若菩薩發心。上求下化。自度度人。出世間不離世間法。你勉強絕粒。連褲子都不穿。未免顯奇立異。又何怪功夫不能成片呢。」

予被老人痛處一錐。直透到底。復頂禮求開示。師曰。「我教你。若聽。在這裏住。不聽。任去。」

曰。「特來親近。焉敢不聽。」師即贈以衫褲衣履。令剃髮沐浴。作務去。并教看「拖死屍是誰」的話。予從此試粥試飯。及學天臺教觀。勤勞作務。得師嘉許。

同治十年辛未三十二歲

在龍泉庵侍融鏡法師。時有啟發。法師年已八十餘。精嚴戒律。宗教並通。令予多參講座。以利遊方。

同治十一年壬申三十三歲

奉老法師命。往國清寺參學「禪制。」至方廣寺習『法華。』

同治十二年癸酉三十四歲

同治十三年甲戌三十五歲

以上二年。在國清寺習經教。時往茅庵伴鏡老人

光緒元年乙亥三十六歲

至高明寺聽敏曦法師講『法華經』畢。辭別鏡老法師。不無依戀。談數夕。珍重而別。下山經雪竇。到岳林寺。聽『阿彌陀經』畢。渡海朝普陀山。在後寺度歲。

住普陀時。遍參各寺剎。是年十月。潮來一大魚。在千步沙上。不能去。長數十丈。眼大如盆。漁人取肉。破出兩支小木船。有髮及釵釧等物。以魚脊骨作柱墩。其大骨可作棟樑。又大潮時於潮陽洞來一龍。鱗甲作金光色。四足全身皆現。惟不見首。其尾似魚尾。久之乃去。

光緒二年丙子三十七歲

由普陀回寧波。至阿育王寺。寄火食。三元一月。拜舍利二藏。以報父母劬勞之恩。至天童寺。聽講『楞嚴宗通。』

光緒三年丁丑三十八歲

自寧波至杭州。朝三天竺。及各處聖境。於半山禮天朗和尚。及長松西堂。在西天目過冬。當予自寧波至杭途中。時際三伏。船小人多。無奈與青年婦女臥鋪相連。夜深熟睡。有撫摩予體者。驚醒。見鄰女卸衣相就。予不敢聲。急起趺坐。持咒。女亦不敢動。斯時倘失覺照。敗矣。勉諸修行人。不可不慎也。

光緒四年戊寅三十九歲

至天寧寺。禮清光和尚。在寺過冬。

光緒五年己卯四十歲

至焦山禮大水和尚。時彭玉麟宮保督水師駐此。曾邀予數次談論佛法。及修行途徑。深生敬信。

〔是年大事〕  日本併琉球

光緒六年庚辰四十一歲(一八八○年)

至金山寺親近觀心和尚。新林大定等和尚。禪坐過冬。

光緒七年辛巳四十二歲

至揚州高旻寺。禮朗輝和尚。是年在高旻過冬。禪功尤進。

光緒八年壬午四十三歲

予割愛辭親。出家二十餘年矣。道業未成。隨風飄蕩。心生慚愧。欲報劬勞。擬再東朝南海。北禮五臺。住普陀數月。靜中稍見勝境。發心朝臺。於七月初一日由普陀法華庵起香。三步一拜。以直拜至五臺為止。時附香者。有遍真。秋凝。山遐。覺乘。等四禪人。渡海後。每日行路不多。中間曾停湖州。及至蘇州常州。四人漸皆退去。予仍向前拜。至南京禮牛頭融祖塔。渡江。止浦口獅子山寺。過年。

〔是年大事〕  法據安南東京灣。

光緒九年癸未四十四歲

由獅子山起香。從蘇北入河南省。經鳳陽毫州。昊陵。嵩山。少林寺。至洛陽白馬寺。曉行夜宿。風雨晦明。如是行。如是拜。一心念菩薩聖號。苦樂飢飽。不縈念矣。臘月至黃河鐵卸渡。(又名鐵謝)過光武陵。初一住店。初二渡河。泊岸。天已晚。不敢行。四無人煙。於路旁有一擺小攤之茅棚。亦無人居。歇足此間。趺坐而坐。夜寒甚。大雪漫漫。次早舉目一望。化為琉璃世界。雪深盈尺。無路可行。過往無人。更不知去向。先則枯坐念佛。飽受飢寒。因草棚並無遮欄。蜷伏一角。既而雪愈大。寒愈甚。腹愈飢。僅存一息。而正念不忘。一日。兩日。三日。如是雪。如是寒。如是飢。漸入迷態。初六午後。雪止。微見日影。然已病莫能興矣。初七日來一丐者。見予臥雪中。致問。予亦不能言。知是凍傷。將雪撥開。以圍棚草烤火煮黃米粥。令食。得煖氣復生。問。「何來。」

曰。「南海。」

問。「何去。」

曰。「朝五臺。」我問丐者貴姓名。曰。「姓文名吉。」

問。「往何處。」

曰。「來自五臺。回長安去。」

問。「既是五臺。寺中有來往否。」

丐曰。「人皆識我。」問。「此往五臺。路經何處。」

曰。「由孟縣懷慶黃沙嶺新州太谷太原省代州峨口即到山。若先到祕魔巖。此處有南方僧名清一者行持甚好。」

予問。「由此到山多少程。」

丐曰。「二千零。」

及至天晴。丐煮黃米粥。取雪代水。丐指釜中問。「南海有這個麼。」

予曰。「無。」

丐曰。「吃甚麼。」

曰。「吃水。」

釜中雪溶後。丐指釜中水曰。「是甚麼。」予無語。

丐曰。「你拜名山何求。」予曰。「生不見母。以報親恩。」

丐問。「你背負行李。路遠天寒。何時能達。勸你不必拜香了。」

予曰。「誓願早定。不問年月遠近也。」

丐曰。「你願難得。現今天氣好轉。雪尚未化。無路可尋。你向我來的足跡行去罷。此去二十里有小金山。再二十里孟縣。有寺可住。」

遂揖別。因雪深不能拜。顧禮足跡。抵小金山掛單。翌日起香過孟縣。由孟縣至懷慶(沁陽)途中將到洪福寺。有一老者名德林。見予在路拜香。近前將香凳接著。曰。「請上座進寺。」喚徒將行李搬入寺。殷勤招待。茶飯後。問。「上座由何處拜起。」略述為報親恩由普陀拜起至此。已兩年矣。

談次知予出家鼓山。老者不覺下淚曰。「我有同參三人。一衡陽。一福州。三人相伴朝山。同住林下三十年。後各分手回家。消息斷絕。今聞上座湘音。又是鼓山佛子。恍如見我同參。不覺動念。我今年八十五矣。本寺原甚豐富。近歲稍歉。此場大雪。明年必豐收。上座可留住這裏。」

至誠懇切。勉留在寺過年。

光緒十年甲申四十五歲

正月初二日由洪福寺起拜香。抵懷慶府。復回寺寄宿。初三日告別德林老人。大哭不捨。珍重後期而別。是日到府。城內小南海。不許掛單及留宿。即出城外宿路邊。是夜腹痛極劇。初四早仍拜行。晚發冷病。初五起痢疾。每日仍勉強拜。至十三日抵黃沙嶺。山頂祇一破廟。無遮蔽。至此已不能行。歇下。不進飲食。日夜瀉數十次。起動無力。廟在山頂。無過往行人。瞑目待斃而已。無悔念也。十五深夜見西邊牆下有人燃火。疑為匪類。細看久之。見是文吉。心中大喜。呼文先生。彼執火來照曰。「大師父你怎麼還在這裏。」

予將經過向伊說。文即坐身邊安慰我。拿水一杯給我喝。是夕得見文吉。身心清淨。十六日。文吉將予之污穢衣服換洗並給一杯藥與予喝。十七病退。食黃米粥二碗。大汗內外輕快。十八病愈。予謝文吉曰。「兩次危險。都蒙先生救濟。感恩不盡。」

文曰。「此小事。」

問文「從何處來。」曰。「長安。」

問。「何去。」

曰。「回五臺。」

予曰。「可惜我在病。又是拜行。不能追隨先生。」

文曰。「看你從去臘到今。拜路不多。那年能到。你身體又不好。決難進行。不必定拜。朝禮亦是一樣。」

予曰。「先生美意可感。但我出世不見母親。母為生我而死。父僅得我一子。我竟背父而逃。父因我而辭官。而促壽。昊天罔極。耿耿數十年矣。特此發願朝山。求菩薩加被。願我父母脫苦。早生淨土。任他百難當前。非到聖境。死亦不敢退願也。」

文曰。「你誠孝心堅固。也算難得。我今回山。亦無甚急事。我願代你負行李。伴送行程。你但前拜。輕累許多。心不二念。」

予曰。「若能如此。先生功德無量。倘我拜到五臺。願以此功德。一半回向父母。早證菩提。一半奉送先生。以酬救助之德。如何。」

文曰。「不敢當。你是孝思。我是順便。不必表謝。」

文吉在此照應四日。病已大退。

十九日扶病起香。從茲荷物作食。都由文負擔。予妄想頓息。外無物累。內無妄念。病亦日愈。體亦日強。辰旦至暮。可拜行四十五里。亦不覺苦。至二月底到太谷縣離相寺。住持參學林下。見知客禮畢。顧文吉問予曰。「這位是你甚人。」告以故。

知客厲聲曰。「出門行腳。不達時務。這幾年北地飢荒。朝甚麼山。甚麼大老官。要人服侍。欲想享福。何必出門。你見何處寺門。有俗人掛單。」

當下聽其呵責。不敢回聲。予認錯告辭。

知客曰。「豈有此理。由你自便。誰叫你來。」

予聽話頭不對。即轉過話說。「這位文先生。請到客店住。我在此打擾一單何如。」

知客曰。「可爾。」

文曰。「此去五臺不遠。我先回去。你慢慢來。你的行李。不久有人代你送上山的。」

予苦留不得。取銀酬伊。不受。辭去。後知客改顏悅色。和氣送單。到灶房熱坑上茶。親做麵。陪吃。奇其舉動。又顧左右無人。問曰。「此間常住多少眾。」

曰。「我在外江多年。回來住持。連年歲荒。僅留得我一個。糧亦止此。適才舉動。是遊戲耳。幸勿見怪。」

予十分難過。啼笑皆非。勉吃麵半碗。即行告辭。彼留住亦無心答應也。遂到街上旅店找文吉無著。時四月十八。夜月正明。予欲追文吉。星夜向太原府拜香前進。心急起火。次日腦熱。鼻流血不止。二十日到黃土溝白雲寺。(此寺為孚上座道場)知客見予口流鮮血。不准掛單。勉強過一夜。二十一早進太原城。至極樂寺。飽受責罵。不掛單。二十二早出城禮拜。北門外遇一青年僧。名文賢。見予近前招呼。接過拜凳行李。請進寺內。愛敬如親。領到方丈。陪茶飯。談次予問。「大和尚似廿餘歲。又係外省人。何以在此住持。」

曰。「我父親在此做官多年。後在平陽府任上。被奸臣所害。母亦氣殞。我含淚出家。此間官紳舊有往還。故邀至此。早想擺脫。今瞻上座道風。心甚傾服。請在這裏長住親近。」

予告以發願拜香緣由。住持甚敬信。堅留十日乃放行。送衣物旅費。予概弗受。臨別代攜拜凳相送十餘里。灑淚而別。時五月初一日也。予向忻州前進。一日早。在途中拜香。後面來一馬車。緩行不越前。予覺避之。車中官人下車。問。「大師在路拜甚麼。」告以故。官人亦湘人也。談甚暢洽。

彼曰。「若此。我現住峨口白雲寺。你朝臺必經之地。你之行李。我代你先送到。」予感謝之。上車逕去。仍是每日拜香。別無延誤。五月中到白雲寺。代送行李者。即該營營官也。見予歡迎至營部。優待。休息三日。告辭。送路費禮物不受。彼另派兵將行李銀物逕送顯通寺。予起香到圭峰山祕魔巖。獅子窩龍洞等處。山水奇蹤。說之不盡。予以拜香故。未能領略也。五月底至顯通寺。兵弁已將行李送來。下山去矣。

到顯通寺住下。先到附近各剎進香。遍問文吉其人。無有知者。後與一老僧說及情由。老僧合掌曰。「文殊菩薩化身也。」予即頂禮謝。二十二日起香。兩日拜至東臺。月朗星輝。進石室上香。在室內朝夕禮誦。禪坐七日。下臺拜那羅延窟。裹糧已盡。六月初一日回顯通寺。初二起香。上華嚴嶺。過夜。初三拜北臺。在中臺過夜。初四拜西臺。過夜。初五回顯通寺。初七拜南臺。在南臺打七。十五下臺回顯通寺。參加六月大佛會。至是為超生父母。拜香三年願畢。

此三年中。除為疾病所困。風雪所阻。不能拜香外。一心正念。禮拜途中。歷盡艱難。心生歡喜。每每藉境驗心。愈辛苦處。愈覺心安。因此纔悟古人所謂消得一分習氣。便得一分光明。忍得十分煩惱。便證少分菩提。

又於中途所歷諸名勝。自普陀而江浙。而中州。而黃河。而太行。勝地名山。說之不盡。古今遊記。言之甚詳。然不及身歷其境者之為快。若五臺為清涼聖境。文殊放光。千丈寒巖。萬年積雪。石橋橫鎖。樓閣懸空。則非他處所及。予以拜香期內。不及觀賞。還願已畢。稍為涉足。不欲靈山笑也。

大會圓滿。上大螺頂。拜智慧燈。第一夜無所見。二夜見北臺頂一團火。飛往中臺落下。少頃分為十餘團。大小不一。第二夜又見中臺空中三團火。飛上飛下。北臺現四五處火團。亦大小不同。

七月初十日。拜謝文殊菩薩下山。由華嚴嶺向北行。至大營渾源南境。朝北嶽恆山。至虎風口。直上。有「朔方第一山」石坊。詣廟雲級插天。穹碑森立。進香下山。至平陽府(臨汾)朝南北仙窟。城南有堯廟。甚壯麗。南至蒲州(晉西南)盧村。禮漢壽亭侯廟。渡黃河。越潼關。入陝西境。至華陰。登太華山。禮西嶽華山廟。所經攀鎖上千尺幢。百尺峽。及老君犁溝。名勝甚多。留八日。慕夷齊之聖。遊首陽山。至陝境西南香山觀音寺。觀莊王墳。入甘蕭境。經涇川平涼等。至崆峒山。歲云暮矣。回香山過年。

光緒十一年乙酉四十六歲

春。離香山。西出大慶關。入陝境。經耀州三原。至咸陽。觀召伯甘棠樹。至長安。城垣雄偉。古跡甚多。城外東北慈恩寺內大雁塔。浮屠七級。有唐代以下題名碑。大秦景教碑。府學宮前為碑林。有七百餘種。城東為灞橋。環有七十二孔。橋亭折柳。有陽關三疊處。至華嚴寺禮杜順和尚塔。清涼國師塔。至牛頭寺興國寺禮玄奘法師塔。到終南山東五臺。響鼓坡。寶藏寺。白水浪。此處有兩聖僧隱此。到嘉五臺銀洞子五祖窯。

至南五臺。晤覺朗。冶開。法忍。體安。法性。諸上人。在此結茅庵。留予同住。法忍住老虎窩。冶開居捨龍椿。法性住湘子洞。予與覺朗體安同住大茅蓬。

三月初一日早殿後。忽見群星亂飛。天帚星現。久之始沒。不知何兆也。

〔是年大事〕  去年中法戰事起。本年和約割安南屬法。

光緒十二年丙戌四十七歲

〔是年大事〕  英併緬甸。設臺灣省。

光緒十三年丁亥四十八歲

以上兩年餘。在南五臺茅蓬。與諸師同參究。甚有饒益。

二月下山至翠微山。禮皇裕寺。青華山。後安山淨業寺。禮宣祖塔。至草堂寺。禮鳩摩羅什法師道場。遊太白山。高一百八里。六月不溶雪。至二板寺大板寺。上大龍池頂。水分四流。經子午鎮。至漢中府(即南鄭)漢高祖拜將台。包城諸葛廟。張飛萬年燈諸名勝。經龍洞背。天雄關。小峨嵋。劍門關。缽盂寺。白馬關。龐統墳。以達四川梓潼縣文昌廟。途中經七曲山。九曲水。劍門關。削壁中截。兩崖相嵌如劍。誠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概。上有姜維城。即伯約駐兵處。棧道難行。如上青天。古人不虛語也。至廣漢之南新都縣。在寶光寺過年。本年入川。踽踽獨行。三衣一缽。都無繫累。徜徉山水。境亦澄心。

光緒十四年戊子四十九歲

正月由寶光寺起程入成都省會。禮昭覺寺文殊院。草堂寺。青羊宮。經華陽雙流南下眉山縣。洪雅縣。至峨嵋山下。由伏虎寺九老洞。(趙公明修行處)上至峨嵋金頂進香。畢。夜看佛光。萬盞明燈。如天星繁聚。其中勝境。說之不盡。於寶光寺參應真上人。住十日。循萬年寺。禮毗廬殿。下山。至雅州。經榮經縣入瀘定。過此即川邊境矣。(從改西康省)五月渡瀘。雅安中有大渡河。用鐵索駕瀘定橋。長達三十餘丈。人經其上。搖曳動蕩。有戒心焉。向西行經打箭爐裏塘。(即理化)巴塘。(即巴安)北至察木多。(即昌都)西至碩督經阿蘭多。以及拉里。(即加黎)其間地廣人稀。漢藏蕃蒙夷及猺獞等等種族。語言複雜。能通漢語者百之一二耳。裏塘有貢噶神山。為喇嘛聖地。巴塘多險峻高山。察木多多河流。各種族多奉喇嘛教。由拉里南行至江達。(即太昭)過此即為西藏境界矣。

入西藏境。過烏蘇江。越拉薩河。即為西藏首都拉薩。全藏政教之中樞。西北達布拉山。有高十三層之達布拉宮。殿宇莊嚴。金碧耀目。為達賴活佛坐床之所。有喇嘛僧二萬人。附近有葛爾丹。別蚌。色拉。三大寺。亦各數千人。予以言語難通。祇於各寺進香。及一禮活佛而已。又西行經貢噶。江孜。至日喀則。(即扎什倫布)其西有扎什倫布寺。建築宏麗。廣及數里。為後藏政教領袖班禪活佛坐床之所。有喇嘛僧四五千人。

由川入藏。行及一年。日出而行。日入而息。登山涉水。每數日不遇一人。鳥獸異於中原。風俗堪稱殊異。僧伽不守戒律。多食牛羊。道服劃分紅黃。各立門戶。憶及祇園會時。不知涕之何從也。以歲暮回拉薩過年。

光緒十五年己丑五十歲

予不欲留藏。開春南行。經拉噶。亞東。(即茅屯)為由藏往印第一門戶。經不丹國。越重山峻嶺。不知其名。或稱蔥嶺。或稱雪山。(即喜馬拉雅山)有詩云「何物橫天際。晴空入望中。這般銀世界。無異玉玲瓏」之句。至楊甫城朝佛古跡。至孟加拉大埠。渡錫蘭。朝聖地後。即附航至緬甸。朝大金塔。至摩羅緬吉帝利。此處有一巨石至奇。稱是目連尊者安置。朝禮甚眾。

七月起程回國。由臘戌過漢龍關。即雲南境。而免寧龍陵景東蒙化。趙州下關。至大理。觀洱海銀濤。聲聞數里。歎為奇觀。回國初願。為朝雞足山。禮迦葉尊者。(入定待彌勒下生)渡洱海。向東北行。經挖色。百擔。平沙。山角。安邦大王廟。至靈山一會坊。即雞足山麓也。半山有鳴歌坪。相傳尊者入山。八國王送至此。不忍去。在山修行。成護法神云(即大王廟)直上至迦葉殿。殿中奉尊者像。傳阿難尊者來朝。石門自開。至聖境懸巖。石壁生成一道石門。名華首門。迦葉在內入定。宛若城門。高數十丈。廣十餘丈。雙門關閉。門縫顯然。是日遊客。及導引之土人頗多。予進香禮拜時。忽聞大鐘三聲。土人均歡呼禮拜。稱有異人至。則聞鐘鼓魚磬聲。我等曾聞一二次鼓磬聲。未聞大鐘聲也。今師傅禮拜聞大鐘聲。其有道乎。予謝弗敢。時己丑年七月三十日也。

再上山頂。名天柱峰。此為全山最高處。從山下至此。約三十里。有銅殿一所。楞嚴塔一座。據山志載。全山有三百六十庵。七十二大寺。今則全山不足十寺。僧伽與俗人無殊。子孫相承。各據產業。非本山子孫。不准在山中住。並不留單。予念往昔法會之盛。今日人事之衰。歎息不已。思欲有為。而不知機緣之何在也。

下山由梁王山。九峰山。至雲南縣。經水目山。靈鷲山。紫溪山。至楚雄府。在西門外高鼎寺住。初到未幾。聞蘭香滿室。執事僧向予致賀。上座至。仙蘭放香。異數也。府志載。山有仙蘭。不見其形。遇真人而放香焉。今日蘭香滿山。上座德感。招待殷勤。堅留久住。予以回湘急。卻之。一宿即行。經昆明府。曲靖府。以達貴州省之平彝。循道東行。經貴陽鎮遠入湘西之麻陽芷江。經寶慶府。達衡陽。禮恆誌和尚於岐山。留旬日北行。

至湖北武昌。禮志摩和尚於寶通寺。學『大悲懺』法畢。赴九江入盧山。禮志善和尚於海會寺。參加念佛會。過安徽境。遊黃山後。朝九華山。禮地藏王菩薩塔。百歲宮。禮寶悟和尚。此老戒行精嚴。定力第一。渡江至寶華山。禮聖性和尚。留住過年。

此兩年間。身行萬里。除渡海須航外。餘皆步行。水驛山程。霜風雪雨。磧砂峻嶺。島嶼榔椰。境風日變。心月孤懸。體力增強。步履輕捷。不特不覺行旅之苦。反思昔日放逸之非。古人謂讀萬卷書。須行萬里路。良有以也。

光緒十六年庚寅五十一歲(一八九○年)

到宜興。禮仁智和尚。時修顯親寺。是密祖出家處。在此過夏。到句容禮法忍和尚。助其修赤山。住此過冬。

光緒十七年辛卯五十二歲

在金陵伴松嚴上人助修淨成寺。時與楊仁山居士往來。參論因明論。般若燈論。住淨成寺過冬。

光緒十八年壬辰五十三歲

約普照。月霞。印蓮諸師。同上九華山。修翠峰茅蓬。同住。由普照師主講『華嚴經。』弘五教儀。賢首一宗。歇墜已久。各處聞講教儀。多來赴會。江下賢教。從斯再暢。

光緒十九年癸巳五十四歲

仍在翠峰研究經教。是夏諦閑法師。來此同度夏後。自往金山過冬。

〔是年大事〕  英法成立協約。割暹羅南掌地。許暹羅獨立。

光緒二十年甲午五十五

仍在翠峰茅蓬研究經教。

〔是年大事    中日戰役起。

光緒二十一年乙未五十六歲

揚州高旻寺住持月朗到九華。稱今年高旻有朱施主法事。連舊日四七。共打十二個七。赤山法老人已回寺。仰諸位護持常住。都請回山。將屆期。眾推予先下山。至大通荻港後。又沿江行。遇水漲。欲渡。舟子索錢六枚。予不名一錢。舟人逕鼓棹去。又行。忽失足墮水。浮沈一晝夜。流至采石磯附近。漁者網得之。喚寶積寺僧認之。僧固赤山同住者。驚曰。「此德清師也。」畀至寺。救甦。時六月二十八日也。然口鼻大小便諸孔流血。居數日。逕赴高旻。知事僧見容瘁。問。「有病否。」曰。「無。」乃謁月朗和尚。詢山中事後。即請代職。予不允。又不言墮水事。祇求在堂中打七。高旻家風嚴峻。如請職事拒不就者。視為慢眾。於是表堂。打香板。予順受不語。而病益加劇。血流不止。且小便滴精。以死為待。在禪堂中晝夜精勤。澄清一念。不知身是何物。經二十餘日。眾病頓愈。旋采石磯住持德岸送衣物來供。見容光煥發大欣慰。乃舉予墮水事告眾。皆欽歎。禪堂內職不令予輪值。得便修行。從此萬念頓息。工夫「落堂。」晝夜如一。行動如飛。一夕。夜放晚香時。開目一看。忽見大光明如同白晝。內外洞澈。隔垣見香燈師小解。又見西單師在圊中。遠及河中行船。兩岸樹木種種色色。悉皆了見。是時纔鳴三板耳。翌日。詢問香燈及西單。果然。予知是境。不以為異。至臘月八七。第三晚。六枝香開靜時。護七例沖開水。濺予手上。茶杯墮地。一聲破碎。頓斷疑根。慶快平生。如從夢醒。自念出家漂泊數十年。於黃河茅棚。被個俗漢一問。不知水是甚麼。若果當時踏翻鍋灶。看文吉有何言語。此次若不墮水大病。若不遇順攝逆攝。知識教化。幾乎錯過一生。那有今朝。因述偈曰。

杯子撲落地  響聲明瀝瀝

虛空粉碎也  狂心當下息

又偈

燙著手,打碎杯  家破人亡語難開

春到花香處處秀  山河大地是如來

〔是年大事〕  馬關條約成。割臺灣遼東半島給日本。俄德法勸日本歸還遼東半島。

光緒二十二年丙申五十七歲

夏。至鎮江金山寺過戒期。大定老和尚留住過冬。

光緒二十三年丁酉五十八歲

由金山往朝狼山。禮大勢至菩薩回。被道明和尚請到揚州。助理重寧寺。四月通智法師在焦山講『楞嚴經。』聽眾千人。命予講偏座。講經畢。別眾下山。

予以生而無母。未見慈容。僅於在家時睹真儀耳。每思之。輒覺心痛。夙願往阿育王寺。禮舍利。燃指供佛。超度慈親。遂往寧波。時幻人法師。及寄禪和尚(八指頭陀)等維護天童。海岸和尚修育王山志。俱邀予助。予以有願而來也。悉婉謝之。

拜舍利。每日從三板起。至晚間開大靜。除殿堂外。不用蒲團。展大具。每日定三千拜。忽一夜在禪坐中。似夢非夢。見空中金龍一條。飛落舍利殿前天池內。長數丈。金光晃耀。予騎上龍脊。即騰空至一處。山水秀麗。花木清幽。樓閣宮殿。莊嚴奇妙。見母在樓閣上瞻眺。予即大叫母親。請你騎上龍來到西方去。龍即下降。夢即驚醒。覺得身心清爽。境界憭然。平生夢母。祇此一次。

從此每有人睹舍利。皆參加。眾說非一。予觀多次。初見大如綠豆。紫黑色。至十月半兩藏拜完。再看。大亦如前。己變為赤珠有光。再拜。急於求驗。遍身痠痛。看舍利大逾黃豆。色黃白各半。至此確信舍利之因根境而示現也。急於求驗。增加禮拜。至十一月初大病頓發。全不能拜。病近沈重。進如意寮。服藥罔效。臥不能坐。此時承顯親首座。宗亮監院。與盧姑娘等。多方施救。費財費力。終不見效。眾皆以為世緣盡矣。予亦聽之。第以燃指不成。心生焦慮。

至十六日有八人入寮視予。皆為燃指來者。以為予病尚不重而求伴也。予聞之。知明日為燃指期。堅請參加。首座等皆不贊許。恐危險。予不覺淚如泉湧。曰。「生死誰能免者。我欲報母恩。發願燃指。倘因病中止。生亦何益。願以死為休矣。」宗亮監院。時年祇二十一歲聞之。亦流淚曰。「你不要煩惱。我助你成就。明日齋歸我請。我先為你布置。」予合掌謝之。

十七早。宗亮請他師弟宗信幫燃。數人輪流扶上大殿禮佛。經種種儀節禮誦。及大眾念懺悔文。予一心念佛。超度慈母。初尚覺痛苦。繼而心漸清定。終而智覺朗然。念至『法界藏身阿彌陀佛。』予全身八萬四千毛孔。一齊豎起。指已燃畢。予自起立禮佛。不用人扶。此時不知自己之有病也。於是步行酬謝大眾。回寮。咸歎希有。即日遷出如意寮。翌日入鹽水泡一天。亦未流血。不數日膚肉完復。漸漸恢復禮拜。留住阿育王寺過年。

〔附註〕  寺原名阿育王。後改為廣利。在寧波鄞縣南鄉四十里鄮山。昔佛滅度百年後。中天竺阿育王治國。將佛舍利八萬四千。藏之寶塔。役使鬼神。分置地中。東震旦國有十九處。次第出現。如五臺育王是也。五臺閟於大塔中不易見。育王於晉武帝太康三年。慧達禮拜請求。乃從地湧出。遂建寺藏於石塔中。塔門常鎖。有欲觀舍利者。先通知塔主。殿中禮佛。跪殿外階沿。凡欲睹者。依次而跪。塔主請塔出。塔高一尺四寸。周圍亦祇尺餘。塔之中級內空。中懸一實心鐘。有一針。舍利附於針端。觀者大小多少動定不一。平常有見一粒或三四粒者。青黃赤白各異。有見蓮花及佛像者為勝緣。明萬歷間。吏部尚書陸光祖。與親友來參。初如小豆。次如大豆。次如棗。次大如瓜。更大如車輪。光明朗耀。心目清涼。時舍利殿壞。陸重修之。莊嚴至今。如來大慈。留此法身真體。使後世眾生。生正信心也。

〔是年大事〕  德租膠州灣。朝鮮王稱大漢皇帝。

光緒二十四年戊戌五十九歲

春初在阿育王寺。因寧波七塔寺鑄大鐘。歸依老和尚本來和尚。請默庵法師講『法華經。』來阿育王寺。請予附講。遂往寧波七塔寺。經畢。往宜興銅棺山。結茅蓬過年。

〔是年大事〕  戊戌政變。俄租旅順大連。英租威海衛。

光緒二十五年己亥六十歲

結森。寶林。二上人。邀赴丹陽。重修仙台觀。在此過夏。七月至句容。赤山法忍和尚付茅蓬。過冬。

〔是年大事〕  法租廣州灣。英租九龍半島。

光緒二十六年庚子六十一歲(一九○○年)

予在江浙已住十年。又思遠遊。其目的擬再朝五臺。後入終南修隱。遂離赤山。先到鎮江揚州。朝雲臺山。入山東朝東嶽泰山。東趨牢山。訪那羅延窟。(即憨山老人海印寺)旋到曲阜。禮孔廟。孔陵。

於西行道中夜宿一破廟。空無一物。祇有一朽棺。其蓋仰。知無人。即於蓋上宿。夜半。棺中大動數次。忽有聲曰。「我要出來。」

問之。「你是人是鬼。」

曰。「是人。」

問。「是甚麼人。」

曰。「是討飯的。」

予乃笑起。讓其出。狀醜如鬼。問予是何人。曰。「和尚。」

其人怒。謂予壓其頭上。幾用武。予謂我坐棺蓋上。你動都不能動。還講打。其人氣餒。自往小解後。還臥棺內。天將曙。予亦行矣。

時義和團在山東各縣。已有亂兆。一日於途中遇一洋兵。以槍相向。問「怕死否。」

予曰。「倘該死汝手。任便。」洋兵見予神色不動。曰。「好的。你去。」

予遂趕赴五臺。行香畢。欲赴終南。以亂事日甚。仍退回北京。游西域寺。禮石藏經。於潭拓山訪異行僧。至戒臺寺禮飛缽禪師塔。紅螺山參加念佛道場。遊大鐘寺。觀姚廣孝所鑄八萬七千觔銅鐘。高一丈五尺。紐高七尺。徑一丈四尺。外鑄『華嚴經』一部。內『法華經』一部。以『金剛經』鎖邊。其紐『楞嚴咒。』為永樂帝薦聖母鑄也。回城南龍泉寺住。

五月。團亂日熾。以「扶清滅洋」為號召。殺日本使館書記。及德國公使。皇太后陰縱之。至本月十七日。竟下詔與各國宣戰。京中大亂。六月天津失守。七月聯軍陷北京。時王公大臣。有住龍泉寺者。與予相熟。乃勸予偕伊等隨扈蹕西行。在兵荒馬亂中。已無所謂「馬隨春仗識天驕」矣。日夜趕程。艱苦萬狀。行至阜平縣。始聞甘藩岑春煖以勤王兵至。帝后大喜。乃護駕出長城。入山西雁門關。其地有雲門寺。一老僧已一百二十四歲。帝賜黃綾。及建坊。又西行至平陽。遍地饑荒。人民以芋葉薯葉進。帝后食而甘之。至西安。帝住撫院。時饑民遍地。有食死屍者。諭禁之。四城設八施飯廠。大小村鎮亦然。巡撫岑春煖請予至臥龍寺建息災法會。佛事畢。東霞老和尚留住臥龍寺。予以駕駐西安。囂煩日甚。潛去。十月止終南山結茅。覓得嘉五臺後獅子巖。地幽僻。為杜外擾計。改號「虛雲」自此始。山乏水。飲積雪。充饑恃自種野菜。是時山中有本昌師住破石山。妙蓮師住關帝廟。道明師住五華洞。妙圓師住老茅蓬。脩圓師青山師住後山。青山湘人也。山眾多尊之。與予住較近。多有來往。次年八月。復成。月霞。了塵三師至庵。一見詫曰。「幾年不知你消息。誰知你睡在這裏。」予笑曰。「這裏且置。如何是那裏。」

眾行禮。吃芋畢。送住破石山。月師曰。「赤山法老人厭煩。現在漢陽歸元寺講『法華。』欲來北地。特屬先來尋地。」約予同行。予方習靜。卻之。及打七畢。化城。引月。復戒等到翠微山相地回。月師云甚當意。予謂「此地北向白虎太白。後無靠山。似非善地。」彼等不聽。遂招後果。

冬至。青山老人囑赴長安市物。事畢適大雪。上山至新茅蓬。下石壁懸崖間。墮雪窟中。大號。近棚一全上人來。救予出。衣內外皆溼。且將入夜。念明日雪當封山。沒徑。乘夜撥雪歸。詣青師處。見予狼狽。嗤為不濟事。笑頷之。乃返棚。度歲。

〔是年大事〕  義和團起。聯軍攻陷津京。

光緒二十七年辛丑六十二歲

春夏予仍居茅蓬。赤山法老人抵陝。結庵翠微山。來六十餘人。半住皇裕寺。(即唐太宗避暑處。)半住新庵。及興善寺。時蘇軍門在北地開水田。將鴨伯灘地百頃。送翠微山作僧糧。土人謂世代居此。要將田易地。僧不肯。興訟。敗於理。法老人大受氣。次年老人南返。盡將器物歸之體安。月霞。餘眾四散。每念此事之艱。稍一恃強。終招禍害。此次南僧到北地。受影響不少。而山川形氣。亦不無關係也。

歲行盡矣。萬山積雪。嚴寒徹骨。予獨居茅蓬中。身心清淨。一日煮芋釜中。跏趺待熟。不覺定去。

〔是年大事〕  辛丑和約成。賠款四萬五千萬兩。十月聯軍退出京師。十一月太后挈帝回鑾北京。

光緒二十八年壬寅六十三歲

去歲暮。入定不知時日。山中鄰棚復成師等。訝予久不至。來茅蓬賀年。見棚外虎跡遍滿。無人足跡。入視。見予在定中。乃以磬開靜。問曰。「已食否。」

曰。「未。芋在釜度已熟矣。」

發視之。已霉高寸許堅冰如石。復成訝曰。「你一定已半月矣。」

相與烹雪煮芋飽餐而去。復師去後。不數日。遠近僧俗。咸來視予。厭於酬答。乃宵遁。一肩行李。又向萬里無寸草處去。

先至太白山居巖洞中。不數日。戒塵師踵跡至。相約遠游。其目的地為峨嵋。乃出寶鴨口。至紫柏山。過妙臺子。游張良廟。過招化縣。觀張飛柏。行至成都。住寺小憩。遂由嘉定抵峨嵋山。登金頂。觀佛光。與雞足山佛光無異。夜看萬盞明燈。與五臺拜智慧燈相同。至錫瓦殿。禮真應老和尚。年七十餘矣。為全山領袖。宗門知識也。歡留數日。

下山循洗象池。大峨寺。長老坪。毗盧殿。峨嵋縣。峽江縣抵銀村。過流沙河。適水漲。從早至午候船到。眾皆上船。予讓戒塵先登。以行李遞上。余正欲過船。索忽斷。流復急。余以右手攀船弦。船小人多。稍側即覆。予不動。從流而下。浸在水中。至暮。船泊岸。眾牽予上。衣褲及兩足皆被小石割破矣。天寒下雨。行抵曬經關。旅店不宿僧人。街外有一廟。一僧住守。求宿再三。不許。令宿門外戲臺底。地溼衣溼。以錢向僧買禾草。伊拖來兩把溼稈。亦燒不著。只得忍受。與戒師坐至天明。買得幾個苦蕎粑食之。忍著痛仍前進。過火燃山。達建昌寧遠府。至會理州。入雲南省界。過永北縣。朝觀音菩薩聖蹟。渡金沙江朝雞足山。樹下宿。復聞石門內魚磬聲。翌日。上金頂各處進香畢。又復起念。佛祖道場。衰敗至此。全滇僧規。墮落至此。發願在山結一庵。以接待朝山者。又為地方子孫寺廟所禁。思之雪涕。乃下山抵昆明府。得護法居士岑寬慈留住福興寺。予閉關。戒塵為護。是年在關中度歲。

光緒二十九年癸卯六十四歲

予在關中。迎祥寺一僧人至。稱寺有放生雄雞重數斤。極兇惡好鬥。群雞皆被傷冠羽。予即為說歸戒。且教令念佛。未久。不復鬥。獨棲樹上。不傷蟲。不與不食。久之聞鐘磬即隨眾上殿。課畢仍棲樹上。教以念佛。即作佛佛佛聲音。後二年。一日晚課畢。站立舉首。張翅三扇作念佛狀。立化。數日不變。龕以葬之。予為之銘曰。

好鬥成性此雞雄。傷冠拔羽血流紅。知畏奉戒狂心歇。素食孤棲不害蟲。

兩目瞻仰黃金相。念佛喔喔何從容。旋繞三撲奄然化。眾生與佛將毋同。

光緒三十年甲辰六十五歲

春。諸護法暨歸化寺和尚契敏。懇請出關。到寺講『圓覺經。』『四十二章經。』歸依者三千餘人。秋。夢佛上人請到笻竹寺講『楞嚴經。』即在該寺刊『楞嚴經』及「寒山詩。」板存寺。請傳戒。法事畢。大理提督張軍門松林。李軍門福興。率眾官紳。迎至大理府。住三塔崇聖寺。請講『法華經。』歸依者又數千人。李提督福興欲留住崇聖寺。予曰。「吾不住城市。早有願在雞山掛單。而山上子孫不許。今諸位護法。能為圖一片地。願開單接眾。以挽救滇中僧眾。恢復迦葉道場。此衲所願也。」眾稱善。乃令賓川縣知縣辦理。於山中覓得一破院。名缽盂庵。居之。雖住無房屋。餐無宿糧。然十方四眾來者。皆禮接之。

缽盂庵自嘉慶後。已無人住。因大門外右方有一巨石白虎不祥。擬在此地鑿一放生池。僱工斫之不碎。即去土察之。無根。石高九尺四寸。寬七尺六寸。頂平可跏趺坐。招包工移左二十八丈。來工人百餘。拼力三天。無法動。不顧而去。予禱之伽藍。諷佛咒。率十餘僧人。移之左。哄動眾觀。驚為神助。好事者題為「雲移石。」士大夫題詠甚多。予亦有詩紀之。曰。

嵯峨怪石挺奇蹤。苔蘚猶存太古封。天未補完留待我。雲看變化欲從龍。

移山敢笑愚公拙。聽法疑曾虎阜逢。自此八風吹不動。凌霄長伴兩三松。

缽盂峰擁梵王宮。金色頭陀舊有蹤。訪道敢辭來萬里。入山今已度千重。

年深嶺石痕留蘚。月朗池魚影戲松。俯瞰九州塵外物。天風吹送數聲鐘。

重修寺宇。接待十方。事既展開。急於募化。乃留戒塵師料理內務。予獨往騰衝。由下關至永昌。過和木樹。此地數百里觕犖難行。官民從來未曾修理。聞土人言。有一外省僧人。自發心苦行修路。不募捐。任來往者助火食。數十年來。不曾退變。此路得該僧修理。十九通行。蒲漂人甚德之。欲修孔雀明王寺居之。他不願。祇顧修路。予聞而異之。循道前進。將暮。遇於途。見其荷鋤攜畚將歸也。上前問訊。彼瞠目不語。予亦不顧。隨伊到寺。見其放下鋤具。上蒲團坐。予參禮。他亦不視。不語。予亦向伊對坐。次早。伊作飯。予為燒火。飯熟。亦不招呼。予取缽盛食。食畢。伊荷鋤。予負箕。共同搬石挖泥鋪沙。共同起止。如是十餘日。未造一語。彼此安之。

一夕明月如晝。予在寺外大石上趺坐。夜涯未歸。伊輕步至予後背。大喝曰。「在此做甚麼。」予微啟目緩聲應曰。「看月。」

伊曰。「月在何處。」

予曰。「大好霞光。」

伊曰。「徒多魚目真難辨。休認虹霓是彩霞。」

予曰。「光含萬象無今古。不屬陰陽絕障遮。」

伊執予手大笑曰。「深夜請回休息。」

次日。歡然敘話。自言是「湘潭人。名禪修。少出家。二十四歲在金山禪堂。得個休歇處。後朝山到藏。由緬回國。見此路崎嶇。人馬可憐。因感持地菩薩往行。獨修此路。在此數十年。現八十三歲矣。不曾遇知己。今幸有緣。始一傾吐。」予亦告以出家因緣。次日早飯後。予告辭。彼此大笑而別。

往騰衝募化。住湖南會館。行單未卸。有穿孝服者數人來叩禮云。「請和尚念經。」

予曰。「我非應赴經僧。」

孝子曰。「為你們和尚念。」

予曰。「此地聽說無和尚。」

會館首事人為之釋曰。「大師要去念經。事甚巧合。今日來者。為吳太史之曾孫。太史生平。修持甚謹。數十年間。皆稱吳老太爺為善人。今壽八十餘矣。兒孫數十人。膺孝廉科者數人。秀士更多。日前去世時。自言是和尚。遺囑以僧衣殮。不許哭泣。不許殺牲。不許請師巫誦經。並謂將有高僧來為之超度。盤膝坐脫。經日面目如生。今日師來。得非法緣。」予許之。到其家誦經。放施食七日。闔邑官紳士庶咸來隨喜。願歸依者又千餘人。官紳擬留予住騰衝。予曰。「我為修雞足山。來此募化。不能住也。」眾皆歡喜。踴躍樂捐鉅款。於是回山備糧。建造房屋。立定規約。坐香講經。重振律儀。傳受戒法。是年四眾求戒者七百餘人。至是山中諸寺。亦漸改革。著僧衣。喫素菜。且上殿掛單矣。

〔附記〕  一。陳太守蘭卿。原籍浙江紹興。生長昆明。歸依昆明西山巖棲和尚。志心念佛。常持『金剛經。』工畫蘭草螃蟹。人爭寶之。其早年回籍應試時。初到杭州。宛如故里。忽憶前生係西湖瑪瑙寺僧。嘗對友預言寺中景況。及舊住寮房內之陳設。乃至庭院中花木等。歷歷如繪。群疑其誕。嬲之到寺。果如所云。又言其妻前生為瑪瑙寺旁木魚舖掌櫃婦。曾供養袈裟一領。致結今緣。人聞益信而異之。其生平福報甚厚。子孫數十人。雖信佛念佛而無再披緇之意。光緒三十年。余住昆明福興寺。常相往來。屢警之弗省也。經云。『富貴學道難。』惜哉。

二。騰衝東門外萬佛寺有老僧。一生念佛。誦『金剛經。』行至篤。吳太史祖父常供養之。其媳將娩。忽見老僧入室。太史即生。異而趨視。僧果寂矣。

三。昆明燃燈寺僧妙湛。志心念佛。能背誦『華嚴經。』一衲之外無餘物。專弘淨土。道風廣播。時雲貴總督岑毓英。王文韶。極敬信之。請至官衙供養。嗣王入京。官大學士。一日。書房宴坐間。忽見湛來。俄報妾生子矣。即電昆明探詢。知僧同時入滅。

四。唐蓂賡嘗語余。其前身為招通府關帝廟僧。念佛誦經。苦行自持。乃祖深信佛經。嘗供養諸僧。當蓂賡生時。該寺住持適至。渠常欲出家。終不果云。

附語曰。自佛教東來。各宗踵興。法法皆可了生死。永嘉云。「了則業障本來空。未了還須償宿債。」了與未了。行者一揆。殊途同歸。何容措論。此數僧者。行持真實。著人耳目。皆為予所親聞。要亦暫時岐路耳。附此以告一切行人。應自警策。

〔是年大事〕  日俄開戰。中國宣言局外中立。

光緒三十一年乙巳六十六歲

春。石鐘寺寶林老和尚。請在該寺傳戒。求戒者八百餘人。法事畢。戒塵在缽盂庵閉關。余往南洋宏化。至南甸太平寺講『阿彌陀經』畢。歸依者數百人。畢。循千崖蠻。越過野人山。到新街。瓦城。因在野人山染瘴毒。至此發作。重病。在路邊棚廠。晝夜發燒。扶病到柳洞觀音寺。有一中國僧人。名定如者。予向伊行禮。不顧。乃在殿下趺座。至晚伊鳴磬上殿。予幫敲鐘鼓。懺悔文畢。唱殺殺殺三拜。翌早上殿。誦畢。三拜。亦一樣唱。予異之。故不去。早午晚蔥蒜牛奶雜食。予不食。亦不言。飲水而已。伊窺知之。令飯粥不下蔥蒜。予乃得食。至第七日。伊請予吃茶。詢其拜殺之故。曰。「殺鬼子。伊原籍寶慶。父在滇任武官死。遂出家。在普陀接法。從竹禪和尚學畫。前十餘年由港到星洲。船中備受洋人虐待。極難堪。終身恨之。現在此間鬻畫。人多珍之。故齋糧弗缺。十年來。僧人過此。裝模作樣。脾氣古怪。難得你圓融無礙。故敢對你實說。」予勸以怨親平等。氣仍未消也。予病漸好。告辭堅留。予告以募緣之故。乃由伊送路費糧食。買車票發電至仰光。囑高萬邦居士接車。殷勤而別。

到仰光。高居士全家及龍華寺監院性源等到接。寓高家。備極優待。曰。「妙老和尚常念師苦行。幾十年。未知消息。今聞師來甚喜。近有訊來。欲回唐山。修寧德龜山云。」連日陪遊大金塔。參觀各聖境畢。告辭。恐老人急於回國也。高居士送上船。並電檳榔嶼極樂寺接船。船到埠。因船中有病疫死者。懸旗「打限。」即要船上人。在遠處山上受檢驗也。千餘人上山。上無遮蓋。一任日曬夜雨。每日發米一小碗。蘿蔔二。自煮食。醫生來每日看二次。七日人去一半。十日人都去盡。獨留予一人。心焦急。病日加重。益形悽苦。漸不能進食。至十八日。醫來。令移一淨屋。無人居。心喜之。有一老人巡視。問之。為泉州人。伊嘆曰。「此房是病人將死者乃令住之。以為剖腹之備。」予說明往極樂寺。老人動念曰。「我取藥與你喫。」煎來神浀茶一碗。喫了兩天。略好。老人告予曰。「醫生來。聽我在外面咳聲。你即起。振作精神。拿藥與你。你不要喫。」醫生來。果如言。但以藥開水。迫令食。無奈強食之。醫去。老人來問藥事。予曰。「已喫矣。」老人驚曰。「難活了。明天即來生ほ。我給點藥你喫。望佛祖祐你。」次早老人來看。我坐地上。睜眼不見人。老人抱予起。滿地是血。老人又拿藥來喫下。急為予換衣洗淨地。嘆曰。「別人喫了昨天的藥水。不等斷氣就開刀了。你不該死。佛有靈也。九點鐘。醫生來。我作咳聲。你裝神氣些。」時至醫來。見我指一指。笑笑而去。問老人。曰。「他笑你不該死耳。」予告以高居士送我些錢。請你幫忙送點錢給醫生。放我出去。即取四十元給老人。二十元以謝照顧之意。老人曰。「我不要你的錢今天醫生是紅毛人。不可以說。明日是吉冷人。可以講。」是晚。老人來說。「已與番人講好。送二十四元。明天可以放行。」聽之心安。謝老人。次早醫來。看畢。喚船過海。老人扶予上船。僱小車送到廣福宮。客堂見形容怪狀。坐二句鐘。無人過問。不禁悲感交集。喜不死於異域人之手。而悲知客僧之不知職責也。最後一老者出。即覺空首座。予稱弟子某甲頂禮。拜下已不能起。老者扶起。坐。曰。「高居士已來電二十多日。不知消息。老和尚與大眾都急。你怎麼弄成這樣。」此時老少聚滿一堂。百般現成。一室生春矣。噫。未幾。妙老和尚趕至。曰。「天天望你消息。怕你遭險。我欲回閩修龜山。聽說你來。故在此候。」予曰。「弟子罪過。」敘述一番經歷。老人及大眾驚喜。合掌念佛。同回極樂寺。老人令服藥。予曰。「既已到家。妄念頓歇。將息數日。便好了。」後老人見予每靜坐數日。誡曰。「南洋天氣炎熱。與內地不同。久坐恐戕色身。」予不覺也。老人曰。「你在此講一部『法華經』結結緣。我即回國。你俟經畢。勿先回滇。來鼓山一轉。我有事與汝說也。」送老人上船後。開講。歸依者數百人。馬六甲埠諸護法。請到青雲亭講『藥師經。』旋到吉隆坡。葉佛佑黃雲帆居士等。請至靈山寺講『楞伽經。』在各埠講經畢。前後歸依者萬餘人。

冬。滇省全體僧眾來電。謂政府提寺產。寄禪(即八指頭陀)等有電來約。請速回。共圖挽救云。以歲暮在即。留吉隆坡過年。

〔是年大事〕  清廷明令廢科舉。

光緒三十二年丙午六十七歲

春。回國。船經臺灣。參觀靈泉寺。至日本參觀各地佛寺。是時中日兩國正暗中磨擦。對中國僧人。每多注意。更禁日僧來華。予欲聯合中日佛徒事。以此緩進。

三月回國。抵滬。與佛教會代表寄禪師等同進京請願。抵京住賢良寺。僧錄司法安。龍泉寺道興。觀音寺覺光諸師。親自招待。肅親王善耆。請予為其太福晉說戒法。以及庚子隨鑾時各王公大臣舊友。多來相視。策劃上奏諸事。得各護法幫助甚多。諸事順利。奏上。奉上諭。

光緒三十三年 月 日

上諭。前因籌辦捐款。疊頒諭旨。不准巧立名目。苛擾貧民。近聞各省辦理學堂工廠。諸多苛擾。甚至捐及方外。殊屬不成事體。著各該督撫。飭令地方官。凡有大小寺院。及一切僧眾產業。一律由地方官保護。不准刁紳蠹役。藉端滋擾。至地方要政。亦不得勒捐廟產。以端政體欽此。

此諭頒後。各省提寺產之風。遂告平息。

予留京師。商諸護法。以自清朝開國以來。於雲南地方未有頒發龍藏。似應奏請頒藏經全部。法惠遐陬。旋由肅親王發起。總管內務府大臣奏曰。

為請旨事。據僧錄司掌印僧人法安稟明。雲南省大理府賓川縣雞足山缽盂峰迎祥寺住持僧人虛雲呈稱。本寺係為名山古剎道場。缺少藏經。願欲請頒龍藏一份。永遠供奉。查此山寺。即迦葉尊者勝會。其寺實屬古剎。請頒龍藏。為崇佛法。經民政部尚書肅。柏林寺住持澄海。龍興寺住持道興等。加結前來。謹據情奏請。如蒙諭允。應由臣衙門傳知僧錄司。轉飭辦理。為此謹奏。請旨

光緒三十二年六月六日准奏。硃批奉旨依議欽此。

光緒三十二年七月二十日奉

上諭。雲南雞足山缽盂峰迎祥寺加贈名護國祝聖禪寺。欽賜龍藏。鑾駕全副。

欽命方丈。御賜紫衣缽具。欽賜玉印。錫杖如意。

封賜住持虛雲。佛慈洪法大師之號。奉旨回山傳戒。護國佑民。內務府大臣傳知虛雲。謹領各件回山。永鎮山門。善為布教。地方官民。一體虔奉。加意保護。毋得輕褻。此諭。

光緒三十二年七月 日給

請藏諸事。業已辦竣。二十日接鼓山妙老來書曰。「藏經起行。先到廈門。由南洋運滇。經暫留廈。汝速回鼓山一晤。」

此次奉經南回。在京中各護法出力甚多。然由京至滬。由滬至廈。得養真宮轉道和尚。佛頂山文質和尚助力不少也。予以歲逼。在北京過年。

光緒三十三年丁未六十八歲

春正月。運經出京。先至滬。及廈門。全仗文質轉道兩師布置。方抵廈。忽接鼓山來電。謂妙蓮老和尚於正月在龜山圓寂。是時廈門諸山長老僧眾到鼓山參加老人荼毗禮。靈塔移鼓山下院。籌善後事。予即兼程赴鼓山。建塔傳冥戒等事。日夜忙碌。至四月十日進塔。當塔工竣後。半月滂沱大雨。眾憂之。初八菩薩戒畢。天啟晴。初九大晴。是日官紳士庶來山者絡繹於道。初十入塔時。天坪祭齋百桌。大眾誦經。上供畢。念變食真言時。忽一陣旋風。將諸祭品。旋於空中。靈龕頂一道霞光。直貫塔頂。眾皆贊歎。禮畢。回寺又大雨滂沱矣。其靈骨以一半入塔。一半運南洋極樂寺供養。

當奉迎藏經與妙老人骨灰南行至檳榔嶼時。觀音亭及大眾迎者數千人。當誦經畢。念變食真言時。又忽起旋風。將萬花吹散。靈龕頂涌白光。直透二里外之塔頂。此二事予親手所作。耳所聞。目所見者也。佛云『密行難思議。』論老人平生修持事。予所未知。亦未主行於禪淨。惟以修建寺院。接眾結緣為務。末後因緣。有斯奇特。予自從披剃後。流蕩四方。久未侍奉。且數十年不通音訊。有負師恩。然最後因緣。為其料理龕塔。分光舍利。憶其屢囑諸事。又似有前知者。難以愚測。略敘事實。俟證將來。

乘船到丹那。觀音亭請講『心經』後。轉船赴暹羅。船中無素食。終日趺坐。有一英人。過予座前。屢目予多次。問曰「和尚去那裏的。」知通華語。答曰。「往雲南。」

伊即邀予至客房坐。出糕餅牛奶。予不食。

問。「你是雲南何處。」

答曰。「雞足山迎祥寺。」

曰。「此寺規矩甚好。」

問。「先生曾至此何幹。」

曰。「做過騰衝昆明領事官。到處參觀過寺院。」

英領事問予「到外國何事。」告以「請藏經回滇。因路費缺乏。先到檳榔嶼化緣。」

問。「你有公文否。」出公文證據及緣簿示之。領事即於簿上寫三千元。亦奇緣也。請余食素餐炒飯。同船到暹羅上岸分手。

予住龍泉寺。講『地藏經。』期內。英領事到寺相看。付三千元現款而去。他去後。予以回滇建藏經殿。需款甚鉅。非數萬金不可。而此行所獲無多。於講『地藏經』畢。數日後即續講『普門品。』聽者數百眾。

一日趺坐。定去。忘記講經。一定九日。哄動暹京。自國王大臣。以至男女善信。咸來羅拜。出定後。講經畢。國王請至宮中誦經。百般供養。肅誠歸依。官紳士庶歸依者數千人。此次定後。足生痳痺。始只行動有礙。後則全身如枯木。不能執箸。食要人餵。護法聘中西醫診治。針灸服藥。俱無效。甚至口不能言。目不能見。群醫束手。惟身心泠然。並無痛苦。一切事皆放下。獨有一事放不下。因有匯票縫在衣領。無人知者。口不能言。手不能寫。萬一化身時。一火燒去。則藏經不能到。雞山殿閣不能修建。這筆因果。如何能負。思深淚下。默祈迦葉尊者加被。時有昔日終南同住之妙圓師。見予下淚。口微動。即近湊耳傾聽。囑其取茶。禱迦葉。服下。心內清涼。即入夢。見一老僧如迦葉狀。坐予身邊。以右手摩我頭曰。「比丘。衣缽誡勿離身。汝不須憂。以衣缽作枕。就好了。」聽畢。即取衣缽作枕。回頭已不見尊者。通身汗下。當下悅樂不能說。予稍能言。令妙師到華陀前求方藥。只木櫛夜明砂二味。服後目能視。口能言。再求一方。只赤小豆一味。以豆煮粥充飲食。不准吃雜物。吃二天。頭略能動。再求仍是赤小豆。從此以豆為食。大小便通。穢如黑漆。漸漸知痛癢。能起能行。先後二十餘日矣。謝大眾勞心費力。妙圓師日夜護持。尤可感也。禮謝華陀。願以後建伽藍殿。必設師位。屢卜筶杯。皆如意。

病愈續講『起信論。』將畢。檳榔嶼極寺派善欽寶月二師來接。蒙暹羅宮內及諸王大臣。護法居士男女善信。都來送行贈資。得款甚鉅。以予誦經事。暹王送洞裏地三百頃。予送與極樂寺交善慶和尚。在此設樹膠廠。予與欽月二師。同在廠過年。

〔是年大事〕  改奉天吉林黑龍江為行省。

光緒三十四年戊申六十九歲

春。予在洞裏膠廠。偕善慶和尚到雪蘭峨觀音閣。此道場係慶老自建者。旋至怡保大小霹靂各處參觀。後轉往極樂寺。講『起信論。』『行願品。』所經各埠。信心歸依者甚眾。都在忙鬧酬應中過日。在極樂寺講經畢。即閉方便關。暫停講。及不會客。在寺過年。

〔是年大事〕  十月二十一日帝崩。廟號德宗。二十二日慈禧太后崩。

宣統元年己酉七十歲

予由檳榔嶼運經起行。抵仰光。高萬邦居士到接。留住高家月餘。親自送至瓦城。高居士在仰光請一尊玉臥佛。擬送祝聖寺供養。船到新街。住觀音亭。僱馱馬到雞足山。以物件太多。分盛三百餘馱。獨有玉佛太重。馬不能任。僱不出人。暫奉於觀音亭。至後數年。乃請回山。高居士留此四十餘天。親自料理。施財施力。誠為難得。人馬同行。幾及千眾。經騰衝。下關各鎮。多承地方迎接。在路上數十日。人馬平安。獨由下關進大理時。忽雷電交作。洱海波騰。雲氣變幻。作奇景。而無雨。至寺門。行迎經大典。安妥。乃大雨滂沱。次日仍大放晴。咸謂洱海老龍。來迎藏經也。是時雲貴總督李經羲。奉諭派員到大理。率官紳接旨。迎藏。目睹斯事。同贊佛法無邊。在大理休息十天。由下關趙州抵賓川縣。直到祝聖寺。一路平安。無滴雨溼經箱上。奉經入藏。正值臘月三十日香會。萬眾歡騰。得未曾有。請經事至此。告一段落。

〔附記〕  當經騰衝寓萬壽寺時。正與提督張松林坐談。忽一黃牛奔至座前。跪下。雙目流淚。隨後牛主楊勝昌及多人至。楊以殺牛為業者。予向牛曰。「汝欲逃生。須歸依三寶。」牛點首。為其說三歸依。令牛起立。馴如人。以金酬牛主。不受。感斯異事。且誓改業。請歸依。並長齋。張軍門感之。召為商店傭。

宣統二年庚戌七十一歲(一九一○年)

自從前年奉上諭禁止提取寺產後。及藏經到山。全省僧伽。暫得安居。滇督李帥派員來山慰問。並令其家眷來寺歸依。及贈禮物。函謝之。請戒塵師出關。勸誡諸山同遵戒律。提倡教育青年。革除陋習。雞山道風為之一振。與賓川縣長商釋被禁僧於獄。及赦輕罪囚徒。

夏間。由鼓山轉來湘中家信。彈指五十年。成詩三首。有「祇此一生清白業。更無餘事記心田。」「久矣渾忘塵世事。莫將餘習到雲邊。」後陳中翰榮昌。為作妙淨尼留偈記。刊之石。

〔附錄〕尼妙淨留偈記

比丘尼妙淨者。俗姓王氏。雲公之庶母也。雲公法名古巖。字德清。號虛雲。湘鄉人。俗姓蕭。梁武之後也。父玉堂。佐治福建泉州府幕。母顏夫人。年踰四十無子。禱觀音大士得孕。父母夢一長鬚青袍人。頭頂觀音。身騎猛虎。跳入床上。母驚醒。異香薰室。既生雲公。落地乃一肉球。母大失望。氣壅而絕。越日有賣藥翁來。剖肉球得男。即雲公也。庶母撫育之。雲公性不喜茹葷。稍長就傅。不嗜儒書。性好佛經。父滋不悅。嚴責之。年十七。以兼祧故。父為娶二媳。一田氏。一譚氏。雲公不欲也。遁於閩海鼓山。禮妙蓮長老為師。同治三年甲子歲父去世。庶母遂領二媳入佛門為尼。田氏舊患咯血。披剃四臘即病歿。譚氏尚存。為湘鄉觀音山尼。法名清節。嘗寄書雲公。稱己酉臘八庶母西歸。當彌留時。跏趺留偈而逝。其偈曰。

人生養子有何益。翼硬展翅便沖飛。懷胎命若懸絲險。既生得安謝神祇。

乳哺不倦尿屎苦。如獅捧球不暫離。待得稚雛成鵬去。慈親衰老猶靠誰。

兄薄弟寒父亡故。棄我婆媳竟何依。癡情難解鞠育念。益想益悲令人啼。

欲作鬼母尋子去。舉目雲山萬重圍。汝能志辦生死事。不見龐蘊把道違。

俗情法愛何殊義。山禽尚曉棲落暉。雖獲同願奉佛寺。日洗寒山冷翠微。

兒既早為空王子。世尊昔曾度阿姨。恨茲娑婆盡煩惱。休心今向極樂歸。

又一偈云

每因恩愛戀紅塵。貪迷忘失本來人。八十餘年皆幻夢。萬事成空無一人。

今朝解脫生前累。換取蓮邦淨妙身。有緣念佛歸西去。莫於苦海甘沈淪。

雲公得書悲喜交集。悲者悲撫育之恩未報。喜者喜庶母出家四十餘年。命終心不顛倒。留偈而逝。即生西之兆也。

民國十一年歲次壬戌夏 陳榮昌敬撰並書

〔附錄〕清節尼來書

拜違 尊顏。時深繫念。奈雲山阻隔。音問難通。疏慢之愆。職是之故。遙維 德公大和尚。動定綏和。法體康健。曷勝遠祝。憶君遁別家山。已五十餘年。寤寐之間。刻難忘懷。未審道履何處。仙鄉何所。未獲衛侍左右。實深歉仄。今春正月。側聞高隱閩海。優遊自得。聞之不禁悲喜交集。然究未知的實下落。真令懸戀難測。因念上離父母養育之恩。下棄吾等結髮之情。清夜思惟。其心安忍。況今兄薄弟寒。父母年邁。吾等命乖。未能興宗繼嗣。家中無倚靠之人。宗嗣無接續之丁。每憶念及。未嘗不涔涔淚下也。儒以五常為道。昔湘仙尚度文公及妻。且我佛以親怨平等。調達耶輸。盡先度之。想吾等與君豈非緣乎。既不動鄉關之念。還須思劬勞之恩。吾等無奈之何。今將家事。略述大概。自駕別後。 慈父令人四探無著。慟念於懷。常感有病。告老回家。養病一年餘。至甲子年(同治三年)十二月初四日巳時逝世。喪事辦妥後。姨母(即庶母王氏)領我並田氏小姐。同入佛門。姨母法名妙淨。田氏鵝英法名真潔。我名清節。家事概交叔嬸料理。多作善舉公益。餘不煩敘。鵝英吐紅。披緇四臘。撒手西歸。乙亥年。伯父在溫州病故。我大哥現牧西甯府。榮國(從弟)偕鵝英三弟赴東洋。華國繼續君嗣。至富國從君去後。未見信音。古謂大善無後。君雖僧伽再世。然頓絕二祠香煙。雖是菩薩度盡眾生。未免使愚迷謗無孝義。吾本於孝義有虧。常慕君之靈根深厚。志昂誓堅。若蓮花之不染污泥。又何必遠離鄉井。頓忘根本。吾之所以痛苦呈書者。特為此也。去冬(宣統元年)己酉歲。十二月初八辰時。姨母王氏(即比丘尼妙淨)告辭西歸。在彌留時。跏趺說偈。(偈見留偈記碑中)偈畢。歛視寂逝。異香數日。端坐巍巍。儼然如生。嗟乎。世雖夢幻。木人也感涕矣。今寄數語。使知家中事務。信到之日。速請束裝就道。萬勿遲延。並將富國一同回家。不枉清節傾渴翹冀。竭盡愚忱。是吾所深幸也。況茲聖教凋凌。楚夏風俗。 君豈不知。伏祈我師如迦葉尊者。放紫金光。同作法侶。滿腔蓄淚。盡形一望也。鄙語千言難盡。意義在不言中。匪朝匪夕。盼禱無涯矣。肅此敬叩慈安。伏乞丙鑒不宣。

君亦鴻雁別故鄉 沖霄獨自向南翔

可憐同巢哀哀侶 萬里秋風續恨長

望斷天邊月 淚泉瀉滿睛 我棲湘江上 竹痕已成斑

君必成大道 慧業日當新 昔時火宅侶 原是法城親

觀音山尼弟子清節頂禮百拜哽咽泣書《時(宣統二年)庚戌二月十九日》 

優曇缽華記

妙法蓮華經云。如是妙法。諸佛如來。時乃說之。如優曇華時一現耳。此云靈瑞三千年一現。現則金輪王出。如來於三乘調熟之後。方說妙法。聲聞弟子。皆蒙授記。此華表當來果位。故言靈瑞。今聞法者之先兆也。滇西雞足山。為大迦葉守衣入定之所。山周數百里。諸大菩薩靈跡顯化。所在多有。唐宋元明清初諸大德高僧。小澄。慈濟。源空。見月。宗嶼。大錯。擔當。一時龍象。固常勝矣。歷世劫亂。寺毀於兵。咸同以後。滇之佛法衰極。至道場地半化灰燼。寺之存者亦無好住持。名雖出家。不聞三學。且全失僧伽儀表。叢林敗壞。頗難盡述。清末。虛公德清禪師。來禮初祖。彼時全山無一留單之處。師嘆初祖道場。宗風淪墜。律教無聞。乃發願振興十方叢林。為全山模範。爰就缽盂峰下。舊缽盂庵遺址。闢山啟土。肇建護國祝聖禪寺。數年而成。僧規以整。是年入京請藏。蒙賜紫衣。敕題匾額。奉旨回山。是年師升座為大眾講『楞嚴經。』庭前古栗。忽湧優曇缽華數十朵。大如盆。形若芙蕖。色似黃金。含裹香蕊。中虛體潔。數月不萎。見者稱異。雞山多不聞佛法。今忽得聞。亦如優曇一時現耳。其靈瑞不可思議。明憨山大師未出家時。有植庭蕉。抽金蓮花一朵。三月不萎。後果為人天師表。及遷粵中。興六祖道場。立法會於法性寺。庭除又湧金蓮一朵。往往法道之興。必有瑞應。為之先兆。古德高僧。光昭日月。道被寰中。不一而足。六祖未出。菩提早種於戒壇。羅什未至。連理遽生於殿閣。如斯瑞應。教典有徵。虛公講經。古栗開優曇花。傳戒雲棲。枯梅又開蓮萼。名同憨山。而兩處瑞應。亦與相同。今之德清。安知非昔之德清耶。其本跡惟智者知之。而卜吾滇佛法之將盛於元明以前也。今祝聖住持聖空和尚。徵文於余。因作頌曰。

諸佛出世甚難值 聞聽佛法尤難得  譬喻優曇勝妙華 過三千年乃一出

鳳鳥不至河無圖 聖人興嘆吾已夫 五濁眾生業力強 無佛威德誰能除

承佛咐囑諸聖賢 應化劫劫與塵塵 虛空有盡願無盡 自覺覺他覺行圓

故有菩薩弘法者 必現瑞應照其先 憨山兩見金蓮花 光昭日月被寰宇

虛老來滇興古寺 兩見優曇生古樹 乘願再來菩薩行 功圓萬行弘六度

雞山初祖之道場 禪風寥落衰已極 末運世逢續祖燈 艱苦惟憑悲願力

雲棲正待至人來 雞足更將千聖出

庚戌秋九月菩薩戒弟子張璞弘西謹述并書 

〔附記〕  余住雞足山祝聖寺。有侍者崇法。人極誠實。民國元年。李協統根源。率兵入雞足山。毀寺逐僧。全山僧眾。命且不測。獨見崇法聰明可喜。命導之各處巡看。絮絮詢山上事。崇法力白眾冤。李信其言。全山乃獲安。眾德之。崇法披剃於鎮南州南山寺。有田數十畝。沒於官。李詢知。飭縣官還其田。且命其為南山寺住持。崇法弗願。堅留侍予。時予為佛教會事。至省奔走。崇法負病隨行。途中疾劇。竟不起。歷三日。面容如生。余痛悼之。荼毗歸其骨於笻竹寺普同塔。忽忽數年。幾忘之矣。民六年。由緬甸運玉佛回雞足山。途經金牛台時。有悍匪盤踞於此。四出擄掠。匪首張結巴。殺人無厭。人皆不敢行。余此行。騾馬數十。馱銀票數十萬。至此進退維谷。無已。冒險至鎮。寓店中。行李騾馬悉陳之門外。余乃靜坐一榻。姑俟之。忽見崇法進門。儼如生時。搭衣展大具禮拜。語余曰。「和尚勿慮。弟子一路隨侍左右。今晚匪不回矣。」余知其鬼也。遽起掌之曰。「汝死鬼。還來騙我。」霍然而醒。鬼亦隨逝。是夜。果安謐。免於劫難。獨憐崇法。冥冥中猶依戀不捨。一掌之下。或頓醒乎。

〔按〕  崇法澄淨二侍者。年相若。並是英靈衲子。侍予之誠。死而不逾。崇法之力疾侍予。為教務奔走致死。尤足為後賢風範。因附錄於此。

〔是年大事〕  日本滅朝鮮。

宣統三年辛亥七十二歲

春。傳戒期後。結禪七四十九日。提倡坐香。結夏安居。一切法式。至九月。武漢革命。傳至滇中。地方大亂。賓川縣城被圍。幾肇大禍。予調解之。又統兵官李根源因誤會。派兵圍雞足山。予為解釋。引兵去。且歸依三寶。

〔編者按〕  師口述年譜中。只此寥寥數語。編者曾閱滇南紀事。記載甚詳。可見師之德量也。別記如下。

公於滇中弘法度生外。有數事弭巨患於無形者。略舉如次。(一)宣統末年。賓川縣知縣張某長沙人。精悍喜事。賓川多盜。張窮治之。殺戮甚眾。而燄益張。且結黨會。士紳為保家計。時掛名會籍求免。張亦窮治之。雞山僧不法者。亦繫捕數十人。獨於公加以敬禮。辛亥革命事起。賓川先響應。群攻縣署。張堅守。無外援。度必死。公下山詣縣。圍者見公來曰。「此張某惡極矣。公誘之出殺之。以平眾忿。」公唯唯。及見群眾中魁首語如前。公曰。「殺張某不難。但邊地謠傳。大事未安。汝等圍城戕官。倘有一枝救兵來。汝等虀粉矣。」魁曰。「奈何。」公曰。「吾聞大理距此僅二日程。前四川布政使王公銜命至彼。汝等往訴其罪。則張死於法。而汝等亦無罪。」魁韙之。頓兵署外。公入署。見張佩槍將出應敵。見公握手曰。「吾赴義。將以遺骸累公。為我於雞足山覆一坏土足矣。」公曰。「毋然。此間士紳以張靜軒得人望。請來。」靜軒至議竟。群眾果退。靜軒詣大理晤王公以兵至。圍遂解。張去縣。滇已獨立。蔡鍔任滇都督。張子某。為外交司長。鍔同學也。事後。張以緘告公謝曰。「公非獨救吾生。且造福賓川。不然。殺父之仇。吾子能不報哉。」此一事也。尤要者。(二)民國成立。西藏王公活佛。恃險遠。不肯易幟。中央命滇出兵二師討之。以殷叔桓為總司令。前鋒已達賓川。公以邊釁一啟。禍無寧日。乃偕前鋒同至大理。晤殷公曰。「藏人素信佛法。盍遣一明佛理者往說之。不勞兵也。」殷以為然。乃請公為宣慰法師。公曰「某漢人也。往恐無功。此去麗川喇嘛東保者。臘高有德。藏人敬信。曾授四寶法王。彼往。事必有成。」殷乃備文派員陪公謁東保。保始以衰老辭。公曰。「趙爾豐用兵之禍。藏人至今寒心。公寧惜三寸舌。而殘數千萬人生命財產乎。」保起立謝曰。「我去我去。」保受命。以老僧法悟副之。入藏。要約而還。滇遂罷兵。民國成統一之局。頻歲康藏間互相齟齬。苦戰不休。經此溝通。三十年相安無事。(三)公迎藏經回滇。恭敬布化。地方官吏士民。日益欽仰。販夫婦孺莫不知有虛雲老和尚者。辛亥革命。清帝遜位。各省逐僧毀寺。風動一時。時滇省掌新軍兵柄者為協統李根源。惡諸方僧徒不守戒律。將親督隊伍赴諸山逐僧拆寺。又忖公以一窮和尚。何以得民心如此其盛。必有怪事。指名捕之。禍將不測。諸寺僧皆逃竄。即公寺內僧百餘人。亦皆惶懼。有勸公避者。公曰。「諸君欲去則去耳。如屬業報。避何益。以身殉佛耳。」眾遂不去。數日後。李協統根源果率兵入山。駐軍悉檀寺。毀金頂雞足大王銅像。及佛殿。諸天殿。公以事急矣。乃獨自下山。詣軍門。出名刺請謁。守兵及閽者識公。告以速逃。禍將及。抵死不為通。公不顧。逕入。見李根源與前四川布政使趙藩同坐殿內。公前致禮。李不顧。趙與公有舊。勞之。問公從來。公陳述惟謹。時李怒形於色。厲聲問曰。「佛教何用。有何益。」公曰。「聖人設教。總以濟世利民。語其初基。則為善去惡。......從古政教並行。政以齊民。教以化民。......佛教教人治心。心為萬物之本。本得其正。萬物得以寧。而天下太平。」李色稍霽。又問曰。「要這泥塑木雕作麼。空費錢財。」公曰。「佛言法相。相以表法。不以相表。於法不張。令人起敬畏之心耳。人心若無敬畏。將無惡不作。無作不惡。禍亂以成。即以世俗言。尼山塑聖。丁蘭刻木。中國各宗族祠堂。以及東西各國之銅像等。亦不過令人心有所歸。及起其敬信之忱。功效不可思議。語其極則。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李略現悅容。呼左右具茶點來。李又曰。「奚如和尚勿能作好事。反作許多怪事。成為國家廢物。」公曰。「和尚是通稱。有聖凡之別。不能見一二不肖僧。而棄全僧。豈因一二不肖秀才。而罵孔子。即今先生統領兵弁。雖軍紀嚴明。其亦一一皆如先生之聰明正直乎。海不棄魚蝦。所以為大。佛法以性為海。無所不容。僧秉佛化。護持三寶。潛移默化。其用彌彰。非全廢物也。」李色喜。與公再談。俄而笑逐頻開。俄而府首致敬。於是留公晚齋。秉燭深談。由因果分明。說到業網交織。由業果因緣。說到世界相續。眾生相續。言愈暢而理愈深。李時以溫語接公。時以容貌禮公。卒乃喟然太息曰。「佛法廣大如此。吾已殺僧毀寺。業重矣。奈何。」公曰。「此一時風氣使然。非公之過。願以後極力保護。則功德莫大矣。」李公大悅。翌日。即移住祝聖寺。隨公雜眾僧中。蔬食數日。是時山中忽大現金光。自山頂至山麓。草木皆作黃金色。相傳山中有三種光。一佛光。二銀光。三金光。佛光連年皆有。銀光與金光則自開山以來。僅數現耳。李益感動。執弟子禮。請公為雞山總住持。乃引兵去。是役也。非公至道苦行。豈易轉其念於剎那間哉。無何。滬上佛教會以新定章制。略與諸方抵觸。公北行至滬。與寄禪。冶開。諸公斡旋。於南京晤孫中山先生。商改訂會章。事畢。復與寄禪同往北京晤袁世凱。寄禪坐脫於法源寺。公為料理。及護櫬南歸。回滇後晤蔡鍔。組織滇黔佛教會支部。又辦佛學院。施醫布教。種種事業。皆李為之周旋贊助。後此四十年中。李根源為法門外護。用力至多。說教談禪。時有妙諦。今居然一老居士矣。

歲冬。上海佛教大同會。與佛教會有所爭辯。電至滇。促予往。至滬。晤普常。太虛。仁山。諦閑諸師。協商妥善。在靜安寺設立佛教總會。予與寄禪和尚同到北京。住法源寺。寄公忽病。坐脫。予為料理喪事。扶柩至滬。在靜安寺開佛教總會成立大會。及寄公追悼會畢。予領滇黔兩省分會公文。及滇藏支會公文。準備回滇。李公印泉(根源)廣書介紹函。與蔡松坡諸公。共為護法。

〔是年大事〕  八月十九日。(十月十日)民軍首義於武昌。十一月下南京。

中華民國元年壬子七十三歲

予回滇後。即開辦佛教分會事。在文昌宮(永歷帝廟)開成立大會。請了塵在貴州設分會。西藏活佛喇嘛。遠道來者甚眾擬舉辦佛教學校。佈道團。及醫院等慈善事業。是年在滇藏佛教會中。有一小異事。有鄉人送一「八哥鳥」來放生。已能言。初尚食肉。歸依後。教他念佛。即不喫葷。甚馴善。自知出入。日常念佛及觀音菩薩聖號不少間。一日。忽被鷹搏去。飛在空中。只聞佛聲。雖以異類。盡此報身。生死之際。不捨念佛。何以人而不如鳥乎。是年在昆明過冬。

〔附記〕  一。余在雲南昆明辦佛教會時。錫峨全縣。於正月初二夜十二時。發生劇烈地震。城舍房屋。一時倒塌。死人甚多。官方與佛教會協同救護。余亦隨去。持工具至各處。掘土挖屍。經五日。共出屍體大小八百餘具。內有夫婦同宿之雙屍八十四對。極奇者。有夫婦二人壓瓦礫土中。歷數日而毫未損傷。得以救活。亦異也。

二。侍者澄淨。四川桐川人。清宣統二年。來祝聖寺求戒。根性慧利。參學兼進。民三年春戒期。請當引讚。時沙彌頭真淨。請上堂設齋。借常住銀四十八元。受戒後回去。竟置之度外。索之亦弗應。忽一日來函云。「祝聖寺某師來取款。已償付。」並附來收據。蓋有常住之章。澄淨見之。心疑。細察圖章。果係偽造。誑騙常住。憤欲追究。予勸止之。越年。時疫大作。山下村人。死者過半。全寺染病者殆遍。並死數人。澄淨亦病寂。遍身染汙。予取新藍布褂褲一套。命為其沐浴更衣。荼毗歸塔。民五年。祝聖寺春戒期。真淨忽來。予亦不究已往。且請當八引禮。是日淨比丘壇畢。予回室未久。照客來報云。「八引禮師忽暴死。」予趨視。見其臥地。口吐白沫。眾為之念佛。俄頃。忽大呼曰。「快拿錢來還常住。」予曰。「真淨何事。」曰。「澄淨引讚師向我索錢。」問。「幾人。」曰。「一老師傅著破衲。」(據詳敘其狀是上客堂某師)問。「何以為憑。」曰。「引讚師身著新藍布衣褲。」予乃勸澄淨曰。「你放下來。各人因果各人當。」真淨旋稍清醒。至是瘋癲失常。病莫能興。一日。為其表堂曰。「某病因果不明。澄淨好心討帳。反累常住不安。今當眾發露。了結一重公案。」當時真淨忽病愈。起單而去。澄淨歿後。猶耿耿為公。因果分明。亦可嘉歎矣。

〔是年大事〕  一月一日孫中山在南京就任臨時大總統。二月宣統宣告退位。清亡。參議院旋舉袁世凱為臨時大總統。四川都督尹昌衡擬帶兵入藏。

民國二年癸丑七十四歲

滇藏佛教分會。創始事繁。凡會中處理寺產。及新辦事業。須與官廳接洽。而民政長羅容軒。動多阻礙。遂扦格難行。蔡督松坡。時為和解。然未能圓滿也。活佛及會眾公議。請予進京。值熊公希齡任內閣總理。多為助力。乃調羅容軒入京。以任可澄為巡按使。予回滇。任對佛教事務。盡力維持。

〔是年大事〕  十月正式選舉袁世凱黎元洪為正副總統。

民國三年甲寅七十五歲

滇督蔡松坡赴京。唐蓂賡(繼堯)代。予擬回雞山休養。乃將會務交代清楚。即回雞山。料理重修興雲寺。及下洋蘿荃寺。計畫工程事畢。鶴慶諸山長老請赴龍華山講經。正修和尚請往麗江金山寺講經。朝雪山太子洞。到維西中甸阿敦子各地遊覽。又到藏邊參觀喇嘛十三大寺。回寺過年。

〔附記〕  是年予正在龍華山講經時。大理府所屬四縣發生地震。以大理為最劇。屋舍城垣悉倒塌無餘。惟寺宇寶塔未倒。仍矗立如故。地動時震開巨隙。中噴火燄。蔓延燃燒。人爭逃命。每遇足下地裂。身即陷墮。甫欲出時。地又復合。有截斷腰肢者。有僅露一頭於地面者。儼如生陷火燄地獄。慘不忍睹。城中住民數千戶。多及於難。存活寥寥。時有二家金箔舖。一趙姓曰萬昌號。一楊姓曰湛然號。火至其居自息。其處亦未地震。二家人口各數十。竟安然無事。人咸知此二姓者。數代相承。皆持齋念佛。樂善好施者云。

〔是年大事〕  七月歐州大戰起。日本攻下膠州青島。

民國四年乙卯七十六歲

春戒期畢。有鄧川縣紳士丁姓者。清孝廉也。只一女年十八歲。未出閣。一日忽然不省人事。全家倉惶。及醒。變作男子聲。指其父大罵曰。「你丁某。恃勢誣我為匪。至喪我命。我大理西川人。名董占彪。你還記得否。今在閻王前告准。報八年之仇。」說畢。持刀逐丁某。丁駭潛匿他處。不敢歸家。鬼每日必來。來則女變形態。家中擾攘。鄉里聚觀。苦之。時雞足山派素琴素值二僧往鄧川辦事。過丁家。群聚看鬼兇狀。僧曰。「勸你不要這樣。令地方不安。」鬼曰。「你出家人不要多事。」僧曰。「本不與我相干。但我師父常言。怨家宜解不宜結。愈結愈深。何時得了。」鬼思有頃曰。「你師是誰。」僧曰。「祝聖寺虛雲和尚。」鬼曰。「我亦聞名。但未見過他。肯與我受戒嗎。」僧曰。「大慈大悲。渡一切苦。如何不肯。」僧又勸他令丁姓出錢超度。鬼曰。「他傷天害命。我不要他錢。」僧曰。「令地方送你些錢。地方亦安。」鬼又作恨聲曰。「此仇不報。我恨難平。怨怨相報。又何了止。待我去問過大王。你明日在此等我。」鬼去。女子起立。含羞而入。次早鬼先來。僧後至。責僧失信。告以因公。鬼曰。「我問過大王。說祝聖寺好個道場准我去。但要你親自送去。於是地方紳士十餘人。偕二僧至寺。晚上談說是事。次日設壇為之念經說戒。從此安靜。鄧川人士結會時到寺禮懺。」

〔是年大事〕  一月日本提出二十一條件。逼我國承認。十二月袁世凱備行帝制。令改明年為洪憲元年。

民國五年丙辰七十七高萬邦居士所送玉佛。已閱數年。予擬迎回。乃再往南洋。聞夷方多信佛教者。乃親到掌達蠻綿窩散臘散諸夷地觀風。再到仰光拜大金塔。訪高居士。在龍華寺講經畢。附船往星加坡。船到新街。洋官示曰。「吾友中國大總統立帝制。捉拿匪類。諸凡僑民。過此驗明。乃得放行。」將數百乘客。押到捕房訊後。只剩我等六僧。說是革命黨。盡皆扣留。反縛拳打。曬太陽。不准動。動即打。不與飲食。不准大小解。從早六時至晚八時。乃有歸依弟子洪盛祥董老闆等。聞知到捕房保釋。每人五千元。蓋手印釋出。後接往盛祥商號。留住過年。並助料理運玉佛事。

〔是年大事〕  六月袁世凱逝世。黎元洪繼任總統。

民國六年丁巳七十八歲

春。由觀音亭起運玉佛。僱八人舁之。訂明送到雞山。酬費若干。所經山嶺崎嶇。凡數十日。有前人未經者。某日。行至野人山。舁者疑玉佛中有金珠鈔票。乃置佛地上。言力不勝舉。要加價數倍。慰勉之。更聲勢洶洶。似將不利者。予度不可理喻。瞥見道旁有一巨石。重約數百斤。怡然語舁夫曰。「此石與玉佛孰重。」眾曰。「二三倍之。」予兩手舉石離地尺許。群咋舌。乃婉謝曰。「老和尚活佛也。」不敢言。舁佛至山。厚賞之。予自念力不及此。似有神助。後至騰衝保山各寺講經。

〔是年大事〕  六月張勳康有為擁廢帝復辟失敗。馮國璋代理大總統。九月孫中山在廣東被舉為大元帥。南北對立。

民國七年戊午七十九歲

唐督繼堯派員備書問。令賓川縣知事同入山迎請再三。不得已允赴昆明。是時道途多艱。縣以乘輿及派兵護送。卻之。挈徒修圓同行。一笠一蒲一鏟一藤架步行而往。至楚雄途中遇匪。搜出唐致予之函。威嚇拷打。予曰。「不必打。請見你們總司令。」即拿見其首領楊天福。吳學顯。喝曰。「你是甚麼人。」曰。「雞足山和尚。」問。「何名。」曰。「虛雲」。問。「進省做什麼。」曰。「做佛事。」曰。「做佛事為甚麼。」曰。「為人民祈消災難。」曰。「唐繼堯是個匪。你為何去幫忙他。他是個壞人。你與他來往。亦是壞人。」予曰。「你說壞人。亦是難說。」曰。「何以難說。」予曰。「往好處說。人人都是好人。往壞處說。個個皆是壞人。」問曰。「怎麼說。」曰。「假使你與唐兩位。都是為國為民。為福國福民。乃至你們部下。個個都如此。豈不是個個都是好人。從壞處說。你說唐是壞。他說你是壞。各有成見。如同水火。兵連禍結。害盡人民。豈不是個個都壞人。老百姓從左是盜。從右是匪。何等可憐。」伊等聽罷皆笑。吳曰。「依你說不錯。但是怎麼好。」予曰。「依我說。你們不要打。請你們招安。」吳曰。「難道叫我投降嗎。」曰。「不是這樣說。我說招安者。因為你們都是賢才。是招國家之賢士。以安地方也。只要你們莫存私見。安民救國。豈不是好。」吳曰。「向何處辦理。」曰。「向唐辦理。」吳曰。「向唐就不幹。他殺了我許多人。關禁我許多人。現正要向他報復。還要降他。豈有此理。」予曰。「先生勿誤會。我說向唐辦理者。因為他現在是中央委的官吏。事權在手。將來你也是中央官吏。他殺了你許多人。我這回去做佛事。就是超度兵士亡魂。至若關起來的人。我這回要請他大赦的。你的人不能在例外。況且你如不聽我勸。古今戰爭。勝敗難說。你與唐各有各的力量。究實你比他為難。他有人有財有補充。有中央力量。似比你強。我今日不是向你招安。路過此地。都算有緣。為國息爭。為民安樂。方外人不惜饒舌也。」楊吳等大感動。反為託我做代表。予曰。「代表不敢當。請你們提出條件。我有機會。當向唐說。」楊吳等審議再三。提出六條。

(一)在招安前先放回我們的人  (二)不得把我們兵解散

(三)不得將我們職權取消    (四)我們隊伍歸我們管

(五)過去兩家戰爭事不得追究  (六)招安後彼此兵丁不得有兩樣待遇

予曰。「似此條件。想不成問題。俟與唐商後。當有公事給你們。及派員接洽的。吳曰。「煩勞老師父。事若辦好。我們感謝。」予曰。「不言謝。我是順便經過的。」楊吳即予以優待。是夕亦談些別事。甚歡。欲留住。予以事忙。翌早辭行。陪早餐畢。送路費食物及備輿馬。派人護送。卻之。只受路上食品。出營盤半里。忽見數人跪在地上。叩頭如擣。視之。即昨日毆打予之兵弁也。連呼請菩薩恕我。予慰勞之。并勸其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皆感涕而去。

予到昆明。唐派員招待。住圓通寺咒龍臺。晚請見。唐曰。「與法師別幾年。我祖母。家父。室人。舍弟。相繼謝世。心已難安。更加土匪遍地。民不聊生。將士傷亡。孤魂猶餒。因此想做三件事。(一)作一場大佛事。求佛加被。消災免難。超薦亡靈。(二)將圓通寺建一大叢林。弘揚佛法。(三)辦一完善之大學。以教育青年。第三件。我自有人辦。至第一二件。老法師外。無人能任也。」予曰。「公發弘願。斯世希有。是菩薩發心。衲知識淺薄。無此能力。建叢林事。海內大德多人。但圓通寺非叢林地。住不過百眾耳。請再考慮。至做佛事。日期不多。可代效勞。」唐曰。「師言圓通寺地方不合叢林。甚高見。往後再說。做佛事如何辦法。」予曰。「心佛一體。感應道交。公辦此事。為國為民。幽明普利。衲愚見。於佛事之先。請公定三事。(一)道場起經之日。全市禁屠。(二)大赦牢獄。(三)賑濟難民。」唐曰。「一三事可照辦。至第二件。係中央司法主權。某不能自主也。」予曰。「國家多事。中央已不能顧及。祇與司李商之。便能做到。以迓天休。」唐首肯。予又曰。「衲再有報告。(將路上遇楊天福吳學顯經過事。詳說。)並謂藉此大赦。將他們的人放出。亦易於感化也。」唐聽說。當下大喜。即斟酌辦理大赦及招安事。已歲暮矣。適歐陽竟無與呂秋逸居士到滇。為支那法學苑籌經費。同住圓通寺。請伊講『攝大乘論。』在昆明渡歲。

〔是年大事〕  九月歐戰結束(後稱為第一次世界大戰)。十月徐世昌就任大總統。

民國八年己未八十歲

春。在昆明忠烈祠啟建水陸道場。法會開始。即大赦及禁屠。於會期中。唐派員與楊吳商招安事。委二人為大隊長。從茲地方安靖。二人始終不變。最異者。法會開始。全堂各壇蠟燭盡開燈花。如蓮花狀。霞彩奪目。隨緣善信。咸來聚觀。四十九日。法會圓滿。送聖時。空中現出幢幡寶蓋。飄漾雲中。全城目睹。羅拜於地。事畢。唐又請至其公館念經薦親。現瑞應。大生信心。合府歸依。在昆明過冬。

〔是年大事〕  孫中山改中華革命黨。為中國國民黨

民國九年庚申八十一歲(一九二○年)

春。唐督仍請建水陸道場。畢。繼續講經。昆明西山華亭寺。古剎也。其地風景至佳。寺僧不能住持。日益荒廢。近且欲售與西人作俱樂部。地方政府批准矣。予惜之。言於唐。請其保存名勝。唐納予言。暗與王九齡張拙仙諸公議定。設齋敬邀。袖出紅帖。請住華亭寺而重興之。三請受帖。唐於冬暮。離任赴港。

〔編者按〕  師在滇先中興雞足山西竺寺迎祥寺。後奉敕住持護國祝聖禪寺。後建昆明勝因寺。碧雞山靖園雲棲禪寺。松隱寺等。

〔附記〕  是年秋滇軍將領顧品珍等謀倒唐繼堯。奪滇政。唐尚有勁旅二十餘團。擬備戰。以敬信師故。夜深屏侍從。詣寺請師決大計。師曰。「公得滇民心。未盡得將士心。倘事兵戈。恐成兩敗。而他種勢力。將及滇矣。不如因勢利導。去虛名而存實力。以俟異日之緣。」唐以為然。即稱假。讓位於顧品珍。以臘月三十日夜往安南。轉香港。此事師於所述年譜。不載其詳。編者於前十年侍坐時。師曾談及。附記於此。

是年張拙仙居士以雌雄二鵝。送至昆明雲棲寺放生。請說歸依。於時二鵝均俯首靜聽。至說戒畢。舉首似喜狀。自此起常隨人上殿。人念誦。鵝即視聽。人繞佛。鵝隨繞佛。久而不異。人皆喜之。經三年。一日。雌鵝於大殿門前旋行三轉。舉首望佛。蛻去。毛形不萎。盛以木盒。葬之。其雄鵝鳴聲不止。意如戀慕。越數日不浴不食。亦於殿前站立觀佛。張翅一扇化去。仍以小棺殮之。二鵝共造一塚。張為文記之。

雲棲雙鵝往生記

一切眾生皆有佛性。皆堪作佛。只以迷背本性。起惑造業。受生於善惡道中。三界輪迴。無有盡時。吾輩幸生人道。與一切異類眾生。原屬平等。固不可以形軀各異。而藐視者也。如鵝口不食葷。行有行列。又不二配。蓮池大師稱為道人。亦異常鳥焉。予素有右軍癖。畜白鵝。而苦無地。乃送往雲棲寺為長生鵝。寺有放生雞。多為鼪鼯竊食。得鵝夜驚。鼠竊漸少。寺門外放生池成。予見雙鵝日戲清水。暮守三門。以為得其所矣。今夏至寺不見鵝。乃問雲公。老人言居士放生。功德不可思議也。上月每早晚課時。常見雙鵝卓立殿門。引頸觀佛。目不暫瞬。聞僧念佛。則振翅高鳴。似歡喜意。一日。其雌長鳴數聲而瞑。寺眾取而瘞之寺外。雄者數日不食。亦不入池戲水。鳴聲哀怨。隨處尋覓。狀甚悲苦。仍日至殿。如前觀佛。維那師賭其悴而不懌。乃鳴磬告曰。「爾失伴甚苦。既知觀佛。當念阿彌陀佛。求生極樂。不要戀此苦惱之身。大眾助爾念南無阿彌陀佛。爾其存想心聽。」每一擊磬。一聲佛號。約數十聲。曲頸作拜佛式。遂起旋繞三匝。振翅一拍。歛翼委足。奄然而逝。此鵝以何因緣。脫幻軀於剎那。了生死於一念。不愧道人之名。此豈可以凡禽視之耶。是則報得人身。得聞佛乘。并信知有淨土法門。數年念佛。光陰虛度。到臨命終。能保其心不顛倒。意不貪戀。一念功成。往生西方者。尚不易得。況此鵝無鸚鵡能言之舌。不知其平日心能念佛與否。雌鵝之逝。眾不覺其異。雄鵝聞念佛數十聲。遂旋繞三匝。拍翅安足而絕。可知其到寺三年。早暮聞經聲佛號。必已啟發甚靈覺。故一月餘。引頸觀佛。以一心切想觀像成就。佛力加被。乃有此解脫。予愧不如此鳥。不敢默然。爰書於石。以勸來者。偈云。

眾生悉有如來藏 云何異類各殊形 起惑造業迷本性 故有無邊諸眾生

佛知心佛眾生一 無二別故以普渡 法界眾生預為盟 乘此願輪成正覺

直教凡聖一道行 阿彌陀佛大願船 蜎飛蝡動俱來乘 予聞阿東鸚鵡鳥

闡發信深願彌精 予放雙鵝無別意 不忍視鵝遭割烹 送之長養雲棲寺

朝夕得聞梵唄聲 雄雌兩兩升佛殿 亦聞佛號也聽經 引領瞻仰世尊相

目不暫瞬輸丹誠 一朝雌鵝倏然逝 雄者絕食常哀鳴 淒涼宛轉尋不得

別偶豈復浮青萍 衝雨望雲徒延悼 強振弱羽入丹庭 更聞善師教念佛

西方極樂是歸程 曲頸禮佛繞三匝 拍翅委足目遂瞑 剎那解脫凡鳥軀

一念頓超何其靈 想已化生安養土 具諸相好與通明 親受彌陀及海眾

現在分證無量光壽 將來究竟圓證無量光壽之洪名

佛曆二千九百五十年歲在庚申冬至後三日宏西居士張璞撰書 

〔是年大事〕  七月直皖戰爭起。皖敗。

民國十年辛酉八十二歲

春。顧品珍督滇。二月起天雨不息。城內可行舟。每日在城樓放大炮轟天。欲去陰霾。無效。至七月後。又旱數月。至冬月。河內揚塵。水旱情形。向為滇省所未見也。秋間熱毒蒸騰。喉疫大作。死人數千。時予初住華亭寺。(後改雲棲寺)與具行上人同住。遭此凶歲。諸事暫緩進行。一日早同進城。午後回山。中途樹下憩涼。拾一包裹。開視。內有金玉釧金釵環錶等物。及滇幣八千元。法國幣萬餘元。視畢。復裹之。俟人來。日將暮。以離寺尚遠。將物帶走。俟明日再來。登報尋失主。將到山下。渡海時忽見一女子跳下海。急趨救之。且浮沈矣。即跳下海救之。女不肯。力牽之上岸。女尋死。強伴之至寺。已入夜矣。令她換衣。與之食不食。慰勸久之。自言姓朱。長沙人。生長雲南。年十八歲。父在城內福春街開藥行。只生我一人。因孫師長到家求婚。自稱未娶者。父母信之。過門後。知有元配。悉受騙。奈何而已。元室兇惡。屢遭毒打。翁姑屢調解不開。父母又畏孫師長勢。至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此帶了多少資財逃出。欲往雞足山投虛雲和尚出家。以不識道途。走了兩天。在途驚有追人。又把包裹丟失。今則非死不可。予詢其失物相符。乃慰藉之。且令法師說以歸佛大意。翌日通知朱孫兩家翁姑夫嫡。父母親戚。兩家來數十人。在寺議論解釋。予又為之說法。其夫及大婦。跪在佛前。立誓懺悔前非。相抱而哭。來者皆動容。在寺住三日。男女老少數十人。發心歸依。受戒而去。

民國十一年壬戌八十三歲

是年起重建華亭寺。(雲棲)昆明湖西岸。有碧雞山。因阿育王第二太子至此。見碧鳳一群。乃居此修煉成道。號碧雞神。以是名山。諸峰如屏。曰華亭寺。元時有玄峰禪師得法於西天目中峰本國師座下。來此開山。名圓覺。後人以山為名。遂改名華亭。前年幾售與外人。予言於唐督。乃贖回。請予住持。動工重建。於土中掘出古碑。有「雲棲」二字題識。年代已湮滅矣。後將此石嵌於海會塔上。

陳太史筱甫。將自己花園送與農林學校。取回勝因寺地址。改作雲棲寺下院。建殿堂寮房。又修太華寺。松隱寺。在山下新建招提寺。改村名為招提村。在後山採木料於深林中。檢一遺包袱。內有金銀幣等值二十餘萬元。送與政府為賑濟用。眾議謂常住困難。應留常住。予謂佛制。僧人不得拾遺財。今拾之。已屬犯戒。歸於常住。更為非義。諸公樂捐己財。以種福田則可。僧人無糧募化則可。拾遺歸常住。衲不敢也。眾稱善。遂撥為賑款。

滇省連年災旱。人民病苦。喉疫大作。死亡無數。自將領至士民。無不思唐公舊德。群議定。迎唐回任。唐遂回滇督任。詣寺。請予禱雨。設壇三日。雨大降。(時不雨巳五月)而喉疫不止。唐曰。「聞雪能止喉病。今暮春矣。何得雪。」予曰。「我為設壇。公竭誠求之。」唐齋戒。予禮誦。越日。雪下盈尺。喉疫頓止。群頌佛法不可思議云。

〔是年大事〕  四月奉直兩軍開戰。奉軍敗。東三省獨立。世稱為奉直第一次戰爭。六月徐世昌去職。黎元洪復任總統。

民國十二年癸亥八十四歲

是年修七眾海會塔竣工。當啟土建築時。去土丈餘深。發現一棺。上書嘉靖四年藩陽李太夫人。取出化身。面目如生。火中燒出蓮花形。送入女居士塔。寺之右側。有古墳多處。方向不佳。海會既成。普請入塔。中有一墳。有碑記。道光年間。比丘道明。自幼足廢。因是父母送之出家。具足後。發心拜『大悲懺。』持觀音聖號。一夕。夢觀音菩薩。令其入浴。水已具。洗畢。不見菩薩。而兩足舒適。早起即能下床。步行如常人。從此智慧日開。因此終身持聖號云云。視其棺上有蟻蝕。作八方小塔。七層。足見該僧之修持也。

又挖出罐骨。作黃金色。骨厚寸許。以秤衡其頭骨。七斤半。年代不詳。

〔附記〕  雲南昆明湖西。觀音山寺。逢年之六月十九日。菩薩成道聖誕。香會興盛。朝禮者踵相接也。民國十二年。有香客陳小甫者。偕眷屬一行十三人赴會。經大觀樓搭輪船。眾皆登船。陳之幼孫年甫六歲。獨叫鬧不肯登。若有所懼。陳夫人牽之。亦堅拒不從。陳以愛孫故。無奈全家下船登岸。於哭鬧間。船已開出。行約半里。忽見船底向上。倒翻水中。全船人皆溺死。陳歸家。問孫何故不登船。孫曰。「吾見船邊有一巨人矗立。青面獠牙。手執鋼叉。形貌兇惡。以此不敢登。」全家遂免於難。陳篤信佛法。昆明勝因寺基地。為其所捨。外護甚力云。

〔是年大事〕  六月黎元洪被迫去職。曹錕被選為大總統。

民國十三年甲子八十五歲

是年在修理全山祖塔。及七佛塔。共十六座。修全寺佛像。五百羅漢。勝因寺大殿。鑄大銅佛三尊。修西方殿。塑三聖像等事。春戒期畢。具行禪人自化。予為文記之。

具行禪人行業自化記

師名日辯。字具行。會理籍。幼失怙恃。依曾氏姓。繼以女配。生二子。家貧苦。余至雞山。伊全家八人在寺工作。宣統元年己酉歲。運藏經回山。傳戒。師年二十。領全家八人乞求出家。師是年二十一歲。不識字。耳極聾。貌醜。日種菜苦行。夜禮拜。念觀世音菩薩。習坐。間則學課誦。不要人教。自極精勤。民國四年乙卯歲。告假出外參學。至民國九年。余住昆明雲棲寺。師回助任種菜職。能上殿課誦。暇則縫剪及造竹器。不辭勞苦。日種菜園。餘菜則送人結緣。不蓄餘物。口無多語。及在下院勝因寺種菜。見其密行難得。是年戒期。請為尊證。比丘戒畢。即告假往下院。至三月二十九日。午參後。往勝因寺大殿後曬坪內。自取禾稈數把。披袈裟跏趺坐。左手執引磬。右手敲木魚。面向西念佛。自放火。寺中數十人。無見聞知者。牆外人見內放大火光。進看。不見師。至殿後。見趺坐火灰上不動。衣物如故。惟木魚磬柄成灰。下人來報。余因初八菩薩戒。不能下山。以書請財政廳長王竹村。水利局長張拙仙。暫代料理。張王見斯奇異。即向唐督說。唐率全家觀看。巍然不動。近至身前。取引磬。忽爾全身倒下。成一堆骨灰。感眾大生信心。唐提倡由政府為辦追悼三日。瞻禮者數萬人。唐將引磬作序。永存省圖書館保管。

追悼具行禪人自化身生西記詩二首

枯腸欲斷只呼天 痛惜禪人殞少年 數載名山參謁遍 歸來念佛荷鋤邊

助興梵剎同艱苦 密行功圓上品蓮 燃背藥王真供養 孔悲頻歿尚悽然

活到于今心更寒 惟師超逸不相干 人當末劫多緣累 君至臨終一火完

世念難忘蔬菜熟 西歸且向夕陽邊 傷心老淚揮無盡 一磬留音示妙緣

附題具行大師行業自化記

弘西居士 

師名日辯。字具行。鹽源人。幼贅曾氏。寄賓川。光緒三十三年到雞足山祝聖寺做工。宣統三年受雲公老和尚教念阿彌陀佛。及觀世音菩薩。求生淨土法門。師遂屏息諸緣。一心繫念。旋出家受具足戒。其妻及弟嫂與其岳母子二姪一。全家八口。同日落髮。甚勝因緣也。師旋參四大名山。各叢林執事見師誠篤。欲留住。皆不許。民國九年間。雲公重興華亭山雲棲寺。復回滇。適寺殘廢。隨雲公精修苦行。公言。汝尚欲往視爾眷屬否。師曰。吾不顧他矣。公又問。爾將何為。師云。極勞瘁事。人不能任者吾任之。公令住勝因寺下院。凡築牆蓋房種樹植菜挑石挖土灑掃炊爨工無一刻之暇。念佛亦無一刻之閒也。夜開靜。禮金剛藥師淨土諸經。一字一拜。黎明鳴大鐘。上殿課誦以為常。未曾寢息。初出家不識字。耳患重聽。受戒後求諸師口授。字句以心記。不二年。六時禮誦皆熟。諸經悉能背誦。朝山回。心更開朗。偶自縫衣。或代同參縫補。下一針皆是一句佛號隨之。往歲修海會塔。師自擔石砌牆。嘗語公言。塔成當常守。不意竟符此讖。首先入塔。本年戒期。請師為尊證。上堂。戒徒請開示。師曰。吾半路出家。一字不識。但知一句阿彌陀佛耳。於自化前。將所有衣被用物售出。持資赴觀音堂設齋供眾。眾疑不存一物。恐有去意。問師何往。但笑不語。戒期圓滿之次日。當夏曆三月二十九日午參後。密往殿後自焚。下院諸師不知。日暮尋師不見。寮房關鎖。尋至後園。見煙起。始得師焚身處。時師身趺坐於乾禾稈上。手執引磬木魚。寺外人民見內放光。競進寺內觀看。謂是。何光。覓師不得。至後園見師端坐火灰上。巍然不動。異香遠聞。王竹村居士往覲。形狀如生。見此奇異。即白唐帥。率全家參觀。木魚經架僧鞋皆已成灰。惟一引磬墜地。叩之。其音清徹。較前尤響。始聞師有焚身之行。必早備柴龕等事。及趨視之。則就地趺坐。取禾稈數綑。遂畢其事。善哉。解脫安祥。獨留一磬。其音鏗然。其念佛往生淨土之瑞相也。其得念佛三昧。必早見佛。預知時至者。故得大喜大捨。圓滿檀波羅蜜。具三心而速超上品之行也。以十三年精進密行。一心不亂。臨捨身時。從容不迫。一絲不掛。其已破我執。證人空之大阿羅漢歟。抑證無生法忍之法身大士歟。此不可思議之境。非凡眼之所能窺。惜下院當時無人得見得聞師臨去時香光妙音諸瑞相也。時丁末法。示現難忍能忍之苦行。學諸佛捨身命頭目腦髓。經塵沙劫一毫不吝。亦如藥王菩薩燃臂供佛。師之本際難以世情測量也。化身之夕。雲公如感風寒。周身發熱。僧值靜明晚課。著師所縫衣。忽大熱。是夜聞師耗。咸感其異。次日。省長唐公及王竹村董雨蒼張拙仙同來觀看。莫不歡喜感歎。發菩提心。擬以佛誕勝會日。即代具師作佛事紀念。十二日送入海會塔。從知末法聖賢。隨時示現。皆和光混俗。不可以貌取人也。滇中佛法其將大興乎。吾翹首以祝具師功德。雲公興法。皆不可思議也。師世壽四十九。僧臘十四年。頌曰。

觀身不淨誰堪戀 一火焚如意地清 趺坐向西歸淨土 蓮池浴體證無生

心垢已除持佛佛  耳根重聽自聞聞 可憐世上癡聾輩 空自循聲陷苦輪

一字不知無礙道 至誠禮誦始通神  大師禮誦得深悟 可謂三藏大明人

鋤頭一下一聲佛 衣上一針佛一聲 念念念時無所念 西方淨土自然成

大師本跡難推測 已證人空破我執 身外萬緣捨無餘 獨留引磬音清徹

外捨衣衾結眾緣 內捨身心供諸佛 是真精進法供養 圓滿第一波羅蜜

艷稱文輩焚身事 燄發虛空五色煙 惜不聞師乾草地 聲聲響處佛聲連

師應憐我後歸遲 送想西方落日垂 瞬到秋成蔬菜熟 有緣來食大師遺

佛曆二千九百五十五年冬至日 宏西居士撰書刻石 

〔附錄〕重建碧雞山華亭峰靖國雲棲禪寺碑記

  張 璞 

昆明城西三十里。有碧雞山。華亭峰。古寺曰華亭。左枕太華之峰。右帶碧雞之岫。前俯昆池。航船往來如遊大圓鏡中。東望虹山。一峰獨秀。蜿蜒入城。五華瑞雲。排空若蓋。萬木蕭森。雙塔掩映。其秀拔殆難名狀。靈宮梵宇之所寄也固宜。元延祐庚申。有元峰玄通和尚。縛茆棲止。至癸亥春。募緣檀越。遂成巨剎。繼主者。有道珪。大義。奇峰相成。雪窗。月潭。普照諸師。為明高僧。清初如性空。普解。照環。乾嘉中惟實地。瑞光。妙相。覺貫。本初諸師。精修苦行。自以衣缽之資。墾置湖濱村落莊田數百畝。以維常住。湖光山色。一時龍象固常盛矣。咸同以降。滇中佛法漸衰。末運兵火之餘。新學潮流甚激。清淨禪林。咸化劫灰。十方香積。闡提侵盜。常住子孫。不聞三學。習染惡俗。殿宇傾頹。鐘魚絕響。刁佃流棍。盤據山莊林木寺田。盡變民業。嗚呼。佛門如此。寧勿大慟。山名華亭。殆自鄯闡古國。俟高氏建樓臺華頂。雲鶴翔空。取華表鶴歸之意。故名華亭。滇志名寺以此。蓋沿習稱。舊碑玄祖開山。首建大光明殿。中有毘盧佛像。左右列十二圓覺。題額為圓覺。明天順中相成師主此寺。鎮帥沐公都監黎為之城塹。代奏敕賜大圓覺寺。額今尚存。民國九年。虛雲禪師。應聯帥唐公之聘。由雞足祝聖寺。飛錫來茲。易名靖國雲棲禪寺。師修殿啟土丈餘。忽得殘碑。只餘首行。雲棲寺住持。隆章。見性。仁山。重修常住碑記。十數字。細察末行年月。惟年上一字為貞字。餘皆糢糊。或係元貞。為元成宗年號。或在蒙段即有寺。惜志無可攷。今改茲名。無心合古。豈宿緣使之然歟。昔中峰國師結廬姑蘇幻住厂。趙文敏公書其匾曰棲雲。後毀。中峰之孫。作新室於故址。復取舊名。宋文憲公為作棲雲寺記。以不忘國師之如幻三昧為報本也。蓮池大師。重修杭之雲棲禪院記云。是山常有五色瑞雲。時人號為雲棲塢。吳越錢王。為伏虎禪師建寺。後變為道觀。改名棲真。蓮池重興。號古雲棲寺。為復古也。師名此雲棲。蓋欲引導緇素。遠紹中峰如幻之禪。而近以提蓮池淨土之教也。且暗與古合。事故有適然者。雲南固以常現彩雲。得名華亭。當元峰未來之前。常現雲瑞。及元峰修寺迎佛時。又現祥雲如寶蓋。至正元中書省平章事卜顏隨喜洪護。又感雲瑞。茲之命名。亦可記之。報本也。復古也。師乘戒俱急。說法契機。遇請法者。皆以深信因果。念阿彌陀佛。諄諄告語。師固與中峰深妙禪心。蓮池廣大悲願者同。安知此之雲棲。當來不與杭之雲棲。蘇之棲雲齊名乎。師初到寺。見山形甚佳。而殿門方向建設不當。祖脈靠山不正。三門外右方依窪空缺。北風所劫。護山則右高左卑。形家謂白虎旺青龍弱者。門前正支平崗。本開拓而以為諸祖塔墓。豐碑林立。頗不雅觀。亦失大體。本寺倏興倏廢。法道所凋零之大因也。故培修山形以改向。認靠山為本。先遷祖塔於寺東。移天王殿向前。佛殿法堂僧寮陸續更動。門外鑿放生池。池外安七佛寶塔。略仿天童之則。左右前後山脈回互。風氣始完。此師入山初步辦法也。師來此窮僻之區。當法道未盛之時。逐日親督工作。慘澹經營。用度浩繁。初出借貸。艱苦備嘗。勞怨不辭。三年以來。收贖已失山場林木。各村莊田百餘畝。而魔風大作。謠諑繁興。不過少數斷善根者。以侵吞常住。盜僧祇物慣技。且假開辦教育實業。諸掛名新政。而益肆攘奪。纏訟經年。迄無了結。憨山大師。中興曹溪道場。一肩擔荷。諸務就緒。而魔子偏與為難。經兩年纏訟。及心跡大白。而師緣盡矣。遂復遊南嶽匡廬。師處此又似之。末法固有障難如此者。不一而足。佛法外護。必付之國王宰官長者。蓋不假大勢力人。行難忍佛事。欲佛化之普及不易也。須達布金。徒懷古跡。洛陽創寺。夢感聖君。東林蓮宗遠祖。集賢百廿三人。假剌史桓伊之營助。天台智者聖師。建寺三十六所。賴陳隋諸帝之布施。宗風洋溢。南北歷代名山大剎。棋布星羅。無非大心檀越之所建立。明初天界覺原禪師主蔣山。太祖以已隸軍籍之田而歸之寺。為保護本山林。竟封劍授師曰。敢有盜伐者斬。此可見護法之大者。師初禮迦葉。發願啟雞足山十方叢林。為滇省倡。不數年成護國祝聖禪寺。費卅餘萬金。光緒年間。入都請藏經。欽賜龍藏。奉旨還山。今重修靖國雲棲禪寺。必須巨款。亦可不數年而滿願。聯帥唐公。固護國靖國。屢建殊勳。福被蒼生者。師適應唐公之聘。兩叢林之名。又不約而合。師之功成與否。吾可以唐公之功成而卜之。師與唐公亦如智者聖師云。吾與晉王宿有深緣耳。工成而囑璞為記。璞不敢辭。略記師行業以表般若之勝因。啟眾生之正信也。師捨世榮。弱冠出家。長途步禮。入清涼而禮文殊。燃指報恩。拜育王而感舍利。結茅陰嶺。埋雪窖中者數年。參叩高旻。沈大江流者積日。日惟一食。歲止一衣。最初志願。固已超然利養名聞之外矣。終南悟道之後。其餘力以莊嚴塔廟。欲度眾生為遷善遠惡之歸。收贖已失香火之供。以期不錯因果。無極愚迷於泥犁耳。或者不知。而委為人天有漏之因。烏乎可哉。烏乎可哉。不避猥瑣。摛詞以記。

民國十三年甲子之歲 雲棲寺兩序大眾立石

〔是年大事〕  一月國民黨宣言以黨治國。五月黃埔軍校開學。十月江浙戰爭及奉直第二次戰爭起。十一月曹錕退職。段祺瑞任臨時執政。孫中山入京。

民國十四年乙丑八十六歲

春。戒後。在寺講經。經畢。於禪堂起長七。

寺地山場。範圍甚廣。叢林過密。計當須去若干。喚村中人來。指定區域種類。令與共採。各得其半。村人大喜。是年滇省政府改委員制。唐退隱。時留山中。

〔是年大事〕  三月孫中山逝世於北京。七月國民政府在廣州成立。

民國十五年丙寅八十七歲

近年滇中多事。兵住民房。已不相安。秋收稻熟。民不敢收。畏兵也。予往軍部商。得其允許。如有僧人領導農民收穀者。兵不許阻。因是數千鄉人。共來寺住。始則同食乾飯。繼則粥。粥盡則同食糠。飲水。鄉民見僧伽同甘苦如是。為之下淚。及軍事略定。農民乃得返居。此後共同維護寺廟。皆出至誠。

予住持雲棲後。逢年皆傳戒講經坐香。今歲戒期中殿前枯梅開白蓮數十朵。於前後菜園。所有青菜盡放青蓮花。每花中心如一立佛像。事屬稀有。張拙仙撰雲棲菜梅記瑞。鐫於石。

雲棲菜梅記瑞

雲棲禪寺。丙寅暮春。時值戒期。十方緇素雲集。大德阿闍黎正登千花臺。代佛宣揚菩薩心地戒本。殿前老梅枯枝。忽生白蓮花數十朵。大如盂。微妙香潔。鬚如張寶蓋。眾驚其異。更看園中。青菜甲湧青蓮萼。現立佛。前後園菜數遍。一花一如來。疑親賭廬舍那本身。方坐蓮花臺。周匝千華上。復現千釋迦。一切大眾。如親到蓮花藏海。供養承事。噫。此殊特瑞應。得未曾有。雲棲法道。可卜重興。當來一切聖凡。宏揚淨業。徑登九品蓮臺者。亦當如今日所現之佛耳。我聞高僧說法。天雨寶花。孝子諷經。枯蘭復茂。其靈感瑞應。不一而足。然亦似優曇花。數千年一現爾。雲公和尚。闡教滇中。重興古剎。教令眾生遠惡遷善。教令眾生受佛法齋。教令眾生伐煩惱薪。教令眾生種菩提芽。教令眾生持妙蓮經。教令眾生行普賢願。教令眾生證涅槃果。以此廣大菩提心。恆順眾生。故上感十方諸佛菩薩。時時護念。證明行願。速即成就。並感釋梵諸天。互相傳報。贊歎希有。乃遣主林神示現瑞相。我見如是。乃為之記。已今當來。普願法界眾生。同證普現色身三昧。乃至心同佛心。悟佛知見。入水月道場。行空花佛事而已。淨業學人宏西。欲重宣此義。敬禮十方三寶。而說偈言。

我聞妙蓮華中王 一華復具一切華 大千世界微塵蓮 重重主伴為眷屬

又以一華攝一切 多華餘花成伴義 故知青菜即蓮花 枯梅何非蓮眷屬

隨機出現淨妙花 施戒為種安忍土 精進初生菩提芽 定枝慧蕊為繁榮

方便願力勤培護 以大悲水潤其根 如是乃為無漏花 無憂不成智慧果

雲公誦戒霈法雨 增長眾生道樹芽 一切如來與菩薩 十方雲集來證明

護法諸天歎希有 知主林神來現瑞 枯梅已老半心空 空心湧出妙蓮花

花如寶臺鬚如蓋 似現西方寶蓮座 園中青菜苦心中 遍心又湧青蓮臺

花中更有立化佛 宛爾接引阿彌陀 一花中有一如來 一一晶瑩如青玉

我聞供養花為最 況以蓮花供諸佛 供花來報感生聖 況復神棲淨土蓮

蓮花出泥不染塵 表佛出世無染故 僧伽蓮社常種蓮 以修淨行無垢故

願諸見聞隨喜者 同發無上菩提心 心如蓮花不著水 亦如春生枯木枝

心花開敷如此蓮 乃知心同諸佛心 普願法界諸眾生 同種自心九品蓮

又詩一首

華亭千歲劫如灰 雲瑞重逢五色開 苦菜遍呈青玉佛 枯梅欣湧白蓮臺

法筵優缽諸天雨 道樹菩提自性栽 正聽闍黎宣戒本 一花復現一如來

佛曆二千九百五十五年立冬日 宏西撰并書 

〔是年大事〕  七月蔣中正就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統兵北伐。九月佔武昌。十一月佔九江。十二月國民政府北遷武漢。

民國十六年丁卯八十八歲

是年仍在寺傳戒。講經。坐禪。及加建各殿宇房舍未竟之工。又建幽冥大鐘樓。

〔是年大事〕  四月國民政府建都南京。六月張作霖在北京稱大元帥。十二月國民政府與蘇聯絕交。

民國十七年戊辰八十九歲

為募聖像款。與王九齡(寬禪)居士同行。至香港。時陳真如(銘樞)主粵政。派員接至廣州。住頤養院。同遊白雲山能仁寺。陳擬請予住曹溪南華。卻之。至廈門。轉福州。回鼓山講經。畢。赴阿育王寺。拜舍利。再朝普陀。文質和尚陪至滬。住香山庵龍光寺。秋末。鼓山達公和尚圓寂。派人到滬商事。以歲逼除。在滬過年。

〔是年大事〕  六月張作霖返奉天。中途被炸死。十二月東三省易幟。國民政府統一中國。

民國十八年己巳九十歲

正月由滬回鼓山。海軍部長兼閩主席楊幼京。(樹莊)前主席方聲濤。率官紳留予住持鼓山。予以薙染初地。緬懷祖德。義不可辭也。遂就任。

〔附記〕  一。予於就任後。忽憶得一事。同治年間。鼓山監院某。向住福州關帝廟。與僧妙來最相契。時在鼓山充飯頭。某年六月間。將回關帝廟。以住房鑰匙託妙來代管。數日後。妙來夜夢監院來告曰。「予虧累常住款物。請將予房中物變賣代為填還。」言訖。悽然而去。次日下午。大眾於寺前見監院歸來。黃袍僧鞋。儼然如往日無異。其寮房原在佛殿東側。今見其進寺後。逕向殿西而入。久不出。眾異趨視。見牛欄中生一小牛。黃色可愛。小牛見妙來。忽躍奔其前。啣其衣襟。直引向監院寮。眾咸疑異。遂差人往關帝廟探視。則監院果於是日亡矣。乃確知其變牛再來償債者。人向之呼「當家。」則似解語。俯首作愧戚狀。可不慎歟。

二。光緒年間。寶華山副寺某。死後。寺中牝馬生子。甫出胎。即跑進副寺生前寮房。踊身上床。向牆壁撞嚙不已。眾異發壁。見洞內藏有銀八兩。乃知馬是副寺後身。稱其名則點首以應。迨長大。自知勤苦。為眾馬首領。常率眾馬赴句容南京等處各棧房馱運糧物。所經道路。自然熟習。不須人照管。人皆稱為「馬副寺」云。

民國十九年庚午九十一歲(一九三○年)

在鼓山一年後。諸事整理。略為就緒。春戒期。請文質和尚為羯磨。正月為眾講『梵網經。』方丈丹墀舊有鳳尾鐵樹二株。古德相傳。一為閩王手植。一為聖箭祖師手植。皆唐代物。千年矣。此種植物最難長。最耐久。每年長一二葉耳。今二樹各尋丈。向未開花。相傳千年始花也。於戒期中二樹忽滿開。遠近來觀。絡繹於道。文質和尚且為小文記之。

附文(圖略)

庚午春。值虛雲兄主持石鼓。傳授戒法。余以隨喜之餘。航海赴閩。參預盛典。既至。則鐵樹開花。繁盛無比。花大如盆。鬚瓣若鳳尾。咸以優曇相慶。詢諸耆舊。皆唐代物也。其一為閩王手植。一為聖國師手植。迄今千餘載。敷此妙華。實為希有。爰邀虛兄攝影留徵。用誌湧泉瑞應焉。

文質謹識 

予亦贅以偈云

優曇缽羅非凡品 隨佛示應現金花 世間彩鳳稱祥瑞 現則吉祥喜可嘉

茲山丈室兩鐵樹 人言此卉向無葩 定是主林神擁護 故將仁壽放流霞

秋。九月回滇。與文質和尚同行。將雲棲寺交與定安和尚。請文質和尚在雲棲傳戒。各官紳及鄉村人民堅留。婉謝至情。乃先別文老。回閩起程之日。數十里鄉村。設桌餞行。香花夾道。惟有慚感耳。

〔是年大事〕  十一月中國關稅自主。

民國二十年辛未九十二歲

是年仍在鼓山重理山中事務。傳戒講經。辦戒律學院。建平楚庵。西林庵。雲臥庵等院宇。

〔是年大事〕  九月十八日日軍突佔瀋陽奪東三省。

民國二十一年壬申九十三歲

是年春鼓山戒期。忽來一老者。鬚髮皓雪。容貌清奇。直入方丈室。跪予前求戒。問其姓名。曰姓楊。閩南台橋人。有一新戒名妙宗。亦南台人。未曾見過此老者。至菩薩戒畢。給牒後不見蹤跡。迨妙宗回南台。至龍王庵見坐像。儼然同戒老人也。且戒牒在神像手中。南台哄動。咸稱龍王求戒云。又同期有廣東老居士。張孝廉玉濤來寺受具戒。年已六十六矣。予請其整理鼓山經藏等事。戒期畢。重請慈舟老法師在法堂講四分戒本。佛學院請心道印順兩法師為教授。

〔是年大事〕  一月日軍佔錦州。上海方面日軍攻閘北。國軍抵抗。是為「一二       八之役。」三月溥儀在長春就滿洲國執政職。

民國二十二年癸酉九十四歲

春戒。請應慈法師講『梵網經。』一月日軍佔領山海關。人心思動。十九路軍在閩舉事。全省寺廟停止留單。獨鼓山仍留海單。雲水僧人湧集至千五六百眾。齋糧事極困。幸尚維持一粥一飯。

六月。放生園落成。鄭琴樵居士送鵝一群來。中有雄鵝特異。權之十六斤餘。聞木魚聲則張翅引吭。抱入佛堂。則鎮日視佛。經月立化於佛前。不仆。鄭居士異之。請以僧例付荼毗。七日舉火。無異味。因築一萬牲坑葬之。又於是年修築放生園成。此地為異牛祠故址。陳太傅寶琛記其事曰。

虛雲方丈。建放生園成。予曰。此異牛祠故址也。憶左文襄公(宗棠)督閩時。有奔牛入署。跪堂下不起。召寺僧奇量。令善畜之。越十八年。督師至閩。遣沈道應奎往視之。已斃矣。追述其歸依後異跡。寺僧就其瘞處。立異牛祠焉。今又將五十年。此鼓山放生一故實也。予所親見者。故及之。

癸酉夏閏五月聽水居士陳寶琛記 時年八十有六

復榜一聯曰

誦蓮池大師文與世同修淨土懺

感湘陰相國事鼓山曾見異牛祠

〔附註〕  福州鼓山湧泉寺。海內名剎也。歷史悠遠。殿宇千重。為閩邦第一名勝。以其歷史遠。而僧習漓。以其風景優。而雅俗混。降及近代。益成為賴佛圖生者所歸。香客眾多。又成為稗販如來之利藪。受戒後為名字比丘。捐金若干。即尊為首座。坐享尊榮。次者為知客。亦可多潤嚫錢。遂至列名首座者百餘人。而知客僧亦八九十人矣。此中外叢林所無者。公悲憫之。莫如何也。會政府主席林森。海軍總司令楊樹莊。閩主席方聲濤等回里。思整頓鼓山。非師莫屬。前後函電往復多次。始應之。迺於民國十八年己巳某月重回鼓山。除重砌古石渠。營葺院宇諸事外。所注意者。二事。

一。鼓山經板最多。為海內外所無者。如蘇東坡為金山寺所寫『楞伽經。』無一懈筆。每字必帶筆一二圈。為東坡一生傑作。北宋槧。藏之金山寺。鼓山得初搨本。募精工鑄棗梨。與金山本不辨。其餘明代所槧各經。亦至豐富。積於經坊敗架若干歲矣。時粵東有老居士名張壽波者。從公薙染。公即以整理經板事屬之。三年乃編補就緒。著有鼓山經藏目錄記。及整理經過。千百部精妙經板。賴以保存。又刊星燈集。鼓山宗譜。歷代祖像等。

〔附觀本法師事略〕

師俗姓張。名壽波。號玉濤。廣東香山縣人。家富有。中式光緒十七年辛卯鄉試第七名舉人。年纔二十四耳。少年科第。籍甚聲華。講求維新。東渡日本。為橫濱大同學校校長多年。壯歲知有出世事。深研佛典。即以其豐裕家產。改為功德林。民國九年。遣其獨子依微軍老和尚薙度。未幾卒。師以母老。不欲遠離。至民國十九年庚午。太夫人棄養。師遂出家。赴鼓山依雲公受具。法名明一。號觀本。年六十六矣。請曰。「弟子己事未明。不能放下。乞開示。」雲公曰。「我平時教人放下。但是教你不要放下。且要挑起來。你本是富貴中人。已捨棄了。有一獨子。早令出家。死了。家財盡捨作佛事了。你今日又捨身出家了。已經一切放下了。還有甚麼放不下的。你要挑起來。乃能擔荷如來大事啊。」師泣涕受教。雲公遂以整編鼓山宗圖。及經板事屬之。鼓山晚代祖師傳記。多為舊藏本所無。而新續藏所有。赴滬上。晤岑學呂。訪新續藏。岑轉語葉恭綽。葉曰。「續藏千卷。十餘箱。纔寄到兩月。尚未啟。如雲公需此。舉以贈之。」師得此。乃為鼓山增補各祖師傳記。迨雲公赴南華。師為首座。助力甚多。至民國三十四年抗戰勝利。雲公囑師回粵。擬接住持六榕。師病不起。至臘月初六日西歸。世壽七十八。僧臘十六。前後男女弟子歸依者萬人。執紼者道為之塞。荼毗得舍利無數。著述甚富。有香光閣集二十卷待刊。(詳下三十五年附錄師事略)

二。鼓山習氣濃厚。經懺事繁。公住持後。除舊布新。首座百餘人。悉取消之。僅用知客僧八人。前日禪堂只坐三枝香。公增為十四枝。一切規模。取法金山寺。故諸方老參雲集。禮請金山霞後堂為首座兼主持禪堂。請蘇州靈巖慈舟法師主律院。慈法師深究律宗。宏揚淨土。皆巍然法門龍象也。又創辦佛學社。以造就年青學子。舊日寺中經懺。每於佛殿中建臺。以壯觀瞻。俗樂與梵音雜奏。白衣偕緇衲同嬉。師以佛殿建臺違制。俗樂非古亂聲。悉禁革之。而世俗齋主好外觀者。以為不鬧熱也。往往去之他。僧中多不樂。師獨喜曰。「今而後乃得謂清淨佛土矣。」住持數年。成就僧伽至眾。門風重肅。海內知識。以鼓山與金山高旻鼎立而三。九十老翁。其毅力有如此者。

虛雲大師在鼓山

月 耀 

(編者按。此稿係老和尚一九五二年蒞滬時作。因係鼓山事跡。故附編於此。)

福建福州的鼓山。在社會歷史上。是以名勝風景著稱的。而在佛教的地位上。尤其禪宗歷史上。因累朝以來。都有大德高僧。是頗負盛名的。尤以唐朝的神晏國師為最盛。明清以來。亦不乏人。像永覺元賢為霖道霈禪師等。都算難得的宗匠。所謂名山多高僧。真實不錯。

在一九二九年的時代以來。鼓山完全變了。從十方所有變成子孫。由盛旺變為衰敗。適閩省秉政者。先後係楊樹莊。方聲濤二氏。(二氏俱虛老歸依弟子)見此情況。大不滿意。乃聯合佛教界中較為開明的四眾人士。從雲南的雞足山。請到虛公。主持鼓山。做整理和復興的工作。

鼓山離福州省城。約有三十里。山下到山上。以湧泉寺為止。約有十里高。都是石級的寬敞大道。當虛老上山時。從山下排列到山上來歡迎的善男信女。莫不以香花迎接。有的還跪倒下拜。足見感化人的力量。是多麼深厚啊。

虛老既主鼓山。第一步便是寺制的改革。首先。不許任何人在寺內私收徒眾。次則取消小鍋飯菜。改為一律平等的大鍋食。最後。較為繁重的。就是把許許多多無所謂的首座當家。大都減掉了。只令存在一二個。七八十位知客也取消了。只許存在五個到八個。其他如書記等。無不量才用人。取消空名閒職。就這樣的三件事。引起一部分寺僧的仇恨。他們聯合起來以亂作胡為的行動。來反抗虛老。破壞寺內秩序。繼而使不法惡僧。陰謀毒害虛老。並且在一個嚴寒的深夜。從堆柴的房子裏。放起火來。燒了部分房屋。像這般事件。虛老並不向政府告狀。但終被閩省當局知道了。派出許多員警上山鎮壓和保護。當即逮捕了嫌疑僧人十餘名。並審問出惡行的原故。慈和的虛老。不僅不願政府加罪他們。反而向政府請釋。更顯出他老人家的偉大。

第二步。是整理道風。鼓山禪的聲望。是一向馳名海內的。但在此時的禪堂。已是有名無實了。堂內一二僧人除看管門戶外。別無事做。也不上殿。更不坐香。虛公眼見及此。那不痛心。因此。對於修理禪堂。擴充人數。都是不遺餘力的。由一二個僧眾。住到六七十人。恢復舊有十二枝香的參禪制度。逢冬加香打七。而諸方的禪和子。像由天童。高旻等處航海去參座親近的。非常眾多。禪風之盛。冠及全國。寺中原有念佛堂。經虛老提倡。亦住有三四十眾。以念佛為常課。並請慈舟老法師主持之。復鑒於青年僧人很多。為恐少年廢學。乃有學戒堂之設。後來改為鼓山佛學院。宗鏡。大醒。印順。心道等法師。先後任教。慈老法師主講時。改為法界學院。這樣。一個鼓山。是具足了整個佛法的體系。它有禪。淨。教。律。豈不是完滿了嗎。但虛老並不以此為足。還設有延壽堂。專供年老無力者。作修養之所。經常派人照應飲食。日以三枝香佛事為恆課。還有如意寮。房間清潔。請有專門醫生。施給各種藥材。像這樣的事。在全國各名山大剎。都是少有的。常住僧眾。約三百餘人。共同的行持。便是早晚殿堂。雖在炎夏之中。亦未間斷。虛老也不缺席。更難見其私造飲食。每年春初。全寺修懺摩法。共拜萬佛懺。約時半月。春末。傳戒一次。夏必講經。講者皆是法門有名的應慈。慈舟等法師。

第三。是房屋的修建。鼓山房屋原來是很整齊的。虛老銳志復興。故對於整個湧泉寺。莫不加以粉刷。油漆。煥然一新。顯得更莊嚴美麗了。被人放火燒去的房子。亦修復如故。念佛堂。延壽堂。佛學院。都是化了極大的工程改造的。如意寮。是現代化的兩層洋樓。可見虛老重視病人的痛苦了。另外。還值得一提的。便是人所不注意的上客堂。原有的上客堂。在一個角落裏。房子又小。空氣又暗。人所不願進去的。虛老是行腳僧的老前輩。知道此中情況。因此。把上客堂修建得名副其實。清淨莊嚴如禪堂一般了。不過範圍比禪堂小一點。迴龍閣。因看管者不慎而毀於火。但不久便修復了。且修造得更堅固美觀。

綜上所述。皆係事實。以虛老道德的高深和人格的偉大。是用不著文字來粉飾和宣傳的。不過。記者到鼓山。是在虛老之後。離鼓山。是在虛老之先。見聞有限。當然不能把虛老在鼓山的一切。完全記述下來。這祇可說是其中的一段。

我在鼓山親近虛老。差不多有兩年的時光。見其對四眾弟子來請益的。不分男女老少。富貴貧賤。無不以平等慈悲的態度。諄諄開導。喜禪者令參禪。念佛者令生淨土。學教者令成法師。隨機說法。從不自讚毀他。立門戶見。他人凡來禮拜者。莫不以「還禮」相接見。除隨眾於殿堂外。便是專心於禪的修養。經常總是威儀嚴肅。衣履簡樸。房內除一榻。一櫃。一桌外。別無他物。

末後。還有一件事須要說明的。就是鐵樹開花。鼓山方丈室內。在聖箭堂前。有二株鐵樹。好多年來都像枯死的樣子。自虛老主鼓山後。忽然長出綠葉。開了白花。形狀如球。因而。震動了全山。都一致認為祥瑞。鐵樹開花是否祥瑞的問題。我不敢隨便判斷。今始記於此。以待考證。

一九五二年十二月廿七日草於上海 

〔是年大事〕  一月日軍攻入山海關。三月佔熱河進攻華北

民國二十三年甲戌九十五歲

春。又將鼓山佛學院重新整頓。邀請慈舟老法師主持院務。二月某夕。於趺坐中。似夢非夢之際。見六祖大師至。語曰。「時至矣。汝當回去。」翌日。以告弟子觀本曰。「吾世緣其不久乎。昨夢六祖召回去。」觀本聊以語相慰。至四月間。一夕三夢六祖催去。予覺甚異。未幾而粵中禮請電至。予以六祖道場亦有繼憨山重修之必要。遂有嶺南之行。

先是李漢魂將軍駐兵粵北。目睹南華寺殘破。已略事修葺經始於民國二十二年九月。竣工於二十三年八月。

〔附錄〕李漢魂將軍重修南華寺記

釋氏之入震旦。始於漢永平千八百餘年矣。能師振錫。而南宗稱盛。厥後衣缽不傳。是南華實集佛教之大成。其聲聞宏遠。蓋有由矣。夫因果之說。聖人不諱。釋氏之廣大深微。足以賅納上智。顯示諸象。足以警惕下愚。而中土存亡。亦能戒懼身心。旁輔政教。為智者闢禪悅之門。愚者導遷善之徑。而其象教越世。開哲學之津涯。尤彰彰也。今大府倡存名勝。嚮之摧陷廓清者。咸命有司謀所以保存之。著為令。曹溪于南中國為名叢林。顧自唐龍翔而還。代遠年湮。雖屢完繕。亦就荒圮。漢魂受命綏靖。典軍韶關。治軍之餘。少得瞻仰。憮然興重修之願。爰徵賢達醵貲。逾二萬金。且以廣州籌備會之推責也不敢引辭。爰命祕書吳種石董其事。鳩工庀材。簡員設計。因其地以結廬築榭。闢曹溪林營。南華精舍。拓田園五百畝。藝花果千萬株。草萊者芟之。剝食者新之。而斯寺以濯以顯。經始於民國二十二年九月。越歲八月而工竣。更捐廉奉大藏經。復祖殿為藏經閣。造儲寶櫥庋法物。以永其傳。且禮請虛雲老和尚來主是寺。於戲。宏宗闡法。非漢魂鈍根所敢聞。他日祇園永茂。華實增繁。嘉樹成林。民生少補。寓勝殘于去殺。期解甲以銷兵。庶不負斯舉歟。謹以禩略志于石。與事捐助。例得另書。

民國二十三年八月              吳川李漢魂記‧大埔鄒 魯書

冬。諸護法堅請傳戒。殿宇已傾。房屋破壞。只得蓋搭葵蓬竹屋以住眾。而諸方來客。達數百人。粵韶官紳眷屬多來隨喜。歸依甚眾。冬月十七日結壇正殿。入夜說菩薩戒時。虎來歸依。眾懼。予為其說戒。馴然而去。

〔附記〕  民國二十三年冬。啟建道場。四眾雲集。達官貴人有帶兵弁者。某夜入壇時。江孔殷之子叔穎適立藏經樓上。首先發現曹溪門外有兩道電光。近視之。虎也。嘩然。兵弁正擬發鎗。師驟至。止之。虎伏階下。師為之說三歸依。囑其隱深山。毋傷人。虎三叩首去。迴視猶戀戀。以後每年必出巡一二次。山豬野獸絕跡。偶聞虎嘯聲。師即出。善慰遣之。此老虎歸依之異。聞師當時說授三歸後。為說偈曰。

「虎識歸依佛。正性無兩樣。人心與畜心。同一光明藏。」

〔是年大事〕  三月溥儀在長春稱帝。僭號大同。旋改康德。

民國二十四年乙亥九十六歲

春。李公漢魂調任東區。興建乏人相助。事益艱虞。戒期後。應香港東華三院請。赴港建水陸道場。壇設東蓮覺苑。事畢。轉鼓山。辭職。謮老當家盛慧和尚。繼任住持。予即回南華。先培修祖殿。建觀音堂。及寮房等工程。冬月。寺後伏虎亭之北。卓錫泉之南。有老柏三株。宋代植也。枯亦數百年矣。冬月忽發新枝。觀本首座為長歌記之。岑學呂識碑陰。書丹泐石。植於碑林。

〔附錄〕南華枯木吟并序

釋觀本 

南華祖庭後九龍泉畔。有參天老樹三株。其一上段已枯折。其二枒杈搖落。不知幾經年月也。鼓山 雲公老人入主祖席。乙亥冬期傳戒。四方來者數百人。自明代憨山清公而後。冷落數百年之祖庭。忽欣欣有朝氣。而物感亦於然起變化。冬月寒枝。忽發嫩葉。三株次第向榮。昔聞玄奘三藏。西域取經。靈巖寺之古松。枝枝西向。及歸。枝忽東迴。門弟子喜曰。教主歸矣。乃西迎之。公果還。遂號曰摩頂松。今此瑞應。得無類是。因為長歌記之。

君不見寶林山下九龍泉。流澤涓涓遍大千。曹溪一滴成漪漣。又不見一花五葉無根樹。普蔭人天春煦嫗。葛籐豈落有無句。何來豫章落葉吟。庾信卻抱淮南心。不萌之草藏香象。舊處枯椿何所尋。誰知萬象森羅中。枯椿向上還有事。從來感應成道交。幾微歷歷不思議。昔聞大唐西域記。缽羅山上灰菩提。涅槃佛節葉凋落。一夕新抽還舊荑。無憂王妃曾剪伐。外道異見還災梨。祠天火燄茁雙樹。香乳灌溉枝還齊。又聞三十三晝度樹。葉黃萎落諸天喜。不久還生如缽花。果上色香更鮮美。阿含經說聖弟子。離欲歸真亦如此。四禪得果成樂遊。枝葉先零差可擬。吾人莫作繫驢橛。珊瑚枝枝撐著月。誰知碓嘴已生華。臘月蓮花豈不發。靈苗有在當諦觀。祖庭雜作等閒看。枯榮兩樹灼然見。植材記取高安灘。南華老樹半心空。寒枝尺百凌蒼穹。中有三株生意盡。屹然椔杌將毋同。今冬忽作欣欣意。枝柯萌蘗還青蔥。如是新條占瑞應。勉哉蘭桂當印證。萬物一體原同根。集枯集苑何曾定。莫作時人見牡丹。惘然譜作如夢令。我今更與蛇添足。覺華遍映塵中鏡。未明道眼出家兒。園樹生耳還信施。老子堂前雙柏枝。得時枯幹還離披。嶽神得戒尊所師。北巖松柏為東移。儒門孝弟多祥熙。庭槐紫荊猶有知。古云草木有道存。黃花翠竹皆靈源。會心痛領法界性。體用都歸不二門。我佛嘗說枯樹經。著眼宗門絕後醒。兩般雜糅成一什。解嘲聊作自心銘。憨公沒世四百年。南華晻曖草芊芊。而今佛日濛氾出。又見曹溪大願船。夾溪桃李釀春風。把舵慶值河上公。西來細認摩頂松。葉葉枝枝今已東。誰歟誰歟枯木眾。誰歟誰歟雲中龍。誰歟誰歟起吾宗。梅開一鋪真功德。冷香和月一聲鐘。

〔附記〕  是年夏。廣東韶州洪水為災。夜間水漲。波濤洶湧。平地村舍皆淹沒。馬壩有鄉戶雲姓者。一家十五人。其屋正當滔天洪水中。家有幼童年方四歲。忽脫口稱念觀世音菩薩聖號。家人聞之。亦隨之疾聲大呼觀音菩薩救命。其屋舍不覺浮水面。如行船然。洪流中忽阻於一大樹間。家人皆攀登樹上。而屋立即沈沒矣。水退後。全家詣南華寺敬香禮謝。向余親述其事焉。

民國二十五年丙子九十七歲

春。傳戒。修理各殿宇事。陸續有成。國府主席林公子超。居院長正。蔣公中正等。前後來南華。林居二公助重建大殿。蔣公助重鑿新河。然不煩人力。有助其成者。亦護法之力也。

〔附錄一〕白狐事記

釋觀本

民國二十五年丙子。南華放春期戒壇。三壇畢。將解界。曹溪駐防軍第十六團團長林國賡來見。攜一檻。中有物。白質黑章。毛甚澤。喙突尾修。蓋狐也。團長曰。「此物來歷頗奇。初於廣州白雲山為獵者所獲。或曰廣州拆城。開馬路。從城垣逸出。被獲。吾友某甲以四十元得之。初擬作補品烹之。以快朵頤。以其目灼灼有光。且解人意。不忍宰。囚而置於廣州動物公園中。甲旋以事繫縲絏。非其罪也。顧案久不決。會有為扶鸞者。甲婦欲叩吉凶。及壇未言而乩動。所示恰中其隱。判是囚狐之報。並示南華寺現有高僧主化。宜速將狐送往放生。訟事可解。婦駭。設法贖狐。甲固與林團長善。林適返韶關團部。故託之帶送到寺云。」住持雲公聞而納之。乃為狐說三歸五戒法。縱之後山林麓。每歸就寺求食。僧飼之。自受戒法。即不食肉。喜果餌。修寺工匠。戲以肉塊攙果與食。狐覺哇之。奮前爪踐擦數四。怒目睨匠。若懟其相欺者。遂竄去。數日不返。一日為鄉人所逐。猱升十丈許之樹巔。抱枝長嗥。沙彌白方丈。雲公出而展望。一見老和尚即趨而下。躍攬衣袂。若馴犬之見主。乃攜之歸。恐受獵者偵伺。為所獲。乃設柙以畜之。間或縱之出。則盤桓寺中。不復棲林薄。一日蔣公忽蒞寺。衛弁十餘隨行。先不關白。至曹溪門見白狐。弁擬舉槍。蔣制止。狐搖首掉尾導蔣前行。至大殿中。即飛跑至方丈。啣公衣下樓。與蔣會晤。具說因緣。均大笑。狐每見雲公坐。即伏禪榻上。見公閉目坐久。時捋公鬚以為戲。公開目視之。輒謂汝有靈性。勿野也。或出山門外與店家小兒女嬉。某年月日。不知如何竟被車轍轢至重傷。匍匐不能起。老和尚視之。猶勉強掙扎。以傷示老人。老人知其不治。愍其痛楚。乃開示之曰。「這個皮袋。無足留戀。汝須放下。懺悔過去宿業。一念之差。墮於異類。復遭惡報。攖此痛苦。此是宿業報滿。願汝一心念佛。速得解脫。」狐似會意。點首者再。呃逆三聲而逝。陳屍二日不變。老人憶百丈為野狐下一轉語。脫野狐身公案。遂備棺依亡僧例。津送葬於南華山後。乃為銘曰。

不落不昧 因果抵對 不快漆桶 虛空粉碎 狗子佛性 有無何礙

古路枯椿 蒼鷹氣概 狐死兔泣 兩皆褦襶 異類中行 當觀自在

〔附錄二〕靈泉應禱

釋惟因 

曹溪四天王嶺界內土地。皆屬南華寺。歷朝王臣護法。近寺不許營墳。而大堪輿家亦認為地已結寺。靈氣有主。強瘞骸骨。不利子孫。復壞名勝。勢成兩害。故寺後來龍。從無卜葬者。年前算溪村某甲。潛在寺後象山營葬。卓錫泉忽然枯竭。事為曲江縣長葉震東查悉。勒令移阡。泉涸如故。師以事關全寺飲料。乃臨泉默禱。泉水應念復流。按曹溪通志第四卷李尚書日宣。卓錫泉來復記。所記歷朝以來。靈泉應禱。事蹟甚詳。

〔附記〕大雨築堤

曹溪河流。本距寺前一百四十丈。年久失修。砂石衝積。水改向北。對寺門直射。此反弓格也。二十五年丙子夏。勘定水線。計挑築新河。填補舊河。全程八百四十餘丈。需用三千工人。所費甚鉅。正擬動工。乃於七月二十夜。雷雨大作。終宵如萬馬奔騰。及曉。水漲堤平。沖開新河。一如所定界線。舊河已為砂石淤塞。且湧起數尺。反成寺前之一字案。此神改河流之異。

〔是年大事〕  六月兩廣組獨立軍事委員會。七月陳濟棠下野還政中央。十二月軍事委員長蔣中正被張學良劫持稱為「西安事變。」

民國二十六年丁丑九十八歲

春戒後。應穗垣居士林請。赴講經。時西藏榮增堪布活佛。與羅格更桑等十餘人。來歸依。佛山諸僧眾護法等。請赴佛山為仁壽寺寶塔開光。回南華後。修造各院宇工程。

〔是年大事〕  七月七日日軍襲蘆溝橋。我軍退出北平。中日大戰爆發。

十二月南京淪陷。國民政府宣言遷都重慶。

民國二十七年戊寅九十九歲

春戒後。仍赴穗垣講經。講畢。赴香港東蓮覺苑建大悲法會。秋後回南華。

〔附記〕  是年夏。予至廣州。陳培根居士有新宅一幢。渠任職香港德國洋行。舉家住港。宅中僅留司閽一人。乃請余暫居其樓上佛堂。一日。日機數十架。猝來轟炸。左右樓房數十幢。頓成墟燼。死人無數。予住處門窗悉震碎。全宅幸無恙。而予與閽者亦安然無事。事後。報章轟傳有許李二姓者。同事至相得。李某死。遺少妻幼子。許為營葬訖。撫其妻拏如家人。十餘年矣。一日。忽於路中遇李歡然邀入酒肆。許陰訝李鬼也。何得至此。李似覺。徐曰。「君勿怖。吾妻拏蒙君恩以活。德之久矣。吾頃奉命登記名冊。此間將有巨故。君所居亦被災。而君家人冊中幸無名。特告君速避地而安。」且出資作東道。珍重而別。許見其行如疾風。俄頃即逝。疑且信之。乃舉家他徙。未幾難作。住宅果炸燬。與余居且密邇也。觀乎此。生死之事。固非偶然。而鬼知酬恩。報應之速。如響應聲。灼然可信矣。

〔是年大事〕  五月我軍退出徐州武漢。十月日軍在廣東大鵬灣登陸。我軍退出廣州。十二月汪精衛離渝叛國。

民國二十八年己卯一百歲

春戒。以各省多有兵事。來寺求戒者益眾。予提議當茲抗日戰爭。兵民損傷甚眾。凡為佛子。應各發心。乃設壇每日禮懺二小時。薦亡息災。全體大眾減省晚食。節積餘糧。獻助國家賑款。均贊助實行。

〔是年大事〕  九月一日歐洲大戰爆發。世稱第二次世界大戰。

十一月汪精衛與日本訂立日支調整綱要。

民國二十九年庚辰一百有一歲 一九四○年

春戒後。以廣州淪陷。軍民兩政機關。遷治曲江。各地僧人。來者日眾。乃重修曲江大鑑寺。為南華下院。以便往來。又修月華寺。以廣接眾。

〔是年大事〕  一月汪與日訂立亡國密約。另設國民政府於南京。

民國三十年辛巳一百有二歲

春戒後。趕速完成各處殿宇工程。已竣工者十之八九矣。將兩年來弟子及善信所贈予私人之果資二十餘萬元。交與粵省府以為賑濟之用。不蓄絲毫。因曲江一帶缺糧。饑民甚眾也。

是年秋。曲江成立廣東省佛教會。推予為理事長。張子廉居士副之。

〔是年大事〕  十二月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政陷香港星加坡菲律賓及仰光等處。

民國三十一年壬午一百有三歲

是年春戒。有樹神求戒之異。監院觀本為文記之。

〔附錄〕樹神求戒記

釋明一 

曹溪南華寺頭山門內引道西。新造放生池邊。有古樟樹。不知其幾何年月也。高參天。圍徑丈。向為屠沽弛擔之所。每年二月八月祖師誕辰。即盤據其四周。成酒肉肆。鄉人之來參禮者。亦視作血食之神廟。不復知此為南宗開山道場也。

曩者。憨山清公。於明萬曆庚子。入住曹溪。當時不法僧招集四方亡命。盤據山中。屠沽婬賭。已不可收拾。民國甲戌。李將軍漢魂。迎請鼓山虛雲清公。重興南華。師至。睹此狼藉葷穢。誓廓清之。準古規葷酒不許入山門之例。嚴申告誡。派方外人以糾繩。請地方官以厲禁。並於樟樹下建土地祠以鎮之。如是數年。群情始戢。惡風迺革。歲壬午。春期放戒。忽有行者來。求授比丘戒。問其姓。張氏子。問其籍。曲江人。問其年。三十四。問其剃度所師。無有也。問其三衣缽具所備。亦無有也。鑒其誠。乃錫法名曰常辱。未進戒堂前。服役甚勤。每日打掃全寺院道廊廡不少懈。而性緘默。不與眾言笑。既進戒堂。學戒亦事事如律。迨至三壇圓滿。梵網戒畢。斯人忽失所在。而袈裟戒具留之戒堂。人則遍覓不獲。久亦忘之矣。

癸未春戒將屆。此僧忽來入夢。索領去年戒牒。責問何往。曰無所往。問何在。曰與土地同居。醒而誌之。乃知為老樟樹神來求戒也。遂於頭山門樟樹下土地壇設供一堂。將原戒牒焚而歸之。噫。至誠感神。不可思議。有這般奇特。夫毗尼律制。大樹稱鬼神村。不許剪伐。眾生殺業轉業如破灶墮。會盡無生。感不絕於予心。乃為之頌。頌曰。

是鬼神村 是破灶墮 道無古今 祇是這箇

胎卵溼化 地水風火 弱肉強食 因因果果

放下屠刀 無爾無我 各遂其生 有何不可

大道無朕 螟蛉蜾蠃 大同不同 一場摩羅

夏秋間。修無盡庵。以居女尼。大鑑寺初成。南華工未竣。而鼓山又時以事相諮。出世間事與世間事。雜沓而至。更有敵人飛機日過南華。斯擾矣。

〔附記〕  自穗城陷。省府遷曲江。軍政人員。時來南華。敵偵以為假寺會議也。七月某日。果有顯要多人來寺。飛機八架。繞寺不去。師知之。飭令各僧歸寮。來客入祖殿內。師獨上大殿拈香趺坐。未久。一機俯衝而下。投一巨彈。中於寺外河邊樹林中。無傷也。機群又復旋繞。後卒於寺西十里馬壩地方。兩機相撞。機毀人亡。從此敵機不敢來寺。即南北飛亦繞道而行也。

冬十一月。政府主席林公。暨中央各院部長。派屈映光張子廉兩居士到寺。請往重慶。建息災法會。於十一月六日啟程。到衡嶽進香。桂林行營李主任濟深。派許國柱居士來接。到桂住月牙山。四眾歸依。到貴州。寓黔明寺。廣妙和尚請上堂開示。抵重慶。蒙府院及各寺到站迎接。與主席林公。法會長戴公等商定後。在慈雲華巖兩寺。分建法會。

民國三十二年癸未一百有四歲

一月。在息災法會修懺儀。至二十六日圓滿。主席林公。暨各長官蔣公戴公何公等。分設齋招待。蔣公詳細問法。條列唯物唯心。及神與基督之理。以書答之。在慈雲寺。華巖寺。上堂開示。侍者惟因筆記之。

〔附錄〕答蔣公問法書

(上略)佛教者。實今日週旋國際。趨進大同之惟一大教也。目下世界有兩種力——唯神論與唯物論。否認輪迴果報之說。故其影響所及。不可說。不可說。基督教之唯神論。雖有為善者神給與快樂報酬。為惡者神施以痛苦懲罰之說。然以神之存在。認為自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故不能令人深信。且貽唯物論者口實。此基督教所以不能維繫世界和平之故。實則神即是物。物即是心。心亦是神。然神亦非神。物亦非物。心亦非心。佛明三界《宇宙》本無一法《事物》建立。皆是真心起妄。生萬種法。「真心」亦不過因有妄物對待而立之假名。究其實。所謂真心亦非是。譬如大海。心是水。萬法《萬事萬物》是波浪。平靜者稱為水。洶湧者稱波浪。波浪平靜時仍是水。水洶湧時又成波浪。又因有洶湧之波浪。故稱不洶湧者為平靜之水。假使根本不有洶湧之相。波浪之假名固不能立。平靜之假名亦何由生。立亦不過吾人隨意立之假名。相信魚類或稱水為空氣。故知物即是心。有即是無。色即是空。妄即是真。煩惱即菩提。眾生即諸佛。一念迷惑時。心成物。無成有。空成色。真成妄。菩提成煩惱。諸佛成眾生。如水洶湧時即波浪。若一念覺悟時。物不異心。有不異無。色不異空。妄不異真。煩惱不異菩提。眾生不異諸佛。如波浪不洶湧時。仍是平靜之水。又因迷惑而起。物有色妄。煩惱。眾生。等對待。故立......心無空。真。菩提。諸佛。......等假名。若根本不有迷。則物。色。妄。有。煩惱。眾生。......等假名。固不能立。即心無空。真。菩提。諸佛。......等假名。亦何有立。所謂唯心唯物。有神無神。皆是識心分別計度耳。或云。「若是。佛學亦唯心論耳。」佛學雖說唯心。然與哲學上之唯心論懸殊。哲學上之唯心論。於心執有。於物執無。釋迦所謂以攀緣心為自性。執生死妄想。認為真實者。唯物論者。於物執有。於心執無。釋迦所謂顛倒行事。誤物為己。輪迴是中。自取流轉者。唯神論者。劃分物質實體。與神靈實體。為截然不同之兩個世界。釋迦所謂惑一心於色身之內。認一漚體。目為全潮者。各執偏見。或因近視。認牛之影像為牛。或以管窺牛。見牛角者則認牛角為牛。見牛頭者則認牛頭為牛。本無不是。弊在不見真牛全體。佛教則溯本窮源。將真實白牛清楚指出。若因指觀牛。未有不見真牛全體者。故欲救唯心唯物論之偏閉。捨佛教莫屬。

佛教所言明心性。《或稱常住真心,真如覺性,法身,實相......等皆是真理之別名》清淨本然。離諸名相。無有方所。體自覺。體自明。是本有自爾之性德。絕諸能《即今稱主觀主動等》所《即客觀被動等》對待。本無所謂十方。《東、南、西、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上下、即今稱空間。》三世。《過去現在未來即今稱時間》更無所謂大地。人畜木石。地獄天堂等等。祇以妄立一念。致起諸有為法。《宇宙間萬事萬物》如『楞嚴經』《此經幾無法不備無機不攝,究佛學哲學者均不可不參究》釋尊答富樓那問。『覺性清淨本然。云何忽生山河大地』云。

『性覺必明。妄為明覺。覺非所(客觀)明。因明立所。(客觀)所既妄立。生汝妄能。(主觀)無同異中。熾然成異。異彼所異。因異立同。同異分明。因此復立無同無異。如是擾亂。相待生勞。勞久發塵。自相渾濁。由是引起塵勞煩惱。起為世界。靜成虛空。虛空為同。世界為異。彼無同異。真有無法。』

『覺明空昧。相待成搖。故有風輪。執持世界。因空生搖。堅明立礙。彼金寶者。明覺立堅。故有金輪。保持國土。堅覺寶成。搖明風出。風金相摩。故有火光。為變化性。寶明生潤。火光上蒸。故有水輪。含十方界。火騰水降。交發立堅。溼為巨海。乾為洲潬。以是義故。彼大海中。火光常起。彼洲潬中。江河常注。水勢劣火。結為高山。是故山石。擊則成燄。融則成水。土勢劣水。抽為草木。是故林藪。遇燒成土。因絞成水。交忘發生。遞相為種。以是因緣。世界相續。(星雲之說恐亦不及此說之詳)』

『復次富樓那。明妄非他。覺明為咎。所妄既立。明理不踰。以是因緣。聽不出聲。見不超色。色香味觸。六妄成就。由是分開見聞覺知。同業相纏。合離成化。見明色發。明見想成。異見成僧。同想成愛。流愛為種。納想為胎。交遘發生。吸引同業。故有因緣生羯羅藍遏蒲雲。(胞胎中受生之質)等胎卵溼化。隨其所應。卵為想生。胎因情有。溼以合感。化以離應。(佛在二千多年前指出)情想合離。更相變易。所有受業。逐其飛沈。以是因緣。眾生相續。』

『富樓那。想愛同結。愛不能離。則諸世間父母子孫。相生不斷。是等則以欲貪為本。貪愛同滋。貪不能止。則諸世間胎卵溼化。隨力強弱。遞相吞食。是等則以殺貪為本。以人食羊。羊死為人。人死為羊。如是乃至十生之類。死死生生。互來相噉。惡業俱生。窮未來際。是等則以盜貪為本。汝負我命。我還汝債。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生死。汝愛我心。我憐汝色。經百千劫。常在纏縛。惟殺盜婬。三為根本。以是因緣。業果相續。』

『富樓那。如是三種顛倒相續。皆是覺明明了知性。因了發相。從妄見生。山河大地諸有為相。次第遷流。因此虛妄。終而復始。』

真如覺性。既立真妄。於是有不變與隨緣之別。平等不變。離差別相。無聖無凡。非善非惡。真實如常。不變真如也。隨緣生滅。起差別相。有聖有凡。有善有惡。隨緣真如也。就不變真如言。萬法即真如。非心非物。非神也。就隨緣真如言。真如即萬法。即心即物。即神也。唯心論者。錯認識神。就隨緣真如。以為即是真心。而倡唯心論。唯物論者。囿於邊見。就隨緣真如。即物之見。而倡唯物論。又據唯物而倡無神論。唯神論者。亦囿於邊見。妄生分別。就隨緣真如。即物與神之見。而倡唯神論。殊不知心即物。物即神。心物與神同一理體有物則有心有神。無心則無神無物。然此「有」非有無之有。乃非有而有之妙有。此「無」非斷絕之無。乃超有無之妙無。《此妙「有」妙「無」與下說之,無生之生與有生之生,其義頗奧,非語言文字可到,故為禪門要關。》唯心論。唯物論。唯神論者。均未明斯義。互相攻擊。實則皆無不是。亦皆非是。一研佛學。自可渙然冰釋矣。

佛學對於宇宙本體之研究。除前述外。其他對於世界之構造與成壞。人身器官之組織。及其他種種問題。在『楞嚴經』及諸經論。多有詳細論列與說明。且大多與後來哲學科學發見者相合。現未及詳指。其於人生價值。則大菩薩之行願。已非他聖賢可及。經典上在在處處可見之。於此可知佛教之神妙及偉大處。然佛教絕非標奇立異以衒人。亦非故弄玄虛以惑眾。其一言一行。皆從戒定慧三學親履實踐得來。何謂戒定慧。防非止惡曰戒。六根涉境。心不隨緣曰定。心境俱空。照覽無惑曰慧。防止三業之邪非。則心水自澄明。即由戒生定。心水澄明。則自照萬象。即由定生慧。儒家亦有「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之言。即哲學家亦莫不沈思竭慮以從事所學者。然儒者及哲學科學者。則以攀緣心。思宇宙萬物。不知宇宙萬物。亦是攀緣心所造成。能慮所慮。俱是攀緣心。欲而探求真理。等於趺坐椅上。欲自舉其椅。勢不可能。此今哲學者。對於認識論聚訟紛紜。莫衷一是。終無結論者。因此故也。佛則離言絕慮。以智慧覺照宇宙萬事萬物。如下座舉椅。故任運如如。此佛教括哲學。科學。宗教三者。一爐共冶。又皆先知先覺者。蓋有由來也。日本以佛為國教。近世之興。其維新諸賢。得力於禪學不少。為眾所週知之事。若非其軍閥迷信武力。與道全乖。以殺戮為功。以侵略為能。安有今日之敗。

或疑佛教為消極為迷信。不足以為國教。此特未明佛教者之言。實則佛法不壞世間相。豈是消極者。佛法步步引人背迷合覺。豈是迷信者。考佛梵名佛陀義譯覺者。自覺覺他。覺行圓滿。謂之為佛。菩薩梵名菩提薩埵義譯覺有情。有出家在家二種。乃發大心為眾生求無上道。一面自修。一面化他者。其積極與正信。恐無有出其上。佛教依折攝二義。立方便多門。何謂折。折者折伏惡人。昔石勒問戒殺於佛圖澄。澄曰。「子為人王。以不妄殺為戒殺義。」蓋在家大權菩薩。為折惡利生故。雖執刀杖。乃至斬其首。於戒亦無犯。反生功德。因惡意而殺人。皆知不可。因善意而殺人。固是在家大權菩薩之金剛手眼也。何謂攝。攝者攝受善人。佛菩薩為利益眾生。故不避艱危。有四攝法。一。布施攝。若有眾生樂財則施財。樂法則施法。使生親愛心而受道。二。愛語攝。隨眾生根性而善言慰喻。使生親愛心而受道。三。利行攝。起身口意善行。利益眾生。使生親愛心而受道。四。同事攝。以法眼見眾生根性。隨其所樂而分形示現。使同其所作霑利益。由是受道。佛菩薩之積極為何如。

何謂方便。方便者量眾生根器施諸權巧而渡之也。前述之四攝法。亦是方便之門。法華經化城喻品云。『譬喻險惡道。迴絕多毒獸。又復無水草。人所怖畏處。無數千萬眾。欲過此險道。其路甚曠遠。經五百由旬。時有一導師。強識有智慧。明了心決定。在險濟眾難。眾人皆疲倦。而白導師言。我等皆頓乏。於此欲退還。導師作是念。此輩甚可憫。如何欲退還。而失大珍寶。尋時思方便。當設神通力。化作大城廓。汝等入此城。各可隨所樂。諸人既入城。心皆大歡喜。此是化城耳。我見汝疲極。中路欲退還。權化作此城。汝今勤精進。當共至寶所。』......觀此可知釋尊分時設教。權施方便之深意。故最上根者與言禪。上根者與言教。重分析者與言唯識。普通者與言淨土。權設大乘小乘。不論出家在家。務求普化群機。使一切眾生。咸沾法益也。近人觀佛子之對像跪拜。及淨土之持名念佛。即以其無神論立場。謂為迷信。不知跪拜與對長上致敬何異。念佛對於修心有莫大之功。且持名念佛。不過方便初機之簡捷法門。更有觀像念佛。觀想念佛。實相念佛等法門。淨土自有無窮妙用者。人自不會耳。豈迷信哉。

或謂。基督教亦脫胎於淨土宗『阿彌陀經。』試觀耶穌身上搭衣。與佛相同。阿彌陀經說西方極樂世界。耶氏亦說天國極樂。淨土往生分九品。耶教李林天神譜。亦言天神分九品。阿彌陀經說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得生彼國。耶氏亦言你不在人間立功。上帝不許你到天國。淨宗二六時念佛名號。求佛接引。耶氏亦以早晚祈禱上帝哀祐。至佛門有灌頂之法。耶氏亦有洗禮之儀。——觀此耶氏教義。與淨土宗趣。大致相同。而耶氏誕生於釋迦後千有餘年。當是曾受佛化。得阿彌陀經之授。歸而根據之。另行創教。似無疑義。且耶氏曾晦跡三年。當是赴印度參學。事雖無據。而跡其蛛絲馬跡。似非厚誣云云。其言良非向壁虛構。不過表面上看來。耶氏雖類似淨宗初機之持名念佛。實際則遠遜之。耶教著於他力。明其然。而不明其所以然。跡近勉強。持名念佛。則重他力自作相應。如楞嚴經大勢至圓通章云。......『十方如來。憐念眾生。如母憶子。若子逃逝。雖憶何為。子若憶母。如母憶時。母子歷生。不相違遠。若眾生心。憶佛念佛。現前當來。必得見佛。去佛不遠。不假方便。自得心開。......我本因地。以念佛心入無生忍。今於此界。攝念佛人。歸於淨土。』有因有果。故理事無礙。且耶教說永生。淨宗則云往生淨土。見佛聞法。悟無生忍。永生之生。以滅顯生。有生對待。終有滅時。無生之生。則本自無生。故無有滅。此所以稱為無量壽《阿彌陀譯名》也。

願行菩薩行求無上道者。非必出家而後可行。在家亦無不可。不過出家所以別國主。離親屬。捨家庭者。意在脫離情欲之羈絆。捨私情而發展佛力之同情。捨私愛而為偉大之博愛。以渡一切眾生為忠。以事一切眾生為孝。此大同之義也。孫中山先生嘗曰。「佛教乃救世之仁。佛學是哲學之母。宗教是造成民族。和維持民族一種最雄大之自然力。人民不可無宗教之思想。研究佛學。可補科學之偏。」今公亦以佛教之輸入中國。有裨益於中國之學術思想。故稱佛教為今日之週旋國際。趨進大同之唯一大教。豈徒言哉。且今日信教自由。不能強人以迷信。祇可令人心悅誠服而生正信。然則捨佛教其誰與歸。(下略)

〔附註〕  惟因書記曾告編者曰。師由重慶回時。各鉅公均贈以名貴古玩寶玉。及字畫等。其數多至五大箱。師於沿途分贈與人。惟因問之。師曰。「徒費保存。徒亂人意。」遂不留一物。沿途歸依者有四千餘人。所收果資。亦一一令惟因登記。撥修建海會塔云。

三月回南華。修七眾海會塔。掘地為塔基。出古棺四。長一丈六尺。中空無骨殖。幽宮磚。每尺八寸餘。多花紋。及鳥獸。間有干支字。然無年代可考也。六月設戒律學院。以教青年僧眾。又於寶林門內辦義務小學。收教鄉村貧民子弟。冬月海會塔成。湯瑛為文記鐫石。

〔附錄〕南華寺七眾海會塔記

湯 瑛 

荼毗為四大葬法之一。西竺古制也。自大教東來。四眾悉依。明代尤盛。逮清而稍替矣。粵中叢林間亦有普同塔之建。然乏閎構。民二十三年虛雲老和尚卓錫南華。即欲籌建比丘比丘尼沙彌沙彌尼優婆塞優婆夷及式剎摩那尼等。七眾海會塔。並建佛殿僧舍。薰修持誦。普利幽冥。時以祖庭傾圮。百廢待興。建設數年。未遑并舉。至癸未春。得潮洲鄭子嘉居士相助。始克完竣。而此事因緣之奇。昭靈之感。有不可不記者。初居士僑商香港。為巨室。民國三十年冬。香港淪陷。閭閻騷然。人且相食。惶惶然不終日。居士夜夢武士披甲擎杵。示以避逃方所。醒而識之。挈眷急行。沿途危難。皆化險為夷。若有神助。歷時兼旬。路經南華寺下車歇息。信足遊覽。至天王殿後。仰瞻韋馱菩薩像。則赫然夢中所見之武士也。居士駭愕。五體投地。感極而泣。乃詣方丈。謁虛雲老和尚。且白其異。並發心歸依。願損資造寺。用報菩薩加被之恩。雲公以南華殿宇大致竣工。乃語缺海會塔事。居士聞命踴躍。立捐國幣五萬元。其折。嗣應時。亦銳任勸募。周懷遠居士聞風隨喜。亦助二萬元。張子廉居士助一萬元。同為之倡。其後善信接踵捐助。斯塔莊嚴。遂爾從地湧出。計始於癸未春。竣工於本年臘月。共費國幣約百餘萬元。捐款芳名。另勒碑石。鳥虖。諦觀鄭居士如上因緣。韋馱菩薩。固屹然未嘗少動也。豈祇韋馱菩薩未少動。即我佛如來。乃至虛雲老和尚。亦未嘗少動也。經云。『隨緣赴感靡不周。而恆處此菩提座。』佛法之不可思議。豈在纏縛凡夫所能測度也。鄭居士以宿世善因。獲茲善果。隨緣清信。又因斯善果。而植善因。萬善齊彰。同圓種智。是宜操觚記實。以詔來茲。

〔附記〕  湯瑛於癸巳年春在香港出家。法號融熙。旋赴南洋弘法。己亥寂於      吉隆坡。

又予於是冬將移錫雲門寺。乃作重興南華寺記。

〔附錄〕重興曹溪南華寺記

虛 雲 

於一毫端現寶王剎。坐微塵裏轉大法論。盡虛空。遍法界。何處不是道場。一累土。一畫沙。何事而非佛事。語其極則。動念即乖。寧有語言文字可記載耶。然而世有遷流。界有方位。道有隱顯。事有廢興。況夫道在人弘。理因事顯。欲承先而啟後。續慧命以傳燈。又烏可無語言文字以記載耶。曹溪為六祖大鑑禪師道場。傳東山法脈。弘南頓宗風。一滴曹溪。灑遍寰宇。五宗競秀。千載嚮風。若闇。若彰。成佛成祖者不知若干人。報本思源。丕顯奕世。不綦重哉。是則更不可無語言文字以記載也。雲老矣。耄齡始得來曹溪為六祖作掃除隸。追懷往事。若有夙緣。十載經營。綜理次第。心力交瘁。始具規模。後之僧徒。守此勿失。永保道場。上以微報佛祖之大恩。外亦不辜護法之宏願。是雲所以望諸來者。

中華民國七年歲次戊午。雲在滇南雞足山時。李公根源督辦韶州軍務。修理南華寺。訊至滇。屬雲來主持斯事。雲以雞山因緣未竟。謝卻之。民國十七年戊辰。雲與王居士九齡同寓香港。時粵主席陳公銘樞。邀至珠江。亦請雲住持南華。而先有海軍部長楊樹莊。方聲濤等。以閩之鼓山寺。急待整理。派人挾伴雲往。雲以出家鼓山因緣。勿能卻也。遂之鼓山。數載辛勞。略有建制。至民國二十三年甲戌四月。粵僧敬禪。之清。福果等。參禮鼓山。屢言粵中佛法衰落。祖庭傾圮。欲雲赴粵中興之。意未決。一夜連獲三夢六祖。喚來南華。次日向諸人敘述夢緣。感歎希有。不數日粵北綏靖主任。今省府主席。李公漢魂。電函邀約。住持南華。眾亦以夢境敦勸。雲意動。即擬三事。復李公相商。(一)六祖道場南華寺。永作十方叢林。任僧棲止。(二)宜徵取原有子孫房眾願意交出。不可迫脅。(三)所有出入貨財。清理產業。交涉訴訟等事。概由施主負責。倘允三事。即來參看。李公復電照行。並派吳祕書種石。暨廣州香港緇素十餘人。到鼓山迎迓。雲遂赴粵。詣曹溪。禮祖庭。觀察形勢。左右閉隔向背失宜。因謂李公曰。「此事實費躊躇。貧僧力薄。恐不勝任矣。」李公曰。「何謂耶。」雲曰。「此係宇內名勝祖庭。今頹廢若此。非掀翻重建。不足暢祖源而裕後昆。若作成次序如法。亦非歷數年工程。費數十萬金不辦。貧僧安有此力哉。」李公曰。「師勉任之。籌款我當盡力耳。」命繪圖參酌。雲以重念祖庭故。遂許之。時正民國二十三年八月二日。祖師聖誕節也。乃解辭鼓山職務。鞠躬盡瘁。以事祖庭。先相度全山形勢。考天監初。智藥尊者。化曹侯開山。建寶林禪寺。其基地似在左邊。即今南華精舍之下。至唐儀鳳初年。六祖來此。已閱一百七十年。舊寺久廢。山場亦歸陳姓管業。六祖欲恢復舊寺。時陳亞仙之先人墳地。已葬寺之右邊矣。六祖感動四天王定界。亞仙乞留祖墓。保存至今。故當日六祖造寺。其寺牆外為陳亞仙祖墳。墓右悉為龍潭。六祖降龍蛻化。欲堙其潭。以建僧舍。工未半而祖入滅。後弟子奉祖肉身。築塔於亞仙祖墳前。初為木塔。不甚高也。至憲宗元和七年。賜諡大鑑禪師。塔曰元和靈照。稍加修飾。宋太宗太平興國元年。詔新師塔七層。易以磚石。塔曰太平興國之塔。以後歷代修繕。皆沿其址。(後人觀察浮圖高聳。壓亞仙祖墳。未詳此一段經過事實。)以形勢言。該塔壓寺右臂。伸縮妨礙。以百房子孫至明代而僅存十餘房。讀南華事略。不禁掩卷三歎。萬曆二十八年。庚子秋。憨山清公。始入山重興祖庭。意欲填築龍潭。統一各家方位。糾正山向。閱時八載。工程及半。以魔事去。後雖重來。不久示寂。讀夢遊集誓願文。冀後輩重興。滿其素願。迄今又越三百餘年矣。清代康熙年間。雖經平南王尚可喜重修。納形勢家言。填塞龍潭。將全寺殿堂。移置陳亞仙祖墳右。而靈照寶塔又壓住寺之左臂。且也。卓錫泉出自象口。寺後橫山是象牙。乃本寺之主靠山。自憨山挑培以後。歷次修繕者。不審山脈。削去靠山。使飛錫橋水直衝寺後。形成洗背水。此一忌也。龍潭之右小岡。形似象鼻。係寺內之白虎山。挖斷數處。包圍不密。缺乏遮蔽。此二忌也。外往渰溪路之山坳。破缺多處。正當北風。又無叢林掩護。此三忌也。寺之前後靠向不正。舊日頭進山門。即在現今西邊大樟樹林內。中有深坑。如現今之曹溪門前。墓地坵陵起伏。穢積亂葬。坎坷寓目。幽明不安。此四忌也。雲海樓下之井。名羅漢井。在舊天王殿西邊。井右有一高坡。逶迤達天王殿門口。成為白虎捶胸格。此五忌也。寺後大山。雖號雙峰。其實太弱。更因寺之坐靠。不依正主。以凹窪為背。是以子孫日漸衰弱。雲至曹溪。房分只有五家。其數。不上十人。不居寺內。各攜家眷。住於村莊耕植牧畜。無殊俗類。其祖殿香燈僧。歸鄉人派管。每逢二八兩月祖誕。所有收入。由鄉村管理。宰殺烹飲。賭博吸煙。人畜糞穢。觸目掩鼻。視憨山所記當日情形。尤有甚焉。夫以我六祖大鑑禪師。道侔千佛。德被含生。固足以耀後世而垂無窮。獨於其肉身所在道場。區區咫尺之地。輒不及百年而即中落者。雖曰人謀之不臧。要亦未嘗非地形之失利。相其陰陽。觀其流泉。岩虛語哉。雲察勘既竟。商諸李公。先定山場。以圖展布。李公與吳君種石。將寺屬基地。創辦林場。劃出寺外四週。山地五百畝。交寺建築。雲不得不殫心竭力。從事建置。初雲入山時。除祖殿寶塔及蘇程庵一那份稍為完整外。其大殿經樓方丈僧寮均皆摧朽。容眾無所。暫搭杉皮茅蓬二十餘間。作大寮客堂。及緇素工人食宿處。乃著手先行培修祖殿。殿內祖坐木龕。以年遠故。被白蟻損壞。乃請出祖師肉身聖像。重新裝修。另照育王塔式。作祖坐龕。龕外塑南嶽。青原。法海。神會。四位侍側。以南嶽。青原。為祖在日之上首弟子。五宗皆由二派流出。法海則流通祖師法寶。神會在滑臺大振頓宗。若孔門之四哲也。復在祖殿兩廂建東賢殿。西賢殿。塑五宗有功法門諸祖。若孔門之七十二賢也。曹溪為禪門洙泗。應先正名定位。原先殿左供聖父聖母右供伽藍神。中製靈通侍者酒亭。比憨山公當日戒靈通飲酒時。尤變本加厲焉。又憨公肉身。原供靈照塔內。有一四尺餘高之銅鑄觀音大士。供在憨山下位。序次失儀。而丹田肉身。原供祖殿東廂。已為駐兵之所。積穢不堪。雲乃先建報恩堂。安奉聖父聖母。於祖龕之左。另製一龕。以奉憨山。右製一龕。以奉丹田。建伽藍殿。以奉伽藍神。儕靈通侍者於內。撤其酒亭。(另為文祭告。)又於祖殿之西。建觀音堂一所。共十五間。建外眾圊及雜屋九間。內眾圊及浴房七間。移奉靈照塔內之觀音大士。并為女眾受戒挂搭之所。將方丈內之六祖銅像。供於靈照塔內。(此像原在韶州大鑑寺。因寺燬。乃移奉南華。)祖殿之後。舊名蘇程庵。積穢充滿。清除修建。架以履樓。通連祖殿。暫作方丈。方丈之東。為一土坡。將土挑培主山。築樓房上下各五間。以作祖堂。供歷代祖師及南華繼席宗匠牌位。方丈之西。即新建之觀音堂也。內部情形。略為就緒。雲乃預期十事。次第進行。

(一)更改河流以避凶煞

考曹溪河流。由東天王嶺。繞出寺前。西達虹光橋。以入馬壩。寺門距溪邊約一百四十餘丈。因年遠失修。沙石壅塞。溪水改向北流。直衝寺前大路邊。向寺門激射。此反弓格也。故必先更改河流。恢復舊道。以避凶煞。民國二十四年乙亥夏。勘定水線。計挑築新河。填補舊河。全程共八百七十餘丈。所費甚巨。正擬動工。乃於七月二十日夜雷雨大作。水漲平堤。沖開新河。舊河已被泥土淤塞。砂石湧起。反形成寺前之一字案。此護法神之力也。雲何功焉。今寺前林木蔥鬱。沙環水帶。非復曩時景象矣。

(二)更正山向以成主體

查舊日山門在樟樹西邊。越過深坑乃得出入。不成門面。而現在山門外之大路坪場。坡陀歷亂。野葬縱橫。因此先遷葬亂墳。挑平土石。即以土石築成左右護衛山。高有數丈。以其基地改為曹溪正門。外闢廣場。栽種樹木。緣蔭翳天。白雲覆地。望之儼然一清淨道場。

(三)培山主以免坐空及築高左右護山以成大場局

 

寺所枕山。形像似象。後人將方丈後之靠山。分段剷去。使寺後落空無主。寺坐象口。其左右係象之下頷。夷成平地。陰陽不分。其右係象鼻。應當高聳。分節起伏。又被人在毗盧井處切斷。(井在今禪堂後西角。)一路挖平。直到頭山門。成大空缺。又無樹木擁護。遠望孤寺無依。近察鼻節已陷。殊痛恨也。雲於拆平舊殿堂及丹墀時。所有土石。悉歸三處。右高於左。形象鼻也。稍曲而東。形鼻之捲也。中鑿蓮池。象鼻之吸水處也。培高後山。依倚固也。三處皆栽林木。今幽翠矣。

(四)新建殿堂以式莊嚴

民國二十五年丙子。新建大雄寶殿。按舊日殿基。在現今之功德堂後。靈照塔壓其左臂。其方向為坐艮向坤。平藩尚可喜所建也。雲以大殿為全寺主體。關係重大。乃相度地勢。鳩工備材。移大殿於塔前。即以靈照塔作殿之靠背。去壓臂之患。獲端拱之安。其方向以坐癸丑向丁未癸丁八度兼丑未線。將與寶林門同一方向。既協定星。復觀大壯。堂堂正正。燁然巨觀。外像象王之居。中施獅子之座。塑五丈高金身大佛三尊。迦葉阿難二尊者侍側。四週塑五百羅漢。左右文殊普賢二菩薩。座後塑觀音大士。使尋聲而至者。覿面相呈。慕曹溪而來者。飽嘗而去。築殿基時。土中挖出鐵塔一座。高尋丈。為清代雍正時造。——志書載為降龍塔。非也。移鐵塔於鼓樓下。金飾而莊嚴之。復將平藩二碑。分嵌於鐘鼓樓內。以備考古。同時挑平今曹溪門地基。及門口之亂坡。砌洩水溝五十餘丈。自象鼻岡下穿過山隈。挖成水洞。注入曹溪門內水池。池週四十餘丈。中建五香亭。其形如象鼻之捲蓮花也。鱗甲之類。以棲息焉。廿六年丁丑。建曹溪門。(原昔曹溪門在西邊大樟樹下。)現稍移東。取坐癸丑向丁未六度兼癸丁線。與四天王殿同向。舊日天王殿。在今之西歸堂後。今之殿址多為亂坡。夷平之下。以建四天王殿。其左為虛懷樓。右為雲海樓。復建香積廚齋堂。庫房等屋宇。建香積廚時。土中挖出千僧大飯鍋一具。元代物也。移置大殿後觀音菩薩座前。以植蓮花。廿七年戊寅。建寶林門。其原址在現今西邊空缺處。坎坷不平。乃挑其土以培高左右沙手。雲海樓下有一古井。名羅漢井。原在深坑內。加高一丈另五寸。使與園地平衡。中闢神道。左右各築蓮池。重建鐘樓。此銅鐘為宋代物。埋土中。出而懸之。聲聞十里。發人深省也。又建報恩堂。伽藍殿及客堂。廿八年己卯。建鼓樓。祖師殿。供東土初祖以至六祖。及本寺開山智藥尊者七位。又建西歸堂。安僧眾覺靈。建功德堂。奉各護法主位。建雲水堂。接待來往僧眾。廿九年庚辰。建禪堂。依制坐香。建韋馱殿。班首寮。維那寮。以嚴督察。又建如意寮。置備醫藥。以調養病苦。指定售南華茶葉入款。以為湯藥之費。又鑿通方丈後山。引導卓錫泉水源。砌成水洞。安置總分鐵管。直透香積廚。及各堂寮。三十年辛巳。將大殿之後。靈照塔之前。建法堂一座。其上為藏經樓。內藏廿五年由北京請回龍藏全部。大藏遺珍全套。又李伯豪主席送磧砂藏一部。築戒壇時,在土內挖出萬曆年修塔碑。豎立雨花臺壁中。建迴向堂。安奉國殤忠魂。建迎賢樓。招待來往賓客食宿。建無盡庵。以為女眾清修。(按無盡藏尼。為六祖最初護法。其庵址似在卓錫泉右邊。憨山祖師曾經重修。傾廢已久。雲以庵與寺太近。故清出離寺東約三里許之柏樹下村莊房。榜曰古無盡庵。移女眾於此修持。至無盡尼之真身。現在曲江灣頭村西華庵。今依其形貌。塑像一尊。供於庵中。以作女眾修持模範。)三十一年壬午。於左殿左邊建念佛堂。以安修淨土者。掘地時得萬曆年余大成蘇程庵碑。足資考據。豎立於念佛堂照牆內。又建延壽堂。安諸老人。平地基時。發現宋淳熙年間所刻六祖真像及碑銘。移存祖殿照壁廊內。又在鐘樓之後。建碾米房。沐浴室。工行寮。儲蓄所及東圊。於其地掘出無數人骨。及一丈六尺之杓棺數具。其中火坯之穀類甚多。待考證也。三十二年癸未。建海會塔。於寺東二里許。緣南華舊無普同塔。歷代亡僧。隨山亂葬。日久遂形拋露。莫慰先靈。乃先設荼毗爐。以梵遺蛻。嗣建斯塔。以藏七眾。該塔用鋼筋水泥築成。堅固異常。足納灰塔數百萬具。其上建念佛堂。長年念佛。以利冥陽。於塔左右各建樓房四五楹。以為看塔念佛人住所。又於塔前圍築圍場。遍栽林木。門外鑿一方池。以植蓮花。又重修卓錫泉。因舊日無池蓄水。飲料不潔。乃鑿池蓄水。中隔砂井。施以藥物。用鐵管引入大寮。又修飛錫橋。以保存古蹟。修伏虎亭。以弭虎患。又因曹溪各村貧苦兒童。無力就學。因設義學教之。此民國三十二年事也。綜上十年。雲重新祖庭。至此始成具體。茲再條析述之。綜覽全局。計自曹溪門至卓錫泉。由南至北。深一百五十一丈。由東邊寺牆至禪堂西壁。廣三十九丈五尺。首進曹溪門上下各一楹。越圍坪。度放生池。中有五香亭一座。次進為寶林門。樓上下各五楹。歷神道至陛階。至四天王殿五大楹。殿左為虛懷樓。上下各五楹。殿右為雲海樓。上下各五楹。均南向。由韋馱殿經花園。上丹墀。大雄寶殿五楹。殿後法堂戒壇。及藏經閣上下各五楹。法堂之後為靈照塔。塔後為祖殿。殿後為方丈。上下各五楹。方丈後繞道依山。至飛錫橋伏虎亭。以達卓錫泉。此中路也。東邊由虛懷樓後。報恩堂樓上下各二楹。鐘樓三層各一楹。伽藍殿上下各五楹。客堂樓上下各五楹。齋堂樓上下各五楹。庫房樓上下各五楹。歷階至迴向堂五楹。迴光堂五楹。延壽堂樓上下五楹。進為念佛堂樓上下各五楹。均西向。至祖堂樓上下五楹。則南向矣。此東路也。西邊至雲海樓後。西歸堂樓上下各二楹。鼓樓三層各一楹。祖師殿樓上下各五楹。雲水堂樓上下各五楹。西入禪堂五楹。南向。韋馱殿。維那寮共七楹。北向。班首寮。如意寮各七楹。東西向。再上為西圊。計外堂廁所及雜屋共九楹。內堂廁所及沐浴室七楹。進為返照堂五楹。經祖殿兩傍建東賢殿三楹。西賢殿後達觀音堂。共計樓上下各十五楹。此西路也。附於東路者。為客堂後之待賢樓。上下各五楹。齋堂之後。香積廚五楹。沐室七楹。碾米房一楹。工人室三楹。柴草寮五楹。東圊五楹。隸屬寺管者。無盡庵三十八楹。海會塔正座樓上下各三楹。兩旁樓房各四楹。幼幼亭右守望所三楹。總計新建殿堂房宇庵塔約二百四十三楹。其中間隔各部分寮房若干間。亦足以暫容清修勝侶矣。又塑造大殿及兩序大小佛像。共計約六百九十尊。備極莊嚴。

(五)驅逐流棍革除積弊

雲自甲戌八月入山。見聖地道場。變作修羅惡境。祖庭成牧畜之所。大殿為屠宰之場。方丈作駐兵之營。僧寮化煙霞之窟。菩提路列肉林酒肆。袈裟角現舞扇歌衫。罪穢彌倫。無惡不作。雲始以善言相勸。置若罔聞。稍示權威。則持刃尋逐。瀕於生死者亦屢矣。終仗護法大力。切實嚴禁。督警驅除。與之爭持。歷三四年乃掃除淨盡。復於寺外大路以南。蓋板屋十餘間。遴選善人。販賣茶果。祇許素食。均能奉持。以至於今。得以重興殿宇。莊嚴淨域也。

(六)清丈界址以保古蹟

自祖師募化檀越陳亞仙捨地。以四天王嶺為界。千載以來。已成定案。第因年代久遠。人事變遷。雖志書所載甚詳。而實際反空無所有。僧餘破壁之參。佛久積塵之坐。尺天寸地。指點無從。至民國廿五年丙子九月。請省府令行派員履勘劃界。保存古蹟。繪圖立案。出示曉諭。照圖管業。使界址復明。

(七)增置產業以維常住

查南華寺產。志書所載甚多。歷經豪右併吞。奸僧盜賣。雲入山時僅有租穀二十擔。千分不逮一也。乃著手整頓。擬先清理產業。調驗契據。如無紅契。而屬寺產者。不容侵佔。有紅契而原屬寺產者。准以七成贖之。正計劃中。而時局屢變。風波動盪。無從進行。祇有從前北區綏靖處所辦之林場。於民國廿五年由政府批准。交回寺內管業。惟所入無多。不足以贍常住。雲至乃募資漸次收買。至民國廿八年連贖回及新買之稻田若干畝。每年租穀約數百擔。(另詳香火田產記。)至是常住始有粒食可靠。然所歷艱苦。不可言喻。(其最苦者厥為後山紫筍莊寺田三百數十坵。為黎謝二姓所侵佔。被人從中舞弊。向政府交涉。又因時局變遷。迄未清回。望後來者有以收回之。)

(八)嚴守戒律以挽頹風

昔我佛入滅。垂誡後人以戒為師。嚴規行也。今雖末法。僧伽墮落。粵中尤甚。顧念南華為宇內祖庭。豈容污合。今茲冷灰再煙。非宏法不能重興。非守戒不能宏法。雲乃遵百丈清規。嚴肅綱紀。一粥一飯。持午因時。一步一趨。悉守儀範。為真佛子。乃可保叢林於久遠也。(其各種條規。另見同住規約。)

(九)創禪堂安僧眾以續慧命

初祖西來。單傳直指。六祖得法。弘揚五宗。禪波羅蜜也。五燈會元所記諸佛諸祖無不自禪定中來。得大機大用。渡眾無算。今我六祖頓教道場。寂寞久矣。雲乃造禪堂。定香數。發警策。下鉗槌。冀其磨練身心。渡己渡人。以續我佛慧命。(課程另見規約)

(十)傳戒法立學校以培育人材

時當末劫。法運垂秋。痛心下淚。何也。佛所囑咐。『波羅提木叉為汝等大師。』又云。『戒如明日月。能消長夜暗。』又曰。『此經能住世。佛法得熾盛。若不持此戒。世界皆暗冥。』今茲佛法衰微。三門塗炭。豈非無因。無奈釋子掛名受戒。而不遵崇。外服袈裟。行同凡俗。是波旬徒屬。作獅子身中虱耳。雲為挽頹風。捐費信施財物。成茲大廈。意欲一一如法。培植人材。常轉法輪。慧命是續。因此建立長期戒壇。逢年傳戒。道不論遠近。人不論多寡。依時而來。傳受戒法。期滿後入學戒堂重行熏習。以資深造。不受寄名。不容簡略。肅戒律也。雲入山十年矣。仗 佛祖威靈。檀越護法。預期十事。次第完成。聊竟憨公未竟之志。今堂宇可容僧伽五百人。租穀亦差足半年糧食。四事供養。具體而微。佛子住持。寧心無慮。敬祈執事。保此道場。雲於此十年間。左支右絀。辛苦撐持。委曲求全。濟變禦侮。其困苦艱難有不堪殫述者。雲今去矣。付與僧徒復仁住持。書此事實。以勵後昆。其或有超世高人。空宗大士。認此為空花佛事。水月道場。雲又何辭。雲嘗恭讀壇經。至五祖以袈裟遮圍。為祖說『金剛經。』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祖於言下大悟。即啟五祖言。「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無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一路說來。如天花亂墜。前四句何期。是攝用歸體。後一句何期。是全體大用。前四句是自渡。後一句是渡生。能生萬法者。一切種智也。我佛以一大事因緣。出現於世。開示悟入佛之知見。廣佛法於無邊。渡眾生於無盡。故釋迦不終老於雪山。六祖不永潛於獵隊。為傳佛種智耳。雲雖行能無似。然不敢作最後斷佛種性人。因此數十年來。屢興道場。不惜作童子累土畫沙事。亦本於教亦多術。逗機接引。以傳佛種智耳。安敢作有相無相之論哉。「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願一切有情。同圓種智。

〔編者案〕  師自披緇至今。已九十餘年。不住持現成寺院。不受人家豐腆供養。四眾弟子。前後得戒渡者萬餘人。乞戒歸依者百十萬人。手興大小梵剎數十。其宏麗者如雲南雲棲。其莊嚴者如粵北南華。均費百數十萬銀元。以現值計。幾千萬矣。師以一衲隨身。一笠。一拂。一鏟。一背架。行腳遍海內外。其建築雲棲寺。來也如是。去也如是。其重興南華時。上山也如是。下山也如是。師於民國二十三年八月蒞粵。至三十二年十二月將南華職務付弟子復仁主持。一笠。一拂。一鏟。一背架。一衲隨身。逕往乳源中興雲門寺。此為人人所共見者也。

〔附復仁和尚小傳〕釋復仁。廣東大埔縣人。出家於暹羅甘露寺。具戒於天童。參淨心。果宗。融通。慈舟諸老。禮普陀。五臺。鼓山。住金山高旻。前後八載。有所省發。復依虛雲老和尚於鼓山。重興南華。師奉虛公命。募化於南洋。化緣甚廣。南華得以竟功。至三十一年始返粵。虛公應政府請。往重慶。命師代理住持。嗣繼法脈。傳大戒。至民國三十七年始辭職。獨居大嶼山茅蓬。篤行精勤。師其有焉。(後任交靈源住持又交本煥。)

〔是年大事〕  八月國民政府主席林森逝世。蔣中正就國府主席民國三十三年甲申一百有五歲

初民國二十九年。予以重建曹溪六祖道場竟。偕粵僧福果往曲江乳源各地。訪尋靈樹道場未獲。比抵雲門山。見荊棘叢中。殘存古寺內肉身一尊。為雲門開宗道場。爾時見祖庭淪落至此。不禁悽然淚下。幸有僧明空一人。於民國二十七年來此。清苦自持。獨倚寒巖。事祖師香火。據其陳述。困苦萬端。倘不重興。行將湮沒。及返南華。一日適李主任濟深。李主席漢魂抵寺。談及雲門事。旋李主席先後出巡乳源。道經雲門。見大覺禪寺之殘破。有如昔日之南華。乃邀同地方名流緇素。請重興祖庭。諾之。遂將南華職務。交弟子復仁住持。由李濟深李漢魂鄒洪諸公送至雲門駐錫。重荷中興艱巨。時民國三十二年癸未十二月也。(予知南華將有事。暗中將六祖及憨山真身運至雲門。徐將法寶亦運至此。)初抵寺。殘屋頹垣。淪於榛莽。惟祖殿尚存。亦岌岌矣。乃居於觀音堂之後一陋室中。計畫重修事宜。冬十月南華建水陸道場。請予回主法事。

〔附記〕  民國三十三年甲申冬。南華建水陸道場。前一月。山蜂傾巢而來。巨如拇指。先在法堂左右廊各營一巢。狀如大殿燈籠。其組織工緻。如圖案水波紋。萬千重疊。無絲毫出入。且具四色。至為美觀。後又於曹溪門外大樹上。結一巢。尤巨。蜂不螯人。且嚴紀律。是時四眾咸集。均謂神蜂來朝佛也。及師由雲門來主持道場事。往巡視之。時首座觀本。知客惟因。居士岑學呂林遠凡李執中李纘錚等隨行。師視良久曰。「此人頭蜂也。平時棲止於深山石巖中。都市所未易見者。今來此。其將有事乎。」默然逕去。是夕語岑曰。「四方蜂動矣。此間將被兵。然無大礙。苟有事。吾當派人迎汝。」道場圓滿。師回雲門。至臘月十二日。日寇陷曲江。十八將入夜。土匪覬覦避兵客富。遂劫南華。匪徒運財物出寺。不及半句鐘。由雲門派來接岑之僧已踵至矣。公於格物前知者又如此。

〔附記〕黑龍怪乞求授幽冥戒

江西南昌徐氏女。深閨待字。清江謝雙湖者。業醫。年五十餘。無子。聞女名。欲娶之。女聞雙湖奉佛。亦許之。合巹之夕。不能同席。初女年及笄。忽有怪物附身。向女求愛。女堅拒。則緊纏其身。以鼻出水。嬲之。欲死。恣其所為。自是時來時去。謝初不知也。既歸。女以告謝。亦無如之何。民國三十一年。乃投清江縣清淨庵。常開師為尼。法名演慧。號道勤。而怪物往來如故。常開師語之曰。「吾聞虛雲老和尚主化嶺南。當代一大德也。盍禮之。」遂於三十二年春期。由雙湖伴來南華乞戒。一日過堂繞佛。女忽暈倒於地。久方甦。既得戒。怪乃告女曰。「汝今得戒。吾已無奈何汝。自今以後。惟日隨汝以待隙耳。否則汝當為吾乞戒也。」女曰。「戒須姓名容像。汝來去無蹤。又無姓氏。何從得戒為。」怪曰。「吾名黑龍江。容像請你為之。」女曰。「吾不識字。又不能畫。奈何。」怪曰。「易耳。汝但執筆可耳。」女如其說。垂首如入睡然須臾畫成。則龍頭人身。鱗角皆具。由女抱之。跪請雲公老和尚為說幽冥戒。患始絕。後供南華功德堂。日寇至。始被焚去。

〔附錄〕廣東省佛教會籌建護國息災法會水陸道場緣起

李纘錚 

干戈擾攘。寰宇鼎沸。生靈塗炭。於斯為極。大好神州。受禍獨長。哀彼元元。衷心如熾。差幸人心厭亂。頑魔之凶燄將息。天道好還。罪魁之厄運已臨。古德有言。順乎天而應乎人。惟物慾橫流。人類之劫運未了。最後關頭。萬姓之艱鉅倍重。我佛慈悲。體天地好生之德。普度眾生。宏民胞物與之懷。力挽延康。本會同人仰體斯旨。爰發起護國息災法會。虔誠禮懺。懇求普度。仗無量無邊之法力。濟斯世斯民於苦厄。藉觀音之普門。入普賢之願海。調大同之玉燭。轉薄海之金輪。普利萬邦。咸超九有。冤親平等。弘開水陸道場。福慧駢臻。遍灑佛天甘露。感法身而參應化。施燄口而濟飢虛。演妙諦於法華。轉化域為淨土。藉以追薦此次湘南粵北以及其他戰役陣亡將士死難同胞。暨一切孤魂等眾。聞法超昇。齊成佛道。乃至泥犁苦趣。餓鬼道中。咸沾利樂。疾疫世而現為藥草。救療沈痾。飢饉時而化作稻梁。濟諸貧餒。以此因緣。迴向法界。七趣六道。同登極樂。四生三有。咸證毗盧。不止普利幽冥。超生善道。更欲功參造化。扶正人心。功德福報。蓋有不可思議者。本會同人既發信願。宜即施行。恭請虛雲老法師主法。余幄奇公主香。為忠烈超度。為生民祝福。定於本年十一月廿六日起。一連舉行法會併道場七日。仗彼大德及諸大護法之威光。當能感格天心。拯生靈於水火。登斯民於衽席。早臻郅治。共享昇平。(下略)

民國三十四年乙酉一百有六歲

春夏間。日寇粵北。各縣淪陷。乳源縣城亦陷。避兵者多來雲門。飯不繼。以粥及本薯粉代之。大眾共同甘苦。最難得者。木匠泥水匠。燒磚瓦匠近百人。均願暫不領工資。且加工操作。殿宇之成。有賴於是。夏。軍隊移防。流匪疑為寇至。襲擊之。軍糈損失甚重。大兵將臨。擬剿四十餘鄉村。男女老少耕牛衣物移入猺山者千人。聯鄉耆老。來寺商救。予為詣軍營解釋。議及三日。還失物。賠償若干。各立約而罷。從此鄉民愛予如慈母。日寇雖陷縣城。而不敢擾雲門。亦鄉民聲勢之助也。

〔附記〕  民國三十四年春。師往南華傳戒。雲門寺住有二僧。一名古根。一名傳真。同居一寮房。古根以小病。不赴夜堂念佛。傳真亦懶去。俄而房門開。一巨掌伸入。幾塞戶。有一黑影執傳真擲地。責之曰。「菩薩開道場。成就汝等。汝今懶惰不出坡。不上課。不知慚愧。該打。」擊其臀十數。古根驚醒。見一黑影瞥然而去。眾集。視傳真被打處。黑瘀浮腫。醫月餘乃癒。皮肉盡脫。當鬼打傳真之翌晚。有一僧係軍籍出身。善技擊者。攜一鐵棒。臥傳真床上。未幾黑影又至。僧欲起鬥。全身如被縛不能動。聞聲曰。「你存心不良。既出家為佛弟子。當去軍人習氣。吾今不打汝。待汝悔。再則受懲矣。」黑影去後。僧飛遁。迨四月後。公自南華回。夜深趺坐間。見一青袍白鬚老翁致敬曰。「弟子住後山。數百年矣。師往南華。弟子亦適外出。孫輩不肖。擾及清眾。已責誡之。今向師謝罪。」師答以「既形異類。彼此相安。勿多現也。」翁謝去。後不復擾。鄉中耆老。謂後山有老狐云。

〔是年大事〕  六月七日美軍以原子彈投廣島。九月八日。日本請求無條件投降。在南京對我簽訂降書。十月。光復臺灣。

民國三十五年丙戌一百有七歲

第二次世界大戰既停。各省市復原工作。南華於是年春仍傳戒講經。

秋。政府通令全國寺院諷經。追薦亡者。穗垣官紳士庶。請予主法。於九月十七日在淨慧寺設壇。(即六榕寺)寺內緋桃。忽然著花。重台璀璨。得未曾有。隨喜者十餘萬人。曾璧山居士繡桃花古佛圖。胡毅生居士繪緋桃瑞應圖。遍徵題詠。(六榕住持。原派觀本。觀本寂後。寬鑑代理。後寬讓。明觀繼之。)法事畢。師應潮汕官紳之請。到潮州開元寺大弘佛法。歸依受戒者甚眾。

〔附錄〕緋桃瑞應記

胡毅生 

中華民國三十五年七月七日。為抗戰十週年紀念日。國民政府通令全國寺院諷經。追薦陣亡將士。及死難人民。禮也。粵省佛教會同人。推代表赴雲門。迎虛雲老和尚蒞穗主法。省主席羅公卓英。亦派員齎函勸駕。雲公慨然隨順。犯暑首途。爰於九月十七日。在淨慧寺建水陸道場七晝夜。結壇時。緋桃一株。忽然著花。重臺璀璨。得未曾有。曩聞雲公闡法滇中。枯梅重花。駐錫南華。宋柏復活。今又睹此瑞應。誠天人交慶事也。花開浹旬未謝。觀者塞途。而雲公已悄然赴汕。將以南宗甘露。遍灑嶺東。其渡生功德。寧有涯涘耶。雲公有願重興光孝寺。訶林欣榮。當不在遠。天南龍象。其善護之。余記畢。綴以詩曰。

法會儼未散 緋桃花滿枝 如何黃落後 倏變艷陽時

卉木尚靈感 幽冥從可知 訶林久蕪穢 何日與加持

緋桃瑞應偈

湯 瑛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情與無情。事理無礙。爾看緋桃。這般奇特。是伊會也。無言默默。雖非人身。而生中國。復遇大德。詎云命薄。鬱鬱黃花。同具佛性。相對開敷。說法已竟。是年冬。觀本法師圓寂。

〔附錄〕觀本法師事略

鄭子健 

法師俗姓張。名壽波。號玉濤。香山縣南屏鄉張性田公之長子也。清同治七年戊辰。閨四月初三日生於鄉。墮地時。為包衣所包。剖之乃出。家人以為異。己巳兩歲。其伯父星槎公棄養。無子。承祖名以君為嗣。庚午三歲。以大父益階公久商福州。經營茶葉。乃隨大母趙太夫人之閩。天性聰穎。舉動若成人。大父母甚鍾愛之。甲戌七歲。出就外傅。禮番禺胡箕疇先生為師。過目能誦。有神童之譽。光緒四年戊寅。益階公歿於福州。師年僅十一。哀毀盡禮。親友稱之。旋隨本生父性田公。三叔父鑑田公。扶櫬歸里。越庚辰而大母趙太夫人又逝世。師哀痛靡極。思有以慰先人之志。乃發奮用功。丙戌補弟子員。時師年僅十九耳。丁亥娶同邑南村鄉何梅生公長女為室。次年生女寶瑛。五歲而夭,庚寅補增生。自是益求進取。辛卯四月。元配何夫人病卒。師賦悼亡。惘惘終日。母太夫人以續絃勸。師以鼓盆之痛。猶未忘懷。於禮不可。是歲秋闈。中本省鄉試第七名舉人。時師年二十有四歲耳。嗣母吳太夫人。孀居以後。衣不帛。食不旨。履不越庭園。自是告廟典禮。始一御榮蔭冠服。其喜可知。壬辰冬。奉慈命。娶順德縣江尾鄉李仁卿公次女為繼室。癸巳冬。本生父性田公棄養。師家居守禮。乃於次年與其族叔仲球同里陳蔚秋陳筱江諸君。創設原生學舍於濠鏡。研習中西文字。並立戒煙會戒纏足會演講團閱書報社等。翌年又創原生學堂原生書藏。諸君皆一時俊彥。轉移風氣。收效自宏。丁酉師赴北京。聯名公車上書。戊戌政變同被謗。嗣母吳太夫人訓之曰。大易。天地閉。賢人隱。汝猶未解耶。汝務近名。不務蓄德。非先世之志也。宜再求學。以藥汝短。師唯唯。不敢違。遂東渡遊學日本。己亥生子樾浵。時師就橫濱實習商業。辛丑回國。駐漢經商。癸卯日俄戰事。乃助容翰屏募集紅十字會捐款。得政府獎章。甲辰以還。先後生女樾群樾姚。時師已率妻子復東渡留學。入東京帝國大學選科。專研政治經濟之學。丙午兼任上海廣智書局編輯學報駐東主任。暨橫檳大同學校地理教席。戊申移居神戶。任同文學校校長。華僑教育。為之一振。宣統三年辛亥。漢口商會舉師為東渡考察商業兼報聘團員。師學識宏富。所至咸有聲譽。時國事鼎沸。師投紅十字軍。會長沈敦和觀察。將遺之各省募同志。嗣母吳太夫人復誡之曰。一代廢興。劫運難測。絲棼難理。綱絕難舉。汝宜安分。母戾祖宗之遺教也。師自是稟慈訓。絕仕進。專心商業。民國元年壬子。東渡日本。入大阪工廠。研習化學工業乃製帽方法。旋回國。營草帽工廠於上海。嗣以時局變亂。工廠被毀。損失不貲。結束靡易。師自是感精神痛苦。覺世事無常。慕遺民之風。具禪隱之志。適甲寅奉粵漢鐵路局委派駐滬辦事。得於玉佛寺見常州天甯寺冶開和尚。遂歸依門下。修淨土法門。法名觀本。乙卯回粵。就澳門奉母率家族創念佛道場。仿遠祖張掄。以蓮社顏其居。丙辰復之滬。與衛桐禪居士。參謁冶公於天甯。請開特別戒壇。求授五戒。丁巳被舉為香山恭都學校校長。整頓校務。不遺餘力。並改組為鳳山商業中學校。四方來學者。數百人。戊午創設佛聲社於澳門。招集同志。星期講學。及提倡素食。己未赴南京寶華山慧居律寺。春期戒壇。禮浩淨老和尚。求授優婆塞菩薩戒。自是辭鳳山校席。修持益專。復至杭州禮常寂光寺微軍老和尚為師。法名妙導。庚申公子樾浵。發願出家。師許之。亦禮微老為師。法名妙持。一門信佛。難能可貴。辛酉三月微軍上人圓寂於常寂光。妙持師以蔭覆無人。生死事大。乃離杭返粵。九月亦示寂於廣東清遠縣峽山寺。壬戌七月。嗣母吳太夫人棄養。十一月冶開老人復示寂於天甯。甲子正月。繼室李夫人又病歿於澳門。師迭遭變故。心志迄無罣礙。乙丑就其故居念佛道場。改組無量壽功德林。由澳門政府批准。永為慈善女修院。請上海靈山寺朝林老和尚掛臨濟鐘板。師遂遊歷南洋群島。參禮緬甸大金塔。留居曼德禮半載。並於香港堅道。設講學念佛社。庚午十一月。本生母容太夫人棄養。師世緣擺脫。承願出家。乃於辛未四月禮天甯冶公遺像薙度。靈山朝公為披薙代刀師。是時師春秋已六十有四矣。壬申八月。師赴福州。時不佞侍父居閩。迎師供養。歡敘旬日。乃送師至鼓山。依湧泉寺虛雲大禪德。次年癸酉二月。授三壇大戒。法名明一。虛老道高德峻。海內宗仰。知師道業精進。乃派為湧泉寺監院。師之堂叔張仲球居士。亦歸依冶開老和尚法名觀圓。以師出家。賦詩送行。詩云。火宅拋離拜湧泉。六旬受戒入僧年。(註。觀本在湧泉寺受三壇大戒。時年六十六歲。)原生妙入無生國。功德翻成報德天。(註。前清甲午之役。國人知朝政日非。群起圖強。於時陳君筱江。陳君蔚秋。余與觀本四人。乃創立原生學舍。習英日文字。兼創辦原生學堂。書藏。戒纏足會。戒煙會。未幾戊戌政變。受疑解散。觀本遂東渡。經營商業。東渡後。更歷世情。特研究佛學。歸依于冶開老和尚。乃歸澳勸兩老母及妻兒弟妹等念佛。功德林其始基於此。)兩代傳燈空似續。再來慧地屬機緣。(註。觀本子法名妙持。於民國九年參微軍老和尚。得悟。於是隨微老入杭州。在常寂光寺薙度。未幾微老示寂。其徒眾無論在家出家。咸欲推妙持主持寺事。妙持以生死事大。乃密約同參妙慧師離杭返粵。在清遠峽山寺上院苦行。遽於民國十年舊曆九月初五未刻。在峽山寺下院示寂。初六日荼毗時。煙作白色。無絲毫臭味。老宿云。此等現象。非有功德及業障已清者。無此境界。妙持乃在澳門荷蘭園十三號原生學舍對門出世。離胎時。坐蓮而出。想亦一宿根也。)清河譜軼今光大。禪學儒林著手編。(註。余編本族張氏清懷詞譜。頗嫌舊譜門類太略。故倣朱氏家譜例。增為宗支譜積慶譜詞宇譜雜記譜四門。積慶譜內凡制誥科舉仕官行狀旌節耆壽屬焉。觀本乃光緒辛卯科孝廉固入科舉屬。而觀本出家。則擬入行狀屬。唐相裴休有送子出家之舉。古德云。出家乃大丈夫事。照譜法縱不表揚。亦不能抹煞也。)此外澳門佛聲社陶社諸君子。皆有詩章持贈。一時稱盛焉。癸酉冬。因朝公圓寂。被舉回林。提持住眾。甲戌在林組織佛學院。兼任香港佛學院主講。及五會念佛教授。適虛雲長老應李漢魂將軍暨港粵佛教同人禮聘。來粵主持韶關曹溪南華禪寺。邀師相助為理。並派充監院。自丁丑抗戰事起。廣州陷敵。省會遷韶。南華寺徒眾日盛。師乃南來香江。與佛教人士。籌募經費。並在沙田普靈洞講經。以普渡女眾為己任。迨辛巳太平洋戰事發生。香江陷敵。烽火連天。師乃間關內進。遄返南華。復隨虛老駐錫雲門寺。戒持益嚴。所至景仰。男女歸依者先後凡數萬人。師之宏法。誠足令人欽敬矣。乙酉秋抗戰勝利。敵人投降。廣東省佛教會復員。派專員赴韶迎駕至廣州。中國佛教總會並派師為指導員。指導本省佛徒。惟以長途跋涉。抵步之後。微感不適。卓錫於十八甫富善西街三巷菩提精舍休養。延至十二月初六日午夜。即囑徒眾。預備後事。初七日下午三時一刻。於僧尼居士圍繞念佛聲中。圓寂生西。享壽七十有八歲。荼毗時。骨灰中現舍利子無數。色澤光潤。堅固無比。足徵師之道行高超者也。師之長女樾群。適南洋兄弟煙草公司總經理簡照南君之次公子程萬。次女樾姚。矢志修行。終身茹素。現居澳門無量壽功德林。綜師生平。蓄道德。能文章。其行事以度人為宗旨。知有群眾。而不知有一己。知有佛法。而不知有利祿。著作等身。尤多宏法撰述。殆觀世音菩薩現比丘身歟。不佞與師。三世通家。知之最詳。爰述事略。以紀行狀。

中華民國三十六年夏曆丁亥清明節鄭子健敬述 

〔附記〕  是年冬月。粵漢線某次快車。自湖北開往廣州。過英德。停車午餐。餐畢。眾皆登車。獨一湖南客。平生茹素。因近站不得素食。乃覓食街內。食畢歸站。車已開動。疾呼無及。方自懊惱。車行至英德大鐵橋中間。橋忽斷塌。火車墜入水中。車上二千餘人。多罹難。唯此茹素者幸得活命。先是。有由廣州北上列車。亦於英德停車午食。時臨南華戒期。粵港方面。僧俗百餘人。乘車來寺。與肇事之車。先後僅差半小時。事聞。粵港各寺廟居士等。或誤為北行車。紛紛來信訊問。亦虛驚也。

〔是年大事〕  五月五日國府還都南京。(大事記至此止後不復記)

民國三十六年丁亥一百有八歲

春。仍赴南華傳戒。講經。夏。香港東華三院請作平安法會。赴港。住崇蘭學校。由曾璧山(寬璧)招待。及助理法事。歸依者數千人。旋應寬如寬榮李民欣居士請。赴澳門講經打七。歸依者數千人。馬居士詩傳。請赴中山縣石岐。建大悲法會。歸依者亦數千人。事畢。回雲門寺。趕速完成各殿宇工程。

〔編者按〕  南華傳戒時。有朱鏡宙居士係章太炎之婿。傳章唯識學。好禪宗。遠來謁師。朱有與師論禪宗問答之辭。附錄於後。

〔附錄〕  弟子寬鏡問。老和尚座下。修持有心得者究有幾人。師歎息曰。現在連找一個看門人竟不可得。遑言其他。南華至今丈席猶虛。即可概見。寬鏡又問。知幻即離。能所雙忘。正這麼時。是否與六祖告明上座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麼時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相契合。師曰。這是六祖勘問之語。知幻即離尚有所在。不能謂為能所俱忘也。又問天台宗三觀之義是否與三性之義相合。師言。台宗設三觀以為用功次第。而禪宗無次第。語已。出觀源居士撰質疑一書見示。最後論及金剛經。師笑曰。金剛經註釋多至數百種。寬鏡曰。然。但弟子讀經。從未讀註。師曰。不讀註亦好。熟能生巧。祇要科判明白。久讀而能了悟。讀註反易受其左右。寬鏡歸讀質疑竟而後知一切擬議皆是戲論。未證而說。開口便錯。不禁汗下。深自懺悔。憨山大師云。依經解義。三世佛冤。離經一字。即同魔說。說法之難有如是者。

民國三十七年戊子一百有九歲

春戒後。赴穗垣為佛教志德醫院開幕。兼說法。旋赴香港沙田慈航淨苑道場講經。應智林監院請。結念佛七。為眾說三歸五戒。又至東蓮覺苑拜懺。事畢。回雲門。五月戒塵法師示寂於滇南。孫佛海為傳記。

〔附錄〕戒塵法師傳

菩薩戒弟子孫樂佛海謹撰 

法師諱戒塵。字滌吾。俗姓邱。漢川人也。年十九出家。與虛雲清公結為禪侶。剪茅終南。棲心禪悅。嘗遇疾。夢中念往生咒不輟。忽見茅蓬皆作金色。光明湛寂。既醒。所苦盡瘳。感此休徵。自知緣在淨土。乃專修念佛。清光緒末。杖錫來滇。止於雞山。掩關三載。修般舟行。兩足盡腫。堅持不懈。既而赴杭州。入華嚴大學。深入教海。著華嚴一滴。及華嚴五週四分七處九會圖。旋往常熟佛垣寺。掩關三年。篤志淨宗。輯蓮社明訓。淨宗要語等書。復還滇。建淨業蓮社。法師性行篤實。戒律精嚴。熟諳教典。叩無不應。道俗歸依者數萬人。師念天台領眾。未淨六根。刻意正受。懍然於懷。乃於東林掩關三載。述關中寱語一卷。惟群情靡依。故爾不憚損己。又主蓮社。適笻竹頹廢。俯允住持。苦身率眾。寺宇煥然。而精力瘁矣。某日因赴雲棲講四分律。晨興傾跌。臥疾。侍者調米粥以進。法師曰。日過中矣。吾持律數十年。豈缺犯於末後耶。但為吾助念足耳。入夜氣息益微。遂翛然示寂。時民國三十七年。五月二十一日也。世壽七十有一。僧臘五十有三。入龕容顏若生。七日荼毗。四眾念佛。聲動山谷。薪盡。得舍利百餘粒。奉安於海會塔。遵遺命也。

冬。美國女士詹寧士來求戒。為舉禪七。歡欣而去。

〔附記〕  民國三十七年戊子冬。有美國女士詹寧士者。慕師禪德。萬里飛航。來華依止。事前已由中美兩外交當局。接洽通知。師許之。女士遂專機由美航華。時師適在穗垣。詹晉謁。述修道原因。父為天主教神父。夫亦信教者。自己亦研究神教二十年。以其教不了義。遍歷各國。訪求佛義。後往印度閉關四年。有所得。惟疑而未決。今不遠萬里尋師云云。遂挈之南華參六祖。歸依畢。賜法名寬弘。為舉禪七。四山來瞻禮者甚眾。七始日。師上堂開示曰。「若論個事。本自圓成。在聖不增。在凡不減。如來輪迴六道。道道皆聞。觀音流轉十類。類類如是。既然如是。求個甚麼。覓他何來。祖師有云。纔有是非。紛然失心。未掛船弦。正好吃棒。可憐哪。自家寶藏不開。卻來茅房擔草。這都是一念無明。狂心不死。所以捧頭覓頭。對水稱渴。大德們。何苦來。何苦來。既不愛惜草鞋錢。我自不怕弄惡口。(振威一喝)釋迦老子來也」——參。諸方長老亦各有開示法語。師門下弟子有名乞士者。(姓譚法名了義。貴州人。自稱黔東密乘比丘。曾主編南華專刊。佛曆二九七五年美國詹寧士來華參禮老和尚。舉行禪七圓滿留影紀念時。坐於老和尚之左者為乞士。右坐者即詹寧士也。)曾晤詹女士作如下問答。乞問。「大士遠來重洋。多辛勞。為的甚麼。」詹答。「為學佛法。」乞問。「學佛必須了生脫死。大士生死分上。畢竟如何。」詹答。「本無生死。何用了脫。」乞問。「既無生死。何必學佛。」詹答。「本來無佛。學者是佛。」乞問。「佛具三十二相。足指按地。海印發光。大士能否。」詹答。「能與不能。皆是戲論。」乞問。「大士妙解。言言諦當。雖然如是。說食不飽。畢竟一句。又作麼生。」詹答。「畢竟無句。說亦本無。如不拉雜囉吒。沒得思量的覺性。他就是萬物之母。」乞問。「箇事言之已詳。句句合祖意。惟知之一字。眾禍之門。大士既從解入。敢問離言絕句。如何是本來面目。」詹答。「金剛經云。『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即非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乞曰。「也似是。但命根不斷。概屬知見。希望大士省發。」詹曰。「我看經機會少。前以閉關四年。出關後與人語。人皆謂我說佛法。我言非從經得。似不盡屬知見。」乞曰。「不從經論。靜坐中得。闡發夙慧。夙慧亦是知見。」詹問。「佛法重實證。不在知見。究竟如何。」乞曰。「不拘泥經論。不固執性相。頭頭是道。處處真理。勉強說「這個」亦是權。」詹女士復隨雲公赴雲門禮祖。住半月乃去。言回美國興佛教云。初。詹女士以西方美人。究求東方極深奧之佛法。彼雖有所修證。而言語不通。幸其道經香港時。群推禪居士顏世亮(忍慚)居士伴之赴穗。又隨雲公赴南華。禪七中每次開示及問答等。皆賴顏居士翻譯。識者謂不濫一詞。不缺一義。恰到好處。以雲公說法之精深。顏譯言詮之妙旨。使詹以西方女士。而能領會圓宗。亦勝緣也。

民國三十八年己丑一百一十歲

春戒後。即回雲門。裝修全堂聖像。大小八十餘尊。鋪金設座。年餘始告竣。殿宇堂寮。至此已成十之九矣。因香港方養秋居士請為佛堂開光。又於般若精舍講經。留港一月。即回山。囑岑學呂居士編雲門山志。

〔附記〕  師到雲門。仍以明空比丘為當家。然事無鉅細。必親自檢點。悉心擘劃。晝夜辛勤。時值抗戰軍興。倭寇深入。烽火漫於全國。財力限於一隅。物質缺乏。人事周章。建設艱難。固有十百倍於南華時代者。師惟持之以定。處之以恆。日就月將。終以蕆事。綜其事蹟如此。

一。更改山向 本寺山向。在偃祖時如何。已不可考。舊寺坐西北向東南。乾山巽向。大殿三門。正對雷公嶺。於風水格局均屬不利。左側背受山沙溪流之衝煞。右前方遭白虎山之威脅。左前方不現青龍嶺。於整個堂局。不相稱合。近數百年來。日益式微。雖曰。人謀不臧。而建置山向有乖。罔利安眾。乃察山川形勢。精研風水利害。改正山向。仍坐西北向東南。取辛山乙向。置大殿三門。正對觀音嶺。如此有四利焉。一者。全寺靠正主山。不形偏倚。且避免左側背山氣之衝煞。二者。青龍嶺高白虎山。免除右前方之威脅。三者。正對觀音嶺。案山佳勝。諸峰羅列。并有大小旗山。形成貴人拱衛之象。四者。全寺梵宇。稱合整個天然局勢。後座穩靠。前面開展。左右擁護。凶煞盡避。吉向全收。師中興以來。大局雖然混亂。地方未盡安寧。而雲門僧眾安業行道。化險為夷。十方僧俗。雲來四表。和合安居。唯法是宏。祖道宗風。遂以丕振。中興氣象。如日方昇。此固由師道德所感。而新建梵剎。形格吉利。亦重有關係焉。

二。莊嚴法相 塑裝佛祖菩薩。諸天伽藍等大小相。共八十餘尊。鋪金飾彩。供奉各殿堂。內備極莊嚴。遠近善男女。來寺瞻禮者。歡喜讚歎。同種善根。數年來先後請得經律論諸部。并由妙雲比丘供養日本大正藏經一部。陳寬培何寬智。供養磧砂藏。續藏經各一部。葉遐庵供養大藏遺珍一部。均安奉藏經閣。任學人請閱。其他各種法器。悉皆具備。整齊莊嚴。

三。救濟農村 古德云。「山有玉則草木潤。泉有龍則水不竭。住處有三寶則善根增長。」師中興雲門。紹隆佛祖。宏法利生。陰翊國家治化。利益過現幽明。固不可以言說。即救濟農村。亦事實俱在。師重建道場。大興土木。歷時八年。除少數技術匠人外。其餘工人。為數常有一二百人。多係失業鄉民。均能得工資。一家數口。賴以存活。昔日委棄深山之木材石料。今山民採售雲門作建築之用。且得價較優。於農村經濟之事。亦不無少補。雲門附近一帶。村鄉數度遭遇危難。一者。三十三年十二月。某高級司令部運輸官兵。由一六圩至乳源途中。被流匪劫殺。軍政當局震怒。下令剿辦雲門山區附近數十鄉村。一時村民被拘捕者數十人。牲畜財物悉被抄沒。村民多逃避本寺。賴師三赴縣城。請准當局。悉予寬宥。釋回囚民。發還畜物。男女老幼。咸令回家。安居無虞。二者。三十四年二月。倭寇侵及乳源。敵騎所到。虜伕役。掠畜糧。奸婬婦女。蹂躪不堪。然其軍官崇佛。入寺見師。即行禮拜。公告以嚴飭所屬。勿擾人民。并請給佈告多張。分貼各村。因得保全。不受驚擾。此外凡遇天災人禍。及若干人士一時遭遇危難。得師慈憫。解救而獲安全者。難以盡述。至於施贈藥品。療治病人。更為常事。庚寅秋。師以時艱眾苦。潛願自身代消。因而重病兩月。八月十六日雲門附近各村耆宿士紳。及團體代表。保長等。恭詣寺中。叩首問安。代申全體村民關懷師病之忱。并云。「我們地方的人。不論男女老幼。聽說老和尚病了。大家都很挂心。希望老和尚的病早好。因為自從老和尚來到雲門以後。地方受惠很多。就是人畜都無瘟疫了。與早年已大不相同。」此足見師道隆化。感格人心。

四。生產建設 師上追百丈芳型。近察社會環境。深知今後佛教。要不被淘汰。僧伽經濟必須在「勞動生產」之條件下。自給自足。以謀解決。始克有濟。蓋以政治變遷。經濟改革。社會發展。在過去僧伽經濟之來源——租息。募化。香火。經懺。皆不可復恃矣。惟「勞動生產。」固我佛祖曾率先躬行。以示方來者也。因此在雲門開辦「大覺農場。」凡在寺共住者。均須墾荒種植。農具種籽。由常住供給。收穫時常住與各人均分之。又倡導於韶關大鑑寺開辦紡織工廠。使佛徒四眾。均於修行辦道之外。向農工方面。從事生產。以開闢僧伽經濟之新來源。適應今後政治社會之新環境。昔百丈祖師刱制。「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又古德稱。「諸方說禪浩浩地。爭如我這裏種地博飯吃。」師可謂能繼述也。

〔附錄〕感應

民國三十三年六月間。正平地基。同時開始建築天王殿。適當今齋堂右邊房地。有古樟樹一株。盤根錯節。據地甚廣。正幹圍約兩尋。高數丈。枝葉蔭及半畝。樹身重力。傾向原有祖殿。此樹保留。則不便新建寺宇。砍倒則於多方面均有損害。蓋樹之西北為舊祖殿。東北為僧寮。西南為舊大殿及三門。只有東南一方無礙。但樹身重力傾向反此。砍伐此樹。歷時半月。愈砍愈傾西北。祖殿大殿等舊屋。愈覺危險。大眾惶懼。紛獻挽救之策。有云用鐵練向東南拉者。有云從西北用木椿撐者。有云先拆舊屋者。師一笑置之。照原定計畫。砍伐不已。毫無疑慮與躊躇。每日收坡前。師必親砍若干斧。積日愈向西北傾。祖殿方面愈形危險。某日午齋後。正率僧俗照常在祖殿念觀世音菩薩。方繞佛畢。趺坐東西前三面長凳。忽風聲大作。響震屋瓦。眾知大樹正倒。慮將壓焉。但見師巍然趺坐如恆。遂無有動者。且信師既如此。度亦無妨。俄而巨聲震吼。地動屋搖。塵土漫空。咫尺莫辨。少焉。眾知大樹已倒。未壓祖殿。神色稍定。出外視之。樹正倒在東南方。與平日傾向相反。於各方都無礙。如是共相嗟訝。咸謂老和尚有不可思議之神力焉。當時編者。與黃日光居士等均在場。為眼見之事實。民國三十四年六月二十七日上午八時。全寺僧眾方在祖殿念佛畢。正回寮次。俄而聲如霹靂。祖殿之椽桷瓦樑。全部傾塌。爐案瓶棹悉遭粉碎。全殿遽成瓦礫場。惟偃祖真身赫然安坐如故。而念佛僧眾。亦正出殿回寮。俱無所損。

〔附錄〕雲門山志序

岑學呂 

今年虛雲老和尚一百一十二歲。春三月。以雲門山志初稿南來。命予編訂。覽志稿。己由釋惟心。釋妙雲。釋澄圓等分類分纂。篇章有序。顧體例。則與往日諸山志稍異。論時會。又何必與往日諸山志強同。故因之。為增刪考訂。次第點定而已。溯雲門自文偃祖師開山。為五宗之一。距今一千餘年。中間人才之消長。法運之盛衰。道場之興廢。不能不歸於佛說所謂『時節因緣。』偃祖在日。大弘法化。得旨嗣法者七十六人。如白雲子祥。韶州廣悟。英州觀音。黃龍贊。西禪欽。慈雲深等。其後傳宗如南雄地藏。五祖戒。香林信。洞山曉聰。佛日契嵩。天衣懷。雲居舜。居士如劉經信。清獻。趙忭等數百人。道風隆盛。甲於諸方。元明以降。法運垂秋。晚近五宗。除臨濟曹洞尚餘香火外。溈仰法眼已不絕如縷矣。豈獨雲門為然哉。即以雲門道場言。偃祖未至。一荒山也。忽而湧現梵宮。忽而萬指圍繞。忽而古寺殘燈。忽而山鬼叫跳。忽而老儒橫經。忽而巨靈呵護。可謂極變幻之至。而偃祖端坐巍然。以待虛雲和尚之來。和尚以十年心力。重建南華。又以十年心力。中興雲門。今殿閣宏麗。供具莊嚴。修闢山場。持守戒律。圍繞者又數千指矣。時至則然。何足怪者。偃祖於寂光中。當曰。如是。如是。和尚慮日久復湮。命纂述山志。使後人按籍而知名山之由來。尤重要者。志書中第五篇第二章錄和尚法語「參禪法要。」「坐禪須知」「用心難易。」諸篇。皆吐出心肝。作人天眼目。誠修禪之圭臬。渡世之金針。竊願當人。澄其慧目。予忝附門牆。未忘知解。不離文字。聊以解嘲。折衷群言。據聞述見。亦思取信於將來。庶無愧於面命云爾。歲次七十八辛卯端陽節

〔附記〕  師平生苦行。人皆見之。密行匪易知之。師之年齡。向不告人。杜生疑謗也。予於辛卯編雲門山志序中。約計師為一百有六歲。志刊成。師再以手定年譜囑編。計其年當為一百一十二歲矣。附記於此。以正山志序年齡之誤。

編者附識 

〔附錄〕重建雲門寺殿宇紀略

雲門寺在清季雖有重修。然規模甚小。殿宇無多。逮及民國。歷時數十年。已日就傾圮。殘屋頹垣。淪於榛莽。野狐山獸。踞為巢窟。凋殘荒廢。難以罄述。雲公老人。有大願力。展其生平迭興祖庭。丕振宗風之精神。於民國三十二年十二月。由曹溪移錫雲門。決心重興大覺禪寺。復振雲門宗風。如是晝夜辛勤。宏規碩劃。鉅細躬親。仍復因高就遠。審地為基。配合山川形勢。燮理陰陽風水。更改山向。重奠地基。蕩掃榛蕪。大興土木。廣造梵宇。歷時九年。計建殿。堂。閣。寮。廳。樓。庫。塔。共一百八十餘楹。連放生池及碓房。海會塔。共佔地積約二十餘畝。崇樓傑閣。廣廈層臺。寶相莊嚴。梵剎清淨。加以大德演化。觀機說法。解黏去縛。直指人心。是故士庶瞻禮。十方雲來。論聖地道場。僅亞於曹溪而宏宗盛化。實冠於宇內也。至其新建梵宇之部署。結構。分中央及四路兩排。中央為大雄寶殿位置。坐西北向東南。辛山乙向。大殿前後梵宇各一排。左右梵宇各兩路。茲分別詳述如後。

大雄寶殿據全寺之中央。高約五丈。寬三十六方丈。牆柱均係火磚砌成。前有月臺。月臺下有大丹墀。後有大天井。左右各有長天井。迴廊四面。通左右各路梵宇。大殿正中奉釋迦牟尼佛。藥師佛。彌陀佛。後奉西方三聖。及文殊普賢兩大菩薩。左右兩序。奉十八羅漢及諸天二十四聖。

前排梵宇。分中左右三大棟。中棟即頭山門。天王殿。韋馱殿。奉彌勒菩薩於中央。左右奉四大天王。後奉韋馱菩薩。寶相莊嚴。順德岑學呂題山門聯曰。「雲覆大千界。門傳不二宗。」左棟總名曰。「旭日樓。」上下兩層。大小廳堂亭寮及廂房。共十八楹。內靠天王殿左邊地下一楹。設為報恩堂。奉本寺各人宗親父母師長之蓮位。右棟總名曰。「明月樓。」上下兩層。大小廳堂亭寮及廂房。共十六楹。內靠天王殿地下一楹。設為西歸堂。奉「本寺開山。中興。繼位。住持諸祖老和尚蓮位。」及「本寺開山。中興。前亡後化一切僧行覺靈等蓮位。」在「旭日」「明月」兩樓亭中。晨夕望山光雲影。四時變幻無常。中宵睹皓月明星。一真法界恆在。

後排梵宇。分中左右三大棟。中棟為法堂。戒壇。藏經閣。上下兩層。下層一大楹。法堂戒壇通用。中置獅子座。上奉釋迦玉佛。上層為藏經閣。計分六楹。上有「雨花臺」三字。左棟為祖堂。奉雲門開宗始祖文偃禪師真身。及本宗傳承歷代祖師牌位。棟宇分上下二層。共約二十楹。右棟為方丈。上下兩層。計堂寮廂房約二十間。內奉觀音菩薩一尊。有聯曰。「誰云有道有禪。任汝雨寶彌空。總是鬼家活計。這裏無棒無喝。不妨拈草作藥。坐令天下太平。」雲公和尚自書一聯云。「兩手將山河大地。捏扁搓圓。搯碎了遍撒虛空。渾無色相。一棒把千古業魔打死救活。喚醒來放入微塵。共作道場。」

左邊一路。梵宇分三大棟。一日客堂。中為廳。兩旁寮房四楹。客堂上第一層樓中為廳。兩旁寮房四楹。第二層為鐘樓。懸大鐘一口。鐘聲聞十數里。足以發人深省。二曰。伽藍殿。中奉給孤長者。兩旁有寮房四楹。伽藍殿樓上。大小廳寮共五楹。三曰雲水堂。樓上樓下廳寮十餘楹。

左邊二路梵宇分三大棟。一曰香積廚。內建大小灶五口。石水缸一個。凡食用之水。以鐵管接入鍋缸。棟房五楹。住典座飯頭。廚龕上供監齋菩薩。二曰齋堂。額字搨蘇東坡舊書。聯云。「粥去飯來。莫把光陰遮面目。鐘鳴板響。常將生死掛心頭。」三曰庫房。樓上樓下及連同齋堂樓上。大小廳寮共十餘楹。

右邊一路梵宇分三大棟。一曰功德堂。奉本寺護法檀那生蓮之位。及長生祿位。連同第一層樓。共廳寮十楹。暫作上客堂之用。第二層樓為鼓樓。安置大鼓一面。與鐘樓相對稱。二曰祖師殿。奉達摩初祖及百丈禪師道宣律師。連同樓上大小堂寮共十楹。三曰禪堂。樓上樓下大小廳十二楹。番禺湯瑛題禪堂聯云。「照顧話頭。不管他長慶捲簾。香嚴擊竹。遠離妄想。許會得禾山打鼓。雪峰輥球。」右邊一路上通方丈拱門。懸有古聯曰。「入此門。不許你七顛八倒。到這裏。莫管他五蘊六通。」

右邊二路梵宇分為三棟。一曰工人寮。平屋三楹。二曰如意寮。平屋三楹。三曰圊所。平屋三楹。

碾米房兩棟。樓上樓下大小五楹。利用水力碾米。除碾常住糧米外。并可供附近村民應用。

山門外鑿有放生池。寬逾一畝。深達一丈。水滿魚游。清波蕩漾。金池柳色。桂殿香風。遊人至此。已入清涼境界矣。

海會塔建於寺西二里許。上下兩層。約十餘楹。繞以短垣。植以異卉。七眾遺蛻。於焉是歸。晝夜佛聲。幽明普利。

〔附錄〕雲門大覺寺碑記

岑學呂 

雲門山大覺寺。初為光泰禪院。繼昇證真禪寺。後改今名。建自後唐莊宗同光元年癸未。距今千餘年矣。中間法運之盛衰。人才之消長。道場之興廢。若有數存焉。此佛說所謂時節因緣也。自文偃禪師以青原嫡裔。啟悟於睦州。印證於雪峰。受知於靈樹。困風霜者十七年。涉南北者數千里外。得廣王俞允。由靈樹移雲門。五載經營。十方雲集。大弘法化。登堂入室者。不可勝數。坐道場者。三十餘年。得旨嗣法者。七十六眾。如白雲子祥。韶州廣悟。英州觀音。黃龍贊。西禪欽。慈雲深等。其後傳宗。如南雄地藏。五祖戒。香林信。洞山曉聰。佛日契嵩。天衣懷。雲居舜。居士如劉經信。清獻。趙忭等數百人。道風隆盛。甲於諸方。故雲門列為五宗之一。遞是元明以降。法運垂秋。世衰道微。不絕如縷。即以傳宗而言。自第二世香林遠。三世智門祚。四世雪寶顯。五世天衣懷。六世慧林本。七世長蘆信。八世慧林懷。九世靈隱光。十世中竺妙。十一世光孝深。爾後即無聞焉。獅絃其絕響矣。本寺為雲門宗之源頭。偃祖開山。創建梵宇。歷代修繕。有記載可考者。為宋代乾德建中。明代成化萬曆。清代康熙嘉慶道光咸豐。皆小有修葺。後則樵夫牧豎。盤踞法堂。腐儒授徒。喧嘩祖殿。佛龕香火。在若有若無中。再後則荒煙蔓草。遊者迷蹤。幾不復知有雲門寺矣。豈劫運哉。然而大地眾生。無一人而無佛性。虛空法界。無一塵而非道場。機緣會合。感應道交。則彈指樓臺。剎那顯現。十方緇素。聽法雲來。此佛法之常恆。而偃祖於常寂光中所以有待也。虛雲禪師於民國二十三年甲戌。應請來粵。住持南華。竭十年之心力而中興之。重建全寺為百粵詣剎冠。禪侶圍繞常數千指。符憨山懸記之願。竟憨山未竟之功。三十二年癸未。偕福果等漫遊曲江乳源等地。訪靈樹道場故址。不可得。比抵雲門。於荊棘叢中。見殘垣古寺。惟偃祖肉身兀坐其中。瞻禮之際。悽然淚下。遍尋寺內。僅有遊僧明空一人。蜷伏寒灰敗絮中。以奉事香火不忍去。益增感動。回南華後。適兩粵當道聯袂至。請師重興雲門。於是年十二月。由李鄒諸公親自護送。由南華移錫。師為重振宗風。必須大加改革。仍留明空任監院。師宏規碩畫。晝夜辛勤。事無鉅細。靡不躬親。蕩掃榛蕪。大興土木。更改山向。重奠地基。將舊時殿堂房宇。一律拆平。參酌鼓山及南華圖案。融合設置。歷時九年。計建成殿堂閣寮廳樓庫塔共一百八十餘楹。連放生池海會塔共占地二十餘畝。崇樓傑閣。寶殿莊嚴。四事略具。十方雲來圍繞者又逾千指矣。師於觀機說法。隨分鉗槌之餘。又開闢農場。從事生產。以裕常住。在此十年時間。值日寇侵略。道途梗塞。檀施稀微。兼之風鶴聲中。人心動盪。困苦艱難。有不能盡述者矣。論規模廣大。南華十倍於雲門。顧事勢艱虞。雲門又十倍於南華也。而師終以弘願毅力成之。

師考雲門正宗。自宋末溫州光孝己庵深淨為止。後已失傳。即本寺住持。亦續斷無定。從古籍碑志中稽考。亦不過數人。年代先後。無可考定。師為延續法脈計。自光孝深後。續五十六字。曰。深演妙明耀乾坤。湛寂虛懷海印容。清淨覺圓懸智鏡。慧鑑精真道德融。慈悲喜捨昌普化。宏開拈花續傳燈。繼振雲門關一旨。惠澤蒼生法雨隆。度僧眾妙雲等四十餘人。繼承雲門法嗣。期之後昆。傳燈無盡。迨辛卯春。業風飆發。雲門浩劫。擾攘逾月。師於重傷重病之後。為其弟子接往北京。師至是始離開雲門。前後已十年矣。師旋赴江西雲居山。重興膺祖道場。將雲門事。付其徒佛源住寺。佛源湘籍。性沈毅。能任事。克紹箕業。以師之心為心。重建祖殿。完成海會塔未竟之功。使雲門於動盪中復歸安定。連任至今。三災過後。佛日重光。雲門法運。其復興歟。嗚呼。法運盛衰。人才消長。道場興廢。皆世諦而已。千年以前。雲門一荒山也。自偃祖開山以至今日。忽而湧現梵宮。忽而萬指圍繞。忽而古寺殘燈。忽而山鬼叫跳。忽而老儒橫經。忽而樵歌牧笛。忽而巨靈呵護。忽而殿閣重新。又忽然而業風鼓盪。又忽然而林木清幽。亦可謂極變幻之至矣。而偃祖端坐巍然。促千百年為一日。延一日為千年。祇見佛國魔宮。亂起亂滅。是變非變。從何說起。金剛經曰。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名曰大覺禪寺。

〔附記〕雲門寺產紀事

張劍芬(寬慧) 

是民國三十八年的九月。當時我在廣州。從報紙上看到雲門大覺寺寺產的訟事。寺方派妙雲法師來省勾當。住錫六榕寺。我當即專去拜訪。一談之下。才知這一寺產糾紛問題。幾乎是一個難以解開的死結。其經過情形如下。

乳源雲門大覺寺。是文偃祖師的道場。荒廢日久。無人管理。寺產一向多被當地莠民侵佔。三十一年始由僧人明空住持。但他是一個一字不識的人。該縣縣立中學校長毛潤峰知其可欺。恰值政府舉辦田地丈量機會。哄騙僧人代辦公文。暗地將大部分肥沃寺田蒙報校產。結果該寺寺產的重要部分。便都於無形中變成了學產。等到明空發覺。業已悔之無及。雲公老人是三十二年冬季才到雲門的。為了此事。層請各級政府澈底查究歸還寺廟。前後經過七年。可說費盡了最大的氣力。黨國名流如鄒海濱。葉遐庵。屈文六諸大德。都為此事向有關方面函電交馳。積案幾至盈尺。中間經過粵省府好幾任主席。都感愛莫能助。因問題的癥結在於已經成了定案。便不容易翻轉過來。而省府下面的主辦機關。原屬於教育廳。照例教廳只是站在維護教育產業的立場。誰肯過問此中的曲折。民政廳不過例行會簽。純以教廳的意見為意見。上面儘管接連交辦。下面絕對堅持不變。此一根深柢固的結核。如果不能摧陷廓清。一切的努力自然都成為白費。湊巧我那時擔任的公職。正是執行寺廟監督主管部司的司官。基於一念的護法之誠。想從人事上盡一點可能的力量。去打開此一僵局。於是一面請妙雲法師補文到部。一面請示李部長伯豪。因為雲公當日離開南華去中興雲門。原係出自李公的啟請。他對此中經過。知道得非常清楚。在理李公當時正任粵省主席。此案應該早已得到平反。無如中國的政治妙就妙在這些地方。在科員政治堅牢的把持之下。長官也往往莫可如何。不久抗戰勝利。省府改組。李公出國。繼任者誰還有心及此。此時李公聽我報告本案情形。便反而詰問我的辦法。末了拍拍我的肩膀。很感慨的說。「好吧。一切交付著你去辦。我是做了前半段。這後半段要待你去完成了。」我於是等到部文發出後。天天都為此跑去省府交涉。那時粵省府主席是薛伯陵先生。原是我以前的老長官。祕書長李欽甫和民政廳長王光海。也一向相識。憑著這張三寸不爛之舌。上上下下。耐心地進行著說服的工作。從省府到民教兩廳。由廳長而主管科長以至主辦人。交涉的次數簡直記不清了。民廳對於此案原是不置可否。而教廳方面尤其是主辦此案的人。則成見非常頑固。經過了若干次的舌戰。無間早夜的奔波。總算得到初步的結果。這案由省府決定移轉歸民廳主辦。這樣一來。全案便有了轉機。旋由省府令行曲江區行政督察專員公署。派員實地勘查具報。我仍不放心。特地告假趕去曲江。會見了該區行政督察專員龔楚君。將此案的內情。及李部長的意旨。和他懇談。並請其特別維護。隨又隱藏著自己的身分。和專署派遣的陳視察。由曲江一同步行到雲門。雲公老人還不知道這其間所經過的許多曲折。經我一一稟告。並指點和協助陳視察著手進行勘查。在大覺寺共住了三天。侵佔的情形總算是大白了。據陳視察的表示。已經是沒有任何問題了。那知在我們由雲門回曲江的中途。經過乳源縣城時。姓毛的那傢伙聯合了當地一干痞棍。截住了陳視察。茶點招待。實行包圍。我因隱藏身分關係。只好避開。經過他們一番唧唧噥噥之後。也不知注進了一些甚麼樣的毒素。而在由乳源回到曲江的路上。陳視察的口風竟完全變卦了。我心裏當然明白這是怎樣一回事。於是不動聲色又再回到專署。會見龔專員。當時開了一個類似三人小組的會。即包括龔專員。陳視察和我。這時陳視察已完全一面倒向對方。經過我正義的指斥。和剴切的辯論。所好龔專員對事理尚屬明白。結果還是我所持的論點佔了勝利。於是根據我主張的理由。及所查得的實情報省。我又極力催促省府。迅速指令專署調集寺校雙方所有土地權狀對勘。這時校方知道東窗事快要發了。趕緊推托說是土地權狀及各項證據均已疏散到很遠的鄉下。不便取呈。禁不起省府一再嚴令督責。終於調集了來。一經對勘。圖窮匕現。原來校方所侵佔寺產部分的土地權狀。每張都有明顯的塗改痕跡。案情至此。己經是真偽顯然。邪正立判。而雲門大覺寺所受六七年旳冤苦。可以說已經撥開雲霧而見到青天了。(下略)

〔編者案〕  師自述年譜至己丑冬止。是年一百一十歲。師於雲門竟未竟之工程。守必守之戒律。時僧眾及千指。鋤田博飯。皆依師不去。

民國三十九年庚寅師一百一十一歲(一九五○年)

是年春。師仍赴南華傳戒。禪堂長期禪七。座下有開悟者。師回雲門著手整理歷年文稿。交付編輯。第以百數十年塵積。一時正未易易也。

〔附記〕  本戒期。王傾西居士秉受具戒。法名寬慕。王曾於廿載前。依師在鼓山結茅。有所省發。出家後。篤修淨業。

〔附錄〕我兩次親近雲公老和尚

隆 泉 

虛雲老和尚名聞天下。我初得親近時。在民國廿二年。福州鼓山湧泉寺春期傳戒。雲公為方丈。我在天童寺住禪堂。老法師(應慈)函命隨往侍聽。及親近雲公老人。奉諭之後。欣悅異常。即告假離天童。至上海崇法寺老法師處。與同學三人候了五日。隨老法師乘萬象輪赴閩。該船不甚寬大。夜間風浪大作。二夜至馬尾。在鎮海寺休息一晚。次晨乘轎上山。至留衣亭。聞寺中放爆歡迎。至山門共放爆三次。鐘鼓齊鳴。雲公老人率兩序大眾在天王殿外排列。歡迎應公老法師。至方丈休息。首領諸師頂禮接駕。我們三人由明觀知客師招待安單。次日開講梵網經。以大座儀式。鳴板集眾至方丈。二位老人均被大紅祖衣於法座前長跪拈香。先由雲公老人拈一瓣香。供養老法師。祝詞畢。插入爐中。再由老法師拈一瓣香回敬雲公。祝詞畢。插入爐中。如是往返各拈三次。維那師呼末後先行。至大殿唱香讚。秉拂說法後。再至法堂。由老和尚送老法師位已。老法師回送老和尚出法堂。再行唱香讚陞座講經。每日大座講完。由我們侍者先請班首單上復講小座。書記客堂庫房首領職事一一請講。那時金山高旻天童禪和子來得很多。盛極一時。戒期中雲公老和尚說戒。應慈老法師為羯磨。遐明首座為教授。宗鏡法師為開堂大師。時福州政府上山培植森林。省長楊樹莊的祕書以七重行樹為演說詞。理事圓融。辯才無礙。清明節。踩山界。此是常住規矩。每年一次。將寺中山地範圍界址由和尚當家一一指示大眾。雲公腰中束了一條稻草繩。手攜方便鏟。率領全體三百餘僧。浩浩蕩蕩出發。翻山過嶺。屢見雲公在山頂上高呼。「你們快些來啊。」大眾聞聲自愧落後。努力奔趕。一身汗出。都不能及之。老人身體何以這樣輕快。我們因甚笨重如斯。正說著。老人又在第二峰頭高呼。如是經過四五個高山。沒有一人能追隨老人。將午。老人回寺午齋過堂。大眾回去已一點多鐘了。老人房中一張小桌。床上棕墊一個。壁上背架高懸。餘無他物。供養的補品分給大眾共饗。我們請開示時。老人云。「應慈老法師宗說兼通。與我法門不二。你們發心長遠親近。將來行菩薩道。弘法利生。紹隆佛種就是了。」老法師講梵網經至上卷十迴向位中。命我代座。說道。「你將明天經文多用些功。」我於是晚。看至半夜以後才睡。次日上午先搭衣持具向二位老人頂禮告座。老法師云。「午後少臥。端坐作觀。拈三瓣香。祈禱十方三寶。護法龍天。慈光加被。自然從容不迫。如入無人之境矣。」最奇怪的一升座後。先是雲公老人拈香禮佛。又見老法師拈香禮佛。再也不知二位老人皆在後面聽講。講完下座消差時。老和尚謬讚兩句。老法師云。「回向位你分兩座講完。由我開講十地。」此是生平第一次講大座。老法師言。「祖衣是如來家業。被著必須哀愍眾生的痛苦。若存絲毫名利心。將來墮落三途也。」有一天。老和尚燒小鍋煮湖南冬莧菜請老法師。命侍者至庫房買油。錢數不足。再回來向老和尚要兩個銅元添上。才知公私分明。十方叢林制度規矩之嚴如此。我們每晚進禪堂坐香。聽老和尚講開示。梵網經講圓滿這一天。華嚴普佛。每人持鮮花周匝圍繞。由法堂行至大殿。拜願迴向。次日又請老法師在講堂內開講大乘起信論。講完時寧波天童寺又請老法師講梵網經。日期已定。進方丈告假時。有衣缽一雲師。侍者芝青。純果師。藏主心道師。及現在基隆十方大覺寺的靈源和尚。皆於此時向雲公老和尚頂禮告假。隨老法師重聽梵網經。老人一一允許。並囑精進求學。此是我第一次親近虛雲老和尚之經過也。

民國三十九年十月接到香港大嶼山靈源法師函云。「明春雲門寺老和尚傳授千佛大戒。老和尚請你為開堂大師。於是便起程至雲門時。禪堂中養息香將要開靜。知客師招呼在客堂休息。分得放參小餅三個。所謂雲門餅也。據說在文偃祖師時。吃此餅者。人人開悟。今雲公老人仿此。聊塞飢腸。因本寺大眾過午不食。此乃七期中之方便。我們食後。進堂坐香聽開示。次日清晨搭衣持具。將應公老法師為老和尚祝壽的禮物書信及上海弟子的賀儀一齊奉上。頂禮已。老人說。「路途遙遠。你們來此實在不易。希望在此常住多多發心。」禮畢回寮休息。進堂坐香。此時七期將半。老人進堂送我警策香板。坐堂主位。輪流開示。人數甚多滿滿一堂。老人香板大而且厚。普打時每人兩下。真有些吃不消。老人開示音韻和雅。七期圓滿。頂禮告假時。老人握著我的手說。「你們在此住下。待明年再往香港。今天出去再要回來也不可能。」離寺數百步。回頭一看。老人尚在天王殿前合掌送行。我再回去頂禮。請他老人家進去。返行數步。老人仍合掌立送。這是我第二次親近雲公老人。

(編者按。此稿為老和尚圓寂後隆泉法師寄來之紀念文。因與鼓山及雲門時期事蹟有關。故附編於此。)

民國四十年辛卯師一百一十二歲

春戒期中。「雲門事變。」

三月初三日。師病重時。即趺坐入定。閉目不視。不言。不食。不飲水。惟侍者法雲。寬純。日夜侍之。端坐歷九日。 十一日早。漸倒下。作吉祥臥。侍者以燈草試鼻官。氣已絕矣。診左右手脈亦已停矣。惟顏色如常。體尚溫。 十二日早。微聞呻吟。旋開目。侍者告以時間。師曰。「我覺纔數分鐘耳。」語侍者法雲曰。「速執筆為我記之。勿輕與人說。啟疑謗也。」師從容言曰。「余頃夢至兜率內院。莊嚴瑰麗。非世間有。見彌勒菩薩。在座上說法。聽者至眾。其中有十餘人。係宿識者。即江西海會寺志善和尚。天臺山融鏡法師。歧山恆誌公。百歲宮寶悟和尚。寶華山聖心和尚。讀體律師。金山觀心和尚。及紫柏尊者等。余合掌致敬。彼等指余坐東邊頭序第三空位。阿難尊者當維那。與余座靠近。聽彌勒菩薩講『唯心識定』未竟。彌勒指謂余曰。『你回去。』余曰。「弟子業障深重。不願回去了。」彌勒曰。『你業緣未了。必須回去。以後再來。』並示偈曰。

識智何分 波水一箇 莫昧瓶盆 金無厚薄

性量三三 麻繩蝸角 疑成弓影 病惟去惑

凡身夢宅 幻無所著 知幻即離 離幻即覺

大覺圓明 鏡鑑森羅 空花凡聖 善惡安樂

悲願渡生 夢境斯作 劫業當頭 警惕普覺

苦海慈航 毋生退卻 蓮開泥水 端坐佛陀

「以下還有多句。記不清了。尚另有開示。今不說。」

〔編者按〕  初編年譜。編至辛卯三月。虛雲和尚病重時為止。編輯在壬辰。刊行於癸巳。距今閱五年矣。當雲門事變後。道途梗塞。音書斷絕。間有消息。傳聞異辭。不敢輕於載筆。今歷歲時。真相已白。海內外人士。關心虛雲和尚起居者甚眾。爰略為補述。亦僅言其所可言而已。溯己丑歲夏。虛師應方氏請。自雲門來香港。一日訪岑學呂於友人家。談次。岑語師曰。「世變至此。我將安適。」師沈吟顧視曰。「學道人隨處都是家鄉。放下便是道場。居士安心罷。」岑旋又語師曰。「內地寺院。難免不安。師何不暫留香港。弘法利生。」師曰。「弘法自有其人。至於我本人。似另有一種責任。以我個人言。去住本無所容心。惟內地寺院庵堂。現正杌隉不安。我倘留港。則內地數萬僧尼。少一人為之聯繫護持。恐艱苦益甚。於我心有不安也。我必須回去。」岑無語。師遂回雲門。

迨辛卯歲春。開戒期間。四眾雲集。寺中有僧眾一百二十餘人。夏曆二月二十四日。忽有百餘人。前來圍困本寺。禁止出入。先將虛老和尚拘禁於方丈室中。以數人守之。復將各僧分別囚於禪堂。法堂。大搜寺內。上自瓦蓋。下及地磚。佛祖尊像。法器經藏。微細搜檢。竭百餘人之心目手足。經兩日時間。一無所獲。遂將監院明空。及職事僧惟心。悟慧。真空。惟章等拘去。復將冊籍部據來往書札。及虛雲和尚百年來之精註經籍法語文字。盡用麻包綑載而去。加以種種罪行。其實情則誤聽外間傳說。謂寺內藏有軍械及發電機。又藏有金條白銀。其目的固在此也。數日之間。共拘去僧眾二十六人。施以種種楚毒。逼令供出軍械及藏金。眾稱不知。於是妙雲被打死。悟雲。體智等。亦受多次毒打。手臂斷折。此外復有數僧失縱。擾攘十日。終無所獲。遂遷怒於師。

〔編者案〕  妙雲師。俗姓張。湖南大學畢業。曾任財政部稽核。年三十餘未娶。於三十八年從師尊薙度。師平時對於雲門法脈。繼起無人。極為惋惜。興修雲門工程竟。為度四十餘人。以續雲門法脈。嗣得張居士。頗以中興雲門道場屬望之。故取名妙雲。號曰紹門。而不以寬字行輩名之。張居士出家後亦能刻苦自勵。以期不負師尊所望。迨雲門變起。被毆致死。傷哉。

先是三月初一日。將師別移禁一室。門封窗閉。絕其飲食。大小便利。不許外出。日夜一燈黯然。有如地獄。至初三日。有大漢十人入室。逼師交出黃金白銀。及槍械。師言無有。竟施毒打。先用木棒。繼用鐵棍。打至頭面血流。肋骨折斷。隨打隨問。師即趺坐入定。金木交下。撲撲有聲。師閉目不視。閉口不語。作入定狀。是日連打四次。擲之撲地。視其危殆。以為死矣。呼嘯而出。監守亦去。侍者俟夜後。扶師坐於榻上。初五日彼等聞師未死。又復入室。視老人端坐入定如故。益怒。以大木棍毆之。拖下地。十餘眾以革履蹴踏之。五竅流血。倒臥地上。以為必死無疑矣。又呼嘯而去。入夜。侍者復抱師坐榻上。端坐如故。初十日晨。師漸漸作吉祥臥下。(如佛涅槃像。)經一晝夜。全無動靜。侍者以燈草試鼻孔。亦不動搖。意圓寂矣。惟體尚溫。顏色怡然。侍者二人守之。至十一日晨。(即四月十六日。)師微呻吟。旋扶之起坐。侍者告以入定及臥睡時間。師徐語侍者法雲等。神遊兜率聽法事。(見一八一及一八二頁。)夫甚深禪定境界。苦樂俱捐。昔憨山紫柏受嚴刑時。亦同此境。此非未證悟者所能代說也。

經此數日。行兇各人目睹師行奇特。疑畏漸生。互相耳語。有似頭目者。問僧曰。「為甚麼老傢伙打不死的。」答曰。「老和尚為眾生受苦。為你們消災。打不死的。久後自知。」其人悚然。從此不敢復向師施楚毒。惟事情擴大至此。所圖未獲。更恐洩漏風聲。故仍圍困。及偵查搜檢。對各僧人。不准說話。不准外出。即飲食亦受監視限制。如是者又月餘。時師所受楚毒。傷痕併發。病勢日增。目不能視。耳益重聽。弟子慮有意外。促師口述生平事略。隨錄為自述年譜草稿。正此時也。

夏曆四月間。雲門事變漸漸傳至韶州。先由曲江大鑑寺僧人。通知在北京之師門弟子。及海外同門。聯同救援。於是北京方面。電令地方政府嚴查。圍困始續漸鬆懈。而所有糧食衣物。大部掠奪去。師自重傷後。不進粥飯。日飲清水。繼知糧盡。白眾曰。「老人業重。帶累各位。事至今日。各位似應分向各方。求生續命。」而僧眾皆不願離師去。乃集眾往後山採樵。量為輕重。挑往十餘廿里之市集出售。得錢買米回寺。煮粥同食。朝暮課誦。及坐香不輟。

 

五月上旬。北京政府派專員數人至粵。會同廣東省政府人員。於五月二十二日。到達乳源縣署。二十三日。(即一九五一年六月二十八日)抵雲門寺。實地調查。攜有技術人員。及錄音機。攝影機等等。先慰問 師法體輕安否。是時師病臥榻上。耳聾目瞶。並不知是京粵所派之大員。及見地方官警。更不欲有所說。問師曾受虐待否。財物有損失否。師均言無。及後各員表明身分。師祇言請諸君切實調查。回京報告。各員再三安慰。并飭地方有司。查明將先所拘之僧人釋放。計雲門寺自夏曆二月廿四日起。至五月廿三日止。始脫苦境。事後北京友人復編者書曰。「虛師事。公祇知其概況。所以復安之故。可成一書。今亦末由奉告。」其中情形。曲折可知。秋冬之際。師於重傷重病之後。從事休養。僧眾百人。亦以採樵耕植。及手工業度日。附近百十鄉村。聞雲門解圍。咸來看和尚。而師之弟子在京內外者。多方設法。欲師離開雲門。且時有函電致地方有司。慇懃勸慰。雲門事變。至此告一段落。

民國四十一年壬辰師一百一十三歲

是歲春。師病稍癒。日領眾安禪行道。收拾殘局。自夏曆正月至三月。北京四次電粵。請師北行並派員南來護送。師告眾。均主緩行。師曰。「時機至矣。今日全國僧伽。各兢兢自守。乏人提領。如一盤散沙。倘不團結。成立一有力量機構。其事變恐不止一雲門也。我為佛法故。義當北行。」乃選寺中老成者護院。安眾已定。行有日矣。乃自書一聯云。

坐閱五帝四朝  不覺滄桑幾度

受盡九磨十難  了知世事無常

四月初四日。(即四月廿七日)師偕侍者佛源。覺民。寬度。法雲。及護送人員。起程北上。各鄉村民眾。一時奔走追送者數百人。師遂離開雲門。溯民三十二年癸未。師以重修南華事竣。於是冬十二月。移錫雲門。初至時殘垣斷壁。殿宇荒涼。所謂法堂上草深三尺者。僅有一僧人奉事香火。師住後。四眾雲集。繞者千指。而師一方面籌募重修。同時又顧及百餘人四事供養。此數年間。更值日寇侵華。交通斷絕。日在危疑震撼中。其艱辛實十倍於南華時代。師以大無畏力。集僧眾。用少數工人。自爆石。自燒磚瓦。自伐木材。自建造。自髹漆。自造像。自開墾。自種植。自癸未至壬辰。前後十年。建設殿堂閣寮。廳樓庫塔一百八十餘楹(其詳載雲門山志)殿宇閎麗。法相莊嚴。亦難能也。尤可記者。雲門宗派。傳至十世光孝深而止。其後失傳。宗派不繼。師為考查派系。度僧數十人。承繼雲門法脈。重振宗風。興滅繼絕。為雲門延一線法脈。今師離雲門去矣。十年心力。百世奇緣。知偃祖於常寂光中。點頭微笑在。

〔附記〕虛雲大師在雲門

佛 源

在一九四三年的冬天。李濟深主任把蘊藏在曹溪寶林山中的龍象虛公老人。接到了乳源的雲門山大覺寺。去振興雲門宗的發源地。——文偃禪師的選佛道場。雲門。在偃祖的當時。(朱梁時期。)悟道者七十有六。常住僧眾約六百人。地方寬敞。山水幽秀。人煙稀少。四時不聞雞犬之聲。誠乃華夏衲僧辦道的聖地。偃祖後。便日益衰落。在雲老去時。僅有一僧看守。而寺之週圍樹木。幾已伐盡。全寺四壁蕭條。滿院荒煙蔓草。境色淒涼。寺中什物全空。守僧一碗一筷。衣履襤褸。文偃祖師之肉身。獨自默然地坐著在破爛的祖堂中。似乎在等待著這位為佛祖生輝的宗匠來臨。雲老已到雲門。便刻不容緩的興工。並親自動手。晝夜不休的領導著南華同去的幾位小獅子挑著挓著。每有旁人拿不動的木頭和巖石。老人可隨便搬起。不久的時光。便把舊有的腐爛的殿堂。一層層的撤掉了。地基也一方方的填平了。僧眾也漸漸增多了。工匠也計畫著全盤的新樣。三進四橫。工程浩大。每日總在百數十人。慘淡經營。經過了整個九年的辛苦。直到去年。全寺殿堂才煥然一新的出現了。寺裏的莊嚴佛相。金碧輝煌的在大雄寶殿放大光明。禪堂裏的靜香。結成了香蓋。農場開闢了數十畝荒地。各種的莊稼。都在老人的領導下生產得非常的繁茂。滿山的綠林。都成了行樹。美麗的花草。四時放出奇葩。尤其是優曇花。在去年六月的戒期裏。開得特別優勝。真是實現了人間淨土。寺前鑿有放生池。池水深廣。每當雨後初晴之時。群魚戲水。樂境無窮。都是這位老人賜與的。雲老的精神。非常健旺。去年正月。曾到九仙巖去遊覽。九仙巖距雲門有六七十里。另外還要上山。而雲老當天回轉。來往步行。毫不表現疲倦。雲門附近的農民。常沐著這位老人的恩光。每有疾病。則施以醫藥。有饑饉。則給以食糧。遇事故。則與之排解。尋聲救苦。無微不至。今年雲門土改了。村農都對這位老人表示敬仰。自覺自願地分了二三十畝水田給寺裏。目前寺裏尚住有五六十位僧伽。他們久隨這位老人薰修禪定。日常雖在勞動生產。而其道心。是非常純潔的。現在。雲門的房屋。已從荒煙蔓草中。雄壯而美觀的建立起來了。這都是老人的力量。本來。雲老還打算繼續修建海會塔的。祇因眾生的福淺。緣未成熟。雲老便於今年的四月離開雲門了。

韶州人士及歸依弟子。聞師至。郊迎十里者逾千人。住大鑑寺。每日來參禮者途為之塞。不以時移境異易其信心。

初十日附粵漢車北行。十一日到武昌。住三佛寺。沿途勞頓。楚瘡毒發。陳真如居士為照料。醫藥服食。慇懃備至。該寺主持大鑫和尚。亦盡東道之誼。得起居安適。病稍癒。應鑫和尚請。為主建一觀音七。歸依者二千餘人。法事畢。將扶病北行。三佛寺大眾請留影紀念。師題一詩云

業風吹送到武昌 老病馳驅累眾忙 三月淹留三佛寺 一場災難一慚惶

無心欲跨樓頭鶴 有願同登選佛場 尚想玉泉關壯繆 能於言下悟真常

七月二十八日由護送人員陪伴。師及侍者等。附京漢車北行。抵京時。諸山長老。及居士林等各團體。到站迎接。李任潮。葉遐庵。陳真如諸居士。導送至廣化寺駐錫。後以人多參謁。移住西城廣濟寺大剎。師抵京後。與當道往還。以湘省同鄉。滇南舊雨。夙有因緣。故對於護法事。堪稱便利。初。師未抵京前。已有函電往復磋商。故於五六月間。先由圓瑛趙樸初等。在廣濟寺成立中國佛教協會籌備處。全國佛教代表百餘人出席。擬舉師為會長。師以老病辭。乃舉圓瑛為正會長。喜饒嘉措。趙樸初等。為副會長。而推選達賴喇嘛。班禪額爾德尼。虛雲。查幹葛根四人。為名譽會長。代表中包括漢。藏。蒙。泰。撒。各大民族。佛協成立。各地佛徒。有所聯繫。並定明年春夏間舉行正式成立典禮。

佛協籌備會既成。師上書政府。請頒佈共同綱領。規定人民有宗教信仰之自由。速定對於佛教寺院之保存及管理辦法。目前急於救援施行者。(一)無論何地。不許再拆寺院。毀像焚經。(二)不許強逼僧尼還俗。(三)寺產收歸公有後。仍應按僧配給田畝若干。使僧人得自行耕植。或扶助其生產事業。當道許之。僧尼賴安。各省名勝寺院。且日加修飾矣。

八月十三日(即十月一日)師代表全國佛教徒。接受錫蘭送給中國三種寶物典禮。錫蘭代表團團長。達馬拉塔納法師等來華。以「佛舍利」「貝葉經」「菩提樹」三寶。贈送與中國佛教體團。定於十月一日舉行典禮。地點在廣濟寺。是日先由釋巨贊。聖泉。居士趙樸初等。坐禮車。具香花。往接錫蘭代表。寺中四眾二千餘人。列序殿前。恭迓錫蘭代表至。鐘鼓齋鳴。納法師將法寶置供桌上。師出。代表接受。并致謝詞。大意謂。「貴我兩國佛徒親密。歷史悠久。願團結在三寶的慈悲智慧之中。為世界永久和平。而貢獻我們的一切。」是日典禮隆重。有澳洲。緬甸。加拿大。印尼。日本。土耳其。及各地佛教代表。

九月諸山長老及團體。請師住持廣濟寺。師以老病辭。

十月東南人士在上海發起祝願世界和平法會。眾議請師主法。派方子藩等來京迎迓。於公曆十二月十一日附車抵上海北站。執旗獻花者百餘人。齊聲念佛。於是在車站候車來往者千數百人。初則鼓掌歡迎。繼亦同聲念佛。肅穆莊嚴。頓化娑婆為極樂。感應之道。有如此者。師住玉佛寺。與法會主事者商定。為期四十九天。自農曆十月二十六日啟建水陸道場。由師主法。并請圓瑛。應慈。靜權。持松。妙真。大悲。如山。守培。清定。葦舫。十大法師。蒞會主各經壇。修持法事大師共七十二人。至十二月十四日圓滿。在道場期間。除入壇主法外。早午晚來參謁者如潮湧至。遠在湘鄂等省。亦不遠千里而來。歸依者前後四萬餘人。法會辦事者分設十席。為辦理報名。登記。分班。給牒。等事。(其熱烈情形。載後文附錄中。)在此次法會收入淨資。陸億七千六百餘萬。支出三億餘萬。師所收之果金等等。盡撥交法會中。絲毫不取。結存款項三億餘萬。(以是時幣值計。約合港幣七萬餘元。)咸請師意支配。師與諸大師及各居士商定。擬盡數撥送名山供養。計分給四大名山。(浙江普陀。山西五臺。安徽九華。四川峨嵋。)八大名剎。(寧波天童。寧波育王。揚州高旻。蘇州靈巖。福州鼓山。寧波觀宗。寧波七塔。福州地藏。)以及全國大小寺院二百五十六處。此師主法上海水陸道場之大略也。

虛雲大師開示錄

月耀佛源同記 

現在這裏的和平法會。已舉行幾天了。這是很希有難得的。今天葦舫法師。妙真和尚。趙樸初。李思浩。方子藩居士等。均要虛雲出來與各位說法。我想趁這個因緣。把念佛與參禪的關係隨便談談。以便給初發心學佛的人作個參考。今天是和平法會念佛壇開始的一天。本是由妙真和尚來講的。他很客氣的不講。故由虛雲出來與諸位談談。

我們人生住在娑婆世界裏。猶如在苦海中。因此沒有一個人不想脫離苦海的。但脫離生死苦海。便須佛法。佛法的真諦。嚴格的說起來。是無法可說。那有言語文字形相呢。楞嚴經說。『但有言說。都無實義。』可是。為接引一般各種根機不同的眾生。致有無量的法門。在中國的佛法。有人分出為禪。教。律。淨。與密宗五派。這在老參飽學的人。是無所謂的。因他已了解佛教的真理。決無差異的。而在一般初入學佛的人。便發生許多意見。每每分宗啦。教啦等等。並且讚彼毀此。有損法化。要知道一個話頭。或一句佛號。都是方便的。不是究竟的。真是工夫用到家的人。是用不著他的。為什麼。因為動靜一如。好比月印千江。處處明顯。無有障礙。障礙者。如天空裏的浮雲。水裏的污泥。若有障礙。則月雖明而不顯。水雖清而不現。我們修行的人。如果能體解這個道理。了解自心如秋月。不向外馳求。返照迴光。一念無生。了無所得。那有什麼名相差別呢。祇因無量劫來。妄想執著。習氣深重。以致釋尊說法。有四十九年。談經約三百餘會。但這些法門最大的目的。無非是治療各種眾生不同的貪。瞋。癡。慢等。習氣毛病。若能遠離這些。你即是佛。那有眾生的差別呢。古人說。「方便有多門。歸元無二路。」也是這個道理。

現在的佛法。比較盛行的。是淨土與禪宗。但一般僧眾。都忽略了戒律。這是不合理的。因為佛法的根本要義。乃是戒。定。慧。三字。如鼎三足。缺一不可。這是我們每個學佛的人。應特別注意的。

禪宗。是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唯有迦葉尊者微笑。稱為心心相印。教外別傳。為佛法的命脈。而念佛的淨土。和看經持咒等的法門。都是了生脫死的佛法。有人說。禪宗是頓超的。念佛持咒是漸次的。是的。這不過是名相上的差別。實際上是無二致的。六祖大師說。「法無頓漸。見有遲疾。」我認為佛法的每個法門。皆可修持。你與那一法門相宜。便修持那一法門。且不可讚此毀彼。妄想執著。而最重要的。還是戒律的遵守。近來有出家人。不但自己不嚴守戒律。還說持戒是執著。那種高調。是多麼危險。

心地法門的禪宗。自迦葉尊者後。輾轉相傳。從印度傳到中國六祖惠能大師。都稱為正法流傳。盛極一時。律宗以優波離尊者為首。他承受了世尊的囑付。要我們末世的眾生。以戒為師。在□多尊者後。發揚為五部律。我國的南山老人道宣律師依曇無德部。製疏奉行。稱為中興律祖。天臺北齊老人。觀龍樹中觀論。發明了心地。杜順老人以華嚴經為主。建立了賢首宗。遠公提倡淨土。九祖相承。在永明後。歷代祖師。大都以禪宗宏揚淨土。水乳相融。雖然諸宗紛起。究竟不離拈花命脈。足見禪淨關係的密切了。更可見古人宏揚佛法的婆心了。至於密宗。是由不空尊者金剛智等傳入中國。經一行禪師等努力。才發揚光大的。但這些都是佛法。應當互相揚化。不得分別庭戶。自相摧殘。若彼此角立互攻。便不體解佛祖的心意了。古人說法。大都拾葉止啼。趙州老人說。「佛字我不喜聞。」又說。「念一句佛號。漱口三日。」因此。有一般不識先人的苦心者。便說念佛是老太婆做的事。或說參禪是空亡外道。總之。說自己的是。談他人之非。爭論不已。這不僅違背佛祖方便設教的本懷。且給他人以攻擊的機會。妨礙佛教前途的發展。至深且鉅。因此。虛雲特別提出。希望各位老參及初發心的道友們。再不可這樣下去。如果再這般下去。便是佛教的死路一條。須知條條大路通長安的道理。學佛的人。應多看看永明老人的宗鏡錄。和萬善同歸集等。念佛的人。亦應了解大勢至菩薩念佛圓通章。要認識自性淨土。捨妄歸真。勿得向外別求。如果我們能體會到這種真理。隨他說禪也好。談淨也好。說東方也去得。說西方也去得。乃至說有也可。說無也可。到這時。一色一香。無非中道了義。個性彌陀。唯心淨土。當下即是。那有許多葛藤。楞嚴經說。『但盡凡心。別無聖解。』如能這般做到。斷除妄想。執著。習氣。即是菩薩。佛祖。否則還是凡夫眾生。

念佛的人。也不應太執著。否則。還成了毒藥。我們現在念阿彌陀佛的名號。是因我們無始以來的習氣深厚。妄想難除。故借這一句佛號。來做個拄杖子。念念不忘。久而久之。則妄念自除。淨土自現。何須他求呢。

一九五二年十二月十七日講於上海佛教界祝願世界和平法會 

老實念佛《壬辰一九五二年十二月廿一日講於印光大師生西十二週年紀念》

今天是印光老法師生西十二週年紀念。各位都是他的弟子。在這裏聚集一堂。飲水思源。追念師父。在佛法的道理上。師是法身父母。紀念師父。便是對法身父母的孝思。較之世間小孝。更有意義。回憶我第一次與印光老法師相見。是光緒廿年在普陀山。那時是化聞和尚請他在前寺講『阿彌陀經。』自從講完了經。他便在寺中閱藏。二十餘年。從未離開一步。只是閉戶潛修。所以他對教義極深。他雖深通教義。卻以一句『阿彌陀佛』為日常行持。絕不覺得自己深通經教。便輕視念佛法門。佛所說法。無一法不是療治眾生的病苦。念佛法門。名為阿伽陀藥。總治一切病。但無論修何種法門。都要信心堅固。把得住。行得深。方能得圓滿的利益。信心堅固。持咒可成。參禪可成。念佛可成。都是一樣。若信根不深。只憑自己的微小善根。薄學智慧。或記得幾個名相。幾則公案。便胡說亂道。談是論非。只是增長業習。到生死關頭。依舊循業流轉。豈不可悲。各位是印光老法師的弟子。今天紀念他。便是紀念他的真實行持。他腳踏實地的真修。實足追蹤古德。他體解大勢至菩薩念佛圓通章的深理。依之起修。得念佛三昧。依之宏揚淨土。利益眾生。數十年如一日。不辭勞瘁。在今日確實沒有。真實修行的人。不起人我分別見。以一聲佛號為依持。朝也念。暮也念。行也念。坐也念。二六時中。念念不忘。綿綿密密。功夫熟處。彌陀淨境現前。無邊利益。自可親得。只要信心堅定。心不堅。萬事不能成。若今日張三。明日李四。聽人說參禪好。便廢了念佛的工夫去參禪。聽人說學教好。又廢參學教。學教不成。又去持咒。頭頭不了。賬賬不清。不怨自己信心不定。卻說佛祖欺哄眾生。謗佛謗法。造無間業。因此。我勸大眾。要堅信淨土法門的利益。隨印光老法師學「老實念佛。」立堅固志。發勇猛心。以西方淨土為終身大事。參禪與念佛。在初發心的人看來是兩件事。在久修的人看來是一件事。參禪提一句話頭。橫截生死流。也是從信心堅定而來。若話頭把持不住。禪也參不成。若信心堅定。死抱著一句話頭參去。直待茶不知茶。飯不知飯。功夫熟處。根塵脫落。大用現前。與念佛人功夫熟處。淨境現前。是一樣的。到此境界。理事圓融。心佛不二。佛如眾生如。一如無二如。差別何在。諸位是念佛的。我希望大家以一句佛號為自己一生的依靠。老老實實念下去。

〔附錄〕虛雲和尚蒞滬時之各界言論

虛雲大師印象記

聖 璞《錄覺有情專刊十四卷第一期》 

在一個不平凡的晚上。十二月十一日下午六點多鐘。在上海北站。我第一次見到了虛雲老和尚。那天傍晚。我懷著肅穆的心情。隨同一百多位歡迎代表。前往到了北站。站上的霓虹燈。放出了絢爛的電光。照耀得如同琉璃世界。我應該包括別的歡迎代表。內心奔放得和那燈光一樣。對虛老和尚充滿了崇高的敬仰。六點三十五分。汽笛一聲長鳴。京滬列車徐徐進了月臺。人們情緒立即高漲起來。虔誠準備迎接這位來自北京的當代中國佛教最傑出的高僧虛雲老和尚。當列車剛停下來的時候。當想到虛老和尚就在車廂裏的時候。更想到頃刻之間。就能見到他的時候。不難想像到我。以及其他歡迎代表。當時會感到怎樣的興奮。一刻兒。虛老和尚在為首的歡迎代表攙扶中下了車。恭候在月臺上的一百多位歡迎代表。便不期而然的由肅然合掌致敬。終至於將內心對他的敬仰立即爆發為一陣熱烈的掌聲。這掌聲響出了代表們的敬意。這掌聲也響出了全上海佛教徒的心聲。表達了上海佛教徒對這位年高德劭的長者虛雲老和尚。具有多麼崇高的敬仰。我的視線。立刻抓緊時間。開始行動。隨虛老和尚的行進。凝神地注視。他高高的個子。嶷然的道貌。戴上一頂黑色風帽。遮掩住左右耳根。慈容顯得格外清臞了。他下了車。不顧長途勞頓。即舉手向人們示意。慈眼頻頻注視歡迎人群。他一舉手一注目。顯示法體還相當健康。這對一個非常仰慕他而又關心他健康情況的我說來。誠然是無上快慰。對廣大的上海佛教信徒說來。也無疑是極大喜訊。我們一百多位歡迎代表。扈從虛老和尚步出車站。一齊念佛掌聲不斷地響出車站。站內很多旅客跟著鼓掌之後。又同念佛。這場面太動人了。它給了我一個啟示。今天虛老和尚所到之處。勢必成為佛教主流的所在。虛老和尚具龍象之姿。帶領我們浩浩蕩蕩步出車站。這不就是今天上海佛教主流所在麼。事實上。今天佛教需要他領導。四眾弟子更需要他領導。我當時扈從虛老和尚。在他慈光庇照下。覺得萬分幸福。相信其他歡迎代表。也可能有同樣的感覺。虛老和尚被迎接到了玉佛寺。詣大殿拈了香。即在丈室接見四眾弟子參禮。並作簡要的開示。但他所給我的比較更深刻的印象則是在以後他和上海廣大信眾見面的時候。廣大的上海佛教信徒。他們渴仰虛老和尚。他們以一見虛老和尚為快。這都是不難理解而可以意想到的。為滿足信徒們這一願望。他慈悲的每逢星期一三五。在玉佛寺公開接見信眾。他每次和群眾見面。我一有空。便去瞻仰。從多次瞻仰中。他在我腦海裏留下了如下一些難忘的印象。虛雲老和尚這位德高望重年逾百歲的老人。他個兒高高的。鬚髮斑白。因不常剃。已長數寸。銀鬚飄拂。藹然現長者相。他道貌岸然而清臞。但比以往我所看到的。像佛在雪山修道現比丘相那樣的他的照片上的法相來。卻要豐腴得多。他說話帶湖南家鄉口音。驟聽起來。我不很懂。但音調沈著而有力。精力似相當充沛。而且語氣老。婆心切。慈悲喜捨具足。他開示不著門戶見。善能應機逗教。普攝眾根。一種無言之教。能予人以極大鼓舞。能予人以一種勇氣。一種力量。能使懦者立。頑者廉。他開示或不開示。總低眉垂目。威儀相好。語默動靜。似全在定中。令人見了。生恭敬心。作希有想。我每次看到他。彷彿稚子依母。身心輕安。無有恐怖。得大自在。這種受用。只有在禮佛時候。曾經有過。我覺得能多一次親近他。就多一次幸福。心靈上也多一些安慰。虛老和尚。具有不捨眾生的大慈悲心。這在他公開接見信眾時候。得了肯定證明。有一次。到玉佛寺見他的人把大殿前偌大的丹墀擠得水洩不通。秩序很難維持。但他在人群中仍安詳說法。八風不動。真是處之泰然。我沒有確切字眼。可以形容出虛老和尚具有怎樣的悲心。但我當時確曾熱淚盈眶。為他老人家這種不捨眾生的慈悲心腸。而深深感動。虛老和尚見地如何。誠然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恕我一字不能道得。但他是一位通宗通教的巨匠。這是沒有錯的。在印光老法師生西十二週年紀念那天。虛老和尚在玉佛寺丈室為印老弟子開示。他和印老法師一樣。教人老實念佛。他說。「念佛要如細水長流。念念不斷。念到一心不亂。心境一如。那就是參禪。」一位禪宗巨匠教人念佛。這說明他沒有門戶見。也說明他善於方便攝化。且寥寥數語。把禪淨合一道理說得圓融無礙。倘非宗說兼通。圓融各宗。恐不能如此。還有更值得欽仰的。他非常熱心和平事業。他在法會第一天開示中。曾不厭其詳的勉勵所有佛教徒都應積極起來。為世界和平而努力。他說。「佛教的慈悲教義。就是和平兩字的具體說明。保衛世界和平。是我們佛教徒應盡的責任。」他把佛法這樣善巧的應用在世法上。使六祖說的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這個真理。又得了有力的證明。我仰慕虛老和尚已很久了。過去緣慳一面。不免引為憾事。他這次應上海信眾要求。蒞滬弘法。使我有緣瞻仰並得恭聆圓音。藉償夙願。實是平生快事。虛老和尚身負如來家業。為如來慧命之所寄託。我願他老人家永久住世。續佛慧命。為四眾弟子作不滅的燈塔。為芸芸眾生作普渡的慈航。

謁虛雲大師

蔣維喬 

我是八十老翁。近年來屏謝世事。專心修法。積聚往生資糧。所以不大出門。惟聞虛雲禪師將要來上海。我想他老人家雖然在三十餘年前。為了請商務印書館翻印的續藏經。到過我的家裏。以後就很少來往。趁他駕臨上海的時候。總要前去拜謁。請請開示。十二月十日。靜安寺覺凡法師有電話來說。「虛老在十一日午後六時半。將抵上海。」我聞之欣然。就在十二日上午。偕尹石公居士同往玉佛寺。僧俗四眾。來寺參加的有五六千人。寺裏面擠滿了人。連天井裏也沒有隙地。到十一時。我們進謁虛老。剛坐下。要啟口談話。外面已有人請吃飯。趙樸初居士堅留我們陪陪虛老。葦舫住持做主人。陪坐者尚有持松。妙真。清定。續可諸法師。又有八十一齡高鶴年老居士。也是闊別十多年沒有見面的。真所謂諸上善人。俱會一處。非常愉快。不過虛老用膳時候。沒有開口。大家也就默然。午後二時。虛老升座向大眾開示。我們因有事就回家。數日後趙樸初居士來。我表示要再去謁虛老。他說這幾天裏虛老見客太多。很是疲乏。恐怕他生病。曾請醫生為他診脈。醫生說。「並沒有病。生平也沒有診著過這樣的脈。這脈是純陽體。」樸初又說。「虛老齒落復生。已生新牙六個。這是奇蹟。」二十九日上午。我先以電話問遠塵和尚。「虛老精神好否。」答。「好。」「我要來見他。」答「可以。」即去進謁。問。「三十年前為請續藏經到過我家。師尚記得否。」答。「記得。」且云。「居士弘法利生。功德無量。」我答。「慚愧。」問。「雲門寺近來怎樣。」答。「很不興。寺中尚有六十個和尚。靠開墾荒地艱苦度日。」問。「南華寺怎樣。」答「更不興。寺中一直駐兵。祇賸幾個和尚住在那裏。」問。「禪師在上海可久住否。」答。「法會圓滿。想離開這裏。在此太煩。」我想在功夫分上請開示幾句。而室外有許多居士要進來參謁。遂告別而歸。

與虛雲大師函

高鶴年 

虛公大德法鑒。昔日江上一別。今朝陸地相逢。悲喜交集。剎那之間。廿餘載矣。流光之速。真可怖也。理應暢談滄桑。共話三三。奈因大駕高年。途中疲倦。正逢法會初開。海眾依仰。吾公現大威德。以神力感化眾生。五欲境相不能纏。名利關頭不能縛。不可思議之妙行也。慚人積習未銷。佛恩未報。參而未徹。學又未成。睹諸境相。被物所轉。仍在幻化影裏作活計。不得真實受用。數十載飄游雲水。撥草瞻風。三家村裏。不避苦雨酸風。百仞峰頭。那怕披星戴月。逆順不退。百折不回。只為生死事大。無常迅速。至今尚無把握。慚愧極矣。尚望吾公定光朗耀。雄力提拔。超出苦海。不受三途八難輪回之苦。專此草上。敬頌

佛日高懸。普利人天。

慚愧學人高鶴年作禮(癸巳元旦日由大覺茅蓬上言) 

大人榜樣

溫光熹 

虛空原不動。白雲自去來。迺者虛雲老和尚黃髮番番。蓮雲蒞滬。覺刊將發專刊。用資仰鏡。以文見託。自慚呰窳。向少聞法。又不會禪。何敢妄肆饒舌。無已。姑就管窺所得。略舉三端。以概其凡。

(一)言教契機。夫藥無貴賤。癒病者良。法無高下。契機者貴。平常心是道。馬祖一喊。三日耳聾。諸惡莫作。眾善奉行。世出世聖賢。一道平實。無非布帛菽粟之言。但實天經地義之理。鳥巢云。「三歲小兒皆當知。八十老翁造不到。尋常行履處。乃見真面目。」蓮池老人琴偈云。「鼓琴不會按。平淡平淡復平淡。」虛老眉毛拖地。廣接方來。語語平淡無奇。正是大人榜樣。抗日戰爭中。嘗過重慶。於慈雲寺主持水陸。凡歸依者多勸念佛。并印佈彌陀佛像。旁加小圈。屬人念滿若干句一點。以之記數。立為功課。用此方便。感化甚多。一種平懷。三根普被。今茲蒞滬。首次開示慇懃叮嚀於禪淨兩宗之不可互謗。其言曰。趙州老人說。「念佛一句。漱口三天。」這是對機。後來人問他。「你的師父是誰。」他說。「十方佛。」人又問「十方佛的師父是誰呢。」老人說。「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親聞如來大事因緣。禪淨兩門。當機大教。西方淨土。果上莊嚴。功德巍巍。漪歟盛矣。虛老行履。出死入生。故能深知此中甘苦。契機普攝。拯物導迷。淺云乎哉。真悟後人。還須著眼。

(二)行履篤實。若論宗門下事。本無言說可尋。但功行抉擇。必須具眼。虛老開示。著重真參實究。此中路徑。非茲所論。當知要領所在。切忌口角圓滑。稍一儱侗。天地懸殊。用功最忌助長。欲速便是偷心。但能不失本參。不悟亦了生死。所謂住佛性地。生佛法家也。不問你悟未悟。先問你參未參。自古宗下貴乎本參。良有以也。而尤當著眼者。虛老功行內祕。非我後學所知。跡其傳略。可聞其大。較早歲臥薪嘗膽。飲冰吞檗。梯山航海。行腳參方。辦道之切。發心之真。一念萬年。不問寒暑。看他人前人後。沒有放逸。宜乎苦盡甘來。摸著祖師鼻孔。

(三)上弘下化。參禪人發明心地後。自既能利。復欲利他。利他之法雖多。顧莫如本分衲僧。開叢林。建道場。上弘佛法。下化眾生者也。所謂願將東土三千界。盡種西方九品蓮。叢林古法有二。一者世尊弘法度生處。二者震旦唐代以還。馬祖所開大冶洪鑪。龍象出處。趙州以下。叢林何事。事在坐香。天下叢林一枝香。上關諸佛法身。下關眾生慧命。古法良規。萬世不朽。滇中雞足。嶺南曹溪雲門諸山。均震旦禪宗祖庭。虛老前往。一一復興。坐香打七。與江南金山高旻媲美。功德勝善。可勝言哉。略述三要。蠡則高深。至其律己之嚴。耄年持午。破衲粗糲。克己厚人。火種刀耕。含辛茹苦。篳路襤褸。以啟山林。凡諸事跡。人所共知。不待縷述。要皆涵養深厚。故能持己嚴而待人寬。機心銷盡。到處真實。因之爐火純青。虛融恬靜。其色郁郁。其德嶷嶷。凡真敬虛老者。應在尋常行履處。以是為學。然後可謂之真學佛。然後方能言弘法。

慈悲心願菜根香

大 照 

雲門虛雲老和尚蒞止滬城。四眾久欽高風。傾巷迎觀。玉佛寺前。瞻仰道貌者。日數千人。可謂盛事矣。師鬚髮皆白。慈懷溢色。遠近見者。無不動容。無言之教入於人心者深矣。師當代禪宗碩德。戒行精嚴。居常破衲一襲。謙光和德。尤不可及。學人前往參拜者。師必頂禮相答。四眾恐師高年勞瘁。展轉告誡。凡來謁師。問訊而已。師主玉佛寺法會。輒示眾曰。「學佛當以明心見性為本。斷惡修善為行。須知佛心無殊。眾生一體。至於殺生食肉之事。尤萬萬不可也。」一日。有居士謁師。問曰。「弟子有善根否。」師曰。「若無善根。安得到此。」又問。「弟子將來能成佛否。」師曰。「一切眾生畢竟成佛。汝亦當成。」其人歡喜禮謝。師乃問曰。「汝持長齋否。」答云。「尚未。」師乃諭謂「食眾生肉者。斷大悲種。今後宜力持長齋。方能與佛法相應。」其人歡喜信受而去。或有請益法要者。師應機開示已。必諄諄勸令斷葷持齋。嗚呼。師於眾生同體大悲之忱。灼見之真。踐行之實。可謂無以加矣。憶余往昔初學佛時。但研微義。寢饋無間。齋戒之事。亦不嚴謹。堅持不殺。隨緣飲食而已。此謁應師。師曰。「大乘行者。因於眾生。發菩提心。因菩提心。成等正覺。吾聞往劫菩薩。發菩提心已。生生世世。行菩薩道。至於自捨其頭目手足。以為眾生者矣。未聞有餐食眾生以自肥者也。食肉眾生。斷大悲種。即所謂三淨肉者。佛亦不許。如楞伽經說。其明證也。」余聞而惕然。自是不復食肉。今聆雲公言教。若合符節。二老皆宗門耆宿。篤實光輝。躬行有得。不苟如此。則凡粗涉門徑。以理自高。乃至以方便自恕者。誠不免坐膚淺蹈空大病矣。

滔天一筏之虛雲大師

劉瞻明 

宗門龍象。自吾師天甯冶公。及融通玉嵀兩禪師入滅後。真善知識。寥若辰星。獨虛雲大師道風聞天下。丙子秋。余來上海。訪江味農居士於省心蓮社。居士固宗說兼通者。方註金剛經。弘揚般若。因論及近代禪宗諸老宿。居士曰。「山林中潛修密契。不求人知。人亦不易知之者。無論矣。其以宗匠自命者。往往墨守偏空。雜糅異見。雖廣修徒眾。名喧一時。亦不足重。就吾所知。能真參實悟。行解相應。不愧為人天眼目者。惟虛雲禪師足以當之。」未幾。過吳門。謁本師印老人於報國寺。老人亦言「虛公是真衲子。真參禪。」余聞而益增嚮往。欲南遊參謁。而塵勞羈紲。蹙蹙未遑。今年夏。唐慧峻居士聞大師自乳源飛錫漢皋。函約往覲。將行矣。而大師又赴北京。今幸因緣成熟。上海佛教同人為祝願世界和平。建講經水陸道場於玉佛寺。迎大師南來主法。余與慧峻始獲禮覲。師貌臞而神凝。言簡而味永。令人想見古德之風矩。且以百有十三之高齡。不辭勞瘁。冒苦寒。跋涉數千里。來主法會。以深悲弘願。加持一切眾生。同銷災障。扇慈風於八極。泯戾氣於寰中。因勝果隆。難遭難遇。宜滬人士奔走相告。傾動一時。前往瞻仰者日數千人。聆大師一言。莫不歡喜踴躍。得未曾有。吾友慧章法師。為大師入室弟子。嘗為余言。「大師既發明心地。隱於終南。每入定。輒累月不起於坐。敝衲芒履。日中一食。數十年如一日。遇海內名剎之頹廢者。募資修復。躬親其役。既成。委諸主僧。蕭然遠引。如是者不知若干處。其接引後進也。單提正令。不稍假藉。每於一機一境上。隨事指點。俾聞者當下獲益。」慧公在雲門時。一日侍師共食。大師舉箸云。「分別美惡是凡夫。不知香臭是木石。離此兩邊試道一句。」眾罔措。又一日。師將下山。有闍黎云。「月黑路崎。師年高。防顛躓。曷籠燈而往。」大師笑曰。「光明炯然。遍周沙界。你道何處是黑暗。」拂袖而去。聞者吐舌。其他類此者不勝枚舉。說法數十年。融通性相。入不二門。無分毫門戶之見。有參學者。先試以禪。不契。則詔以念佛三昧。南華寺於禪堂外。別立念佛堂。專修淨土。其歸依帖四圍。均印小圈。註明每圈念佛一千聲。加一點。丹黃數次。則念佛千萬。嘗言禪宗雖一超直入。非上根利智不能修。末法眾生。障深慧淺。惟依持名念佛法門。得了生死。往生極樂國土。初入手與禪是二。及其成功。二而不二。惟念佛須攝心觀照。句句落堂。落堂者。著實之謂也。句句著實。念念相應。久之自成一片。由事一心。而至理一心。能所兩忘。自他不二。與參禪有何差別。故經云。『若人但念阿彌陀。是為無上深妙禪。』中峰大師曰。「禪者淨土之禪。淨土者禪之淨土。彼念口頭佛參口頭禪者。同一自欺。生死關頭。如何了脫。」聞者皆為之動容。唐慧峻居士與大師別有一段香火緣。亦非偶然。先是滬上某君藏有明板倣宋憨山清公所註楞伽經筆記一部。為海內孤本。欲讓於他人。慧峻聞之。懼落書賈手。展轉湮晦。乃募資購去。以此經為初祖傳心之法印。憨山平生之傑作。不遇知音。何以弘揚。乃寄贈大師於雲門。為南華鎮山之寶。當是時。大師正攖病苦。因厄中取而研繹。覺無邊熱惱。頓化清涼。府仰太息者久之。而憨山老人之註是經也。為萬曆二十八年。遭中貴搆陷。罪以私造寺院。遣戌雷州。既至。就壁壘間構禪堂。冠巾說法。遂發註經之願。脫落章句。直指心原。明年筆記成。奉詔反僧服。適南韶道祝公延住曹溪祖庭。老人乃攜經而往。刊布流通。距今蓋三百八十餘年矣。跡所遭遇。同在代眾生苦。了苦無苦之時。一註之。一讀之。樂邦忍土。二老相視而笑。莫逆於心。法緣冥契。誠不可思議。他日弘揚此經。非大師而誰。有人云。「大師為憨山乘願再來。」不其然乎。

我領受了虛雲老和尚的當頭棒喝

開 眼 

這次上海市佛教界為了祝願世界人民和平大會。在玉佛寺舉行法會四十九天。這是上海近年來規模最大的法會。這次法會特別恭請中國佛教第一位高僧一百十三歲高齡的虛雲老和尚由京蒞滬主法。這個消息在上海新聞日報。大公報披露後。不但號召了全上海的佛教徒都來參加法會。虛老和尚的德高望重為佛教群眾竭誠擁護的熱烈情況。除了看到印光大師蒞滬主持丙子息災法會的熱烈情況外。這是第二次了。虛老和尚為接見廣大的群眾。特規定了每星期一三五。上午九時在大殿前面與群眾見面一次。每次逢到見面的日子。在八點多鐘大殿前面就站滿了數千人。工人。農民。婦女。青年。兒童都有。各人都懷著瞻仰虛老和尚的一片誠意。在老和尚從大殿裏出來的時候。一片如雷的掌聲。充滿了愛敬的熱烈情緒。老和尚的開示。很簡單扼要。告訴大家。「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老實念佛。保衛和平。」大家聽到都歡欣地感覺到無限的榮幸。每日排隊報名歸依的近萬人。虛老和尚的道德感人之深。不但為佛教擴大了良好影響。同時對於和平法會的號召力量。是不可限量的。我在十二月十二日下午二時去聽過虛老和尚的開示。他用湖南夾著廣東的口音。帶著微細而沈重的語調慢慢地講著。我在人山人海中擠到法會的面前。瞻仰到老和尚肅穆。慈和的法相。胸中的塵念為之一掃而空。以空空洞洞的心來聽開示。更體會到開示的親切而有味。尤其是聽到開示淨土的一段話。不但消釋了我的顧慮。同時使一般教友們對於修行法門得到一個明確的指示。虛老說「今天參禪的人。多不瞭解禪淨不二的法門。每謗淨土為小乘。這是錯誤的。禪淨工夫入門雖有不同。到家是一樣的。一般人只知趙州禪師說的念佛一聲漱口三日。佛之一字吾不喜聞的前面幾句機鋒話。訧拿來作為經常反對念佛的根據。這是誤會的。要知道後面還有幾句話。就是有人問趙州禪師。你的師是誰。趙州說十方諸佛。十方諸佛之師是誰。趙州說阿彌陀佛。可見阿彌陀佛是十方諸佛之師。今天參禪人不瞭解趙州禪師前面說的幾句機鋒話。同時又不瞭解趙州後面說的幾句話。參禪的人以趙州的話來謗念佛法門。真是冤柱了趙州。假使今天遇到了趙州一定要受到他的棒喝。各位佛弟子請老老實實地從十方諸佛之師。阿彌陀佛至誠懇切地念去罷。」我聽到這段話。真如當頭棒喝。使我朝三暮四的雜念統一了。我決定遵從虛老的慈悲開示。專修淨土念佛法門。為自渡渡他的唯一方法。

記虛雲和尚及其詩

王世昭

在中國詩史上。有長壽詩人。可是克享遐齡。到一百一十餘歲至今還健在的。可以說是少有。而自幼至老。擺脫一切。以苦行為至樂。以一身奉佛為至榮。百年如一日。在中國高僧歷史上。也是少有的。足跡遍中國無數名山。西入康藏。踰喜馬拉雅山。朝禮五印度。折而至南洋群島。其平生行跡。合晉法顯。唐玄奘。明徐霞客而為一人。此亦中國地理學史上之所無。和尚願力至宏。而學力亦不可窺其涯岸。今據岑學呂所編。虛雲和尚法彙。共集詩歌偈讚凡三百九十首。其中七言最多。五言次之。讚偈亦有三言或四言者。疊頌古「水鳥樹林常說法。」七律用無字韻。多至二十三首。和尚之工力如何。於此亦可以概見。嘗論中國方外詩人。於晉。吾得慧遠。沈德潛謂其自有一種清奧之氣。於宋。吾得湯惠休。禪寂人而作情語。宛轉入微。為蘇曼殊詩之所自出。其餘如唐之皎然。齊己等。皆去古未遠。卓然成家。出語便超。絕無禪習。此所以為可貴也。若以上述定義。以覘虛雲和尚詩。則上品至多。頗難遍錄。可是為使鑑賞者明瞭和尚的真工夫。亦不妨舉例如後。

「卅載他鄉客。一笻故國春。

寒煙籠細雨。疏竹伴幽人。

乍見疑為夢。深談覺倍親。

可堪良夜月。絮絮話前因。」

「還鼓山訪古月師」。像這樣不食人間煙火。而人情味很濃厚的創作。即置於唐以後。宋以前。亦不甚為過。五言詩本來很難寫的。在他的集中竟達八十餘首之多。亦幾與林逋相伯仲。至於山居五絕五首。其恬淡處又不啻陶淵明再世。生活方式雖不同。而其出口成章則一也。茲錄其一首云。

「山居意何遠。放曠了無涯。松根自作枕。睡起自烹茶。」

除此之外。他的詩作。多七律與七絕。七絕中有峨嵋山怪石棲雲四首。為記其第四首云。

「石壑雲濤高際天。渾圇還是太初先。坡前犢子迷歸路。引入香風蹴白蓮。」

好一個引入香風蹴白蓮。句雖現成。而味極雋永。王漁洋詩。門外野風開白蓮。和尚脫胎換骨。乃亦自成妙諦。和尚不但五言律絕與七絕寫得好。而七律也有寫得很好的。如過崆峒山

「鑿破雲根一徑通。禪樓遠在碧霞中。巖穿雪竅千峰冷。月到禪心五蘊空。頑石封煙還太古。斜陽入雨灑崆峒。山僧不記人間事。聞說廣成有道風。」至他的工力。還在一首皮袋歌作於十九歲。三言與七言相間成篇。句雖俗而意甚長。宜於僧家誦讀。故不贅。和尚的詩以屬新出版。故評之者甚少。而其精神之所宗。亦不在詩。故詩轉成為和尚瞋喜之間的遊戲。修持之後的微呻。成詩在無意之時。得句在即興之外。故不求至而自至。不求工而自工。轉覺其可愛。

民國四十二年癸巳師一百一十四歲

上年冬。水陸道場圓滿後。師擬離滬。緇素人士。以勝會難逢。留師繼續舉行禪七。因玉佛寺向有禪堂之設。宜應良機。重興禪制。迺由葦舫和尚。及簡玉階。李思浩。趙樸初。李乙尊。方子藩。胡厚甫。張子廉。鍾慧成。李經緯。祝華平各居士。一再請求。舉行禪七。慈悲法施。而滿眾願。師許之。定於正月初九日起七。(一九五三年二月二十二日)至十五日圓滿。眾猶以為未飫法味。請繼續一禪七。復由正月十六日起次七。至二十三日圓滿解七。師均有法語開示。

〔附錄〕禪七開示《癸巳正月初九日(一九五三年二月二十二日)》  于上海玉佛寺

這裏的大和尚(葦舫)很慈悲。各位班首師傅的辦道心切。加以各位大居士慕道情殷。大家發心來打靜七。要虛雲來主七。這也可說是一種殊勝因緣。只以我年來患病不能多講。世尊說法四十餘年。顯說密說。言教已有三藏十二部之多。要我來說。也不過是拾佛祖幾句剩語。至於宗門下一法。乃佛末後陞座。拈大梵天王所獻金檀木花示眾。是時座下人天大眾。皆不識得。惟有摩訶迦葉破顏微笑。世尊乃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咐囑於汝。』此乃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下承當之無上法門。後人籠統。目之為禪。須知大般若經中所舉出之禪。有二十餘種之多。皆非究竟。惟宗門下的禪。不立階級。直下了當。見性成佛之無上禪。有甚打七不打七呢。只因眾生根器日鈍。妄念多端。故諸祖特出方便法而攝受之。此宗相繼自摩訶迦葉以至如今。有六七十代了。在唐宋之時。禪風遍天下。何等昌盛。現在衰微已極。惟有金山。高旻。寶光等處。撐持門戶而已。所以現在宗門下的人材甚少。就是打七。大都名不副實。昔者七祖青原行思問六祖曰。「當何所務。即不落階級。」祖曰。「汝曾作甚麼來。」思曰。「聖諦亦不為。」祖曰。「落何階級。」思曰。「聖諦尚不為。何階級之有。」六祖深器之。現在你我根器劣弱。諸大祖師。不得不假方便。教參一句話頭。宋朝以後。念佛者多。諸大祖師。乃教參「念佛是誰。」現在各處用功的都照這一法參究。可是許多人仍是不得明白。把這句「念佛是誰」的話頭放在咀裏。不斷的念來念去。成了一個念話頭。不是參話頭了。參者參看義。故凡禪堂都貼著「照顧話頭」四字。照者反照。顧者顧盼。即自反照自性。以我們一向向外馳求的心回轉來反照。才是叫看話頭。話頭者。「念佛是誰。」就是一句話。這句話。在未說的時候。叫話頭。既說出就成話尾了。我們參話頭。就是要參這「誰」字。未起時究竟是怎樣的。譬如我在這裏念佛。忽有一人問曰。「某甲。念佛的是「誰」啊。」我答曰。「念佛是我呀。」進曰。「念佛是你。你還是口念。還是心念。若是口念。你睡著時何以不念。若是心念。你死了為何不念。」我們就是對這一問有疑。要在這疑的地方去追究它。看這話到底由那裏而來。是甚麼樣子。微微細細的去反照。去審察。這也就是反聞自性。在行香時。頸靠衣領。腳步緊跟前面的人走。心裏平平靜靜。不要東顧西盼。一心照顧話頭。在坐香時。胸部不要太挺。氣不要上提。也不要向下壓。隨其自然。但把六根門頭收攝起來。萬念放下。單單的照顧話頭。不。要忘了話頭。不要粗。粗了則浮起。不能落堂。不要細。細了則昏沈。就墮空亡。都得不到受用。如果話頭照顧得好。功夫自然容易純熟。習氣自然歇下。初用功的人。這句話頭是不容易照顧得好的。但是你不要害怕。更不要想開悟。或求智慧等念頭。須知打七就是為的開悟。為的求智慧。如果你再另以一個心去求這些。就是頭上安頭了。我們現在知道了。便只單提一句話頭。可以直截了當。如果我們初用功時。話頭提不起。你千萬不要著急。只要萬念情空。綿綿密密的照顧著。妄想來了。由它來。我總不理會它。妄想自然會息。所謂不怕念起。只怕覺遲。妄想來了。我總以覺照力釘著這句話頭。話頭若失了。我馬上就提起來。初次坐香好似打妄想。待時光久了。話頭會得力起來。這時候。你一枝香可以將話頭一提。就不會走失。那就有把握了。說的都是空話。好好用功吧。

初七第二日(正月初十日)開示

打七這一法。是剋期取證最好的一法。古來的人根器敏利。對這一法不常表現。到宋朝時始漸開闡。至清朝雍正年間。這一法更大興。雍正帝在皇宮裏也時常打七。他對禪宗是最尊重的。同時他的禪定也是非常的好。在他手裏悟道的有十餘人。揚州高旻寺的天慧徹祖。也是在他會下悟道的。禪門下的一切規矩法則。皆由他大整一番。由是宗風大振。故人才也出了很多。所以規矩是非常要緊的。這種剋期取證的法則。猶如儒家入考試場。依題目作文。依文取考。有一定的時間的。我們打七的題目。是名參禪。所以這個堂叫做禪堂。禪者梵語禪那。此名靜慮。而禪有大乘禪。小乘禪。有色禪。無色禪。聲聞禪。外道禪等。宗門下這一禪。謂之無上禪。如果有人在這堂中把疑情參透。把命根坐斷。那就是即同如來。故這禪堂又名選佛場。亦名般若堂。這堂裏所學的法。俱是無為法。無者。無有作為。即是說無一法可得。無一法可為。若是有為。皆有生滅。若有可得。便有可失。故經云。『但有言說。都無實義。』如誦經禮懺等。盡是有為。都屬言教中的方便權巧。宗門下就是教你直下承當。用不著許多言說。昔者有一學人參南泉老人。問。「如何是道。」曰。「平常心是道。」我們日常穿衣吃飯。出作入息。無不在道中行。只因我們隨處縛著。不識自心是佛。昔日大梅法常禪師。初參馬祖。問。「如何是佛。」祖曰。「即心是佛。」師即大悟。遂禮辭馬祖。至四明梅子真舊隱處。縛茆而居。唐貞元中。鹽官會下有僧。因採挂杖迷路至庵所。問。「和尚在此多少時。」師曰。「祇見四山青又黃。」又問。「出山路向甚麼處去。」師曰。「隨流去。」僧歸舉似鹽官。官曰。「我在江西曾見一僧。自後不知消息。莫是此僧否。」遂令僧去招之。大梅以偈答曰。「摧殘枯木倚寒林。幾度逢春不變心。樵客遇之猶不顧。郢人那得苦追尋。一池荷葉衣無盡。數樹松花食有餘。剛被世人知住處。又移茅舍入深居。」馬祖聞師住山。乃令僧問。「和尚見馬大師。得個甚麼。便住此山。」師曰。「大師向我道。即心是佛。我便這裏住。」僧曰。「大師近日佛法又別。」師曰。「作麼生。」僧曰。「又道非心非佛。」師曰。「這老漢惑亂人未有了日。任他非心非佛。我祇管即心是佛。」其僧回舉似馬祖。祖曰。「梅子熟也。」可見古來的人是如何了當和簡切。只因你我根機陋劣。妄想太多。諸大祖師乃教參一話頭。這是不得已也。永嘉祖師云。「證實相。無人法。剎那滅卻阿鼻業。若將妄語誑眾生。自招拔舌塵沙劫。」高峰妙祖曰。「學人用功。好比將一瓦片。拋於深潭。直沈到底為止。」我們看話頭也要將一句話頭看到底。直至看破這句話頭為止。妙祖又發願云。「若有人舉一話頭。不起二念。七天之中。若不悟道。我永墮拔舌地獄。」只因我們信不實。行不堅。妄想放不下。假如生死心切。一句話頭決不會隨便走失的。溈山祖師云。「生生若能不退。佛階決定可期。」初發心的人總是妄想多。腿子痛。不知功夫如何用法。其實只要生死心切。咬定一句話頭。不分行住坐臥。一天到晚把「誰」字照顧得如澄潭秋月一樣的。明明諦諦的。不落昏沈。不落掉舉。則何愁佛階無期呢。假如昏沈來了。你可瞠開眼睛。把腰稍提一提。則精神自會振作起來。這時候把話頭不要太鬆。和太細。太細則易落空和昏沈。一落空只知一片清靜。覺得爽快。可是在這時候。這句話頭不能忘失。才能在竿頭進步。否則落空亡。不得究竟。如果太鬆。則妄想容易襲進。妄想一起。則掉舉難伏。所以在此時光。要粗中有細。細中有粗。方能使功夫得力。才能使動靜一如。昔日我在金山等處跑香。維那催起香來。兩腳如飛。師傅們真是跑得。一句站板敲下。如死人一樣。還有甚麼妄想昏沈呢。像我們現在跑香相差太遠了。諸位在坐時。切不要把這句話頭向上提。上提則便會昏沈。又不要橫在胸裏。如橫在胸裏。則胸裏會痛。也不要向下貫。向下貫則肚脹。便會落於陰境。發出種種毛病。只要平心靜氣。單單的的把「誰」字如雞抱卵。如貓捕鼠一樣的照顧好。照顧得力時。則命根自會頓斷。這一法初用功的同參道友。當然是不易的。但是你要時刻在用心。我再說一比喻。修行如石中取火。要有方法。倘無方法。縱然任你把石頭打碎。火是取不出來的。這方法是要有一支紙煝和一把火刀。火煝按下在火石下面。再用火刀向火石上一擊。則石上的火就會落在火煝上。火煝馬上就能取出火來。這是一定的方法。我們現在明知自心是佛。但是不能承認。故要借這一句話頭。做為敲火刀。昔日世尊夜睹明星。豁然悟道也是如此。我們現在對這取火法。則不知道。所以不明白自性。你我自性本是與佛無二。只困妄想執著不得解脫。所以佛還是佛。我還是我。你我今天知道這個法子。能夠自己參究。這是何等的殊勝因緣。希望大家努力。在百尺竿頭再進一步。都在這場中選出。可以上報佛恩。下利有情。佛法中不出人才。只因大家不肯努力。言之傷心。假如深信永嘉和高峰妙祖對我們所發誓願的話。我們決定都能悟道。大家努力參吧。

初七第三日(正月十一日)開示

光陰快得很。才說打七。又過了三天。會用功的人。一句話頭照顧得好好的。甚麼塵勞妄念澈底澄清。可以一直到家。所以古人說。「修行無別修。只要識路頭。路頭若識得。生死一齊休。」我們的路頭。只要放下包袱。咫尺就是家鄉。六祖說。「前念不生即心。後念不滅即佛。」你我本來四大本空。五蘊非有。只因妄念執著。愛纏世間幻法。所以弄得四大不得空。生死不得了。假如一念體起無生。則釋迦佛說的這些法門也用不著了。難道生死不會休嗎。是故宗門下這一法。真是光明無量照十方。昔日德山祖師。是四川簡州人。俗姓周。廿歲出家。依年受具。精究律藏。於性相諸經。貫通旨趣。常講金剛般若。時人謂之周金剛。嘗謂同學曰。「一毛吞海。性海無虧。纖芥投鋒。鋒利不動。學與無學。唯我知焉。」後聞南方禪席頗盛。師氣不平。乃曰。「出家兒。千劫學佛威儀。萬劫學佛細行。不得成佛。南方魔子。敢言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我當掃其窟穴。滅其種類。以報佛恩。」遂擔青龍疏鈔出蜀。至澧陽路上。見一婆子賣餅。因息肩買餅點心。婆指擔曰。「這個是甚麼文字。」師曰。「青龍疏鈔。」婆曰。「講何經。」師曰。『金剛經。』婆曰。「我有一問。你若答得。施與點心。若答不得。且別處去。金剛經云。『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未審上座點那個心。」師無語。遂往龍潭。至法堂曰。「久嚮龍潭。及乎到來。潭又不見。龍又不現。」潭引身而出曰。「子親到龍潭。」師無語。遂棲止焉。一夕侍立次。潭曰。「更深何不下去。」師珍重便出。卻回曰。「外面黑。」潭點紙燭度與師。師擬接。潭復吹滅。師於此大悟。便禮拜。潭曰。「子見個甚麼。」師曰。「從今向去。便不疑天下老和尚舌頭也。」至來日。龍潭陞座謂眾曰。「可中有個漢。牙如劍樹。口似血盆。一棒打不回頭。他時向孤峰頂上。立吾道去在。」師將疏鈔堆法堂前。舉火炬曰。「窮諸玄辯。若一毫置於太虛。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壑。」遂焚之。於是禮辭。直抵溈山。挾複子上法堂。從西過東。從東過西。顧視方丈曰。「有麼有麼。」山坐次殊不顧盼。師曰。「無無。」便出。至門首乃曰。「雖然如此。也不得草草。」遂具威儀。再入相見。纔跨門。提起坐具曰。「和尚。」山擬取拂子。師便喝。拂袖而出。溈山至晚問首座。「今日新到在否。」座曰。「當時背卻法堂著草鞋出去也。」山曰。「此子已後向孤峰頂上。盤結草庵。呵佛罵祖去在。」師住澧陽三十年。屬唐武宗廢教。避難於獨浮山之石室。大中初。武陵太守薛廷望。再崇德山精舍。號古德禪院。將訪求哲匠住持。聆師道行。屢請。不下山。廷望乃設詭計。遣吏以茶鹽誣之。言犯禁法。取師入州。瞻禮堅請居之。大闡宗風。後人傳為德山喝。臨濟棒。像他這樣。何愁生死不休。德山下來出巖頭。雪峰。雪峰下出雲門。法眼。又出德韶國師。永明壽祖等。都是一棒打出來的。歷朝以來的佛法。都是宗門下的大祖師為之撐架子。諸位在此打七。都深深的體解這一最上的道理。直下承當。了脫生死。是不為難的。假如視為兒戲。不肯死心蹋地。一天到晚在光影門頭見鬼。或在文字窟中作計。那末生死是休不了的。大家努力精進吧。

初七第四日(正月十二日)開示

七天的晨光已去了四天。諸位都很用功。有的做些詩偈。到我那裏來問。這也很難得。但是你們這樣的用功。把我前兩天說的都忘卻了。昨晚說修行無別修。只要識路頭。我們現在是參話頭。話頭就是我們應走的路頭。我們的目的是要成佛了生死。要了生死。就要借這句話頭作為金剛王寶劍。魔來魔斬。佛來佛斬。一情不留。一法不立。那裏還有這許多妄想來作詩作偈。見空見光明等境界。若這樣用功。我不知你們的話頭到那裏去了。老參師傅不在說。初發心的人要留心啊。我因為怕你們不會用功。所以前兩天就將打七的緣起。及宗門下這一法的價值和用功的法子。一一講過了。我們用功的法子。就是單舉一句話頭。晝夜六時。如流水一般。不要令他間斷。要靈明不昧。了了常知。一切凡情聖解。一刀兩斷。古云「學道猶如守禁城。緊把城頭戰一場。不受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這是黃檗禪師說的。前後四句。有二種意義。前兩句譬喻。說我們用功的人。把守這句話頭。猶如守禁城一樣。任何人。不得出入。這是保守得非常嚴密的。因為你我每人都有一個心王。這個心王即是第八識。八識外面還有七識六識前五識等。前面那五識。就是那眼耳鼻舌身五賊。六識即是意賊。第七識即是末那。它(末那)一天到晚。就是貪著第八識見分為我。引起第六識。率領前五識。貪愛色聲香味觸等塵境。纏惑不斷。把八識心王困得死死的轉不過身來。所以我們今天要借這句話頭。(金剛王寶劍)把那些劫賊殺掉。使八識轉過來成為大圓鏡智。七識轉為平等性智。第六識轉為妙觀察智。前五識轉為成所作智。但是最要緊的就是把第六識和第七識先轉過來。因為它有領導作用。它的力量。就是善能分別計量。現在你們作詩作偈。見空見光。就是這兩個識在起作用。我們今天要借這句話頭。使分別識成妙觀察智。計量人我之心為平等性智。這就叫做轉識成智。轉凡成聖。要使一向貪著色聲香味觸法賊。不能侵犯。故曰如守禁城。後面的兩句。不受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的譬喻。即是我們三界眾生沈淪於生死海中。被五欲所纏。被塵勞所惑。不得解脫。故拿梅花來作譬喻。因為梅花是在雪天開放的。大凡世間萬物都是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的。冬天的氣候寒冷。一切的昆蟲草木。都已凍死。或收藏。塵土在雪中也冷靜清涼。不能起飛了。這些昆蟲草木塵土灰濁的東西。好比我們心頭上的妄想分別無明嫉妒等三毒煩惱。我們把這些東西去掉了。則心王自然自在。也就是如梅花在雪天裏開花吐香了。但是你要知道。這梅花是在冰天雪地裏而能開放。並不是在春光明媚。或惠風和暢的氣候而有的。你我要想。心花開放。也不是在喜怒哀樂。和人我是非之中。而能顯現的。因為我們這八種心。若一糊塗。就成無記性。若一造惡。就成惡性。若一造善。就成善性。無記有夢中無記。和空亡無記。夢中無記。就是在夢中昏迷時。惟有夢中一幻境。日常所作一無所知。這就是獨頭意識的境界。也就是獨頭無記。空亡無記者。如我們現在坐香。靜中把這話頭亡失了。空空洞洞的。糊糊塗塗的。甚麼也沒有。只貪清靜境界。這是我們用功最要不得的禪病。這就是空亡無記。我們只要二六時中。把一句話頭。靈明不昧。了了常知的。行也如是。坐也如是。故前人說。「行也禪。坐也禪。語默動靜體安然。」寒山祖師曰。「高高山頂上。四顧極無邊。靜坐無人識。孤月照寒泉。泉中且無月。月是在青天。吟此一曲歌。歌中不是禪。」你我大家都是有緣。故此把這些用功的話再與你們說一番。希望努力精進。不要雜用心。我再來說一公案。昔日雞足山悉檀寺的開山祖師。出家後參禮諸方。辦道用功。非常精進。一日寄宿旅店。聞隔壁打豆腐店的女子唱歌曰。「張豆腐。李豆腐。枕上思量千條路。明朝仍舊打豆腐。」這時這位祖師正在打坐。聽了她這一唱。即開悟了。可見得前人的用功。並不是一定要在禪堂中才能用功。才能悟道的。修行用功。貴在一心。各位切莫分心散亂。空過光陰。否則。明朝仍舊賣豆腐了。

初七第五日(正月十三日)開示

修行一法。易則容易。難則實難。易者。只要你放得下。信得實。發堅固心。和長遠心。就可成功。難者就是你我怕吃苦。要圖安樂。不知世間上的一切有為法。尚且要經過一番學習。才能成功。何況我們要學聖賢。要成佛作祖。豈能馬馬虎虎就可成功。所以第一要有堅固心。因為修行辦道的人。總是免不了魔障。魔障就是昨天講的色聲香味觸法等塵勞業境。這些業境就是你我的生死怨家。故每每許多講經法師。也在這些境界中站不住腳。這就是道心不堅固的原因。次之  則要發長遠心。我們人生在世。造業無邊。一旦要來修行。想了生脫死。豈能把習氣一時放得下嗎。古來的祖師。如長慶禪師坐破蒲團七個。趙州八十歲。還在外面行腳。四十年看一無字。不雜用心。後來大徹大悟。燕王和趙王非常崇拜他。以種種供養。至清朝雍正皇帝。閱其語錄高超。封為古佛。這都是一生苦行而成功的。你我現在把習氣毛病通身放下。澄清一念。就與佛祖同等。如楞嚴經云。『如澄濁水。貯於淨器。靜深不動。沙土自沈。清水現前。名為初伏客塵煩惱。去泥純水。名為永斷根本無明。』你我的習氣煩惱。猶如泥滓。故要用話頭。話頭如清礬。能使濁水澄清。(即是煩惱降伏。)如果用功的人。到了身心一如。靜境現前的時候。就要注意。不要裹腳不前。須知這是初步功夫。煩惱無明滓尚未斷除。這是從煩惱心行到清靜。猶如濁水澄成了清水。雖然如此。水底泥滓尚未去了。故還要加功前進。古人說。「百尺竿頭坐的人。雖然得見未為真。若能竿頭重進步。十方世界現全身。」如不前進。則是認化城為家。煩惱仍有生起的機會。如此則做一自了漢也很為難。故要去泥存水。方為永斷根本無明。如此才是成佛了。到了無明永斷的時候。可以任你在十方世界現身說法。如觀世音菩薩三十二應。應以何身得度者。即現何身而為說法。任你婬房酒肆。牛馬騾胎。天堂地獄。都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了。否則。一念之差。就是六道輪迴。昔者秦檜曾在地藏菩薩前做過香燈。只因他長遠心不發。無明煩惱未能斷了。故被瞋心所害。這是一例。假如你信心堅固。長遠心不退。則不怕你是怎樣的一個平常人。也可以即身成佛。昔日漳州有一貧苦的人在寺出家。心想修行。苦不知如何為是。無處問津。每日只做苦工。一日遇著一位行腳僧到那裏掛單。看他每日忙忙碌碌的。問他日常作何功課。他說。「我一天就是做些苦事。請問修行方法。」僧曰。「參」「念佛是誰。」如是他就照這位客師所教。一天在工作之中。把這「誰」字蘊在心裏照顧。後隱於石巖中修行。草衣木食。這時候他家裏還有母親和姐姐。聞知他在島巖中修行很苦。其母乃教其姐拿一匹布和一些食物送給他。其姐姐送至島巖中。見他坐在巖中。動也不動。去叫他。他也不應。其姐姐氣不過。把這些東西放在巖中回家去了。但是他也不睬也不瞧。老是坐在洞中修行。過了一十三年。他的姐姐再去看他。見那匹布仍是在那兒未動。後來有一逃難的人到了那裏。腹中饑餓。見了這位和尚衣服破爛的住在巖中。乃近前問他。向他化乞。他便到石巖邊拾些石子。置於釜中。煮了一刻。拿來共食。猶如洋薯。其人飽餐而去。去之時。他與之言曰。「請勿與外人言。」又過了些時。他想。我在此修行這許多年了。也要結結緣吧。如是走到廈門。在一大路旁。搭一茅蓬。做施茶工作。這時是萬曆年間。皇帝的母親皇太后死了。要請高僧做佛事。先想在京中請僧。因此時京中無大德高僧。皇太后乃托夢於萬曆皇帝。謂福建漳州有高僧。皇帝乃派人至福建漳州。迎請許多僧人進京做佛事。這些僧人都把行裝整理進京。恰在這路邊經過。其僧問曰。「諸位師傅今日這樣歡喜到那裏去啊。」眾曰。「我們現在奉旨進京。替皇帝做佛事超薦太后去。」曰。「我可同去否。」曰。「你這樣的苦惱。怎能同去呢。」曰。「我不能念經。可以替你們挑行李。到京中看看也是好的。」如是就和這些僧人挑行李進京去了。這時皇帝知道他們要到了。乃叫人將金剛經一部。埋於門檻下。這些僧人都不知道。一一的都進宮去了。惟有這位苦惱和尚行到那裏。雙膝跪下。合掌不入。那裏看門的叫的叫。扯的扯。要他進去。他也不入。乃告知皇帝。此時皇帝心中有數。知是聖僧到了。遂親來問曰。「何以不入。」曰。「地下有金剛。故不敢進來。」曰。「何不倒身而入。」其僧聞之。便兩手撲地。兩腳朝天。打一個觔斗而入。皇帝深敬之。延於內庭款待。問以建壇修法事。曰。「明朝五更開壇。壇建一臺。只須幡引一幅。香燭供果一席就得。」皇帝此時心中不悅。以為不夠隆重。猶恐其僧無甚道德。乃叫兩個御女為之沐浴。沐浴畢。其下體了然不動。御女乃告知皇帝。帝聞之益加敬悅。知其確為聖僧。乃依其所示建壇。次早陞座說法。登臺打一問訊。持幢至靈前曰。「我本不來。你偏要愛。一念無生。超昇天界。」法事畢。對帝曰。「恭喜太后解脫矣。」帝甚疑惑。以為如此了事。恐功德未能做到。正在疑中。太后在室中曰。「請皇上禮謝聖僧。我已得超昇矣。」帝驚喜再拜而謝。於內庭設齋供養。此時其僧見帝穿著花褲。目不轉瞬。帝曰。「大德歡喜這褲否。」遂即脫下贈之。僧曰。「謝恩。」帝便封為龍褲國師。齋畢。帝領至御花園遊覽。內有一寶塔。僧見塔甚喜。徘徊瞻仰。帝曰。「國師愛此塔乎。」曰。「此塔甚好。」曰。「可以將此塔敬送於師。」正要人撤送漳州修建。師曰。「不須撤送。我拿去就是。」言說之間。即將此塔置於袖中騰空即去。帝甚驚悅。歎未曾有。諸位。請看這是什麼一回事呢。只因他出家以來。不雜用心。一向道心堅固。他的姐姐去看他也不理。衣衫破爛也不管。一匹布放了十三年也不要。你我反躬自問。是否能這樣的用功。莫說一天到晚。自己的姐姐來了不理做不到。就是在止靜後。看見監香行香。或旁人有點動靜。也要瞅他一眼。這樣的用功。話頭怎樣會熟呢。諸位只要去泥存水。水清自然月現。好好提起話頭參看。

初七第六日(正月十四日)開示

古人說。「日月如梭。光陰似箭。」才說打七。明天就是解七了。依規矩。明天早上要考功了。因為打七是剋期取證的辦法。證者證悟。見到自己本地風光。悟到如來的妙性。故曰證悟。考功就是要攷察你在七天當中的功夫到了何等程度。要你向大眾前吐露出來。平常在這個時候向你們考功。是叫做討包子錢。人人要過的。就是我們打七的人人要開悟。人人可以弘揚佛法。度盡眾生的意思。現在不是說人人開悟。就是一人開了悟。也可以還得這些包子錢。所謂眾人吃飯。一人還賬。如果我們發起一片精進的道心。是可以人人開悟的。古人說。「凡夫成佛真個易。去除妄想實為難。」只因你我無始以來貪愛熾然。流浪生死。八萬四千塵勞。種種習氣毛病放不下。不得悟道。不像諸佛菩薩常覺不迷。是故蓮池說。「染緣易就。道業難成。不了目前。萬緣差別。祇見境風浩浩。凋殘功德之林。心火炎炎。燒盡菩提之種。道念若同情念。成佛多時。為眾生為己身。彼此事辦。不見他非我是。自然上恭下敬。佛法時時現前。煩惱塵塵了脫。」這十幾句話。說得何等明白和真切。染者。染污義。凡夫的境界。總是貪染財色名利。瞋恚鬥爭。對道德二字。認為是絆腳石。一天到晚。喜怒哀樂。貪愛富貴榮華。種種世情不斷。道念一點沒有。所以功德林被凋殘。菩提種子被燒盡。假如把世情看得淡淡的。一切親友怨家。視為平等。不殺。不盜。不邪婬。不妄語。不飲酒。視一切眾生平等無二。視人饑如己饑。視人溺如己溺。常發菩提心。則可與道念相應。亦可立地成佛。故曰。「道念若同情念。成佛多時。」諸佛聖賢。應化世間。一切事情都是為眾服務。所謂拔苦與樂。興慈濟物。你我都能克己復禮。甚麼也不為自己作享受。那麼人人都無困苦。事事都能辦到了。同時你自己也隨之得到圓滿果實的報酬。如江河中的水漲了。船必自高了。你能以一種慈悲心。恭敬心對人。不自高自大。不驕傲虛偽。則人見到你一定會恭敬客氣。否則。只恃一己之才能。老氣橫秋的。或口是心非的。專為聲色名利作計。那麼就是人家恭敬你。也恐是虛偽的。故孔子曰。「敬人者。人恆敬之。愛人者。人恆愛之。」六祖曰。「他非我不非。我非卻有過。」所以我們切莫要生是生非之心。起人我之別。如諸佛菩薩為人服務一樣。則菩提種子處處下生。美善的果實。時時有收穫。煩惱自然縛不著你了。世尊所說三藏十二部經典。也是為了你我的貪瞋癡三毒。所以三藏十二部的主要就是戒定慧。就是因果。使我們戒除貪欲。抱定慈悲喜捨。實行六度萬行。打破愚迷邪癡。圓滿智慧德相。莊嚴功德法身。若能依此處世為人。那真是處處總是華藏界了。今天參加打七的多是在家大德。我們要好好降伏其心。趕緊去離纏縛。我再說一公案作為諸位的榜樣。因為你們都是發了很大的信心而來到這寶所。我不與你們解說。恐怕你們得不到寶。空手而回。不免辜負信心。希望靜心聽著。昔者唐朝有一居士。姓龐名蘊。字道玄。湖南衡陽人。世本業儒。少悟塵勞。志求真諦。貞元初。聞石頭和尚道風。乃往謁之。問曰。「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麼人。」頭以手掩其口。龐由是豁然有省。一日石頭問曰。「子見老僧以來。日用事作麼生。」龐曰。「若問日用事。即無開口處。」乃呈偈曰。「日用事無別。唯吾自偶諧。頭頭非取捨。處處沒張乖。朱紫誰為號。丘山絕點埃。神通並妙用。運水及搬柴。」頭然之曰。「子以緇耶。素耶。」龐曰。「願從所慕。」遂不剃染。後參馬祖。問曰。「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麼人。」祖曰。「待汝一口吸盡千江水。即向汝道。」龐於言下。頓領玄旨。乃留駐參承二載。居士自從參透本來人後。甚麼也不做。一天到晚的單單織漉籬過活。家中所有的萬貫金銀。也一概拋於湘江之中。一日兩夫婦共說無生的道理。玄曰。「難。難。難。拾擔芝麻樹上攤。」其婦曰。「易。易。易。百草頭上祖師意。」其女靈照聞之笑曰。「你們二老人家。怎麼說這些話來了。」玄曰。「據你怎樣說。」曰。「也不難。也不易。饑來吃飯睏來睡。」自爾機辯迅捷。諸方嚮之。因辭藥山。山命十禪客相送至門首。玄乃指空中雪曰。「好雪。片片不落別處。」有全禪客曰。「落在甚麼處。」玄遂與一掌。全曰。「也不得草草。」玄曰。「恁麼稱禪客。閻羅老子未放你在。」全曰。「居士作麼生。」玄又掌曰。「眼見如盲。口說如啞。」玄嘗遊講肆。隨喜聽金剛經。至無我無人處。致問曰。「座主。既無我無人。是誰講誰聽。」主無對。玄曰。「某甲雖是俗人。粗知信向。」主曰。「祇如居士意作麼生。」玄以偈答曰。「無我復無人。作麼有疏親。勸君休歷座。不似直求真。金剛般若性。外絕一纖塵。我聞並信受。總是假名陳。」主聞欣然仰歎。一日居士問靈照曰。「古人道。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如何會。」照曰。「老老大大。作這個語話。」玄曰。「你作麼生。」照曰。「明明百草頭。明明祖師意。」玄乃笑。玄將入滅。謂靈照曰。「視日早晚。及午以報。」照觀竟回報曰。「日則中矣。惜天狗蝕日。父親何不出去一看呢。」玄以為事實。乃下座出戶觀之。其時靈照即登父座。跏趺合掌坐脫。玄回見靈照已亡。歎曰。「我女鋒捷。先我而去。」於是更延七日。州牧于公𨬫問疾次。玄謂之曰。「但願空諸所有。慎勿實諸所無。好住世間。皆如影響。」言訖枕于公膝而化。遺命焚棄江湖。其夫人聞之。即告知其子。子聞之。將鋤頭撐其下額立地而去。此時其母見如此光景。亦自隱去。你看他一家四口。都能如此神通妙用。可見你們為居士的多麼高尚。到現在莫說你們居士沒有這樣的人才。就是出家二眾。也都是與我虛雲差不多。這是多麼倒架子。大家努力吧。

初七圓滿日(正月十五日)開示

恭喜諸位。七天功德。今日圓滿。證悟過來了的。照規矩應該陞堂。如朝中考試。今天正是揭榜的一天。應該要慶賀。但是常住很慈悲。明天繼續打七。使我們可以加功進步。諸位老參師傅都知道。這種因緣殊勝。不會空過光陰。各位初發心的人。要知人身難得。生死事大。我們得了一人身。更要知道佛法難聞。善知識不易值遇。今天諸位親到寶山。要借此良機努力用功。不要空手而歸。宗門下一法。我已講過。是世尊拈花示眾。一代一代的從根本上傳流下來的。所以阿難尊者。雖是佛的弟弟。又隨侍佛出家。而他在世尊前。未能大徹大悟。待佛滅後。諸大師兄弟不准他參加集會。迦葉尊者曰。「你未得世尊心印。請倒卻門前剎竿著。」阿難當下大悟。迦葉尊者乃將如來心印付之。是為西天第二祖。歷代相承。至馬鳴龍樹尊者後。天臺北齊老人。觀其中觀論。發明心地。而有天臺宗。這時宗門下特別大興。後來天臺衰落。至韶國師由高麗翻譯歸來。再行興起。達磨祖師是西天二十八祖。傳來東土。是為第一祖。自此傳至五祖。大開心燈。六祖下開悟四十三人。再由思師讓祖至馬祖。出善知識八十三人。正法大興。國王大臣莫不尊敬。是以如來說法雖多。尤以宗下獨勝。如念佛一法。亦由馬鳴龍樹之所讚揚。自遠公之後。永明壽禪師為蓮宗六祖。以後多由宗門下的人所弘揚。密宗一法。經一行禪師發揚之後。傳入日本。我國即無相繼之人。慈恩宗是玄奘法師興起。不久亦絕。獨以宗門下源遠流長。天神歸依。龍虎歸降。八仙會上的呂洞賓。別號純陽。京川人。唐末三舉不第。無心歸家。偶於長安酒肆。遇鍾離權。授以延命之術。洞賓依法修行。後來乃飛騰自在。雲遊天下。一日至廬山海會寺。在鐘樓壁上書四句偈云。「一日清閒自在身。六神和合報平安。丹田有寶休問道。對境無心莫問禪。」未幾道經黃龍山。睹紫雲成蓋。疑有異人。乃入謁。值黃龍繫鼓陞座。呂遂隨眾入堂聽法。黃龍曰。「今日有人竊法。老僧不說。」洞賓出而禮拜。問曰。「請問和尚。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鐺內煮山川。」黃龍罵曰。「這守屍鬼。」洞賓曰。「爭奈囊中自有長生不死藥。」黃龍曰。「饒經八萬劫。未免落空亡。」洞賓忘了對境無心莫問禪的功夫。大發瞋心。飛劍斬黃龍。黃龍以手一指。其劍落地。不能取得。洞賓禮拜悔過。請問佛法。黃龍曰。「半升鐺內煮山川。即不問。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洞賓於言下頓契玄旨。乃述偈懺曰。「棄卻瓢囊繫碎琴。從今不戀汞中金。自從一見黃龍後。始覺當年錯用心。」此是仙人歸依三寶。求入伽藍為護法的一例。道教在洞賓之手亦大興起來。為北五祖。紫陽真人。又是閱祖英集。而明心地的南五祖。故此道教亦是為佛教宗門所續啟。孔子之道傳至孟子失傳。直至宋朝周濂溪先生從宗門發明心地。程子張子朱子等。皆從事佛法。故宗門有助儒道一切之機。現在很多人把宗門這一法輕視。甚至加以毀謗。這真是造無間業。你我今天有此良緣。遇期勝因。要生大歡喜。發大誓願。人人做到龍天歸依。使正法永昌。切莫視為兒戲。好好精進用功。

次七第一日(正月十六日)開示

虛雲到常住打擾一切。蒙和尚及各位班首師傅。特別優待。已深為抱歉。今天又要我做主法。這個名目。我實不敢承認。現在應慈老法師年高臘長。應歸他來領導才合理。同時常住上的法師很多。都是學德兼優。我是一水上浮萍。全然無用的一個人。今天以我年紀大。要加諸客氣。這實在是誤會了。在世法尚且不以年的大小而論。如過去朝中赴科考的人。不管你年紀多大。而對於主考者。總是稱為老師。都要尊敬他。不能講年齡的。在佛法中更加不能了。如文殊菩薩。過去久遠。業已成佛。曾教化十六王子。阿彌陀佛是十六王子之一。釋迦牟尼佛也是他的徒弟。到了釋迦成佛的時候。他便為之輔弼。可見是平等一味。無有高下的。故此請諸位不要誤解了。現在我們在參學方面來講。總要以規矩法則為尊。常住上發起道心。講經打七。弘揚佛法。實為希有。難得的因緣。諸位都不避風塵。不憚勞倦。這樣的忙碌。也自願的來參加。可見都有厭煩思靜的心。本來你我都是一個心。只因迷悟有關。故有眾生。終日忙碌。無一日休閒。稍作思惟。實乃無益。但是有種人一生在世。晝夜奔忙。癡想豐衣足食。貪圖歌臺舞榭。惟願子孫發富發貴。萬世的榮華。到了一氣不來。做了一個死鬼。還要想保祐他兒女。人財興旺。這種人真是愚癡已極。遇有一種人。稍知一些善惡因果。要做功德。但是只知打齋供僧。或裝佛像。或修廟宇等。一些有漏之因。冀求來生福報。因他不解無漏功德的可貴。故偏棄不行。妙法蓮華經云。『若人靜坐一須臾。勝造恆沙七寶塔。』因為靜坐這一法。可以使我們脫離塵勞。使身心安泰。使自性圓明。生死了脫。一須臾者。一剎那之間也。若人以清靜心。返照迴光。坐須臾之久。縱不能悟道。而其正因佛性已種。自有成就之日。若是功夫得力。一須臾之間。是可以成佛的。故楞嚴經阿難尊者曰。『不歷僧祇獲法身。』但是你我及一般人。平常總是在塵勞裏。在喜怒裏。在得失裏。在五欲裏。在一切圖快活享用裏過活。而今一到禪堂中。一聲止靜。則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六根門頭。猶如烏龜息六樣的。任甚麼境界也擾你不動。這是修無為法。也是無漏法。故以金銀等七種寶物造塔。如恆河沙數之多。猶不能及此靜坐一須臾之功德也。烏龜息六是一譬喻。因為海狗喜食魚鱉。一見烏龜在海灘上爬。牠就跑去吃牠。烏龜知其要喫牠。便把四隻腳。一個頭。一條尾。統通縮進殼裏去。海狗見之咬牠不著。空費一番辛苦。棄而他去。此時烏龜亦脫其險。我們人生在世。無錢的為衣食忙得要死。有錢的貪婪色欲不得出離。正如被海狗咬著。若知其害。便把六根收攝。返照迴光。都可以從死裏得生的。前兩晚說過宗門下這一法。是正法眼藏。是如來心法。是了生脫死的根本。如講經等法門。雖然是起人信解。但是大都是枝葉上的文章。不容易大開圓解的。如要想以講經等法子來了生脫死者。還須要經過行證。是很為難的。故從來聽到講經等及其他法門中顯現神通與立地悟徹者。比宗門下少。因為宗門下不但說是比丘和居士有不可思議的手眼。就是比丘尼也有偉大的人才。昔者灌溪尊者。是臨濟的徒弟。在臨濟勤學多年。末曾大徹大悟。乃去參方。至末山尼僧處。其小尼僧告知末山。末山遣侍者問曰。「上座是為遊山玩景而來。抑是為佛法而來。」灌溪只得承認為佛法而來。末山曰。「既是為佛法而來。這裏也有打鼓陞座的法則。」遂陞座。灌溪初揖而不拜。末山問曰。「上座今日離何處。」曰。「路口。」末山曰。「何不蓋卻。」溪無對。始禮拜。溪問。「如何是末山。」末山曰。「不露頂。」曰。「如何是末山主。」曰。「非男女相。」溪乃喝曰。「何不變去。」末山曰。「不是神。不是鬼。變個甚麼。」灌溪不能答。於是伏膺。在該處作園頭三年。後來大徹大悟。灌溪上堂有云。「我在臨濟爺爺處得半杓。末山孃孃處得半杓。共成一杓。喫了。直至如今飽不饑。」故知灌溪雖是臨濟的徒弟。亦是末山的法嗣。可見尼眾中也有這樣驚世的人才。超人的手眼。現在你們這樣多的尼眾。為其麼不出來顯顯手眼。替前人表現正法呢。須知佛法平等。要大家努力。不要自生退墮。錯過因緣。古人說。「百年三萬六千日。不放身心靜片時。」你我無量劫來。流浪生死者。只為不肯放下身心清淨修學。而感受輪迴。不得解脫。所以要大家放下身心。來靜坐片時。希望漆桶脫落。共證無生法忍。

次七第二日(正月十七日)開示

今日是兩個七的第二天。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各位來參加的日益增多。可見上海地方的人。善心純厚。福德見人人都有厭煩思靜。去苦趨樂的要求。本來人生在世。苦多樂少。且光陰迅速。數十年眨眼就過去了。縱如彭祖住世八百載。在佛法中看來。甚為短促。在世人看來。是人生七十古來稀了。你我現在知道這種如幻如化的短境。無所留戀。來此參加這個禪七。真是夙世善根。但是修行一法。貴在有長遠心。過去一切諸佛菩薩。莫不經過多劫修行。而能成功。楞嚴經觀世音菩薩圓通章曰。『憶念我昔無數恆河沙劫。於時有佛出現於世。名觀世音。我於彼佛發菩提心。彼佛教我從聞思修。入三摩地。』由此可見觀世音菩薩不是一天兩天的時光。就成功了的。同時他便公開的將他用功的方法。講給我們聽。他是楞嚴會上二十五圓通的第一名。他的用功法子是從聞思修。而得耳根圓通的入三摩地。三摩地者。華言正定。故他繼著又說。『初於聞中。入流亡所。』這種方法。是以耳根反聞自性。不令六根流於六塵。是要將六根收攝流於法性。故繼著又說。『所入既寂。動靜二相。了然不生。』又說。『如是漸增。聞所聞盡。盡聞不住。』這意思即是要我們把這反聞的功夫不要滯疑。要漸次增進。要加功用行。才能得『覺所覺空。空覺既圓。空所空滅。生滅既滅。寂滅現前。』這種境界。既自以反聞聞自性的功夫。把一切生滅悉皆滅已。真心方得現前。即是說狂心頓歇。歇即菩提。觀世音菩薩到了這種境界。他說『忽然超越世出世間。十方圓明。獲二殊勝。一者。上合十方諸佛本妙覺心。與佛如來。同一慈力。二者。下合十方一切六道眾生。與諸眾生。同一悲仰。』我們今天學佛修行。也要這樣先把自己的功夫做好。把自性的貪瞋癡慢等一切眾生度盡。證到本來清淨的妙覺真心。然後上行下化。如觀世音菩薩這樣的三十二應。隨類化度。才能有力量。所以觀世音菩薩。或現童男童女身。化現世間。世人不知觀世音菩薩業已成佛。並無男女人我之相。他是隨眾生的機而應現的。但世間人一聞觀世音菩薩之名。都覺得有愛敬之心。這無非是過去生中持念過他的聖號。八識田中。有這種子。乃起現行。故經云『一入耳根。永為道種。』你我今天來此熏修。當依諸佛菩薩所修所證之最上乘法。現在這種法。是要明本妙覺心。即是說見性成佛。假如不明心地。則佛不可成。要明心地。須行善道為始。我們一天到晚。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則福德自此增長。加以一句話頭。時刻提起。一念無生。當下成佛。諸位把握時間。莫雜用心。好好提起話頭參去。

次七第三日(正月十八日)

今天第二七的三天又過去了。功夫做純熟了的人。動靜之中。都有把握。有什麼心去分別他一七二七。三天兩天呢。但是初發心的人總要努力精進。莫糊糊塗塗的打混。把光陰錯過了。我現在再說一譬喻給你們初發心的聽。希望好好聽著。諸方禪堂中所供的一位菩薩。是一位聖僧。他是釋迦如來的老表。名阿若憍陳如尊者。世尊出家時。他的父王派父族三人。母族二人。往雪山照顧他。此尊者是母族二人之一。世尊成道後。初至鹿野苑。為之說四諦法。這位尊者最初悟道。同時此尊者是世尊諸大弟子中第一位先出家者。故名聖僧。又名僧首。他的修行方法。在楞嚴經中很明顯的說。『我初成道。於鹿苑中。為阿若多。五比丘等。及汝四眾。言一切眾生。不成菩提及阿羅漢。皆由客塵煩惱所誤。汝等當時因何開悟。今成聖果。』這是佛告訴我們不成菩提。及阿羅漢的原因。並追問當時在會諸大弟子的開悟。是用何法而成功的。這時候獨有憍陳如尊者了解這個法子。所以他在這會中站立起來。答覆世尊曰。『我今長老。於大眾中。獨得解名。因悟客塵二字成果。』他說了之後。再對世尊作解釋似的說。『世尊。譬如行客。投寄旅亭。或宿或食。宿食事畢。俶裝前途。不遑安住。若實主人。自無攸往。如是思惟。不住名客。住名主人。以不住者。名為客義。又如新霽。清晹升天。光入隙中。發明空中。諸有塵相。塵質搖動。虛空寂然。如是思惟。澄寂名空。搖動名塵。以搖動者。名為塵義。』他這一說。把主客二字。說得何等明顯。但是你要知道。這是一個譬喻。是告知我們用功下手的方法。即是說。我們的真心是個主。他本是不動的。動的是客。即是妄想。妄想猶如灰塵。灰塵很微細。它在飛騰之時。要在太陽照入戶牖時。或空隙之中。才看得見。即是說。我們心中的妄想。在平常的動念中。並不知道。一到清靜修行靜坐。用功的當中。才知道許多的雜念。在不斷的起伏。在這妄念沸騰的當中。如果你功夫不得力。那就作不得主。故不得悟道。流浪生死海中。今生姓張。再生又姓李。如客人投宿旅店一樣。是沒有一個久遠的時間。住得不動的。但我們的真心。卻不是這樣。它總是不去不來不生不滅的常住不動。故為主人。這個主人。好比如虛空塵土飛出。虛空總是寂然不動。又如旅店裏的主人。他老住在店中。不到其他地方去的。在名相上講。塵者。塵沙。是煩惱之一。要到菩薩的地位。才能斷得了。妄者。妄惑。惑有見惑八十八使。思惑八十一品。見惑由五鈍使而來。修行的人。先要把見惑斷盡。才能證入須陀洹果。但這步功夫非常的難。斷除見惑。如斷四十里的逆流。可見我們用功的。是要有甚深的力量。思惑斷盡。才能證到阿羅漢果。這種用功是漸次的。我們現在只借一句話頭。靈靈不昧。了了常知。甚麼見惑思惑。一刀兩斷。好似青天不掛片雲。清暘升天。即是自性的光明透露。這位尊者。悟了這個道理。認識了本有的主人。你我今天用功第一步。要把客塵認識。客塵是動的。主人是不動的。如不認識。則功夫無處下手。依舊在打混的空過光陰。希望大家留心參看。

次七第四日(正月十九日)開示

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這回玉佛寺打禪七。真是因緣殊勝。各方信心男女居士們這樣踴躍的來參加。種下這一成佛的正因。可說是稀有難得。釋迦牟尼佛說妙法蓮華經云。『若人散亂心。入於塔廟中。一稱南無佛。皆共成佛道。』人生在世數十年的光陰。不知不覺的過了。在這當中。有錢的人。或貪酒色財氣。無錢的人。都被衣食住行。而勞碌奔波。很少有一清閒自在的。真是苦不堪言。但是這種人。偶一走到佛寺裏。見此寂靜莊嚴的梵剎。心生歡喜。或見佛菩薩形像而隨口聲稱佛名者。或心生清靜而起感慨。稱讚如來吉祥而生稀有者。這都是過去生中有甚深善根。由此皆得成佛。因為人們平時眼中見到的風花雪月。耳中聽到的歌舞歡聲。口裏貪著的香美珍味等。惑染思想。這惑染思想是散亂心。是生死心。是虛妄心。今天能夠在塔廟中。稱一聲佛號。這是覺悟心。是清靜心。是成佛的菩提種子。佛者。梵語佛陀。華言覺者。覺者。覺而不迷。自性清靜。即是有覺悟心。我們今天不為名利而來。也是覺悟力的作用。但是有許多恐是聞其打禪七之名。而不知其打禪七之義。以一種稀奇心而來看熱鬧的。這不是上上心。現在既到此地。如人到了寶山。不可空手而回。須發一無上的道心。好好的坐一枝香。種一成佛的正因。將來大家成佛。昔日釋迦牟尼佛。有一弟子。名須跋陀羅。家裏貧窮孤獨。無所倚靠。心懷愁悶。要隨佛出家。一日至世尊處。剛巧是世尊外出。諸大弟子為之觀察往昔因緣。八萬劫中。未種善根。乃不收留。叫他回去。此時須跋苦悶已極。行至城邊。忖思業障如此深重。不如撞死為好。正要尋死。不料世尊到來。問其所以。須跋一一答之。世尊遂收為徒弟。回至其所。七日之中。證阿羅漢。諸大弟子。不解其故。請問世尊。世尊曰。『你們只知八萬劫中之事。八萬劫外。他曾種善根。他那時亦很貧窮。採樵為活。一日在山中遇虎。無所投避。急忙爬於樹上。虎見他上樹。就圍繞而囓樹。樹欲斷了。他心中甚急。無人救援。忽而思惟大覺佛陀。有慈悲力。能救諸苦。乃口稱。「南無佛。快來救我。」虎聞南無佛聲。乃遠避之。未傷其命。由此種下正因佛種。今日成熟。故證果位。』諸大弟子聞此語已。心懷喜悅。歎未曾有。你我今天遇此勝緣。能來此坐一枝靜香。則善業已超過多倍。千萬勿為兒戲。若為熱鬧而來。那就錯過機會了。

 

次七第五日(正月二十日)開示

 

深具信心的人。在這堂中。當然是努力用功的。老參上座師傅們功夫當然已很純熟。但是在這純熟之中。要知道迴互用功。要窮源徹底。要事理圓融。要靜動無礙。不要死坐。不要沈空守寂。貪著靜境。如果貪著靜境的話。不起迴互之助。即是死水中魚。無有跳龍門的希望。也就是挾冰魚。那是無用的。初發心用功的。要痛念生死。要生大慚愧。把萬緣通身放下。才能用功有力量。如果放不下。生死是決定不了的。因為你我無始以來。被七情六欲所迷。現在從朝至暮。總是在聲色之中過日子。不知常住真心。所以沈淪苦海。現在你我已覺悟世間上的一切都是苦惱。可以盡情放下。立地成佛。

次七第六日(正月二十一日)開示

這次參加來打七的。以我看起來。初發心的男女們佔多數。所以規矩法則都不懂。舉足動步處處打人閒岔。幸常住很慈悲。種種成就我們的道業。諸位班首師傅們。也發了無上的道心來領導。使我們可以如法修持。這是萬劫難逢的機會。我們要勇猛精進。要內外加修。內修。即是單單的參一句「念佛是誰」的話頭。或念一句『阿彌陀佛。』不起貪嗔癡恚。種種其他念頭。使真如法性得以透露。外修。即是戒殺放生。將十惡轉為十善。不要一天到晚酒肉薰天。造無邊的罪業。須知佛種是從緣起的。惡業造得多。墮地獄是必定的。善業培得多。福利的果實自然會給你來享受。古人教我們「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就是這個道理。你看昔琉璃大王。誅殺釋種的因緣。就知道了。近來世界人民遭難。殺劫之重。皆是果報所遭。每每勸世人要戒殺放生。吃齋念佛者。也就是要大家免遭因果輪回之報。諸位須當信奉。種植善因。成就佛果。

次七第七日(正月二十二日)開示

「浮生若夢。幻質匪堅。不憑我佛之慈。曷遂超升之路。」我們在這如夢如幻的生活中。顛顛倒倒的過日子。不知佛的偉大。不思出離生死。任善惡以升沈。隨業力而受報。所以世間上的人。總是作善者少。造惡者多。富貴者少。貧賤者多。六道輪迴。苦楚萬狀。有的朝生暮死。或數年而死者。或多年而死者。都不能自己作主。故須憑佛陀的慈悲主義。才有辦法。因佛與菩薩。有慈悲喜捨等行願力量。能夠今我們出離苦海。達到光明的彼岸。慈悲者。見一切眾生有甚痛苦。以憐愍愛護之心去救度。令其離苦得樂。喜捨者。見一切眾生做一切功德。或發一念好心。都要隨喜讚歎。對一切眾生有所須求者。都要隨其所需而施與之。世尊在因地修行時。總是行的捨頭腦骨髓的菩薩道。所以他老人家曾說。『三千大千世界。無有一芥子許地。不是我捨身埋骨的地方。』今天諸位要努力把話頭看住。不要把光陰空過了。

解七(正月二十三日)開示

恭喜諸位兩個禪七圓滿。功德已畢。馬上就要解七。要與諸位慶賀了。以古人來說。本沒有甚麼結七解七。一句話頭參到開悟為期。現在你們悟了未悟。我們總依規矩而作。在這時期中。諸位不分晝夜。而目的是為開悟。是為佛門中培植人才。如果是打混把光陰空過。那是辜負了這段時光。今天常住上的大和尚。與各位班首師傅。依古人規則。來考察你們的功夫。希望不要亂說。只要真實將自己的功夫見地。當眾答一句。相當者常住為你們證明。古人說。「修行三大劫。悟在剎那間。」功夫得力。一彈指頃。就悟過來了。昔者瑯琊覺禪師。有一女弟子親近他參禪。瑯琊禪師叫他參「隨他去。」這女子依而行之不退。一日家中起火。其女曰。「隨他去。」又一次他兒子掉在水中。傍人叫他。他曰。「隨他去。」萬緣放下。依教行之。又一日。在家中炸油條。其夫在燒火。他將麵條向鍋中一拋。炸聲一響。當下悟道。即將油鍋向地下一倒。拍手而笑。其夫以為瘋了。罵曰。「你如此作甚麼。不是瘋了嗎。」曰。「隨他去。」即往覺禪師處求證。覺禪師為之證明。已成聖果。諸位今日悟了的站出來。道一句看。(久之無人敢答。老人即出堂。繼由應慈老法師等攷問。待止靜後。老人再進堂。一一警策畢。開示云。)紅塵滾滾。鬧市紛煩。那有功夫和心思來到這裏靜坐參話頭呢。只以你們上海人的善根深厚。佛法昌盛。因緣殊特。才有這樣一回大事因緣。中國的佛教。自古以來雖有教。律。淨。密。諸宗。嚴格的檢討一下。宗門一法。勝過一切。我早已說過了。只以近來佛法衰微。人才未出。我過去也曾到各處掛單。看起來現在更加不如昔日了。說來我也很慚愧。甚麼事也不知道。承常住的慈悲。各位的客氣。把我推在前面。這應該要應慈老法師承當才對。他是宗教兼通的善知識。真正的前輩老人家。不必要我來陪伴了。我現在甚麼事也不能做了。願各位要好好的追隨前進。不要退墮。溈山祖師云。「所恨同生像季。去聖時遙。佛法生疏。人多懈怠。略伸管見。以曉後來。」溈山德號靈祐。福建人。親近百丈祖師。發明心地。司馬頭陀在湖南看見溈山地勢很好。要出一千五百個人的善知識所居之地。時溈山在百丈處當典座。司馬頭陀見之。認為是溈山主人。乃請他老人家去溈山開山。溈山老人是唐朝時候的人。佛法到唐朝只是像法之末葉。所以他自己痛恨生不逢時。佛法難曉。眾生信心漸漸退失。不肯下苦心修學。故佛果無期。我們現在距溈山老人又千多年了。不但像法已過。即末法亦已過去九百餘年矣。世人善根更少了。所以信佛法的人很多。而真實悟道的人很少。我以己身來比較一下。現在學佛法是方便多了。在咸同之時。各地寺廟統統焚毀了。三江下惟有天童一家保存。至太平年間。由終南山一班老修行出來重興。那時候。只有一瓢一笠。那有許多嚕囌。後來佛法漸漸昌盛。各方始有挑高腳擔的。直到現在。又有挑皮箱的了。對佛法真正的行持。一點也不講了。過去的禪和子要參方。非要走路不可。現在有火車。汽車。輪船。飛機。由此都想享福。不想吃苦了。百般的放逸也加緊了。雖然各方的佛學院也隨時倡導。法師們日漸增多。可是根本問題。從此棄之不顧。一天到晚專在求知解。不求修證。同時也不知修證一法是解決問題的根本。永嘉證道歌云。「但得本。莫愁末。如淨琉璃含寶月。嗟末法。惡時世。眾生福薄難調制。去聖遠兮邪見深。魔強法弱多怨害。聞說如來頓教門。恨不滅除令瓦碎。作在心。隱在身。不須怨訴更尤人。欲得不招無間業。莫謗如來正法輪。吾早年來積學問。亦曾討疏尋經論。分別名相不知休。入海算沙徒自困。卻被如來苦呵責。數他珍寶有何益。」他老人家去參六祖大徹大悟。六祖號之為一宿覺。所以古人說。尋經討論。是如入海算沙。宗門下的法子。是如金剛王寶劍。遇物即斬。碰鋒者亡。是立地成佛的無上法門。且如神讚禪師。幼年行腳。親近百丈祖師開悟。後回受業本師處。本師問曰。「汝離吾在外。得何事業。」曰。「並無事業。」遂遣執役。一日本師澡浴。命讚去垢。神讚拊其背曰。「好所佛堂。而佛不聖。」本師未領其旨。回首視之。神讚又曰。「佛雖不聖。且能放光。」又一日本師在窗下看經。有一蜂子投向紙窗外撞求出。讚見之曰。「世界如許廣闊。不肯出。鑽他故紙驢年去。」並說偈曰。「空門不肯出。投窗也太癡。百年鑽故紙。何日出頭時。」本師聞之。以為罵他。置經問曰。「汝出外行腳如許時間。遇到何人。學到些甚麼。有這麼多話說。」神讚曰。「徒自叩別。在百丈會下。已蒙百丈和尚指箇歇處。因念師傅年老。今特回來欲報慈德耳。」本師於是告眾。致齋請讚說法。讚即陞座舉唱百丈門風曰。「靈光獨耀。迥脫根塵。體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無染。本自圓成。但離妄緣。即如如佛。」本師於言下感悟曰。「何期垂老。得聞極則事。」於是遂將寺務交給神讚。反禮神讚為師。請看這樣的容易。是何等灑脫。你我今天打七打了十多天。何以不會悟道呢。只因都不肯死心蹋地的用功。或視為兒戲。或者認為參禪用功。要在禪堂中靜坐才好。其實這是不對的。真心用功的人。是不分動靜營為。和街頭鬧市。處處都好。昔日有一屠子和尚。在外參方。一日行至一市。經過屠戶之門。有許多買肉的都要屠戶割精肉給他們。屠戶忽然發怒。將刀一放曰。「那一塊不是精肉呢。」屠子和尚聞之。頓然開悟。可見古人的用功。並不是坐在禪堂中方能用功的。今天你們一個也不說悟緣。是否辜負光陰。請應慈老法師與大和尚等再來考試考試。

 

解七法語

 

雲公老人出堂。應慈老法師一一考問。開示後。各照座位坐定。雲公再進禪堂。在靜中又復一一警策畢。坐下說開示一番。開靜茶點畢。各各站立。雲公著海青入堂。平坐佛前。以竹篦打一○相云。

纔結七。又解七。解結忙忙了何日。一念亡緣諸境息。摩訶般若波羅蜜。心境寂。體用歸。本自圓明無晝夜。那分南北與東西。萬象隨緣觀自在。鳥啼花笑月臨溪。即今解七一句作麼生道。鐘板吼時缽盂跳。諦觀般若波羅蜜——解。

玉佛寺解七後。杭州市各機關及佛教團體。派杜偉居士來滬。請師往杭州。

二月十九赴杭州。住淨慈寺。主法會。歸依者數千人。當道擬留師主持靈隱寺。師以老病辭。嗣蘇州靈巖山妙真和尚。無礙法師等。請師赴蘇。建法會。師遂往蘇。法會畢。遊虎邱。禮紹隆祖塔。見塔院已為豪右所奪。石塔碑銘無存。一片瓦礫。師於光緒年間。曾到禮祖塔。一切景象。尚在記憶中。發瓦石。得故址。乃商之當地士紳。及滬上諸大護法。捐款重建。請妙真和尚。及虎邱楚光和尚董其事。期月而成。

〔按〕  臨濟正宗。大於楊岐會。盛於五祖演。至圓悟嫡嗣為虎丘隆。而隆之嫡嗣為應庵和尚。師為臨濟正傳後裔。今之修塔。亦因緣也。重刻碑文附下。

臨濟正傳虎丘隆禪師碑

菩提達磨。壁觀少室。斥相指心。號曰禪宗。五傳而至曹溪。逮今幾五百年。支流繁衍。異人間出。得果得辦。前後相踵。如薪續火。可謂盛矣。平江虎丘禪師。諱紹隆。和州倉山縣人。生而岐嶷絕俗。九歲謝父母去家。依縣之佛慧院。又六歲削髮受具。又五歲而束包曳杖。飄然有四方之志。首遇長蘆淨照禪師。參叩之間。景響有得。因閱圓悟勤禪師語錄。撫卷歎曰。想酢生液。雖未能澆腸沃胃。且要使人慶快。第恨未親聆謦欬爾。於是欲訪之。復至寶峰謁湛堂準禪師。準曰。如何是行腳事。師露胸示之。曰。和尚驗看。準即打。師約住曰。且莫盲枷瞎棒。準大笑。因留年餘。乃謁死心於黃龍。心問曰是甚麼僧。師曰。行腳僧。心曰。是何村僧。行甚驢腳馬腳。師曰。廣南蠻道甚麼。何不高聲道。心喜曰。卻有衲僧氣息。師乃喝。退而參堂。度一夏。心甚器重之。每歎曰。再來人也。死心機鋒橫出。諸方吞燄。非上上根。莫能當。而於師重稱賞。眾皆側目。已而趨夾山。見圓悟道隆。牙山遇泐潭乾之法子密禪師。相與甚厚。每研推古今。至投合處。抵掌軒渠。或若佯狂。議者謂今之溈仰寒拾也。久之辭去。遂至夾山。會圓悟移道林。師從焉。一日入室。圓悟引教云。見見之時。見非是見。見猶離見。見不能及。豎拳曰。還見麼。師曰。見。圓悟曰。頭上安頭。師於此有省。圓悟復曰。見過甚麼。師曰。竹密不妨流水過。圓悟肯之。自此與圓悟形影上下。又二十年斧搜鑿索。盡得圓悟之祕。師以二親垂白。歸寓鄉郡褒禪山。蓋修摩耶忉利故事也。繼受請住城西之開聖寺。四眾翕然歸仰。建炎之亂。盜起淮上。乃南渡宣城。士庶素欽師名。為結廬銅峰下。適彰教虛席。郡守李尚書光延師居之。道化益振。四年遷虎丘。爾時圓悟以時未平。泛峽歸蜀。曩之輻輳川奔。一時後生。望山而趨。師每登座。從容示露。一味平等。隨根所應。皆愜其欲。故圓悟之道。復大播於東南諸方。謂圓悟如在也。居三年。感微疾。白眾曰。當以第一座宗達承院事。眾請於郡。從之。事既。索筆大書伽陀曰。無法可說。是名說法。所以佛法。無有剩語。擲筆坐逝。實紹興六年丙辰歲。五月甲午八日乙亥也。建塔於山之陽。凡住世六十年。坐四十五夏。度弟子復如等六十人。嗚呼。佛法有正派。有旁枝。曹溪之世。衣止不傳。雖曰法源入海。汪洋大肆。而西土般若多羅讖記。特在馬駒。厥後五宗。惟臨濟一門。出馬祖後。於今最盛。圓悟近代尊宿宗眼。超卓才辯。縱橫若麟角獨立。而師又深入其室。是可嘉也。林謂道德之重。不待家喻戶曉。而知言白雲即知為端。言東山即知為演。言虎丘即知為師也。真能壽楊岐光明正大之傳。而永臨濟於無窮者矣。不銘何以詒其後。銘曰。

於穆初祖。一花東土。讖至馬駒。益昭益著。派衍而蕃。實惟圓悟。圓悟得師。如馬之馽。大坐虎丘。雷動雲驁。臨濟中興。楊岐再住。隻履忽西。聯嚴龕墓。有神有天。來訶來護。咨爾後昆。展轉流布。

右碑係宋徐林撰。元至大二年。趙孟頫重書。迨明季。塔漸荒圮。密雲禪師修葺之。距今又五百餘年。沙石剝落。榛莽陰翳。瞻望祖庭。中心軫結。去歲冬。自京南來。吳會緇素。咸發修塔之願。共籌工事。遂告厥成。靈藏永固。正法恆明。凡我後昆。尚克歆承。謹錄徐碑文。并附述其緣起。

歲次癸巳後裔虛雲謹誌 

又師在蘇州時。遊半塘壽聖寺。禮見元善繼師塔院。觀血書華嚴經。及宋濂製讚。并碑文古蹟。旋又應南通各居士請。至狼山主法會。各地歸依者均數千人。事畢回滬。已夏曆三月晦。

四月。師接北京電促進京。仍住廣濟寺。各地僧伽代表。亦相繼至。中國佛教協會正式成立。大會議決各要案後。師赴山西大同參禮雲崗大石佛。旋請假離京。當道勸往廬山養病。(大會中有提議毀戒者。師訶之。撰文寄慨。)

〔附錄〕末法僧徒之衰

俗有言。秀才是孔子之罪人。和尚是佛之罪人。初以為言之甚也。今觀末法現象。知亡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滅佛法者。僧徒也。非異教也。今因答客問。一發所蘊。

問。現今更改佛曆年月。不用四月初八日為俗佛節。當否。

答曰。釋迦佛的法運。有正像末三期。正法像法各一千年。末法一萬年。正像時期已過了。末法到現在已經過了九百八十二年了。末者沒也。法怎會沒得了呢。擁護佛法的人多。佛法就萬古長存。事相雖有正像末。但人正則末法時期。也是正法。若自生退屈。則正法時期也成末法。末法經上所說種種衰相。現在都出現了。僧娶尼嫁。袈裟變白。白衣上座。比丘下座。這些末法衰相都出現了。釋迦佛的法。到人壽三十歲時。大乘法就滅了。人壽二十歲。連小乘法也滅了。人壽十歲時。只剩南無阿彌陀佛六字。法末之時。佛所說的法。都要滅的。先從楞嚴經滅起。其次就是般舟三昧經。如歐陽竟無居士。以他的見解。作楞嚴百偽說。來反對楞嚴。還有香港某法師說華嚴。圓覺。法華等經和起信論。都是假的。這就是法末的現象。過去迦葉佛入滅後。諸天把他的三藏聖教。收集歸藏。建塔供養。唐時天人與宣律師說。於渭南高四台。暨終南庫藏聖蹟。均是迦葉佛末法時經像所藏之處。今現有十三圓覺菩薩在谷內守護。至今每逢年臘月。空中有天鼓響。前年中國佛教協會開成立大會。大家議論佛法之滅。是佛弟子自己滅的。政府不管你滅不滅。開會時候。政府派員出席。會中許多教徒紛紛討論。所謂教徒者。竟提出教中梵網經。四分律。百丈清規。這些典章。害死了許多青年男女。應該取消。又說大領衣服。是漢人俗服。不是僧服。現在僧人應當要改革。不准穿。如其再穿。就是保守封建制度。又說信教自由。僧娶尼嫁。飲酒食肉。都應自由。誰也不能管。我聽說這番話。大不以為然。與他們反對。他們對浴佛節。也有不同說法。不承認四月初八日為浴佛節。我憑法本內傳。及摩騰法師對明帝曰。佛以甲寅之歲。四月八日生。此當周昭王二十四年。魏書沙門曇謨最曰。佛以周昭王二十四年四月八日生。穆王五十二年二月十五日滅。這樣年月。多少朝代都遵奉不改。周昭王甲寅到現今已二九八二年了。現在他們要改為二五零二年。本來孔子老子生在佛後。今他把孔老擺在佛先。我當時在大會上。和他們爭論戒律。年號。漢服不准毀。把佛法傳入中國的印度摩騰竺法蘭二尊者。去佛滅的年代還不遠。當時白馬寺東。夜有異光。摩騰指出為阿育王藏佛舍利之處。明帝建塔其上。佛道角試優劣。摩騰踊身虛空。廣現神變。法蘭出大法音。宣明佛法。二尊者的智慧神通。難道說不清年月。後來的高僧。如羅什。法顯。玄奘。道宣。雖有幾種傳說。也沒有確定改變。及至民國二年。章太炎等居士。在北京法源寺召開無遮大會。討論佛的紀念日。議決四月初八日為浴佛節。現在世界多用耶曆。而政府亦沒有叫佛教改用耶曆。我主張應用自己的佛曆。是與不是。還以遵古為宜。改了不好。而他們硬要把二月八日。四月八日。二月十五日。臘月八日古有的紀念日都不要了。他們不用四月八日作浴佛節。改四月十五纔是浴佛節。梵網律屬華嚴時。四分律屬阿含時。都要被他們毀了。百丈清規。由唐至今。天下奉行。他們要改。漢朝到今。穿的大領衣也要改。你看是不是末法。因此和他們爭論。說你們要改。你改你的。佛是印度人。印度一年分三季。一季四個月。我國一年分四季。一季三個月。我國有甲子分年號。印度沒有。所以改朝換代。未免不錯亂。故弄不清楚。玄奘在印度十八年。也未曾確定了年代。前人行了一兩千年的四八浴佛。臘八粥。一旦改了不方便。我們何苦自己要改呢。我和李任潮商量。說這些壞教徒。要改佛制。政府如不作主。任縱這些教徒亂為。便能使到國際間的佛徒。發生懷疑。政府叫我入京。招待國際佛教友人的。豈由他們亂改佛制規律。李任潮等叫我忍辱。政府見鬧得不開交。就問改制的原故。有人說僧尼要穿壞色衣。政府問何為壞色。能法師說。袈裟纔是壞色。其他不是。大家聽了齊聲說。只留袈裟。取消其他。我說能法師說不錯。梵語袈裟。華言壞色。有五衣七衣大衣三種。並一裏衣和下裙。印度用三衣裙就是我們此土的衣褲。此衣裙隨身。睡以為被。死亦不離。佛說法在印度。氣候煖。中國氣候冷。所以內穿俗服。不准彩色。將俗衣染成壞色。如做佛事外搭袈裟。袈裟便不常著。看為尊敬了。宋金元朝代把漢衣改了。僧人至今未改。漢衣成了僧衣。故說這個大領衣。就是壞色衣。若說劃清界限。就不要改。若將大領衣改了。則僧俗不分了。就是僧俗界線分不開。政府聽我此說。贊成同意我說。並說佛律祖規。不能改動。加以保留。暫告結局。你看這是不是僧人自毀佛法。雲老矣。無力匡扶。惟望具正知見的僧伽。共挽狂瀾。佛法不會滅的。

五月。師偕侍者覺民南行。過武漢少住。保通寺住持源成。喜師至。請師主禪七兩期。事畢。即取道入廬山。以陳真如居士。已先在匡廬相候也。在廬山住大林寺。

六月。有數禪人。自雲居山來。為師言。日寇中原時。以雲居山險峻。易藏游兵。遂將真如寺全部焚燬。今祇見毗盧遮那大銅佛。兀坐於荒煙蔓草中耳。師惻然傷之。念雲居自唐代元和年開山。歷代祖師最勝道場。自道容祖師開山。弘覺道膺繼之。其後齊禪師。融禪師。老夫舜。佛印。了元。圓悟。克勤。大慧。宗杲。皆曾任該寺住持。而過化者。有趙州諗。雲門偃。古塔主。洞山聰。圓通秀。真淨文。居士中如白居易。皮日休。蘇東坡。黃山俗。秦少游。呂居仁等。不計其數。以歷代祖師道場零落至此。倘不重興。將湮沒矣。遂發願重修。先請准當道。往雲居結茅。居士祝華平等。願相伴送。師遂於七月初五日入雲居山。

夫雲居在廬山之東。佔地三百餘里。屬永修縣轄。層巒疊巘。望若插霄。及躡頂登山。復為平地。群峰環抱。天然城廓。田園陂澤。雞犬白雲。其殿堂樓閣。歷代敕建。髹彤絢爛。琳碧精熒。此唐宋最盛時期也。

九月。粵垣弟子比丘尼數人。聞師已至雲居。尋蹤往視。舟車水陸。半月乃達。沿西路登山。削壁插天。草深沒膝。最狹窄處有不能並馬而行者。盤山二十餘里。始達石門。豁然開朗。及抵寺。第見斷垣殘壁。瓦礫荒榛。遇一禪人。問老和尚何在。禪人指示之。則一牛棚也。蔓草支離。積以成壁。鞠躬而入。乍不見人。稍立定。乃見師坐木板榻上。如入定狀。師旋開目視之曰。你們何苦。各述悃忱。又曰。我初來此。祇有僧四人。本欲結茅同居。不意衲子聞風踵至。不一月已近五十人。牛棚以外。僅有破屋數椽。你們已看到了。既來且奉屈少住數日可爾。牛棚在寺西北角。約半里許。師愛僻靜有耕稼意。樂居之。

十月後。各方僧人日益至。食宿兩餐。幸得上海簡玉階居士施資。以度殘冬。師於此時。籌劃墾荒。開田種植。及修建殿宇等事。

是冬曲江南華寺請傳戒法。

民國四十三年甲午師一百一十五歲

春。師在雲居。先計畫修造大殿。以毗盧遮那大銅佛。高尋丈。為明代萬曆年間。聖慈皇太后滲金鑄造。舊日殿瓦。以鐵為之。因山高風勁。泥瓦則易飄搖也。今欲建殿。應先鑄造鐵瓦。乃集僧眾。具罏錘。自鑄之。及鑄千僧鍋四口。大銅鐘二口。是時緇侶雲集。已過百人。其中人物。百工俱備。國內外僧俗道友聞訊。時施助淨資。有人有土有財。事易舉矣。師遂分僧眾為二部。能土木工程。修造殿堂者為一部。開墾種植。藝茶竹工又為一部。眾皆踴躍從事。夏五六月。首建成法堂一幢。上為藏經樓。置磧砂頻伽各一藏。開墾部分。亦開成禾田六十畝。種田博飯。儼然百丈風規

秋七月。新建僧寮。樓上下二十餘間。以安僧眾。又重新建窯廠。(燒磚瓦用)溷廁。碓坊等。次第落成。而師仍居牛棚中。南華寺方丈本煥。太平蓮社比丘尼寬定等六人入山禮師。見有破鐘一口。在草地上。以問師。曰。「此本山古物也。名自鳴鐘。歷代有祖師到此。鐘皆自鳴。日寇焚山時。樓火。鐘墜地而裂。今將復合矣。」眾驗之。見裂痕自下而上。其上端有自然修補復合之痕。師曰。「俟其復合至鐘口。當復懸之。」又領各人巡山。見竹林茂密。其地產黃精。葛。茶。及大杉樹。銀杏樹甚多。師指一樹曰。「此無心白果也。」剝而視之。果無心者。本煥等住十日。師削竹禪板數具。磨光之。親選擇。題名。以贈粵港諸弟子。

冬十一月。師所住牛棚被焚。眾勸師移住新建樓房。師曰。「我愛其古雅也。」仍縛茅編竹。照舊造成居之。是年北京屢有電至。聘師北行。以老病難行。卻而未往。歲暮起禪七一期。

〔附記本年三月發掘地宮事〕  三月初十日上午。因重建大殿。先將瓦礫除去。集百人之力。將大銅佛移開。下為石座。中有地宮。發見青石碑三塊。(碑文另錄)石盒一方。函蓋無損。考之。其一為宋代紹興辛酉。法如禪師刊石。其二為明代萬曆壬辰。洪斷禪師刊石。石函中。藏有鎮座法寶各物。

碑文(其一)

雲居山真如禪院重建大佛寶殿地宮銘

建炎中。胡騎入寇。遂渡江。雖凶燄煽瘂。山中幸免其禍。紹興初元。群盜蜂起。九江海昏。皆為所據。而茲山遂遭焚蕩。靡有孑遺。時住持悟禪師。避地往浙右。王師既振。群盜撲滅。悟禪師留天台不歸。閱三年。山中住持者更四代。既去留不常。亦未暇興建。風雨無蔽。安眾不過六七十人。法如  紹興四年。奉命承乏。四方禪侶。幸不我棄。服勤而共住者常三百人。而縉紳檀越。亦加外護。因得隨緣建立。五七年間。所謂寢堂。方丈。法堂。香積廚。雲會堂。皆遂落成。又化檀越三十名人。率錢二十萬。共建大佛寶殿。其高六丈有奇。其深廣稱是。雄偉壯麗。有增於舊也。將塑立尊像。先築壇座。其下有所鎮。謹奉銅像一軀。佛牙一枝。并舍利牋檀貯以寶匣。而藏於佛座地宮之中。粗記歲月。勒銘於石。而并藏之。庶幾未來劫中。有如佛圖澄發臨淄石下舊像石。露盤者知今為 聖宋十葉中興辛酉歲也。其銘曰。

常寂光土 前後際絕 成住壞空 是誰起滅 起滅惟真

隨緣興廢 其址堅牢 全歸實際 十身調御 當處出現

稽首瞻仰 日面月面 埋藏不得 顯示無方 當機薦取

頂門放光 億萬斯年 吾銘或出 若遇知音 還同今日

(其二)

萬曆壬辰二十年春。予至山。有髮僧戴明賢逝寂。遺徒二三人。固守寒巖。因思雲居為江右首剎。何期廢之榛莽。喟然歎息。久之。遂立誓閉戶三載。跪諷華嚴。而僧不足半百。欲發心興復。即化丹陽蔣墅檀越賀學禮學易學仁共建大殿。未幾聞於朝。上遣官施金。建藏經閣。方丈。天王殿。鐘鼓樓。三門伽藍。祖師真君。龍神祠。齋堂。廚庫。茶寮。養老。延壽。旦過。退居。知恩齋。皆遂落成。蒙上復鑄度金千佛毗盧像。甚奇偉。丙午間。又化金壇余玉立繆希翁。丹陽賀學仁等施金鑄釋迦像。高丈六。皆雄麗。而四方法侶。亦不我棄。眾常盈四五百。飲啄同時。其田產茶園炭山竹木數數蓄置也。將安立佛像。先築壇座。座下有所鎮。有華亭尚書陸公。號平泉。此老百歲。意常護持茲山。施古慈氏一軀。金瓶。盛原地宮中。舍利。加以宣銅盒。佛頂珠。梁公硯。藏於佛座地宮之中。銘於石。以記歲月。庶未來劫。知其因。為大明萬曆丙午歲也。而亦倣法如禪師佛圖澄事蹟云。 銘曰

真如非相 法爾隨緣 生滅興廢 覿體湛然 唯斯二者 天人總緻

但能領略 虛空落地 於新古剎 辛苦萬端 患難雖多 三寶消歸

我願堅常 明安鉗記 歷代古今 始終堅固 光境交輝 無前無後

當人洞明 法身甲冑 未來劫中 奇遇知音 吾銘斯曾 繼往貽來

因緣果熟 優缽華開

賜紫中興雲居第一代比丘洪斷記

(其三)謹示

雲居開建已千年 久廢基存草莽間 發心創造非容易 木灰磚瓦運轉難

勸請後來修補護 萬古流芳續哲賢 明因識果高著眼 身後定生極樂天

洪斷述 

(其四)

自我創建數十年 大死三翻又一翻 跛足千里求布施 受盡飢餒對誰言

驚恐多般不辭苦 淋漓舡舟波浪寒 後來若有損壞者 地獄三途苦萬般

欽依賜紫五處開山中興雲居 第一代比丘 洪斷述

鎮座物品計開

兩寸高銅彌勒佛像一尊  小銅香爐一隻      兩寸圓銅鏡三隻

一寸花邊形銅鏡一隻   大明通用銅錢四十八枚  明萬曆淨水磁碗一隻

圓形水晶石一顆     降香一它        長方形石硯池一隻

小長圓形石硯池并蓋一套 大明圓形銅盒一隻        粗麻石盒并蓋一套

小金瓶子一隻(內貯舍利子(五花石)二顆、珠珍二顆、小金頂珠子一隻 

(其五)詩二首

登山有感

夙志雲居選佛場 登臨風雨倍淒涼 當年有客開高厚 此日無人到上方

太史碑橫芳草蔓 頭陀路滑蘚苔蒼 碧溪明月知多少 古木蕭蕭挂夕陽

暢述本懷

誅茆劈棘構禪棲 首尾相將十載餘 病骨扶笻程萬里 柔腸結屋幾千迴

披雲躡磴穿峰頂 破浪中流墮石磯 三自輕生生不泯 殷勤留與後賢知

洪斷識《以上二詩于舊大殿佛座下掘出》(其六)木牌一方

余自辛卯冬寓匡山歸宗。受本山耆宿。并修江熊護法請主斯席。時衲子輩數常不下千指。苦堂舍無所容。加以風雨摧剝。佛殿齋廚。余亦為之新。因移像座於地中。發出古滲金像一軀。舍利。爐瓶。梁公硯等。并諸緣老宿偈銘。仍命安地中。予因此亦以少記歲月。蓋廚庫始於丙申。自春徂冬。佛殿乃丁酉成。廚庫落成。在己亥春也。

住雲居嗣臨濟第三十三世東吳沙門晦山戒顯識

右文二章及詩二首乃舊大殿佛座下掘出并掘如下各物

古銅錢四十四枚 古銅鏡三隻 銅燭台一對 古香爐一隻

瓷缽一口    滲金佛像一尊            大小硯盤各一個

瓷葫蘆一個   瓦盆一個  古碗一隻

師於建造藏經樓時。將石函各物。安於佛座下。添入銅彌勒佛像一座。及玉章一枚。以保存而銘敬意焉。

民國四十四年乙未師一百一十六歲

春。建造堂宇。日益增加。香積廚。五觀堂。庫房。客堂。禪堂。等處。陸續告成。

夏。北京佛教協會開擴大會議。師未暇前往。

 

秋。各方衲子。又多來數十人。其中有未具戒者。乞師傳戒。師以為此時傳戒。未甚方便。然為成就發心人起見。又不得不有所衡量。乃定為祇就本寺現住之未受具者傳戒。不許向外宣揚。先行呈明當道。及佛協會准許。定於十月間傳戒。冬月十五進堂。議纔定。各省名山大剎。及靜室庵堂。僧眾來山求戒者蜂湧而至。初僅百餘人。後來陸續而至者及三百人。連本寺原住僧伽合共幾五百人。不特食宿無著。而且照管困難。恰於此數月間。滬上天主教堂出事。佛教青年會出事。金剛道場亦出事。更重大者。甘肅省政府電致江西省政府。稱有外道頭目。竊穿僧服。前來雲居求戒云云。師聞此。不得不慎重防範。而地方治安機關。亦與師商討。協力維持。是時求戒者已入山。拒之有違佛制。納之則實難安容。因此依梵網經『自誓受戒方便』為之說明十戒。具戒。三聚戒。等法。經旬疲勞。唇焦舌敝。(詳附錄法語及文鈔中)勸令各自回山。依照戒期。自誓受戒。事後。仍給度牒。僅留百人。如法入壇。一場哄動。及告結束。而師以法緣障礙。時耿耿於懷也。戒期滿後。起禪七一期。

是年開田種稻梁者。已及一百四十餘畝。其他栽茶果等樹甚多。變荒蕪為熟地。而覬覦者至矣。地方機關以開闢荒地增加生產為名。在本山設立農林處。將寺外一帶果樹及耕植地。劃為該處範圍。師初猶隱忍之。及後并將師所住牛棚亦圈入之。逐師移出。師遂將前後情形電告北京。旋奉院令。著該地方機關剋日交回師所住牛棚。及各墾地。由寺管理。地方下級機關雖不敢不遵。而從此啣恨。謂師恃上級勢力壓抑地方機關。多生阻力。魔事起矣。

是時諸方衲子。撥草瞻風。亦日益加眾。已近千五百指。新建房舍。不敷居住。暫蓋茅蓬以收容之。千里遠來。尋師問道。昕夕不遑。為節勞計。眾議請師每日定時方便說法。師許之。乃於閏三月十一日起。在經堂方便演講。其中有援引古典。而涉及近事者。有遠數諸方而近及本山者。有開示法要而例及俗情者。甚至今昔世變。個人經歷。田園瑣事。無所不談。弟子按日筆錄成帙。因摘要撮錄於年譜中。以其關於人事多而理論少。所以別於法語也。分錄如左。

〔附錄〕方便開示

乙未閏三月十一日

釋迦如來說法四十九年。談經三百餘會。歸攝在三藏十二部中。三藏者。經藏律藏論藏是也。三藏所詮。不外戒定慧三學。經詮定學。律詮戒學。論詮慧學。再約而言之。則因果二字。全把佛所說法包括無餘了。因果二字。是一切聖凡。世間出世間。都逃不了的。因。是因緣。果。是果報。譬如種穀。以一粒穀子為因。以日光風雨為緣。結實收穫為果。若無因緣。決無結果也。一切聖賢之所以為聖賢者。其要在於明因識果。明者瞭解義。識者明白義。凡夫畏果。菩薩畏因。凡夫只怕惡果。不知惡果起於惡因。平常任意胡為。以圖一時快樂。不知樂是苦因。菩薩則不然。平常一舉一動。謹身護持。戒慎於初。既無惡因。何來惡果。縱有惡果。都是久遠前因。既屬前因種下。則後果難逃。故感果之時。安然順受。毫無畏縮。這就叫明因識果。例如古人安世高法師。累世修持。首一世為安息國太子。捨離五欲。出家修道。得宿命通。知前世欠人命債。其債主在中國。於是航海而來。到達洛陽。行至曠野無人之境。忽覿面來一少年。身佩鋼刀。遠見法師。即怒氣沖沖。近前未發一言。即拔刀殺之。法師死後。靈魂仍至安息國投胎。又為太子。迨年長。又發心出家。依然有宿命通。知今世尚有命債未還。債主亦在洛陽。於是重來。至前生殺彼身命者家中借宿。飯罷。問主人曰。「汝認識我否。」答曰。「不識。」又告曰。「我即為汝於某年某月某日在某曠野中所殺之僧是也。」主人大驚。念此事無第三者能知。此僧必是鬼魂來索命。遂欲逃遁。僧曰。「勿懼。我非鬼也。」即告以故。謂「我明日當被人打死。償夙生命債。故特來相求。請汝明日為我作證。傳我遺囑。說是我應還他命債。請官不必治誤殺者之罪。」說畢。各自安睡。次日。同至街坊。僧前行。見僧之前。有一鄉人挑柴。正行之間。前頭之柴忽然墮地。後頭之柴亦即墜下。扁擔向後打來。適中僧之腦袋。立即斃命。鄉人被擒送官。訊後。擬定罪。主人見此事與僧昨夜所說相符。遂將該僧遺言向官陳述。官聞言。相信因果不昧。遂赦鄉人誤殺之罪。其僧靈魂復至安息國。第三世又投胎為太子。再出家修行。即世高法師也。因此可知雖是聖賢。因果不昧。曾種惡因。必感惡果。若明此義。則日常生活逢順逢逆。苦樂悲歡。一切境界。都有前因。不在境上妄生憎愛。自然能放得下。一心在道。什麼無明貢高習氣毛病。都無障礙。自易入道了

閏三月十二日

古人為生死大事。尋師訪友。不憚登山涉水。勞碌奔波。吾人從無始來。被妄想遮蓋。塵勞縛著。迷失本來面目。譬喻鏡子。本來有光明。可以照天照地。但被塵垢污染埋沒了。就不見光明。今想恢復原有光明。只要用一番洗刷磨刮工夫。其本有光明。自會顯露出來。吾人心性亦復如是。上與諸佛無二無別。無欠無餘。何以諸佛早已成佛。而你我現在還是生死苦海裏的凡夫呢。只因我們這心性。被妄想煩惱種種習氣毛病所埋沒。這心性雖然與佛無異。也不得受用。今你我既已出家。同為佛子。要想明心見性。返本還原的話。非下一番苦工夫不可。古人千辛萬苦。參訪善知識。即為要明己躬下事。現在已是末法。去聖時遙。佛法生疏。人多懈怠。所以生死不了。今既知自心與佛相同。就應該發長遠心。堅固心。勇猛心。慚愧心。二六時中。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朝如斯。夕如斯。努力辦道。不要錯過時光。

閏三月十三日

古人說。「若論成道本來易。欲除妄想真個難。」道者。理也。理者。心也。心佛眾生。三無差別。人人本具。個個現成。在聖不增。在凡不減。若人識得心。大地無寸土。一切世出世間。若凡若聖。本來是空。何生死之有呢。故曰。成道本來易。此心體雖然妙明。但被重重妄想所蓋覆。光明無由顯現。而欲除此妄想就不容易了。妄想有二種。一者輕妄。二者粗妄。又有有漏妄想與無漏妄想之分。有漏者。感人天苦樂果報。無漏者。可成佛作祖。了生脫死。超出三界。粗妄想感地獄餓鬼畜生三塗苦果。輕妄想就是營作種種善事。如念佛。參禪。誦經。持咒。禮拜。戒殺放生等等。粗妄想與十惡業相應。意起貪瞋癡。口作妄言綺語惡口兩舌。身行殺盜婬。這是身口意所造十惡業。其中輕重程度。猶有分別。即上品十惡墮地獄。中品十惡墮餓鬼。下品十惡墮畜生。總而言之。不論輕妄粗妄。皆是吾人現前一念。而十法界都是這一念造成的。所謂一切唯心造也。若就本分來講。吾人本地風光。原屬一絲不掛。纖塵不染的。粗妄固不必言。即或稍有輕妄。亦是生死命根未斷。現在既說除妄想。就要借重一句話頭或一聲佛號。作為敲門瓦子。以輕妄制伏粗妄。以毒攻毒。先將粗妄降伏。僅餘輕妄。亦能與道相應。久久磨練。功純行極。最後輕妄亦不可得了。我們個個人都知道妄想不好。要想斷妄想。但又明知故犯。仍然打妄想。跟習氣流轉。遇著逆境。還是打無明。甚至好吃懶做。求名貪利。思婬欲等等妄想都打起來了。既明知妄想不好。卻又放他不下。是什麼理由呢。因為無始劫來。習氣薰染濃厚。遂成習慣。如狗子喜歡吃糞相似。你雖給他好飲食。牠聞到糞味仍然要吃糞的。這是習慣成性也。古來有一則公案。說明古人怎樣直截斷除妄想的。大梅山法常禪師。初參馬祖。問。「如何是佛。」祖曰。「即心是佛。」師大悟。遂往四明梅子真舊隱縛茅住靜。祖聞師住山。乃令僧問和尚見馬大師得個什麼便住此山。師曰。「大師向我道。即心是佛。我便向這裏住。」僧曰。「大師近日佛法又別。」師曰。「作麼生。」曰。「又道非心非佛。」師曰。「這老漢惑亂人未有了日。任他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是佛。」其僧回舉似馬祖。祖曰。「梅子熟也。」古來祖師作為。如何直截了當。無非都是教人斷除妄想。現在你我出家。行腳參學。都是因為生死未了。就要生大慚愧心。發大勇猛心。不隨妄想習氣境界轉。『假使熱鐵輪。於我頂上旋。終不以此苦。退失菩提心。』菩提即覺。覺即是道。道即妙心。當知此心本來具足圓滿。無稍欠缺。今須向自性中求。要自己肯發心。如自己不發心。就是釋迦如來再出世。恐怕也不奈你何。在二六時中。莫分行住坐臥動靜。一相本自如如。妄想不生。何患生死不了。若不如此。總是忙忙碌碌。從朝至暮。從生到死。空過光陰。雖說修行一世。終是勞而無功。臘月三十日到來。臨渴掘井。措手不及。悔之晚矣。我說的雖是陳言。但望大家各自用心體會這陳言罷。

閏三月十四日

云。『若能轉物。即同如來。』謂一切聖賢。能轉萬物。不被萬物所轉。隨心自在。處處真如。我輩凡夫。因為妄想所障。所以被萬物所轉。好似牆頭上的草。東風吹來向西倒。西風吹來向東倒。自己不能作得主。有些人終日悠悠忽忽。疏散放逸。心不在道。雖做工夫。也是時有時無。斷斷續續。常在喜怒哀樂是非煩惱中打圈子。眼見色。耳聞聲。鼻嗅香。舌嘗味。身覺觸。意知法。六根對六塵。沒有覺照。隨他青黃赤白。老少男女。亂轉念頭。對合意的。則生歡喜貪愛心。對逆意的。則生煩惱憎惡心。心裏常起妄想。其輕妄想。還可以用來辦道做好事。至若粗妄想。則有種種不正邪念。滿肚穢濁。烏七八糟。這就不堪言說了。白雲端禪師有頌曰。「若能轉物即如來。春暖山花處處開。自有一雙窮相手。不曾容易舞三臺。」又金剛經云『應如是降伏其心。』儒家亦有「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的說法。儒家發憤。尚能如此不被物轉。我們佛子。怎好不痛念生死。如救頭燃呢。應須放下身心。精進求道。於動用中磨練考驗自己。漸至此心不隨物轉。則工夫就有把握了。做工夫不一定在靜中。能在動中不動。纔是真實工夫。明朝初年。湖南潭州有一黃鐵匠。以打鐵為生。人皆呼為黃打鐵。那時正是朱洪武興兵作戰的時候。需要很多兵器。黃打鐵奉命趕製兵器。日夜不休息。有一天。某僧經過他家。從之乞食。黃施飯。僧吃畢。謂曰。「今承布施。無以為報。有一言相贈。」黃請說之。僧曰。「你何不修行呢。」黃曰。「修行雖是好事。無奈我終日忙忙碌碌。怎能修呢。」僧曰。「有一念佛法門。雖在忙碌中還是一樣修。你能打一鎚鐵。念一聲佛。抽一下風箱。也念一聲佛。長期如此。專念南無阿彌陀佛。他日命終。必生西方極樂世界。」黃打鐵遂依僧教。一面打鐵。一面念佛。終日打鐵。終日念佛。不覺疲勞。反覺輕安自在。日久功深。不念自念。漸有悟入。後將命終。預知時至。遍向親友辭別。自言往生西方去也。到時把家務交代了。沐浴更衣。在鐵爐邊打鐵數下。即說偈曰。「叮叮噹噹。久鍊成鋼。太平將近。我往西方。」泊然化去。當時異香滿室。天樂鳴空。遠近聞見。無不感化。我們現在也是整天忙個不休息。若能學黃打鐵一樣。在動用中努力。又何生死之不了呢。我以前在雲南雞足山。剃度具行出家的事。說給大家聽聽。具行未出家時。吸煙喝酒。嗜好很多。一家八口。都在祝聖寺當小工。後來全家出家。他的嗜好全都斷除了。雖然不識一字。但很用功課誦。普門品等不數年全能背誦。終日種菜不休息。夜裏拜佛拜經。不貪睡眠。在大眾會下。別人歡喜他。他不理會。厭惡他。他也不理會。常替人縫衣服。縫一針。念一句南無觀世音菩薩。針針不空過。後朝四大名山。閱八年。再回雲南。是時我正在興建雲棲寺。他還是行苦行。常住大小事都肯幹。什麼苦都願意吃。大眾都歡喜他。臨命終時。將衣服什物變賣了。打齋供眾。然後向大眾告辭。一切料理好了。在四月時收了油菜子。他將幾把禾稈。於雲南省雲棲下院勝因寺後園。自焚化去。及被人發覺。他已往生去了。其身上衣服鉤環。雖皆成灰。還如平常一樣沒有掉落。端坐火灰中。仍然手執木魚引磬。見者都歡喜羨歎。他每天忙個不休息。並沒有忘記修行。所以生死去來。這樣自由。動用中修行。比靜中修行。還易得力。

閏三月二十一日

古人修行。道德高上。感動天龍鬼神。自然擁護。因為道德。是世上最尊貴的。所以說「道高龍虎伏。德重鬼神欽。」鬼神和人。各有各的法界。各有所尊。何以諸天鬼神會尊敬人法界呢。本來靈明妙性。不分彼此。同歸一體的。因為無明不覺。昧了真源。則有四聖六凡十法界之分。如果要從迷到悟。返本還原。則各法界的覺悟程度。亦各不相同。人法界中。有覺有不覺。知見有邪有正。諸天鬼神皆然。人法界在六凡中。超過其他五法界。因為六欲天耽愛女色。忘記修行。四禪天單耽禪味。忘其明悟真心之路。四空天則落偏空。忘正知見。修羅耽瞋。地獄鬼畜苦不堪言。皆無正念。那能修行。人道苦樂不等。但比他界則易覺悟。能明心見性。超凡入聖。諸天鬼神雖有神通。都尊重有道德的人。其神通福報大小不同。皆慕正道。元珪禪師在中嶽龐塢住茅庵。曾為嶽神受戒。如景德傳燈錄所載。一日有異人者。峨冠衿褶而至。從者極多。輕步舒徐。稱謁大師。師睹其形貌。奇偉非常。乃諭之曰。「善來仁者。胡為而至。」彼曰。「師寧識我耶。」師曰。「吾觀佛與眾生等。吾一目之。豈分別耶。」彼曰。「我。此嶽神也。能生死於人。師安得一目我哉。」師曰。「吾本不生。汝焉能死。吾視身與空等。視吾與汝等。汝能壞空與汝乎。苟能壞空及壞汝。吾則不生不滅也。汝尚不能如是。又焉能生死吾耶。」神稽首曰。「我亦聰明正直於餘神。詎知師有廣大之智辯乎。願授以正戒。令我度世。」師曰。「汝既乞戒。即得戒也。所以者何。戒外無戒。又何戒哉。」神曰。「此理也。我聞茫昧。止求師戒我身為門弟子。」師即張座秉爐。正几曰。「付汝五戒。若能奉持。即應曰能。不能。即曰否。」神曰。「謹受教。」師曰。「汝能不婬乎。」曰。「亦娶也。」師曰。「非謂此也。謂無羅欲也。」曰。「能。」師曰。「汝能不盜乎。」曰。「何乏我也。焉有盜取哉。」師曰。「非謂此也。謂饗而福淫。不供而禍善也。」曰。「能。」師曰。「汝能不殺乎。」曰。「實司其柄。焉曰不殺。」師曰。「非謂此也。謂有濫誤疑混也。」曰。「能。」師曰。「汝能不妄乎。」曰。「我正直。焉能有妄乎。」師曰。「非謂此也。謂先後不合天心也。」曰。「能。」師曰。「汝能不遭酒敗乎。」曰。「能。」師曰。「如上是謂佛戒也。」又言。「以有心奉持。而無心物執。以有心為物。而無心想身。能如是。則先天地生不為精。後天地不為老。終日變化而不為動。畢盡寂默而不為休。悟此。則雖娶非妻也。雖饗非取也。雖柄非權也。雖作非故也。雖醉非惛也。若能無心於萬物。則羅欲不為婬。福淫禍善不為盜。濫誤疑混不為殺。先後違天不為妄。惛妄顛倒不為醉。是謂無心也。無心則無戒。無戒則無心。無佛無眾生。無汝及無我。無汝孰為戒哉。」神曰。「我神通亞佛。」 師曰。「汝神通十句。五能五不能。佛則十句。七能三不能。」神悚然避席跪啟曰。「可得聞乎。」師曰。「汝能戾上帝東天行而西七曜乎。」曰。「不能。」師曰。「汝能奪地祇融五嶽而結四海乎。」曰。「不能。」師曰。「是謂五不能也。佛能空一切相成萬法智。而不能滅定業。佛能知群有性窮億劫事。而不能化導無緣。佛能度無量有情。而不能盡眾生界。是謂三不能也。定業亦不牢久。無緣亦謂一期。眾生界本無增減。且無一人能主有法。有法無主。是謂無法。無法無主。是謂無心。如我解佛。亦無神通也。但能以無心通達一切法爾。」神曰。「我誠淺昧。未聞空義。師所授戒。我當奉行。今願報慈德。效我所能。」師曰。「吾觀身無物。觀法無常。塊然更有何欲。」神曰。「師必命我為世間事。展我小神功。使已發心。初發心。未發心。不信心。必信心。五等人。自我神蹤知有佛。有神。有能。有不能。有自然。有非自然者。」師曰。「無為是。無為是。」神曰。「佛亦使神護法。師寧隳叛佛耶。願隨意垂誨。」師不得已而言曰。「東巖寺之障。莽然無樹。北岫有之。而背非屏擁。汝能移北樹於東嶺乎。」神曰。「已聞命矣。然昏夜間。必有喧動。願師無駭。」即作禮辭去。師門送而且觀之。見儀衛逶迤。如王者之狀。嵐靄煙霞。紛綸間錯。幢旛環珮。凌空隱沒焉。其夕果有暴風吼雷。奔雲震電。棟宇搖蕩。宿鳥聲喧。師謂眾曰。「無怖。無怖。神與我契矣。」詰旦和霽。則北巖松栝。盡移東嶺。森然行植。師謂其徒曰。「吾歿後無令外知。若為口實。人將妖我。」觀此。嶽神雖有神通。還不及有道德的人。這就是德重鬼神欽。沒有道德的人。要被鬼神管轄。受其禍害。要得道德。就要明心見性。自然會感動鬼神了。古來禪師大德。驚天動地。白鹿啣花。青猿獻果。天魔外道。諸仙鬼神。都來歸依。如真祖師歸依觀音。財神歸依普賢。洞賓仙師歸依黃龍。王靈官歸依地藏。文昌歸依釋迦牟尼佛等等。所以宋朝仁宗皇帝的讚僧賦說「夫世間最貴者。莫如捨俗出家。若得為僧。便受人天供養。作如來之弟子。為先聖之宗親。出入於金門之下。行藏於寶殿之中。白鹿啣花。青猿獻果。春聽鶯啼鳥語。妙樂天機。夏聞蟬噪高林。豈知炎熱。秋睹清風明月。星燦光耀。冬觀雪嶺山川。蒲團暖坐。任他波濤浪起。振錫杖以騰空。假饒十大魔軍。聞名而歸正道。板響雲堂赴供。鐘鳴上殿諷經。般般如意。種種現成。生存為人天之師。末後定歸於聖果矣。偈曰。空王佛弟子。如來親眷屬。身穿百衲衣。口吃千鍾粟。夜坐無畏床。朝睹彌陀佛。朕若得如此。千足與萬足。」這篇讚文。我們要拿他來比照一下。看那一點與我們相應。那一點我們還做不到。如果每句話都與我相符。就能受鬼神尊重。假如「波濤浪起。」而不能「振錫杖以騰空。」無明一起。就鬧到天翻地覆。那就慚愧極了。「十大魔軍。」就在般般不如意。種種不現成處。能降伏他。則五嶽鬼神。天龍八部。都尊敬你了。

閏三月二十四日

這幾天有幾位同參道友。發心要把我說的話紀錄下來。我看這是無益之事。佛的經典。祖的語錄。其數無量。都沒有人去看。把我這東扯西拉的話。流傳出去。有什麼用呢。佛教傳入中國至今。流傳經律論和註疏語錄等典章為數不少。最早集成全藏。始於宋太祖開寶四年。命張從信往四川雇工開雕。至太宗太平興國八年。凡歷十三年而告成。號為蜀版。世稱為北宋本。最為精工。惜久已散佚。此後宋朝續刻大藏經四次。最末一次。係理宗紹定四年。於磧砂之延聖院開雕藏經。至元季方告成。世稱為磧砂版。此藏見者尤少。惟陝西西安開元臥龍兩寺猶存孤本。尚稱完璧。於是朱慶瀾等發起影印。並於民國二十一年。在上海組織影印宋版藏經會。籌劃款項。積極進行。先派人赴陝西點查冊數。計共六千三百十卷。所殘缺者僅一百餘卷。以北京松坡圖書館所貯之宋思溪藏殘本補之。不足又託我將鼓山湧泉寺磧砂藏經。大般若經。涅槃經。和寶積經補足之。於是這湮沒數百年之瑰寶。遂又流通於全國矣。但本子和帳簿一樣。翻閱不便。這是缺點。明代紫柏老人。發起刻方冊佛經。嘉興版方冊經書流通後。閱者稱便。最近杭州錢寬慧秦寬福兩人。看見僧人賣經書給老百姓做紙用。他們便發心。遇到這些經書就盡力購買。寄來雲居。我山現有磧砂藏頻伽藏和這些方冊經書。已經足夠翻閱了。本來一法通時法法通。不在乎多看經典的。看藏經。三年可以看完全藏。就種下了善根佛種。這樣看藏經。是走馬看花的看。若要有真實受用。就要讀到爛熟。讀到過背。以我的愚見。最好能專讀一部楞嚴經。只要熟讀正文。不必看註解。讀到能背。便能以前文解後文。以後文解前文。此經由凡夫直到成佛。由無情到有情。山河大地。四聖六凡。修證迷悟。理事因果戒律。都詳詳細細的說盡了。所以熟讀楞嚴經很有利益。凡當參學。要有三樣好。第一要有一對好眼睛。第二要有一雙好耳朵。第三要有一副好肚皮。好眼睛就是金剛正眼。凡見一切事物。能分是非。辨邪正。識好歹。別聖凡。好耳朵就是順風耳。什麼話一聽都知道他裏面說的什麼門堂。好肚皮就是和彌勒菩薩的布袋一樣。一切好好醜醜所見所聞的。全都裝進袋裏。遇緣應機。化生辦事。就把所見所聞的從袋裏拿出來。作比較研究。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就有所根據了。你我要大肚能容撐不破。大布袋裝滿東西。不是準備拿來作吹牛皮用的。不要不會裝會。猖狂胡說。昨夜舉溈山老人的話「出言須涉於典章。談論乃旁於稽古。」所以典章不可不看。看典章會有受用。我胡言亂語。拿不出半句好話來。少時雖愛看典章。拿出來只供空談。實在慚愧。世上流傳的西遊記。目蓮傳。都是清濁不分。是非顛倒。真的成假。假的成真。目蓮傳說目蓮尊者。又扯到地藏經去。把地藏變成目蓮等等。都是胡說。玄奘法師有大唐西域記。內容所說。都是真實話。惟世間流傳的小說西遊記。說的全是鬼話。這部書的來由是這樣的。北京白雲寺白雲和尚講道德經。很多道士聽了都做了和尚。長春觀的道士就不願意了。以後打官司。結果長春觀改為長春寺。白雲寺改為白雲觀。道士做一部「西遊記」小說罵佛教。看「西遊記」的人要從這觀點出發。就處處都看出他的真相。最厲害的是唐僧取經回到流沙河。全部佛經都沒有了。只留得南無阿彌陀佛六個字。這就把玄奘法師所翻譯出來的佛經全部抹煞了。世人相信這部假的西遊記。而把真的西域記埋沒了。針對西遊記而作的一部封神榜。是和尚罵道士的。從這觀點看他。就看出處處都是罵道士的。比如說道士修仙必有劫數。要捱刀刃。看這兩部小說。如果不明白他是佛道相罵的關係。便會認假為真。所以看書要明是非。辨邪正。白蛇傳說水浸金山寺的故事。儒書中有載。佛書中沒有。可見不是事實。金山現在還看得到法海洞。小說又把它拉到雷峰塔和飛來峰上去。更是無稽之談。還有相傳說高峰禪師有一個半徒弟。斷崖是一個。中峰是半個。這故事典章中沒有記載。古人的「釋氏稽古略」「禪林寶訓」「弘明集」「輔教編」和『楞嚴經』可以多看。開卷有益。

閏三月二十六日

佛法教典所說。凡講行持。離不了信解行證四字。經云『信為道源功德母。』信者。信心也。華嚴經上菩薩位次。由初信到十信。信個什麼呢。信如來妙法。一言半句。都是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言語。千真萬確。不能改易。修行人但從心上用功。不向心外馳求。信自心是佛。信聖教語言。不妄改變。解者。舉止動念。二諦圓融。自己會變化說法。盡自己心中流出。放大光明。照見一切。這就是解。雖然明白了。不行也不成功。所以要口而誦。心而惟。心口相應。不相違背。不要口上說得錦上添花。滿肚子貪瞋癡慢。這種空談。決無利益。心惟是什麼呢。凡有言語。依聖教量。舉止動念。不越雷池一步。說得行得。纔是言行無虧。若說得天花亂墮。所做男盜女娼。不如不說。行有內行外行。要內外相應。內行斷我法二執。外行萬善細行。證者。實證真常。有信。有解。沒有行就不能證。這叫發狂。世上說法的人。多如牛毛。但行佛法的。不知是那個禪師法師。什麼人都有一些典章註解。如心經。金剛經。八識規矩頌。乃至楞嚴經等。其中有些人只是要鼻孔。雖然註了什麼經。而行持反不如一個俗人。說食不飽。動作行為。有內行外行之分。內行要定慧圓融。外行在四威儀中嚴守戒法。絲毫無犯。這樣對自己有受用。並且以身作則。可以教化人。教化人不在於多談。行為好。可以感動人心。如「怡山文」所說「若有見我相。乃至聞我名。皆發菩提心。永出輪迴苦。」你行為好。就是教化他。不要令人看到你的行為不好。而生退悔心。這會招墮無益。牛頭山法融禪師。在幽棲寺北巖石室住靜。修行好。有百鳥啣花之異。唐貞觀中。四祖遙觀此山氣象。知有異人。乃躬自尋訪。問寺僧曰。「此間有道人否。」僧曰。「出家兒那個不是道人。」祖曰。「阿那個是道人。」僧無對。別僧曰。「此去山中十里許。有一懶融。見人不起亦不合掌。莫是道人麼。」祖遂入山。見師端坐自若。曾無所顧。祖問曰。「在此作什麼。」師曰。「觀心。」祖曰。「觀是何人。心是何物」師無對。便起作禮。曰。「大德高棲何所。」祖曰。「貧道不決所止。或東或西。」師曰。「還識道信禪師否。」祖曰。「何以問他。」師曰。「響德滋久。冀一禮謁。」祖曰。「道信禪師。貧道是也。」師曰。「因何降此。」祖曰。「特來相訪。莫更有宴息之處否。」師指後面曰。「別有小庵。」遂引祖至庵所。惟見虎狼之類。祖乃舉兩手作怖勢。師曰。「猶有這個在。」祖曰。「這個是什麼。」師無語。過一回。祖卻於師宴坐石上書一「佛」字。師睹之悚然。祖曰。「猶有這個在。」師未曉。乃稽首請說真要。祖曰。「夫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河沙妙德。總在心源。一切戒門。定門。慧門。神通變化。悉自具足。不離汝心。一切煩惱業障。本來空寂。一切因果。皆如夢幻。無三界可出。無菩提可求。人與非人。性相平等。大道虛曠。絕思絕慮。如是之法。汝今已得。更無闕少。與佛何殊。更無別法。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觀行。亦莫澄心。莫起貪瞋。莫懷愁慮。蕩蕩無礙。任意縱橫。不作諸善。不作諸惡。行住坐臥。觸目遇緣。總是佛之妙用。快樂無憂。故名為佛。」師曰。「心既具足。何者是佛。何者是心。」祖曰。「非心不問佛。問佛非不心。」師曰。「既不許作觀行。於境起心時。如何對治。」祖曰。「境緣無好醜。好醜起於心。心若不強名。妄情從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遍知。汝但隨心自在。無復對治。即名常住法身。無有變異。吾受璨大師頓教法門。今付於汝。汝今諦受吾言。只住此山。向後當有五人達者紹汝玄化。」牛頭未見四祖時。百鳥啣花供養。見四祖後百鳥不來。這是什麼道理呢。佛法不可思議境界。天人散花無路。鬼神尋跡無門。有則生死未了。但無又不是。枯木巖前睡覺。一不如法。工夫便白費了。我們就不如古人。想天人送供。天人不管你。因為我們沒有行持。真有行持的人。十字街頭。酒肆婬坊。都是辦道處所。但情不附物。物豈礙人。如明鏡照萬像。不迎不拒。就與道相應。著心迷境。心外見法就不對。我自己也慚愧。還是摩頭不得尾。誰都會說的話。說出來有何用處。佛祖經論。你註我註。註到不要註了。講經說法。天天登報。但看他一眼。是一身狐騷氣。令人退心招墮。所以說法利人。要以身作則。要以身作則嗎。我也慚愧。

閏三月三十日

這幾天我沒有進堂講話。請各位原諒。我不是躲懶偷安。因為身體不好。又沒有行到究竟。只拿古人的話和大眾互相警策而已。我這幾天不講話。有兩個原因。第一是有病。大家都知道我力不能支。眾人會下講話。不提起氣來。怕大家聽不見。提起氣來。又很辛苦。所以不能來講。第二是說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你我有緣。共聚一堂。但人命無常。朝存夕亡。石火電光。能保多久。空口講白話。對於了生脫死有何用處。縱然有說。無非是先聖前賢的典章。我記性不好。講不完全。就算講得完全。光說不行。也無益處。出言吐語。自己要口誦心惟。要聽的人如渴思飲。這樣則說者聽者都有受用。我業障重。一樣都作不到。古德是過來人。我沒有到古德地位。講了打閒岔。不如不講了。現當末法時代。誰能如古德那樣。在一舉一動。一棒一喝處。披肝見膽。轉凡成聖。我十九歲出家。到今百多歲。空過一生。少時不知死活。東飄西蕩。學道悠悠忽忽。未曾腳踏實地。生死到來就苦了。溈山文說。「自恨早不預修。年晚多諸過咎。臨行揮霍。怕怖慞惶。殼穿雀飛。識心隨業。如人負債。強者先牽。心緒多端。重處偏墜。」年青修行不勇猛。不死心。不放下。在名利煩惱是非裏打滾。聽經。坐香。朝山。拜舍利。自己騙自己。那時年青。不知好歹。一天跑百幾里。一頓喫幾個人的飯。忘其所以。所以把寶貴的光陰混過了。而今纔悔「早不預修。」老病到來。死不得。活不成。放不下。變為死也苦。活也苦。這就是「年晚多諸過咎。」修行未曾腳踏實地。臨命終時。隨業流轉。如雞蛋殼破了小雞飛出來。就是「殼穿雀飛。識心隨業。」作得主者。能轉一切物。則四大皆空。否則識心隨業。如人負債一樣。他叫你快還老子的錢。那時前路茫茫。未知何往。纔曉得痛苦。但悔之已晚。舉眼所見。牛頭馬面。不是刀山。便是劍樹。那裏有你說話處。同參們。老的比我小。年輕的又都是身壯力健。趕緊努力勤修。打疊前程。到我今天這樣衰老。要想修行就來不及了。我空口講白話。說了一輩子。沒有什麼意味。少年時候。曾在寧波七塔寺講法華經。南北東西。四山五嶽。終南。金山。焦山。雲南。西藏。緬甸。暹羅。印度。到處亂跑。鬧得不休息。那時年輕。可以強作主宰。好爭閒氣。及今思之。都不是的。同參道友們。參禪要參死話頭。古人說「老實修行。接引當前秀。」老實修行。就是參死話頭。抱定一句「念佛是誰。」作為根據。勿弄巧妙。巧妙。抵不住無常。心堅不變就是老實。一念未生前是話頭。一念已生後是話尾。生不知來。死不知去。就流轉生死。如果看見父母未生以前。寸絲不掛。萬里晴空。不掛片雲。纔是做功夫時。善用心的人。禪淨不二。參禪是話頭。念佛也是話頭。只要生死心切。老實修行。抱住一個死話頭。至死不放。今生不了。來生再參。「生生若能不退。佛階決定可期。」趙州老人說「汝但究理。坐看三二十年。若不會。截取老僧頭去。」高峰妙祖住死關。雪峰三登投子。九上洞山。趙州八十猶行腳。來雲居參膺祖。趙州比膺祖大兩輩。是老前輩了。他沒有我相。不恥下問。幾十年抱住一個死話頭不改。蓮池大師入京師。同行的二十多人。詣遍融禪師參禮請益。融教以「無貪利。無求名。無攀援貴要之門。唯一心辦道。」既出。少年者笑曰。「吾以為有異聞。烏用此泛語為。」大師不然曰。「此老可敬處正在此耳。」渠縱訥言。豈不能掇拾先德問答機緣一二。以遮門戶。而不如此者。其所言是其所實踐。舉自行以教人。這是救命丹。若言行相違。縱有所說。藥不對症。人參也成毒藥。你沒有黃金。買不到他的白銀。有黃金就是有正眼。有正眼就能識寶。各自留心省察。看看自己有沒有黃金。

四月初三日

金剛經上須菩提問世尊。『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佛說。『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所謂降者。就是禁止的意思。使心不走作就是降伏其心。所說發菩提心。這個心是人人本具。個個不無的。一大藏教只說此心。世尊夜睹明星。豁然大悟。成等正覺時。歎曰。『奇哉。一切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不能證得。』可見人人本來是佛。都有德相。而我們現在還是眾生者。只是有妄想執著罷了。所以金剛經叫我們要如是降伏其心。佛所說法。只要人識得此心。楞嚴經說。『汝等當知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生死相續。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淨明體。用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輪轉。』達摩西來。只是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當下了然無事。法海禪師參六祖。問曰。「即心即佛願垂指諭。」祖曰。「前念不生即心。後念不滅即佛。」「成一切相即心。離一切相即佛。」智通禪師看楞伽經約千餘遍。不會三身四智。禮六祖求解其義。祖曰「三身者。清淨法身。汝之性也。圓滿報身。汝之智也。千百億化身。汝之行也。若離本性。別說三身。即名有身無智。若悟三身無有自性。即名四智菩提。」馬祖說。「即心即佛。」三世諸佛。歷代祖師。都說此心。我們修行。也修此心。眾生造業。也由此心。此心不明。所以要修要造。造佛造眾生。一切唯心造。四聖六凡十法界。不出一心。四聖是。佛。菩薩。緣覺。聲聞。六凡是天。人。阿修羅。畜生。餓鬼。地獄。這十法界中。佛以下九界都叫眾生。四聖不受輪迴。六凡流轉生死。無論是佛是眾生。皆心所造。若人識得心。大地無寸土。那裏來個十法界呢。十法界皆從一念生。一乘任運。萬德莊嚴。是諸佛法界。圓修六度。總攝萬行。是菩薩法界。見局因緣。證偏空理。是緣覺法界。功成四諦。歸小涅槃。是聲聞法界。廣修戒善。作有漏因。是天人法界。愛染不息。雜諸善緣。是人道法界。純執勝心。常懷瞋鬥。是修羅法界。愛見為根。慳貪為業。是畜生法界。欲貪不息。癡想橫生。是餓鬼法界。五逆十惡。謗法破戒。是地獄法界。既然十法界不離一心。則一切修法。都是修心。參禪。念佛。誦經。禮拜。早晚殿堂。一切細行。都是修心。此心放不下。打無明。好喫懶做等等。就向下墮。除習氣。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就向上升。自性本來是佛。不要妄求。只把貪瞋癡習氣除掉。自見本性清淨。隨緣自在。猶如麥子一樣。把它磨成粉之後。就千變萬化。可以做醬。做麵。做包。做餃。做麻花。做油條。種種式式。由你造作。若知是麥。就不被包餃油條等現象所轉。餑餑饅頭二名一實。不要到北方認不得饅頭。到南方認不得餑餑。說來說去。還是把習氣掃清。就能降伏其心。行住坐臥。動靜閒忙。不生心動念。就是降伏其心。認得心是麥麵。一切處無非麵麥。就離道不遠了。

四月初五日

楞嚴經說。『理則頓悟。乘悟併銷。事非頓除。因次第盡。』理者是理性。即人人本心。本來平等之性。天台宗的六即。是圓教菩薩的行位。一理即。是說一切眾生皆有佛性。有佛無佛。性相常住也。凡夫唯於理性與佛均。故云理即。二名字即。聞說一實菩提之道。於名字中。通達了解。知一切法皆為佛法。一切皆可成佛。三觀行即。心觀明了。理慧相應。所行如所言。所言如所行。四相似即。始入別教。所立之十信位。發類似真無漏之觀行。五分證即。始斷一分無明而見佛性。開寶藏。顯真如。名為發心住。此後九住乃至等覺四十一位。分破四十一品無明。分見法性。六究竟即。破第四十二品元品無明。發究竟圓滿之覺智。即妙覺也。理即雖說眾生即佛。佛性人人具足。但不是一步可即。古德幾十年勞苦修行。於理雖已頓悟。還要漸除習氣。因清淨本性染了習氣就不是佛。習氣去了就是佛。既然理即佛了。我們與佛有何分別呢。自己每天想想。佛是一個人。我也是一個人。何以他那麼尊貴。人人敬仰。我們則業識茫茫。作不得主。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怎能使人相信呢。我們與佛不同。其中差別。就是我們一天所作所為。都是為自己。佛就不是這樣。金光明經上說。『於大講堂眾會之中。有七寶塔。從地湧出。爾時世尊。即從座起。禮拜此塔。菩提樹神白佛言。何因緣故。禮拜此塔。佛言善天女。我本修行菩薩道時。我身舍利。安止是塔。因由是身。令我早成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世尊欲為大眾斷疑網故。說是舍利往昔因緣。阿難過去之世。有王名曰摩訶羅陀。時有三子。見有一虎。適產七日。而有七子。圍繞周匝飢餓窮悴。身體羸損。命將欲絕。第三王子。作是念言。我今捨身。時已到矣。是時王子。勇猛堪任。作是大願。即自放身。臥餓虎前。而以乾竹。刺頭出血。於高山上。投身虎前。是虎爾時。見血流出。汙王子身。即便舐血。噉食其肉。唯留餘骨。爾時大王摩訶羅陀。及其妃后。悲號涕泣。悉皆脫身服御瓔珞。與諸大眾往竹林中。收其舍利。即於此處。起七寶塔。是名禮塔往昔因緣。』你看這是佛的行為和我們不同之處。捨身飼虎。不知有我。我相既除。怎能不成佛呢。我慚愧得很。跑了幾十年。還未痛切加鞭。放不下。不講別的。只看二六時中。遇境逢緣。看打得開打不開。少時在外掛單。不以為然。至今纔知錯過了。在教下聽經。聽到講得好的就生歡喜。願跟他學。聽講小座。講得不如法的就看不起人。生貢高心。這就是習氣毛病。在坐香門頭混節令。和尚上堂說法。班首小參。秉拂講開示。好的天天望他講。不好的不願聽。自己心裏就生障礙。其實他講得好。我又學不到行不到。他好與不好。與我何干。講人長短的習氣難除。上客堂裏閒舂殼子。說那裏過冬。那裏過夏。那裏茶飯如何如何。那裏的僧值如何如何。維那和尚如何如何。說這些無聊話。講修行就是假的了。名利兩字的關口也難過。常州天寧寺一年發兩次犒勞錢。平常普佛。每堂每人嚫錢十二文。他扣下二文。只發十文。拜大悲懺每堂每人六十文。他扣下十文。只發五十文。七月期頭。正月期頭。凡常住的人。一律平等發犒勞錢。就有人說多說少的。這是利關過不得。一到八月十五日大請職。別人請在前頭。請不到我或請小了。也放不下。這是名關過不得。既說修行。還有這些名利。修的是什麼行呢。事要漸除。就是要除這些事。遇著境界。放不下的也要放下。眉毛一動。就犯了祖師規矩。聽善知識說過了。就勿失覺照。凡事要向道上會。道就是理。理者心也。心是什麼。心就是佛。佛者。不增不減。不青不黃。不長不短。如金剛經所云。『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透得這些理路。即和佛一般。以理治事。什麼事放不下。以此理一照就放下了。『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煩惱是非從何處來呢。要想修行。過不去的也要過去。會取法性如如。各人打起精神來。

四月初九日

達摩祖師曰。「明佛心宗。行解相應。名之曰祖。」行解相應就是說得到行得到。古人有說得到行不到的。亦有行得到說不到的。說屬於般若慧解。行屬於實相理體。二者圓融無礙。就是行說俱到。小乘守偏空見法身。行人惑未破盡。理未打開。所以說不到五品位後。講得天花亂墜。行不到。不能斷惑證真。而今我們說的多。行的少。這就為難了。說的是文字般若。從凡夫位說到佛位。如何斷惑證真。怎樣超凡入聖。都分得開。臨到弄上自己分下。就行持不了。這是能說不能行。溈山警策說。「若有中流之士。且於教法留心。」也算好的。我們不但行不到。連說也說不到。古人一舉一動。內外一如。念念不差。心口相應。我們的習氣毛病多。伏也伏不住。更談不到斷了。只是境風浩浩。無真實受用。要說也拿不出來。從經論語錄典章上和平時聽到的拿來講。年紀大了。記性不好。講前忘後。講後忘前。講也講不到。既然行解不相應。空活在世就苦了。一口氣不來。末知何往。我正在是這個時候了。一入夢就不知甚麼妄想。就不能作主。生死到來。更無用了。日日被境風所吹。無時放得下。既作不得主。講也無用。我今多活幾天。和你們說。還是泥菩薩勸土菩薩。但你們受勸是會獲益的。只要莫被境轉。如牧牛要把穩索子。牛不聽話就給他幾鞭。常能如此降伏其心。日久功深。就有到家消息。

四月十一日

這兩天老朽打各位的閒岔。舊廁所拆了。新的未完工。各位解手有些不便。你我在世上做人都是苦。未明白這個道理變化。這裏不適意。那裏也不適意。看清楚了。總是動植二物互養。一切動物都有糞。若嫌他不淨。就著色香味。在五色五味香臭等處過日子。在好醜境緣上動念頭。修行人也離不得衣食住。雖是喫素。五穀蔬菜沒有肥料就沒有收成。屎尿和得好。纔有好莊稼。植物吸收屎尿愈多愈長得好。人喫了這些植物。豈不是喫屎尿嗎。喫飽了又屙。又作肥料。又成植物。又拿來喫。這就是動物養植物。植物養動物。屙了食。食了又屙。何以食時只見其香不見其臭呢。食既如此。衣住也是一樣。織布的棉花。架屋的木料。都要肥料。可見我們穿也是糞。住也是糞。何臭之可嫌呢。未等新廁所修好便拆舊廁所的用意。是要利用舊廁所的材料來修新廁所和牛欄。如果現在不用。後來用在別處就怕他汙穢。若棄卻不用。又恐成浪費招因果。其實說穢。則身內身外皆穢。明得此理。一切皆淨皆穢。亦不淨不穢。

僧問雲門「如何是佛。」門曰。「乾矢橛。」屎橛是佛。佛是屎橛。這是什麼意思呢。這些理路看不清。就被色相所轉。看穿了就如如不動。一切無礙。要想不被境轉。就要用功。動靜無心。凡聖情忘。則何淨穢之有。古人言句。我們雖會拿來說。做是做不到。其意義也不易了解。何以拿乾矢橛來比極尊貴的佛呢。明心見性的人。見物便見心。無物心不現。了明心地的人。動靜淨穢都是心。僧問趙州。「如何是佛。」州曰。「殿裏底。」曰。「殿裏者豈不是泥龕像。」州曰。「是。」曰。「我不問這個佛。」州曰。「你問那個佛。」曰。「真佛。」州曰。「殿裏底。」對這問答明白了。你就知道一切唯心造。見物便見心的道理。舉止動念就有下手處。有著落了。若淨穢凡聖心不忘。就把本來處處是道場變成處處是障礙了。你試試看。上佛殿下毛廁的時候反照一下。

四月十五日結夏安居

昨夜庫房職事對我說。明天結夏的節令要喫普茶。買不到果子等物。庫房什麼都沒有。怎樣辦呢。我說。我在這裏住茅蓬。不知什麼時候。只知月圓是十五。看不見月亮就是三十。草生知春。雪落知冬。喫茶喫水我不管。我這不管就慚愧了。年青時到處跑。攪了幾十年。至今白首無成。這些過時節的把戲看多了。怎樣喫普茶。這是和尚當家的事。每年時節。各宗不同。宗下二季。是正月十五日和七月十五日。謂冬參夏學律下四季。是正月十五日解冬。四月十五日結夏。七月十五日解夏。十月十五日結冬。這就是大節日。律下今天結夏安居。坐吉祥草。行籌結界。九十天不能出界外一步。佛制結夏安居。有種種道理的。夏天路上多蟲蟻。佛以慈悲為本。怕出門踏傷蟲蟻。平常生草也不踏。夏天禁足是為了護生。又夏日天熱汗多。出外化飯。披衣汗流。有失威儀。故禁足不出。同時夏熱。婦女穿衣不威儀。僧人化飯入舍亦不方便。所以要結夏安居。昔日文殊三處過夏。迦葉欲白槌擯出。纔拈槌。乃見百千萬億文殊。迦葉盡其神力。槌不能舉。世尊遂問『迦葉。擬擯那個文殊。』迦葉無以對。這可見大乘小乘理路不同。菩薩羅漢境界不同。若宗下諸方叢林。昨夜起就有很多把戲。上晚殿時傳牌。班首小參秉拂。今朝大殿祝聖。唱『唵捺摩巴葛瓦帝』三遍。又祝四聖。下殿禮祖。三槌磬白日子。頂禮方丈和尚畢對面展具。大眾和合普禮三拜後。又禮影堂。到方丈聽和尚陞座說法。這個早上鬧得不亦樂乎。下午喫普茶。和尚在齋堂講茶話。律下不用陞座。古來叢林有鐘板的纔叫常住。否則不叫常住。雲居山現在說是茅蓬。又像叢林。文不文。武不武。不管怎樣。全由方丈當家安排。他們不在。我來講幾句。把過去諸方規矩講給初發心的聽。既然到此是住茅蓬。就要痛念生死。把生死二字掛在眉毛尖上。那裏攪這些把戲。參學的人要拿得定主宰。不要隨時節境界轉。古人婆心切。正是教人處處識得自己。指示世人於二六時動靜處。不要忘失自己。鎮州金牛和尚每日自做飯供養眾僧。至齋時畀飯桶到堂前作舞。呵呵大笑曰。「菩薩子喫飯來。」僧問雲門。「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談。」門曰。「胡餅。」後人有詩曰。「雲門胡餅趙州茶。信手拈來奉作家。細嚼清風還有味。飽餐明月更無渣。」這是祖師在你一舉一動處點破你。使你明白一切處都是佛法。衢州子湖巖利縱禪師於門下立牌曰。「子湖有一隻狗。上取人頭。中取人心。下取人足。擬議即喪身失命。」僧來參。師便曰。「看狗。」五臺山祕魔巖和尚。常持一木叉。每見僧來禮拜。即叉其頸曰。「那個魔魅教汝出家。那個魔魅教汝行腳。道得也叉下死。道不得也叉下死。速道。速道。」吉州禾山無殷禪師。凡學人有問。便答曰。「禾山解打鼓。」其餘還有祖師專叫學人抬石挑土等等不一的作風。會得了。一切處都是道。會不了的。就被時光境界轉。這裏不如法。那裏不適意。只見境風浩浩。摧殘功德之林。心火炎炎。燒盡菩提之種。生死怎樣能了呢。般般不如意。種種不現成。正好在這裏降伏其心。在境上作不得主就苦了。說得行不得固然不對。但我們連說也說不得。就更加慚愧了。蘇東坡在鎮江。一日作了一首讚佛偈曰。「聖主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將此偈寄到金山給佛印禪師印證。師看完。在詩後批了「放屁放屁」四字。便寄回蘇東坡。東坡見批就放不下。即過江到金山。問佛印說。「我的詩那裏說得不對。」佛印曰。「你說八風吹不動。竟被兩個屁打過江來。」我們說得行不得。也和東坡一樣。一點小事就生氣了。還說什麼八風吹不動呢。出家人的年歲計算。和俗人不同。或以夏計。過了幾個夏。就說僧夏幾多。或以冬計。過了多少冬。就說僧臘若干。今天結夏到七月十五解夏。十四五六三日名自恣日。梵語缽剌婆拏。舊譯自姿。新譯隨意。這天使他清眾恣舉自己所犯之罪。對他比丘懺悔。故曰自恣。又隨他人之意恣舉自己所犯。故曰隨意。這就是佛制的批評和自我批評。現在佛門已久無自恣。對人就不說直話了。這裏非茅蓬。非叢林。不文不武。非牛非馬的今天結夏。也說幾句東扯西拉的話應個時節。

 

四月十六日

 

今天雨水紛紛。寒風徹骨。大家不避艱辛的插秧。為了何事呢。昔日百丈惟政禪師向大眾說。「你為我開田。我為你說大義。」後來田已開了。師晚間上堂。僧問「田已開竟。請師說大義。」師下禪床行三步。展手兩畔。以目示天地云。「大義田即今存矣。」大家想想。百丈老人說了什麼呢。要用心體會聖人的指點。我這業障鬼騙佛飯喫了數十年。還是摩頭不得尾。現在又不能陪大家勞動。話也沒有可說的。勉強應酬講幾句古人的話。擺擺閒談。誌公和尚十二時頌中辰時頌曰。「食時辰無明。本是釋迦身。坐臥不知元是道。只麼忙忙受苦辛。認聲色。覓疏親。只是他家染污人。若擬將心求佛道。問取虛空始出塵。」既然坐臥都是道。開田自然也是道。世法外無佛法。佛法與世法。無二無差別。佛法是體。世法是用。莊子也說「道在屎溺。」所以屙屎放尿都是道。高峰老人插秧偈曰。「手執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六根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佛法非同異。千燈共一光。你們今日插秧。道就在你手上。坐臥是道。插秧也是道。低頭就是迴光返照。水清見天。心清就見性天。六根是眼耳鼻舌身意。和色聲香味觸法打交道。便不清淨。就沒有道了。佛性如燈光。房子一燈光滿。房內雖有千燈亦皆遍滿。光光不相礙。宇宙山河。森羅萬象。亦復如是。無所障礙。能迴光返照見此性天。則六根清淨。處處是道。要使六根清淨。必須退步。退步是和楞嚴經所說一樣。『塵既不緣。根無所偶。反流全一。六用不行。十方國土。皎然清淨。』這就是退步原來是向前。若退得急。就進得快。不動是不成的。根不緣塵。即眼不被色轉。耳不被聲轉等。作得主纔不被轉。但如何纔能作得主呢。溈山老人說。「但情不附物。物豈礙人。」如今日插秧。能不起分別心。無心任運。就不生煩惱。心若分別。即成見塵。就有煩惱。就被苦樂境界轉了。孔子曰。「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心不在。即無分別。無分別。就無障礙。食也不知其味了。鼓山為霖道霈禪師。精究華嚴。以清涼疏鈔和李長者論文字浩繁。不便初學。乃從疏論中纂其要者。另輯成書。由於專心致志。不起分別念故。有一次侍者送點心來。置硯側。師把墨作點心喫了也不知。侍者再至。見師唇黑。而點心猶在案上。這就是心無分別。食而。不知其味。我們今天插秧。能不起分別心。不生煩惱心嗎。若能則與道相應。否則坐臥不知元是道。只麼忙忙受苦辛。長期在煩惱中過日子就苦了。煩惱即菩提。要自己領會。

四月十七日

世界上人。由少至老。都離不了衣食住三個字。這三個字就把人忙死了。衣服遮身避寒暑。飲食少了就饑渴。若無房子住。風雨一來無處躲避。所以這三個字一樣少他不得。人道如此。其餘五道亦是一樣。飛禽走獸虎狼蛇鼠。都要安身住處。要羽毛為衣。也要飲食。衣食住三事本是苦事情。為佛弟子不要被他轉。佛初創教。要比丘三衣一缽。日中一食。樹下一宿。雖減輕了衣食住之累。但還是離不了他。現在時移世易。佛弟子也和世人一樣為衣食住而繁忙。耕田插秧一天到晚泡在水裏。不泡就沒有得食。春時不下種。秋到無苗豈有收。可見一粥一飯。來處不易。要花時間。費工夫。勞心力。纔有收成。為佛弟子。豈可端然拱手。坐享其成。古人說。「五觀若明金易化。三心未了水難消。」出家人不能和俗人一樣。光為這三個字忙。還要為道求出生死。因為要借假修真。所以免不了衣食住。但修道這件事。暫時不在。如同死人。古云。「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所以道人行履。一切處一切事勿被境轉。修道如栽田。穀子變秧。插秧成稻。割稻得米。煮米成飯。佛性如種子。眾生本性與佛無異。自心是佛。故曰佛性。這種子和秧稻米飯相隔很遠。不要以為很遠。就不相信這種子會成飯。成佛所以要先有信心。即把種子放在田裏。等它發芽變秧。這時間又怕焦芽敗種。錯過時光。就是說修行要學大乘。勿誤入小乘耽誤前途。插秧了以後要薅草。等於修道要除習氣毛病。把七情六欲。十纏十使。三毒十惡。一切無明煩惱都除淨。智種靈苗。就順利長成。以至結果。修行要在動用中修。不一定要坐下來閉起眼睛纔算修行。要在四威儀中。以戒定慧三學。除貪瞋癡三毒。收攝六根如牧牛一樣。不許牠犯人苗稼。美女在前。俗人的看法。是前面一枝花。禪和子的看法是。迷魂鬼子就是她。眼能如是不被色塵所轉。其餘五根都能不被塵轉。香不垂涎。臭不惡心。甚麼眉毛長。牙齒短。張三李四。人我是非都不管。拾得大士傳的彌勒菩薩偈曰。

「老拙穿衲襖。淡飯腹中飽。補破好遮寒。萬事隨緣了。有人罵老拙。老拙自說好。有人打老拙。老拙自睡倒。涕唾在面上。隨他自乾了。我也省氣力。他也無煩惱。者樣波羅蜜。便是妙中寶。若知者消息。何愁道不了。」

也不論是非。也不把家辦。也不爭人我。也不做好漢。跳出紅火坑。做箇清涼漢。悟得長生理。日月為鄰伴。這是一切處都修道。並不限於蒲團上纔有道。若只有蒲團上的道。那就要應了四料簡的。「陰境若現前。瞥爾隨他去。」人生在世。人與人之間。總免不了有時說好說歹的。打破此關。就無煩惱。說我好的生歡喜心。就被歡喜魔所惑。三個好。送到老。說我不好的。是我的善知識。他使我知過必改。斷惡行善。衣食住不離道。行住坐臥不離道。八萬細行。不出四威儀中。古人為道不虛棄光陰。睡覺以圓木作枕。怕睡久不醒。誤了辦道。不獨白日遇境隨緣要作得主。而且夜間睡覺也要作得主。睡如弓。要把身彎成弓一樣。右手作枕。左手作被。這就是吉祥臥。一睡醒就起來用功。不要滾過去滾過來。亂打妄想以至走精。妄想人人有。連念佛也是妄想。除妄想則要做到魔來魔斬。佛來佛斬。這纔腳踏實地。不怕念起。只怕覺遲。如此用功。久久自然純熟。忙碌中。是非中。動靜中。十字街頭。婊子房裏。都好參禪。不要只知忙於插秧。就把修行扔到一邊為要。

四月二十一日

佛說三藏教。謂諸修行人修因證果。要經歷三大阿僧祇劫的時期。纔能成功。獨禪門修證很快。可以『不歷僧祇獲法身。』兩相比較。前者要經千辛萬苦纔能成功。真是為難。後者只要識自本心。見自本性。當下頓斷無明。就可立地成佛。快得很。其實條條蛇都會咬人。不論小乘大乘。漸教頓教。想真正到家都不容易。諸位千山萬水。來到雲居。都是為辦道講修行而來。總以為打了叫香。在蒲團坐下來。止了靜就叫修行。開靜的鼓聲響了去睡覺。打三板起來上早殿。又是修行。開梆喫粥後。坐早板香又是修行。打坡板出坡。掘地種田。搬磚挑土。屙屎放尿。認為打閒岔。就忘記修行了。壇經說。「自性能含。萬法是大。萬法在諸人性中。」若單以坐香上殿為修行。出坡勞動時功夫往那裏去了呢。坐香上殿時功夫又從何處跑回來呢。以出坡勞動為打閒岔。有一處不能用功。則處處都不是話頭。都不能用功了。古人說。「道向己求。莫從他覓。」我年青時。在外面梯山航海。踏破鐵鞋。也是為了修行辦道看話頭。心中只求貪多。如猿猴摘果一般。摘了這個。丟了那個。摘來摘去。一個都不到手。現在眼光要落地了。纔知道以前所為都是不對。楚石老人淨土詩云。「人生百歲七旬稀。往事回觀盡覺非。每哭同流何處去。拋卻淨土不思歸。香雲瑪瑙階前結。靈鳥珊瑚樹裏飛。從證法身無病惱。況餐禪悅永忘饑。」人生七十。古來已稀。更難望人人百歲。幾十年中所作所為。人我是非。今日回想過去的事。盡覺全非。何以覺得非呢。拿我來說。自初發心為明自己的事。到諸方參學。善知識教我發大乘心。不要作自了漢。於是發心中興祖師道場。大小寺院。修復了十幾處。受盡苦楚煩惱磨折。天堂未就。地獄先成。為人為法。雖是善因而招惡果。不是結冤仇。就是鬧是非。脫不了煩惱。在眾人會下。又不能不要臉孔。鸚鵡學語。說幾句古人典章。免被人見笑。而自己一句也做不到。現在老了。假把戲不玩了。不再騙人了。不造地嶽業了。去住茅蓬吧。就來到雲居。結果又是業障纏繞逃不脫。仍然開單接眾造業。說了住茅蓬。又攪這一套。就是說得到。做不到。放不下。話頭又不知那裏去了。脫出那個牢籠。又進這個羅網。寒山大士詩曰。

「人問寒山道。寒山路不通。夏天冰未釋。日出霧朦朧。

似我何由屆。與君心不同。君心若似我。還得到其中。」

夏天冰未釋。就是說我們的煩惱放不下。即如前幾天總組長為了些小事鬧口角。與僧值不和。再三勸他。他纔放下。現在又翻腔。又和生產組長鬧起來。我也勸不了。昨天說要醫病。向我告假。我說。「你的病不用醫。放下就好了。」我這些話只會說他人。不會說自己。豈不顛倒。修行雖說修了幾十年。還是一肚子煩惱。食不下。睡不著。不知見什麼鬼。誤了自己還是誤誰。臨插秧他就去了。我自己也不是的。說易行難。莫造來生業。回頭種福田。前生沒有腳踏實地做功夫。沒種好善因。所以今生冤家遇對頭。都來相聚了。年輕人要留心。不要學我放不下。我癡長幾歲。有點虛名。無補真參實學。各位要種好因。須努力自種福田。

四月二十二日家人天天講修道。如何謂之修道呢。修是修造。道是道理。理是人人的本心。這心是怎樣的呢。聖言所表。心如虛空。說一個空字有點儱侗。空有頑真之分。我們眼所見的虛空。就是頑空。那不變隨緣。隨緣不變。靈明妙用。隨處自在。能含一切萬物的纔是真空。修行人要明白這樣的真空。識自本心。見自本性。清清白白。明見無疑。就是見道。拿北京來作比喻。若從地圖看北京。有方的圓的。橫的豎的。宮殿街道。南海西山等等名目。看到能背得出。終不如親到北京一次。隨你提起那裏。他不用看圖就能說得清清楚楚。只看圖而未曾到過北京的人。別人問起來雖然答得出。但不實在。而且有很多地方答不出的。修行人見道之後。如親到北京。親見「本自清淨。本不生滅。本自具足。本無動搖。」能生萬法的本性。不同依文解義的人。只見北京圖而未親到北京。空就能擺得開。無罣無礙。不空就擺不開。就有罣礙。所說和所作就不一樣。所以說。「空可空非真空。色可色非真色。無名名之父。無色色之母。」色空原來無礙。若實在明見此理。則任他天堂地獄。隨緣不變。不變隨緣。無罣無礙。不明此理的人。雖能說得天花亂墜。也無真實受用。古來有一位老修行。在大眾會下住了多時。度量很寬。待人厚道。常能勸人放下放下。有人問他。「你這樣勸人教人。你自己做到沒有。」他說。「我在三十年前就斷無明了。還有什麼放不下呢。」後來覺得在大眾會下。還是有些不自由自在。所以就跑到深山住茅庵去。這回獨宿孤峰。無人來往。自由自在。以為就真無煩惱了。誰知有一天在庵中打坐。聽到門外有一群牧童。吵吵鬧鬧的說到庵裏去看看。有說不要動修行人的念頭。又有說既是修行人。念頭是不會動的。後來牧童都進去了。老修行坐在蒲團沒有理他。他們找喝的找喫的鬧個不休。老修行不動不聲。牧童以為他死了。搖他也不動。但摩他身上還有暖氣。有人說。「他入定了。」有人說。「我不相信。」於是有人拿根草挑他的腿。老修行還是不動。挑他的手也不動。挑他的肚臍也不動。挑他的耳朵亦不動。挑他的鼻孔。老修行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於是大罵道。「打死你這班小雜種。」那時觀世音菩薩在空中出現說。『你三十年前斷了無明的。今天還放不下嗎。』可見說得一丈不如行得一尺。說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不被境轉真不容易。憨山大師費閒歌說。「講道容易修道難。雜念不除總是閒。世事塵勞常罣礙。深山靜坐也徒然。」我們既為佛子。若不下一番苦心。徒然口說。是無補於實際的。

四月二十三日

佛教的月刊上常說。佛門遭難。濫傳戒法。規矩失傳。真理埋沒。這些話我也常講。前幾十年我就說。佛法之敗。敗於傳戒不如法。若傳戒如法。僧尼又能嚴守戒律。則佛教不致如今日之衰敗。我自己慚愧。初出家時不知什麼是戒。只知苦行。以為喫草不喫飯等等就是修行。什麼大乘小乘三藏十二部都不知道。鼓山是福建省的名勝地方。有幾百僧人。有叢林。有茅蓬。遠近聞名。我就到鼓山出家。鼓山傳戒期間只有八日。實際傳戒工作只有四五天。從四月初一日新戒掛號進戒堂後。馬上就教規矩。省略了很多手續。又沒有比丘壇。新戒受戒什麼名目都不知。初八日在頭上燃了香。戒就算受完了。後來我到各處一跑。傳戒的情形各有不同。天台山國清寺戒期五十三天。盡是小和尚受戒。普陀山戒期十八天。名叫羅漢戒。天童寺戒期十六天。寶華寺戒期五十三天。安徽寧國府戒期三天。徽州某寺戒期更快。一晝夜就完事。名叫一夜清。後來看經律。纔知這樣苟且傳戒是不如法的。楞嚴經說。『若此比丘。本受戒師。及同會中。十比丘等。其中有一不清淨者。如是壇場。多不成就。』可見三師七證這十師中。有一不清淨者。戒就白傳。楞嚴又說。『從三七後。端坐安居。經一百日。有利根者。不起於座。得須陀洹。縱其身心。聖果未成。決定自知。成佛不謬。』近代傳戒。不問清淨不清淨。如法不如法了。中國佛教。自漢明初感騰蘭二尊者。初來此土。不得受具。但與道俗剃髮。被服縵條。唯是五戒十戒而已。高貴卿公曇摩迦羅乞行受戒法。沙門朱士行為受具足戒之始。梁武帝約法師受具足戒。太子公卿道俗。從師受戒者四萬八千人。此應受菩薩戒。唐高宗宣律師。於淨業寺建石戒壇。為岳瀆沙門再受具戒。撰壇經。宋真宗昇州崇勝寺。賜名甘露戒壇。詔京師立奉先甘露戒壇。天下諸路皆立戒壇。凡七十二所。皇帝立的戒壇。受戒的人要經過考察的。初受沙彌戒。梵語沙彌。華言息慈。謂息惡行慈也。七歲至十三歲名驅烏沙彌。初。小兒出家。阿難不敢度。佛言。『若能驅食上烏者聽度。』十四歲至十九歲。名應法沙彌。謂正合沙彌之位。以其五歲依師調練純熟。堪以進具也。二十歲至七十歲。叫名字沙彌。本是僧之位。以緣未及。故稱沙彌之名。比丘戒要年滿二十歲纔能受。很嚴格的。有未滿者。佛聽從出世日算至現在。以閏年抽一月。以大月抽一日。補足助成二十歲。古有許多大祖師。未拘定年齡者也不少。清代以來。皇帝是菩薩應世。如順治出家。康熙雍正都受菩薩戒。由國主開方便。凡是僧人不經考察。都能受戒。不知慈悲反成不好。以前傳戒還可以。如寶光寺。昭覺寺。寶華山。福州鼓山。怡山等處。猶尚慎重。其他叢林小廟都在傳戒。乃至城隍土地。會館社壇。都傳起戒來。我因此三壇正範。後跋略云。「更有招帖四佈。煽誘蠱惑。買賣戒師。不尊壇處。即淫祠社宇。血食宰割之區。亂為壇地。彼此迷惑。竊名網利。襲為貿易市場。本是清淨佛土。翻為地獄深坑。」近來弘化月刊。指責濫傳戒法的話。說得更不好聽。我過去每年也在傳戒。地獄業造了不少。其中有點緣故。欲想挽回後進。也不得已而為之。我初到雲南雞足山。看不到一個僧人。因為他們都穿俗服。所以認不出誰是僧人。他們全不講修持。不講殿堂。連香都不燒。以享受寺產。用錢買黨派龍頭大哥以為受用。我看到此情形。就發心整理雞足山。開禪堂。坐香。打七。無人進門。講經。無人來聽。後來改作傳戒。從前僧家未有傳戒受戒者。這回纔初創。想用戒法引化。重新整理。因此傳戒期限五十三天。第一次就來八百多人。從此他們纔知有戒律這一回事。慢慢的勸。他們也就漸漸和我來往。漸知要結緣。要開單接眾。要穿大領衣服。要搭袈裟。要上殿念經。不要喫煙酒葷腥。學正見。行為逐漸改變。我藉傳戒。把雲南佛法衰敗現象扭轉過來。鼓山以前傳戒只八天。只有比丘優婆塞進堂。沒有女眾。各處遠近寄一圓與傳戒師。給牒。在家人搭七衣。稱比丘比丘尼。名為寄戒。我到鼓山改為五十三天。把這寄戒不剃髮搭衣等非法風氣都改了。很多不願。反對的。弄到有殺人放火的事件發生。豈非善因反招惡果。請慈舟法師來鼓山辦戒律學院。他自己行持真是嚴守戒律。我很敬重他的。辦道這事。總在自己。不在表面。古來三壇戒法。每一壇都要先學足三年纔傳授的。佛滅後。上座部至五百部。事情複雜多了。佛在世時亦方便。有十七群比丘。年未滿二十而受比丘戒的祖師也多。如不講懺悔。縱至百歲亦是枉然。每見幾十歲的老法師不守戒的也不少。這些情況。老禪和子都知道。初發心的要謹慎護戒。學習大小乘經律論。以求明白事理。清淨覺地。本來不染一塵。但佛事門中就不捨一法。出家受戒。先受沙彌十戒。此十戒中。前四是性戒。後六是遮戒。次受比丘戒。有二百五十戒。尼眾有三百四十八戒。不離行住坐臥四威儀和身口七支。菩薩三聚淨戒。一攝律儀戒。無惡不斷。起正道行。是斷德因。修成法身。二攝善法戒。無善不積。起助道行。是智德因。修成報身。三攝眾生戒。無生不度。起不住道。是恩德因。修成化身。持戒有小乘大乘之別。小乘制身不行。大乘制心不起。小乘在三千威儀八萬細行中制身不犯。大乘連妄想都打不得。一打妄想就犯戒。大乘講雖容易。行起來就難了。舍利弗過去在因地中想行菩薩道。離開茅庵。不做自了漢。發大願心。入世度眾生。到十字街頭打坐去。有一天。見一女人大哭而行。舍利弗問她何故如此傷心。女曰。「我母親有重病。醫生說要世人活眼睛纔醫得好。這事難辦。我感到失望。所以傷心痛哭。」舍利弗曰。「我的眼睛給你好不好。」女曰。「謝謝你。真是菩薩。救苦救難。」舍利弗遂把右眼挖出給她。女曰。「錯了。醫云須用左眼纔對。」舍利弗勉強又把左眼挖出給她。這女人拿起左眼聞一聞。說。「這眼是臭的。不能用。」棄之而去。舍利弗覺得眾生難度。便退了菩薩心。六十小劫變蛇。你看修行菩薩道難不難。受比丘戒時。戒和尚問。「汝是丈夫否。」答曰。「是丈夫。」受菩薩戒時。戒和尚問。「汝是菩薩否。」答曰。「是菩薩。」問。「既是菩薩。已發菩提心未。」答曰。「已發菩提心。」既如此說。就要做得到。否則。腳未踏實地。被人罵一句就放不下。動起念頭。就招墮了。既受了三壇大戒。你我想想。像不像沙彌比丘菩薩呢。自檢討去。

四月二十五

我今天在過堂的時候。看見各人喫飯。漸漸有些散亂。喫飯時候容易散亂。亦正好對治散亂。世人不知人身之寶貴。大涅槃經偈曰。『生世為人難。值佛世亦難。猶如大海中。盲龜遇浮孔。』雜阿含經曰。『大海中有一盲龜。壽無量劫。百年一遇出頭。復有浮木。只有一孔。漂流海浪。隨風東西。』盲龜百年一出。得遇此孔。凡夫漂流五趣海。還復人身。甚難於此。顯揚論曰。「一日月之照臨。名一世界。這一世界。九山八海和四洲。」九山是。須彌山。持雙山。持軸山。擔木山。善見山。馬耳山。障礙山。持地山。小鐵圍山。八海是。七個香水海和一個大鹹水海。須彌山與持雙山之間乃至障礙山與持地山之間。當中都有一重香水海。八山之間。共七香水海。最後持地山與小鐵圍山之間。有一重大鹹水海。此海中有東西南北四洲。盲龜在大鹹水海。百年一出頭。要碰入這飄流不停的浮木之孔。四教儀說。「在因之時。行五常五戒。中品十善。感人道身。」四洲中北洲無貴賤。餘三洲有輪王。粟散王。百僚。臺奴。豎子。僕隸。姬妾。之分。皆由五戒十善之因。有上中下不同。故感果為人。有貴賤不等。我們現在已得人身。又聞佛法。就要依教奉行。依戒定慧種種法門降伏其心。如照律下修行。則一天到晚。持毗尼日用五十三咒。佛制。『比丘食存五觀。散心雜話。信施難消。』大眾聞磬聲各正念。維那在齋堂念了供養咒之後。呼此偈。說畢。比丘喫飯時要存五觀。一。計功多少。量彼來處。(一缽之飯。作夫汗流。)二。忖己德行。全缺應供。(缺則不易。全乃可受。)三。防心離過。貪等為宗。(離此三過。貪瞋癡也。)四。正事良藥。為療形枯。(饑渴病故。須食為藥。)五。為成道故。應受此食。(不食成病。道業何從。)五觀若明金易化。三心未了水難消。要常存慚愧心。莫失正念。聞聲悟道。見色明心。不要心外見鬼。各存正念者。一聲磬念一聲佛也。不說人我是非。散心雜話。施主一粒米。大如須彌山。若不自了道。披毛戴角還。修因感果如種田。水養禾苗。如智水潤心田。能念念在道。則處處都是道場。善用心者。心田不長無明草。處處常開智慧花。既然人身已得。佛法已聞。就要努力修行。勿空過日。

四月二十六日

凡在三界之內。都要六道輪迴。六道之中。分三善道。三惡道。天。人。阿修羅。是三善道。畜生。餓鬼。地嶽。是三惡道。六道之中。每一道都有千品萬類。貴賤尊卑各各不同。故經云。『譬如諸天。共器飲食。隨其福德。飯色有異。上者見白。中者見黃。下者見赤。』欲界諸天有婬欲。四天王天與人間同。忉利天婬事與人間略異。只過風不流穢。夜摩天則執手成婬。兜率天但對笑為婬。化樂天以相視為婬。他化天以暫視成婬。楞嚴經說。『如是六天。形雖出動。心跡尚交。自此已還。名為欲界。』色界已無婬欲。還有色身。楞嚴經說。『是十八天。獨行無交。未盡形累。自此已還。名為色界。但無粗色。非無細色。』淨名疏云。「若不了義教。明無色界無色。若了義教。明無色界有色。」涅槃云。『無色界色。非聲聞緣覺所知。』楞嚴經云。『是四空天。身心滅盡。定性現前。無業果色。從此逮終。名無色界。』三界輪迴婬為本。六道往返愛為基。可見有婬就有生死。斷婬就斷生死了。三界六道。身量壽命。長短不同。非非想處天。壽長八萬大劫。還是免不了生死輪迴。三界無安。猶如火宅。我們打算出火宅。就要好好的修行。

四月二十七日

有一件事要囑咐各位的。近日各處來信問本寺是否傳戒。大家知道的。我在這裏是住茅蓬。各位有緣。所以共住在一塊。現在要響應政府號召。自給自食。若人多了。一時生產不及。糧食就買不到。各位向外通信。切不要說這裏傳戒。因為這裏不能多住人。本寺的新戒曾要求我說戒。我看時節因緣。或在這裏說方便戒是可以的。但不能招集諸方新戒。若人過多。食住都成問題。現在農事忙到了不得。幸而秧已插了。但還有很多事要忙的。天天要喫。若不預為計畫。就沒有得喫。老鼠都有隔年糧。我們也要有打算。時光迅速。又快到夏至了。夏至後日漸短。夜漸長。陽氣收了。人身造化和天地一般。身心動靜。行住坐臥。要順時調護。動中有靜。靜中有動。動勿被動轉。靜勿被靜轉。定是體。慧是用。真是靜。俗是動。二諦圓融。與天地之氣一般。修行辦道。無非調停動靜而已。動靜如法。隨心所安。動靜不如法。被境所遷。歡樂苦日短。憂愁歎日長。時光長短。唯心所造。一切苦樂。隨境所遷。昔日有一禪和子在鼓山掛單。有一生癩病僧。別人看見都討厭他。這禪和子年紀纔二十多歲。很慈悲細心招呼病僧。病僧好了。與禪和子一同起單。病僧曰。「我多謝你的照顧。病纔醫好。否則我早就死了。你和我一齊到我小廟去住住吧。」禪和子說。「我先朝五臺。將來再到你小廟去。」禪和子朝完五臺。回到鼓山。訪那病僧。那病僧就在一金絲明亮的寺門邊迎接他說。「等你很久了。這麼遲到。」便倒一盃開水他喝。禪和子說。「路上未喫飯呢。」病僧說。「請稍等一下。飯就送來。」病僧便去牽牛。犁田。播種。拔秧。插秧。薅草。割稻子。碾米。作飯。不知怎樣攪的。頃刻間飯就弄好了。飯喫完之後。禪和子想告假去。病僧請留一宿。迨天明下山。則江山依舊。人事全非。已改朝換代過了很多年了。我們苦惱交煎。日子非常難過。他上山住一日夜。喫一頓飯下山。就改了朝代。過了很多年月。羅浮山沙門慧常。因採茶入山洞。見金字榜羅漢聖寺。居中三日而出。乃在茅山。人間五年矣。你看時間長短。是不是唯心所造呢。只要你能定慧圓融。二諦融通。深入三昧。一念無生。則見無邊剎境。自他不隔於毫端。十世古今。始終不離於當念。行住坐臥。不要心外見法。每天不被境轉。任你暑去寒來。與我不相干。如如不動。念念無生。這就不被境轉。修行就不錯過時光了。

四月二十八日

同參道友們來問話。不要客氣。直道些好。本來諸方叢林問話的規矩。要恭恭敬敬。搭衣持具頂禮後。問訊長跪。纔請開示的。這裏是茅蓬境界。不講究這些。什麼道理呢。我現在一天到晚在煩惱中過日。你們多禮。我就更麻煩了。隨便隨時。那裏都可以問。可以說。禪和子在巷裏牽牛直來直去。譬如說點燈。用的是香油。就說是香油。是洋油就說是洋油。你用功是念佛就談念佛。是參禪就談參禪。有那樣便說那樣。灑灑脫脫的好。若說我樣樣都不曉得。請你慈悲開示。這就是虛偽了。如德山隔江招手。他也知你的長短。本來法法都是了生死的。參禪。念佛。看經。禮拜。種種法門。對機而說。你是什麼機。對你說什麼法。「佛說一切法。為度一切心。我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如君臣藥配合妥當。喫了出一身大汗。病就好了。病好了。藥就不要了。古人說。「但盡凡心。別無聖解。」凡夫心盡。當下是佛。不用向外馳求。向外馳求。即是外道。心外一無所得。自心是佛。凡夫心。就是執著心。生氣。生歡喜。毀譽動心。貪色。貪財。穿好。喫好。偷懶。打無明。不上殿等等習氣毛病。甚至想成佛。都是凡夫心。若能凡聖雙忘。一切處如如不動。不向外求。則見自心是佛。辭親割愛。以參禪念佛等法門除此等凡心。說以毒攻毒。病去藥除。同參們請開示。常說妄想多。這不要緊。不參禪。不念佛。你還不知有妄想。因為用功迴光返照。就知道有妄想。識得妄。你不要理會他。如如不動。若生心動念。就見鬼了。日久功深。水滴石穿。口誦心惟。自然歸一。參禪可以悟道。念佛忘了我也能悟道。一念不生。直下承當。這裏正好用功。希望各位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四月二十九日

講起辦道。諸佛菩薩只叫除習氣。有習氣就是眾生。無習氣就是聖賢。聖賢的妙用。識得則煩惱是菩提。識不得則菩提成煩惱。煩惱與菩提。如反掌覆掌。這些話說是容易。行就為難。所以鳥窠禪師說。「三歲孩兒雖道得。八十老人行不得。」虛雲慚愧萬分。習氣深了。不能回頭。不能放下。到這裏住茅蓬。本想楖栗橫擔不顧人。直入千峰萬峰去的。常住的事不要我理。理了就是多管閒事。從前當過兩天家。習氣難除。至今放不下。事情看不過去的偏愛講。當家說過。今早不出坡。我還叫出坡。有人說我這就是封建。是多管。這件事公說公有理。婆說理更多。當家說大眾太辛苦了。休息一下是對的。但國家號召我們努力生產。我們借了政府幾萬斤米。怎能不響應號召努力生產呢。雖然要大家喫苦。這是有理由的。我要開腔多嘴。是怕下半年買不到米。因為我們每人每日買米一斤半。現在木匠買米已節約減了三兩。我看我們也快要滅的。米少了又不增產就不夠食。若今天休息。明天是初一又休息。後天若下雨。那就一連休息三天不出坡。豈不誤了生產。有此原因。你們說我封建就封建。但我封建中有不封建。專制中有不專制。和有強權無公理的不同。現在春雨土鬆。若不趁此時候多辛苦一點。請問下半年喫什麼呢。雖說辛苦。但我們比山下的老百姓已經好得多了。他們這幾天幫我們插秧纔有大米飯喫。每天光頭淋雨還不敢躲懶。一懶我們就不用他。所以這麼苦。他們還要做。我們沒他們這麼苦何以還說苦呢。

端午

今天端午節。本是世俗的紀念日。佛門不在這裏執著。虛雲以前也隨順世情。住近城市也有人送粽子。常住也隨俗過節。現在雲居山沒有人送粽子來。粽子本來是給鬼喫的。我們何必要包粽子。包粽子費工夫。所以只煮糯米飯應節算了。人生世上。總宜流芳千古。切勿遺臭萬年。國家所重的是忠義節烈。佛門弟子。一念無生。認識本來面目。誰管他什麼吉凶禍福。但未見無生的。就逃不出吉凶禍福。這幾天鬧水災。去年鬧水災也在這幾天。今年水災怕比去年更壞。我放不下。跑出山口看看。只見山下一片汪洋大海。田裏青苗比去年損失更多。人民糧食不知如何。我們買糧也成問題。而且買糧的錢也沒有。所以要大家刻苦度過難關。這次沒有米賣。幸蒙政府照顧。買到穀子。以前買米每人每天一斤半。現已減了四兩。只能買二十兩米。以穀折米。要打七折八折。一百斤穀子作七十斤米。要多買也不行。買穀比買米喫虧。買麥麵一擔二十幾元。一擔麵粉等於兩擔米錢。更化得多了。但不買又不行。所以要和大家商量節約省喫。從此不喫乾飯。只喫稀飯。買穀怕買不到。自己種的又未長成。先收些洋芋摻在粥內吃。洋芋每斤一角二分。價比米貴。好在洋芋是自己種的。不化本錢。拿它頂米度過難關。我們要得過且過。

五月十五日

叢林布薩。一個月內黑月白月兩回。梵網經。四分戒本。每月本來都要誦兩次。今只半月誦梵網經。半月誦四分戒本。已省略了。梵語布薩。華言淨住。善宿。又曰長養。謂每月集眾說戒經。使比丘住於淨戒中能長養善法也。佛觀一切眾生苦惱輪迴。背覺合塵。習氣除不了。故方便制戒。使眾生斷除習氣。背塵合覺。律所說的戒律。梵語稱毗奈耶。華言曰滅。或曰律。新譯曰調伏。戒律滅諸過非。故曰滅。如世間之律法斷決輕重之罪者。故云律。調和身語意之作業。制伏諸惡行。故云調伏。戒律條文多少。怕你忘記。所以每月二戒都要誦二次。菩薩戒是體。比丘戒是用。內外一如。則身心自在。誦戒不是過口文章。要說到行到。講到持戒也實在為難。稍一彷彿就犯了戒。持戒這事。如頭上頂一碗油似的。稍一不慎。油便漏落。戒就犯了。半月誦戒。誦完要記得。口誦心惟。遇境逢緣。就不犯戒。不起十惡。佛制半月誦戒之意在此。初發心的格外要慎重。很多人年老還靠不住。果能一生直到進化身窯。那時都不犯律儀。纔算是個清淨比丘。戒律雖有大小性遮之分。皆要絲毫不犯。持戒清淨如滿月。實不容易。不可不小心。未曾受戒的。別人誦戒不能往聽。只能誦戒前在齋堂聽和尚囑咐。不要忘記出家根本。論到出家。表相不難。不比過去要剃髮。現在很多俗人都是光頭的。出家只穿上大領衣就名僧人。但誰是真的僧人呢。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務望各自精進。

五月十六日

昨夜說的黑月白月誦兩重戒法。這是世尊金口所宣。佛將涅槃時。阿難尊者問佛。未來比丘以何為師。佛曰。『汝等比丘。於我滅後。當尊重珍敬波羅提木叉。如闇遇明。貧人得寶。當知此則是汝等大師。若我住世。無異此也。』波羅提木叉。華言別解脫。謂身口七非五篇等戒。不犯則能解脫。以波羅提木叉為師即以戒為師也。戒條既多。怕會忘記。故黑月白月都要誦戒。以便記持不犯。曾受某戒。許誦某戒。聽某戒。未曾受過的戒。不許誦。不許聽。未受而誦而聽就不合法。故誦戒法師在誦菩薩戒前問曰。「未受菩薩戒者出否。」維那答曰。「此中無有未受菩薩戒者。」誦比丘戒也要這樣問。佛門弟子共有七眾。一。比丘。二。比丘尼。這是男女之受具足戒者。三。式叉摩那。此云學戒女。習學六法故。四。沙彌。五。沙彌尼。這是男女之受十戒者。六。優婆塞。七。優婆夷。此是男女之受五戒者。沙彌不許聽誦比丘戒。怕沙彌見比丘犯戒而生我慢貢高。輕視比丘。故誦戒之前。沙彌進齋堂。頂禮長跪。上座撫尺云。「諸沙彌諦聽。人身難得。戒法難聞。時光易度。道業難成。汝等各淨身口意。勤學經律論。謹慎莫放逸。」沙彌答曰。「依教奉行。」上座又說。「既能依教奉行。作禮而退。」沙彌一拜起。問訊出堂。沙彌出堂之後。纔開始誦戒。受了佛戒。當下即得清淨戒體。即得解脫。即入佛位。位同大覺。是真佛子。受佛戒。是難得希有之事。所以受戒後。要謹慎護戒。寧可有戒而死。不可無戒而生。僧祇律云。『波羅脂國有二比丘共伴來詣舍衛。問訊世尊。中路口渴無水。前到一井。一比丘汲水便飲。一比丘看水見蟲不飲。飲水比丘問言。汝何不飲。答言。世尊制戒。不得飲蟲水故。彼復勸言。長老但飲。勿自渴死。不得見佛。答言。我寧傷身。不毀佛戒。遂便渴死。即生忉利天上。天身具足。是夜先到佛所。禮足聞法。得法眼淨。飲水比丘。後日乃到佛所。佛知而故問。汝從何來。為有伴否。彼即以上事答。佛言。癡人。汝不見我。謂得見我。彼死比丘。已先見我。若比丘。放逸懈怠。不攝諸根。雖共我一處。彼離我遠。彼雖見我。我不見彼。若有比丘。於海彼岸。能不放逸。精進不懈。斂攝諸根。雖去我遠。我常見彼。彼常近我。』和這位持戒比丘比較一下。我們是一天到晚烏煙瘴氣。和豬八戒一般。那裏像佛的弟子呢。佛制。比丘喝水。要用濾水囊。把水濾過纔喝。中國現在誰用濾水囊呢。佛又方便。喝水時只許用肉眼觀水。不許用天眼觀水。因為用天眼觀。則水中蟲多。皆喝不得。勉強喝了又犯戒故也。所以不管你看見水有蟲無蟲。照毗尼日用規定。凡飲水都要持偈念咒。偈曰。『佛觀一缽水。八萬四千蟲。若不持此咒。如食眾生肉。』咒曰。『唵畮悉波羅摩尼莎訶。』時光易度者。一日十二時辰。晝六時。夜六時。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小時四刻。一刻十五分鐘。一分六十秒。時間是剎那剎那的過。剎那剎那的催人老。你們沙彌。自出娘胎至今。轉眼就二三十歲。你看時光是不是易過。道業難成。初出家的道心都好。日子久了。就懈怠起來。所以說。「出家一年。佛在眼前。出家二年。佛在西天。出家三年。問佛要錢。」既道心不長。道業就難成了。露水般的道心。怎能了生死呢。所以最後就囑咐你們說。『汝等各淨身口意。勤學經律論。謹慎莫放逸。』勤者精進不後退。如孔子所說。學而時習之。不分晝夜。行住坐臥。朝於斯。夕於斯。磨鍊身心。清淨三業。經者。徑也。即了生脫死之路徑。律者。戒律。即五戒十戒比丘菩薩等戒也。論者。佛大弟子發揚經律之妙義的著作。汝等沙彌。既發心為道。就要勤學經律論。勿空過日。

五月十七日

昔日趙州問南泉如何是道。泉曰。「平常心是道。」州曰。「還可趣向也無。」泉曰。「擬向即乖。」州曰。「不擬爭知是道。」泉曰。「道不屬知。不屬不知。知是妄覺。不知是無記。若真達不疑之道。猶如太虛。廓然蕩豁。豈可強是非耶。」州於言下悟理。我們說古人的空話。說平常心。人人都有。但怎能見得他是道呢。只要識得平常心。則一切處都是道。不識這平常心。就顛顛倒倒了。何故呢。我們不能迴光返照。向外馳求。背覺合塵。朝朝暮暮。隨境遷流。背道而馳。摸不著自己的臉孔。怎樣叫平常心呢。平常就是長遠。一年到頭。一生到死。常常如此。就是平常。譬如世人招待熟客。只用平常茶飯。沒有擺布安排。這樣的招待。可以長遠。就是平常。如有貴客到了。弄幾碗好菜。這就是不平常的。只能招待十天八天。家無常禮。故不平常的招待。是不能長久的。修心人能心無造作。無安排。無改變。無花言巧語等。這就是平常心。就是道。也就是直心是道場的意思。六祖謂智隍禪師曰。「汝但心如虛空。不著空見。應用無礙。動靜無心。凡聖情忘。能所俱泯。性相如如。無不定時也。」這些話。也是說的平常心。與這些話不相應的。是在鬼窟裏作活計。就不平常了。昨夜說戒律。初發心的初生信心。歸依三寶。求受五戒。再進步的。知人生是苦。而捨俗出家。入山修道。知比丘尊貴。而受具足戒。又發大心。而受菩薩戒。在戒堂聽引禮師苦口叮嚀。說到「寒心而生慚愧。」那時怕六道受苦而發道心。聞法淚下。問某戒能持否。都答曰能持。但受戒完了。過些時候。老毛病復發。就退道心。就不平常。反以貪瞋癡為平常了。明道的人。動靜無心。善惡無念。性空即無心。無心即道。初出家人。不知佛法如何。規矩如何。修行如何。須知欲了生死。先要循規蹈矩。如孔子之制禮作樂。亦無非教人規矩。與佛戒律無異。執身即除習氣。身得自由。則心有依處。古人在行住坐臥四威儀中。有執身次序的偈語曰。「舉佛音聲慢水流。誦經行道雁行遊。合掌當胸如捧水。立身頂上似安油。瞻前顧後輕移步。左右迴施半展眸。威儀動靜常如此。不枉空門作比丘。」以冰清玉潔的音聲。稱念諸佛聖說。這是念佛法門。進一步問念佛的是誰。就是參禪了。若不迴光返照。只口念佛而心打妄想。隨念遷流。這樣念佛就無用。念佛要口念心惟。以智觀照。聲音不緩不急。如水慢流。口念耳聽。不打妄想。念念流入薩婆若海。一聲佛號有無量功德。只此一聲佛號就能渡無量眾生。誦經或照經文直誦。或背誦。或跪誦。或端坐而誦。或默念皆可。隨文觀想。看經中說的什麼道理。行道即經行。一步一步不亂。不東歪西倒。如空中雁行有次序。一個跟一個。不緊不疏的行。一切處都是用功。合掌兩手不空心。十指緊密。不偏不倒。如捧水一般。若一偏側。水就傾瀉了。站如松。兩腳八字。前寬八寸。後寬二寸。身直。頭不偏不倚。後頸靠衣領。如頂一碗油在頭上一般。不正則油瀉了。行如風。要照顧前後。輕輕移步。鞋不拖地。行樓板不要響。生草不踏。愛護生物。開眼看東西。只展半眼。所看不過三五七尺遠。行住坐臥。能具威儀。使人一望生敬。若不先自檢責。何以化導群機。既自治之行可觀。則攝化之門不墜。有道無道。舉止如何。別人一看便知。心能平常則始終不變。經歷風波險阻。此心如如不動。如憨山老人者。就是我們的模範。他老人家生於明朝嘉靖二十五年丙午十月十二日。十二歲請於母出家。禮南京報恩西林和尚為師。受具戒於無極和尚。二十歲西林和尚寂後。房門大小事。眾皆聽憨山決之。後從雲谷大師在天界坐禪。二十八歲遊五臺。見憨山甚佳。因以為號。二十九歲閱肇論。悟不遷義。妙峰謂之曰。「且喜有住山本錢矣。」三十歲發悟說。偈曰。「瞥然一念狂心歇。內外根塵俱洞澈。翻身觸破太虛空。萬象森羅從起滅。」自披剃至七十一歲冬。遊雙徑。上堂說法。啟口數千言。不吃一字。侍前傳錄。疲於奔命。日不暇給。其詳細史實。具載年譜中。他老人家一生歷史。數十年中。環境千變萬化。千辛萬苦而道心始終不變。這就是平常心。長遠心。就是我們的模範。他遣戍雷陽時。作軍中吟云。「緇衣脫卻換戎裝。始信隨緣是道場。縱使炎天如烈火。難消冰雪冷心腸。」把他自己堅固不變的心都吐露出來。佛法到今日更衰微。起過不少風波。解放前。全國僧尼還有八十萬。去年只餘七萬多。還俗的十佔其九。這就是無長遠心。無堅固心。烈火一燒。就站不住腳。若是真佛弟子。就要立志。具鐵石心腸。先學威儀。循規蹈矩。不怕人說你腦筋不醒。要死心崇奉佛的教誡。由於多劫種下善根。此生纔得入佛門。就要努力求道去習氣。不入名利場。不當國王差。把心中的習氣。一點一點的除去。即是大修行人。得入理體。堅固心歷久不變。平常心動靜一如。

五月十八日

禪門日誦上。載有憨山大師費閒歌十首。講十件難事。這十件事辦不到。就是空費力。就是閒無用。故曰費閒歌。若把這十事做到。就了生死。十件難事是。體道難。守規難。遇師難。出塵難。實心難。悟道難。守關難。信心難。敬心難。解經難。我與古人一比。自知慚愧。不敢多舂殼子。別人把我當古董看待。以為我有道德。我不敢多說話。別人認為我裝憨。此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並非我客氣。古人說。「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內心的慚愧誰能知道呢。我騙佛飯喫。比你們多幾年。你們不相信苦惱業障。我的苦惱又說不出。現在只喫空飯。講話也講不好。講的又不是自己的。只是前人的典章。或諸方的口水。都是眼見耳聞的。自己肚裏一點也沒有。古聖先賢。千佛萬佛。傳一心印。不說一語。佛祖相傳。無非如此。古人說得到行得到。別人不知我的苦惱。還以為我了不得。明眼人會說我。你何不自己講講自己。前天杭洲某人來一封隱名信指責我說。「抑其有以宗匠自命者。咸多墨守偏空。縱有滿腹知解。對本分上一點不能相應。阿附權貴。廣收門徒。雖名喧一時。亦不足重。......故有祕戒不許濫傳於不道不明不聖不賢之人。若遇其人而不傳。則必受其殃。若傳非其人。亦受其殃。未審大師遇有應傳而不傳。不應傳而傳者之事否。(按傳者傳法也)......一。和尚蓄鬚。沙門敗類。開千古破戒之風。留後人饑諷之玷。二。雲門罹難。不明事機。徒以宿業果報而自慰。造成三僧失蹤。一僧身亡空前未有之慘聞。有此二事。足以證明大師功過深淺矣。孔子說。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這封信指責我。就是我的善知識。我很感謝他。可惜他的信不署名。又沒有回信地址。他說。「蓋以大師之神明。當可知也。倘有緣分。請一回示為禱。」因此我寫信到杭州託心文法師打聽這封信是誰寫的。想和他通個信。他說我以宗匠自命。又說就學人所知者。其能行解相應作法門之龍象。不愧為人天眼目者。捨大師其誰能當之等語。他最初責我以宗匠自命。我何嘗敢以宗匠自命。繼又讚歎我捨大師其誰能當之。這些話我實不敢當。問我傳法之事。我自己應不應得法也不知。那裏敢說傳不傳呢。談到和尚蓄鬚這件事。旁人對我是不清楚的。我初出家時。誤學頭陀留鬚髮帶金箍。那時不明教理。早就錯了。後來被善知識一罵就剃了。以後每年剃一次頭。每逢除夕洗一次腳。平生不洗澡。既然一年纔剃一次頭。平常不剃頭就不剃鬍子。我不是有意養鬍子的。照佛制度。應該剃除鬚髮。中土風俗。以鬚眉男子為大丈夫相。認為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所以中土祖師亦有順俗留鬍子的。說到雲門罹難。責我不明事機。這事亦與我無干。誰失蹤。誰身亡。我也不知。古來酬還夙業果報而罹難的祖師很多。以上的話。由於我放不下而說的。平常會說古人的話來勸人。遇到境界。自己就打不開。真所謂能信不行空費力。空空論說也徒然。我長年害病。無力行持。不能如古人那樣要死就死。要活就活。來去自由。初發心同參們。不要提我的虛名。不要聽我的空話。要各人自己努力。自不努力。向外求人。都靠不住的。行持不限出家在家。都是一樣。講個典章你們聽。雲南有一位秤錘祖師。明朝人。姓蔡。住昆明小東門外。父母去世。遺下財產田園。生活過得很好。勤儉勞動。自種菜蔬出賣作零用。妻年輕貌美。好喫懶作。和野漢子私通。蔡雖明知此事也不說她。日子久了。她更膽大。天天和野漢子私通。毫無顧懼了。有一天。蔡很早就出門賣菜。預計野漢尚未離家。就買好酒肉帶回家。這時野漢尚未離去。只好躲在床下。蔡入廚弄飯菜。妻覺得不好意思。就去洗臉並幫丈夫弄飯菜。飯菜弄好了。蔡叫她擺碗筷。她擺了兩套碗筷。蔡叫她擺三套。我今天請客。她擺好了。蔡叫她請客出來喝酒。她說。「客在那裏。」蔡曰。「在房裏。」她說。「你不要說鬼話。房裏那裏有客。」蔡說。「不要緊。不要害怕。你請他出來好了。若不出來。我就給他一刀。」妻不得已。就叫野漢子出來。蔡請野漢子上座。向他敬酒。野漢子以為有毒不敢喝。蔡先喝了再請他喝。野漢子纔放心。酒菜喫飽了。蔡向野漢子叩頭三拜。說今天好姻緣。我妻年輕。無人招呼。得你照顧很好。我的家財和我的妻。都交給你。請你收下吧。妻和野漢子都不肯。蔡持刀說。你們不答應。我就要你們的命。二人沒法。只好答應下來。蔡於是隻身空手出門。往長松山西林庵出家。一面修行。一面種菜。後來用功有了見地。再說野漢子財色兼收以後。好喫懶做。老婆天天挨打挨罵。喫不消。她悔恨了。跑到西林庵請蔡回家。想重尋舊好。蔡不理她。後來野漢子把家財喫光了。弄到她討飯無路。她想起蔡的恩情。想報答他。蔡平常好喫昆陽的金絲鯉魚。她弄好了一盤金絲鯉魚。送到西林庵給蔡喫。蔡收下說。「我領了你的情了。這些魚我拿去放生。」妻曰。「魚已煮熟了。不能放生。」蔡即將魚放在水裏。魚都活了。直到現在。昆明黑龍潭古跡。還有這種魚。蔡是俗人。對妻財子祿能放得下。所以修道能成功。奉勸各位。都把萬緣放下。努力修行。期成聖果吧。

五月二十日

佛所說法。千經萬論。總是要叫眾生明自己的心。若人識得心。大地無寸土。眾生無量劫來。被物所轉。都是心外見法。不知自性。本來無一物。萬法了不可得。妄執心外有法。成邪知邪見。既然說識得心無寸土。那就算了。何必還說許多名堂。什麼三歸五戒。三千威儀。八萬細行等等。說這多法門。無非對治眾生的心而已。眾生習氣毛病。有八萬四千煩惱。所以佛就有八萬四千法門來對治。這是佛的善巧方便。你有什麼病。就給你什麼藥。佛說一切法。為度一切心。若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眾生無量劫來。被無明煩惱污染了真心。妄認四大為自身相。不知此身畢竟無體。和合為相。實同幻化。今欲返本還原。要先調身。斷除習氣。把粗心變為細心。從有為到無為。在自性清淨身上用功。行住坐臥。一天到晚。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小心謹慎。斷除習氣。膽要大。心要細。膽大包身。不被境轉。心細則氣細。否則粗心浮氣。這種情形。可以自己檢查。一般人在勞苦奔波忙忙碌碌時。就氣喘息粗。有定力功夫的人。再忙也不喘氣。一天到晚。總是心平氣和的。一心不亂就是定。妄無本體。有定就無妄。就能復本心源。功夫從外頭做起。先講威儀教相。行住坐臥都有威儀。不要說忙得要死。還講什麼威儀。既然作如來之弟子。先聖之宗親。出入於金門之下。行藏於寶殿之中。就要做到任他波濤浪起。振錫杖以騰空。假使十大魔軍。聞名而歸正道。怎能因為忙了就不講威儀呢。昔日浮山遠錄公謂其首座曰。「所以治心。須求妙悟。悟則神和氣靜。容敬色莊。妄想情慮。皆融為真心矣。」「以此治心。心自靈妙。然後導物。孰不從化。」所以有眼的人。看你一舉一動。威儀怎樣。就知你有道無道。佛在世時。舍利弗初為婆羅門。路逢馬勝比丘。見他威儀很好。心生恭敬。從之問法。馬勝比丘說。「諸法從緣生。諸法從緣滅。我師大沙門。常作如是說。」舍利弗聞偈得法眼淨。歸與親友目連宣說偈言。亦得法眼淨。即時各將弟子一百。往詣竹園求願出家。佛呼善來比丘。鬚髮自落。袈裟被身。即成沙門。你看馬勝比丘只是行路威儀好。便成如此功德。這就是以威儀導物。孰不從化的例子。初發心的同參們。要向古人習學。一心觀照自己。行住坐臥。二六時中。一切無心。不被物轉。若不如此。不守本分隨妄流轉。何異俗人。雖說出家辦道。都是空話。各人留心。

五月二十一日

楞嚴經上佛說。『如我按指。海印發光。汝暫舉心。塵勞先起。』我們和佛就如此不同。楞嚴一經。由阿難發起。作我們的模範。全經著重說婬字。由這婬字。說出很多文章來。最初由阿難示現。因乞食次。經歷婬室。遭大幻術摩登伽女。以娑毘迦羅。先梵天咒。攝入婬席。婬躬撫摩。將毀戒體。如來知彼婬術所加。齋畢旋歸。王及大臣。長者居士。俱來隨佛。願聞法要。於時世尊。頂放百寶無畏光明。光中出千葉寶蓮。有佛化身結跏趺坐。宣說神咒。敕文殊師利。將咒往護。惡咒消滅。提獎阿難及摩登伽。歸來佛所。阿難見佛。頂禮悲泣。恨無始來。一向多聞。未全道力。殷勤啟請。十方如來。得成菩提。妙奢摩他。三摩禪那。最初方便。佛應阿難之請。就說出一部楞嚴經來。阿難遇摩登伽女。並非做不得主。這是菩薩變化示現世間。非愛為本。但以慈悲。令彼捨愛。假諸貪欲。而入生死。圓覺經說。『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由有種種恩愛貪欲。故有輪迴。若諸世界。一切種性。卵生。胎生。溼生。化生。皆因婬欲而正性命。當知輪迴。愛為根本。』所以說。『三界輪迴婬為本。六道往還愛為基。』世人有在家。有出家。有為道。有不為道。凡自性不明的。都在五欲中滾來滾去。五欲就是財色名食睡。由此五欲。生出喜怒哀樂愛惡欲七情。七情又綑五欲。因此生死不了。如經所說。『南閻浮提眾生。以財為命。』人的投生。起首由於婬欲。及至出生後。就以財為主。廣慧和尚勸人疏於財利。謂「一切罪業。皆因財寶所生。」所以五欲第一個字就是財。人有了錢財。纔有衣食住。纔想女色娶妻妾。人若無財。什麼事都辦不成。可見財的厲害了。世人總以有財為樂。無財為苦。無財想有財。少財想多財。有了白銀。又想黃金。不會知足的。既為自己打算。又為子孫打算。一生辛苦都為錢忙。不知有錢難買子孫賢。無常一到。分文都帶不去。極少能把錢財看穿的。從前有三個乞丐。一人手上拿一條蛇。一人手上拿一個蓮華落。一人手上拿一個糞袋。同時行路。看見地上一文錢。頭一個乞丐看見就拾起這文錢。第二個說。「我先看見的。這文錢應該歸我。」第三個也說。「我先看見的。這文錢應該歸我。」三個乞丐就為這一文錢。在路上打起來。衙門差人經過。看見他們打得兇。恐怕打出人命。就把三人帶進衙門見官。判斷是非。官坐堂上。問明原由。便說道。「這一文錢作不得什麼用。不要爭了。」三人都說。「我窮到一文錢都沒有。對此一文怎能不爭。」官說。「你們各自說出窮的情形。待我看那個最窮。就判這文錢歸那個。」第一個說。「我最窮了。無溜見青天。衣破無線聯。枕的是土磚。蓋的是草墊。」第二個說。「我比他更窮。青天是我屋。衣裳無半幅。枕的是拳頭。蓋的是筋骨。」第三個說。「他們都不如我這樣窮。我一餓數十天。一睡大半年。死得不閉眼。只為這文錢。」官聽了大笑。這齣戲是譏貪官污吏的。世尊說法。講錢迷人的多得無比。出家也很多被錢迷的。從前是錢。現在是紙。便累死了。離了它就不能過日。你要生產就要工具。沒有錢買不到工具。就種不出東西。我們整天忙。是不是也為這文錢呢。世人衣食足了之後。又貪色。這個色字不知害了多少人。古來帝王由於貪色而致亡國的也不少。昔夏桀伐有施。得妹喜為妻。由此荒婬無道。為商湯所滅。商朝的紂王愛妲己。嗜酒好色。暴虐無道。周武王伐之。兵敗自焚死。古時沒有電話電報。邊方告警。則舉烽燧。其法。作高土臺。臺上作桔皋。桔皋頭上有籠。中置薪草。有寇即舉火燃之以相告。曰烽。又多積薪。寇至即燔之。望其煙。曰燧。晝則燔燧。夜乃舉烽。此臺烽燧既作。鄰臺即相繼遞舉。以告戍守之兵。周幽王寵褒姒。不好笑。王百計悅之。仍不笑。王乃舉烽火以徵諸侯。諸侯至而無寇。褒姒乃大笑。後西夷犬戎入寇。王舉火徵兵。諸侯不至。犬戎遂弒王於驪山之下。並執褒姒以去。這事叫烽火戲諸侯。貪色之禍。無量無邊。說不完了。利和名是相連的。名有好有壞。或是流芳百世。或是遺臭萬年。三皇五帝。是聖君賢王的典型。禹受治水之命。八年於外勞心焦思。三過家門而不敢入。開九州。通九道。陂九澤。度九山。遂竟全功。及定九州之貢賦。立五服之制。四夷賓服。湯王出。見羅者方祝曰。「從天下者。從地出者。四方來者。皆入吾羅。」湯曰。「嘻。盡之矣。」乃命解其三面。留其一面。而告之曰。「欲左者左。欲右者右。不用命者。乃入吾網。」這就是聖君賢王流芳百世的德澤。王莽曹操秦檜等就遺臭萬年。諸佛菩薩。諸大祖師。有真道德。雖不求名而名留千古。善星比丘。寶蓮香比丘尼。生墮地獄。罪業深重。自然遺臭萬年。這個名真害人。說你好。有道德。難行能行就歡喜。就是好名。被罵不高興。也是為名。說好不好。總被名轉。眼前槍易躲。背後箭難防。從前禪堂午後喫了點心粥。有禮佛的。有到監值寮開茶話會的。說你的功夫用得好。就生歡喜。說不好。臉就放下來了。講小座也是一樣。說你好就歡喜。說你不好就不願意。也是被名轉。食也有利有害。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古人一心在道。野菜充飢。心定菜根香。如潭州龍山和尚那樣。一池荷葉衣無數。滿地松花食有餘。剛被世人知住處。又移茅屋入深居。世人貪食。專在酸甜苦辣鹹淡甘辛裏打滾。務求珍饈美味。肆意傷生害命以資口腹。也有喫素的人。弄齋菜還叫葷菜名。什麼綑雞。油肉丸等等名目。這是習氣不忘。殺心還在。雖不是真吃葷也犯了戒了。好好醜醜。到肚都變為屎。何必貪求美味。爭奪不休呢。好的喫得多。屁也多屎也多。有什麼好處呢。睡覺更了不得了。貪睡的人更多了。一年三百六十日。一天二十四小時。白天做事。夜裏睡覺。平均一年睡了一百八十天。可見睡覺這事。浪費不少光陰。真害死人。真修行人愛惜光陰。依佛遺教經說。『晝則勤心修習善法。無令失時。初夜後夜。亦勿有廢。中夜誦經。以自消息。無以睡眠因緣。令一生空過。無所得也。』故有睡用圓枕及不倒單等法克服睡魔的。不發道心。不知慚愧。好喫懶做的人。特別貪睡。左邊睡醒了又右邊睡。而且日以繼夜的睡。看經聽法。坐香念佛都睡。把大好光陰全都浪費了。究竟出家所為何事呢。古德云。「聞鐘臥不起。護法善神瞋。現世減福慧。死後墮蛇身。」溈山老人云。「如斯之見。蓋謂初心慵惰。饕餮因循。荏苒人間。遂成疏野。」又說。「感傷歎訝。哀哉切心。豈可緘言。遞相警策。」希望有心求道。願出生死的人。切勿再被五欲七情所轉。努力勤修。莫空過日

五月二十三日

世上軍令嚴肅。令行如山倒。誰也不能違他。佛所說法。亦如軍令一般。為佛弟子。只有依教奉行。決不能絲毫違犯。前幾天說的布薩時上座對沙彌說。「汝等各淨身口意。勤學經律論。謹慎莫放逸。」既已出家。就要痛念生死。如救頭燃。怎敢放逸呢。勤學經律論。三藏聖教。尋求了生脫死的途徑和方法。經律論名為三藏者。因此三者皆包藏文義也。經說定學。律說戒學。論說慧學。故三藏亦即三學。梵語素呾纜藏。或曰修多羅藏。譯曰。綖。謂佛之言說。能貫穿諸法。如綖之貫花鬘也。又譯曰經。經者具常法二義。且經之持緯。恰具綖義。梵語毘奈耶藏。或曰毗尼藏。譯曰滅。謂滅三業過非也。梵語阿毘達摩藏。舊作阿毘曇藏。譯曰對法。以對觀真理之勝智而名。又譯無比法。謂勝智無比也。別名優婆提舍。譯曰論。論諸法之性相而生勝智。故別名為論。既受三壇大戒者。便是大丈夫和菩薩。又發了菩提心。就要做大丈夫和菩薩的事。梵語菩提。此譯為道。道者是心是理。心之妙理。體同虛空。遍三界十方。包羅萬象。發如是菩提心。就是菩薩大丈夫。諸佛慈悲說三乘法。重重指明。就戒律言。佛制比丘。五夏以前。專精戒律。五夏以後。方許聽教參禪。可見學戒守戒是佛弟子最重要的事。梵網律有十重四十八輕。犯十重是波羅夷罪。波羅夷此譯為棄。或曰退沒。或曰不共住。或曰墮不如意處。或曰斷頭。無餘他勝等。是戒律中最嚴重之罪也。律中有開有遮。小乘與大乘不同。開者許之義。遮者止之義。許作曰開。禁作曰遮。開要看時節因緣。是額外方便。沒有因緣是不開的。遮則一遮永遮。小乘與大乘有很多相反的。小乘持即大乘犯。大乘持即小乘犯。其詳細條章。可看毘尼止持作持等書。具足戒中。比丘有二百五十戒。比丘尼有三百四十八戒。分為五篇。一曰波羅夷罪。譯曰斷頭。其罪最重。如斷頭不能復生。不復得為比丘也。此篇比丘有四戒。比丘尼有八戒。二曰僧殘罪。梵名僧伽婆尸沙。僧者僧伽之略。殘為婆尸沙之譯。謂比丘犯此戒。殆瀕於死。僅有殘餘之命。因此而向於僧眾懺悔此罪。以全殘命。故名僧殘。此篇比丘有十三戒。比丘尼有十七戒。三曰。波逸提罪。譯曰墮。謂墮地獄也。此篇比丘有一百二十四戒。比丘尼有二百八戒。四曰提舍尼罪。具云波羅提舍。譯曰。向彼悔。向他比丘懺悔罪便得滅也。此篇比丘有四戒。比丘尼有八戒。五曰突吉羅罪。譯曰惡作。其罪輕。此篇比丘有百眾學法。另有二不定法。七滅諍法。共一百九戒。比丘尼有百眾學法。七滅諍法。比丘除在三際四威儀中嚴守二百五十戒成三千威儀外。還要在二六時中遵照毘尼日用。持誦五十三咒。如是降伏其心。制身不行。又有三聚圓戒之說。每一戒。皆具攝律儀戒。攝善法戒。攝眾生戒之三聚也。如不殺生一戒即具三聚者。謂離殺生之惡是攝律儀。為長慈悲心是攝善法。為保護眾生是攝眾生。楞嚴經云。『若諸比丘。不服東方絲綿絹帛。及是此土靴履裘毳。乳酪醍醐。如是比丘。於是真脫。不酬還宿債。不遊三界。』小乘有因緣可喫牛奶。菩薩喫不得。絲綿裘毳等亦然。這是小乘大乘開遮持犯的不同。又比丘不拿銀錢。不存一米。不喫隔宿飲食。當天化飯喫不完的不留。菩薩開了拿銀錢不犯。酒是五根本戒之遮重戒。大乘小乘不准開。惟大病非酒不治者。白眾後可用。戒律開遮因緣微細。要深入研究纔能明白。佛門興衰。由於有戒無戒。犯戒比丘。如獅子身中蟲。自食獅子肉。所以佛將入滅說涅槃經。叫末世比丘以戒為師。則佛法久住。佛又說四依法。一。糞掃衣。二。常乞食。三。樹下坐。四。腐爛藥。此四種法是入道之緣。為上根利器所依止。故名行四依。又名四聖種。此法能入聖道。為聖之種。糞掃衣又名衲衣。凡火燒。牛嚼。鼠咬。死人衣。月水衣。為人所棄與拾糞之穢物同者。比丘拾之。浣洗縫治為衣曰糞掃衣。又補衲糞掃之衣片而著用之。故日衲衣。比丘著此糞掃衣。不更用檀越布施之衣。在於離貪著也。乞食。梵云分衛。十二頭陀經曰。『食有三種。一。受請食。二。眾僧食。三。常乞食。若前二食。起諸漏因緣。所以者何。受請食者。若得請。便言我有福德好人。若不請。則嫌恨彼。或自鄙薄。是貪憂法。則能障道。若僧食者。當隨眾法。請主事人。料理僧事。心則散亂。妨廢行道。有如是惱亂因緣。應受乞食法。』樹下坐。不住房屋。日中一食。樹下一宿也。腐爛藥者。比丘有病不請醫。不喫新藥。只拾別人所棄之腐爛來喫。病醫得好不好。聽其自然。今世比丘。誰能守之。一有疾病。中醫西醫。特效藥。滋補品都來了。四依法久無人行了。梵語比丘。此云除饉。又云乞士。破惡。怖魔。比丘為世福田。人若供一飯。聞一法。能除一切饑饉之災。故曰除饉。云乞士者。上從如來乞法以長慧。下就俗人乞食以資身。故名乞士。乞法謂乞四念處。四正勤。四如意足。五根。五力。七覺支。八正道等三十七道品之法也。破惡是把身口意所造十惡業破除之。轉為十善業也。怖魔謂比丘出家。脫離魔眷。魔震動驚怖也。我們既成了比丘。誰能名副其實為真比丘呢。既出家為了生死。就要依法行持。口而誦。心而惟。朝於斯。夕於斯。不要留戀世上的貪瞋癡愛。不要人我是非好喫懶做。

五月二十六日

孔子論語二十篇。第一句說。「子曰學而時習之。」子者。孔夫子。曰者。說也。孔子教人將學過的東西。時常溫習。語默動靜。念念不忘。若所學彷彿大意。工夫就不相應。不究竟了。世法佛法都是一樣。要學而時習之。佛法是體。世法是用。體是理。是真諦。用是事。是俗諦。要知二諦融通三昧印的道理。不融通就落於偏枯。如離體表用。是凡夫凡情。離事講心。是不明心地。真俗二諦。名目很多。真是體。俗是用。戒定慧體用都得。都是一個心地中生出種種名字。若能融會貫通。則條條大路透長安。昔有僧問趙州。如何是道。師曰。「牆外底。」曰。「不問這個道。」師曰。「你問那個道。」曰。「大道。」師曰。「大路透長安。」這裏說的是什麼話呢。請參究參究。那個是道。會過來的處處都是佛法。不明就滯在名相上。一天到晚勞碌奔波。種田博飯喫。與俗人何異。現在世人多是光頭。僧人穿的也是俗服。此外何處與俗人不同呢。古人說。「心田不長無明草。性地常開智慧花。」這就是透長安的大道。也就是與俗人不同處。耕種的人。田裏有草如不拔去。就難望收成。修行人把心裏的無明草薅了。那智慧花就長得好。開得好。只要你不被境轉。情不附物。無明草就不長了。智慧花一開。則粗言及細語總是說無生。古人行到說到。無空話講。一問一答。答在問處。吐露心機。都是妙用。我們心不在道。故被物轉。而無智慧。若能痛念生死。全心在道。不分世出世法。是男是女。好看不好看。若一動念。即出鬼被情轉了。不分別即不隨情轉。作得主。古人說。「你有柱杖子。我與你柱杖子。」這是表法。你妄想多了。就是你有柱杖子。為了除你的妄想。就教你修數息觀。不淨觀。念佛觀。念佛看經。禮佛看話頭。給你修行的法門。就是與你柱杖子。你如用功到有把握。就落在無事甲裏。有成障礙。是要不得的。這就是你無柱杖子。我奪你柱杖子。病好不用藥。就是奪柱杖子。不如是則執藥成病。太陽老人說。「莫守寒巖異草青。坐著白雲宗不妙也。」參禪念佛。都要時時刻刻口誦心惟。開言吐語。不分別是非。終朝解脫。不煩惱。不生心動念。是有功夫。若無把握而被境轉。就苦惱了。用功不得受用。處處波浪滔天。昔佛印禪師入室次。蘇東坡適至。師曰。「此間無坐處。」蘇曰。「暫借佛印四大為坐。」師曰。「山僧有一問。學士道得即請坐。道不得即輸玉帶。」蘇欣然請問。師曰。「四大本空。五陰非有。居士向什麼處坐。」蘇遂施帶。師答以一衲。蘇述偈曰。「病骨難將玉帶圍。鈍根仍落箭鋒機。欲教乞食歌姬院。且與雲山舊衲衣。」東坡雖聰明。答不出話。是他腳未踏實地。同參們。如何能腳踏實地呢。只有口誦心惟朝斯夕斯的做。

六月初二日

佛滅度後。法住世間有三階段。正法一千年。像法一千年。末法一萬年。善見論云。『由度女人出家。正法唯有五百歲。由世尊制比丘尼行八敬法。正法還得千年。問。千年已。正法為都滅耶。答。不都滅。於千年中得三達智。復千年中得愛盡羅漢無三達智。復千年中得阿那含。復千年中得斯陀含。復千年中得須陀洹。總得一萬年。初五千歲得道。後五千歲學而不得道。於一萬歲後。一切經書文字滅盡。但現剃頭袈裟法服而已。』溈山老人說。「所恨同生像季。去聖時遙。」溈山老人在唐朝。去佛已千餘年。是像法時期。一切事情變遷。水久蟲生。法久成弊。付法藏經云。『阿難比丘。化諸眾生。皆令度脫。最後至一竹林之中。聞有比丘誦法句經偈云。若人生百歲。不見水潦鶴。不如一日生。而得睹見之。阿難聞已。慘然而歎。世間眼滅。何其速哉。煩惱諸惡。如何便起。違反聖教。自生妄想。此非佛語。不可修行。......汝今諦聽。我演佛偈。若人生百歲。不解生滅法。不如生一日。而得了解之。爾時比丘。即向其師。說阿難語。師告之曰。阿難老朽。智慧衰劣。言多錯謬。不可信矣。如今但當如前而誦。阿難後時。聞彼比丘猶誦前偈。......即入三昧。推求勝德。不見有人能迴彼意。便作是言。異哉。無常甚大。劫猛散壞。如是無量聖賢。今諸世間。皆悉空曠。常處黑暗。怖畏中行。邪見熾盛。不善增長。誹謗如來。斷絕正教。永當沈沒。生死大河。開惡趣門。閉人天路。於無量劫。受諸苦惱。我於今日。宜入涅槃。』楞嚴經指出『末法時代。邪師說法。如恆河沙。阿難當知。是十種魔。於末世時。在我法中。出家修道。或附人體。或自現形。皆言已成正遍知覺。讚歎婬欲。破佛律儀。先惡魔師。與魔弟子。婬婬相傳。如是邪精。魅其心腑。近則九生。多逾百世。令真修行。總為魔眷。命終之後。必為魔民。失正遍知。墮無間獄。』經中說九生百世者。一生一百年。一世三十年。今佛曆已是二千九百八十二年。就是百世魔王出現之時。佛滅不久。法句經偈。就有誦為水潦鶴的。時至今日。其訛誤更多了。水潦鶴。就是鷺鷥鳥。見之有何意義。解生滅法。能離苦海。故有百歲不解。不如一日能解。所謂有智不在年高。無智空長百歲也。末世邪師。各各自謂是善知識。當參學的人。若無試金石。必從邪淪墜。只見境風浩浩。摧殘功德之林。心火炎炎。燒盡菩提之種。末世求道。真不容易。溈山老人說。「遠行要假良朋。數數清於耳目。住止必須擇伴。時時聞於未聞。」故云。「生我者父母。成我者朋友。親附善友。如霧露中行。雖不溼衣。時時有潤。」孔子亦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他好跟他學。不會帶壞你。不相干的人。種種習氣。臭不可聞。和他接近日久。自己也會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香染香。近臭染臭。善友粗言及細語。皆歸第一義。故宜親近。末法行人。如我們者。比魔外的本領也比不上。楞嚴經說。『色陰盡的。於其身內。拾出蟯蛔。身相宛然。亦無傷毀。於時忽然。十方虛空。成七寶色。或百寶色。同時遍滿。不相留礙。忽於半夜。在暗室中。見種種物。受陰盡的。能反觀其面。各有十種禪那現境。叫著五十種陰魔。迷不自識的。則謂言登聖。大妄語成。墮無間獄。』老子說的。其中有精。和孔子說的。空空如也。是見到識陰的道理。羅漢五陰俱盡。已出三界。我們色陰未盡。與道隔得很遠。我懺悔。不過比你們癡長幾歲。弄到一個虛名。你們以為我有什麼長處。以我為宗就苦了。我比楞嚴所說的妖魔外道都不如。比祖師更不如。所以每每叫你們參學的要帶眼識人。又要有雙好耳。聽法能辨邪正。然後將所見所聞的。放進一個好肚裏。比較他的是非得失。修行就不會走錯路。不上偽善知識的當。現正是末法時代。你到那裏訪善知識呢。不如熟讀一部楞嚴經。修行就有把握。就能保綏哀救。消息邪緣。令其身心。入佛知見。從此成就。不遭岐路。又全經前後所說。著重在一個婬字。說。『若諸世界。六道眾生。其心不婬。則不隨其生死相續。汝修三昧。本出塵勞。婬心不除。塵不可出。縱有多智。禪定現前。如不斷婬。必落魔道。』看楞嚴經。若不歸宗。跑馬看花。就不中用。要讀到爛熟。就能以後文消前文。以前文貫後文。前後照應。則全經義理。了然在目。依經作觀。自得受用。古來行人。從此經悟道的很多。溫州仙巖安禪師。因看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當時破句讀云。「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於此忽有悟入。後人語師云。「破句讀了也。」師云。「此是我悟處。」畢生讀之不易。人稱之曰安楞嚴。希望同參們。無論老少。常讀楞嚴。此經是你隨身善知識。時聞世尊說法。就和阿難作同參。

六月初三日

古人說。「勿待老來方學道。孤墳多是少年人。」人到年老時。百般痛苦。耳不聰。眼不明。四肢無力。喫不得。睡不得。行不得。這種苦處。年輕人是不曉得的。我年輕時和你們一樣。看見老來呆。總不願意。說話他聽不到。眼淚水和鼻涕。看見就惡心。怕和老人一塊住。現在我老了。纔知道老的苦。人老了就一天不如一天。我從雲門鬧事後。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久已是一朝臥疾在床。眾苦縈纏逼迫。朝夕思忖。前路茫茫。道業未成。生死不了。一口氣不來。又要投生。『萬般將不去。惟有業隨身。』少年不修。晚年就會如此。你我現在都是堂堂僧相。容貌可觀。皆是宿植善根。感斯異報。就不要把這善根種子打失了。洞山問僧。「世間什麼物最苦。」僧云。「地獄最苦。」山云。「不然。向此衣線下不明大事始是苦。」能明大事。即無地獄因。故地獄未為苦。而不了自心最為苦也。想明大事。就要努力精進。不要悠悠忽忽。兀兀度時。白天應緣。遇事要作得主。白天能作主。夢中纔作得主。夢中作得主。以至病中作得主。則臨命終時纔做得主。這幾樣作得主。是由平常能強作主宰而來的。能強作主宰。就易悟道了生死。不悟道。生死不能了。悟道不難。總要生死心切。具長遠堅固向道之心。至死不退。今生能不退。雖未悟。來生再努力。何有不悟之理。楞嚴經二十五圓通。位位都是經過久遠劫來。長期修習纔成功的。我們生死心不切。不發長遠心。病來知念生死。病好道念就退了。所以楞嚴經說。『凡夫修行如隔日瘧。』病時有道。病退無道。無明起時如瘧。退則好人。故要努力精進。生懺悔心。堅固心。不要今日三明日四。修行要一門深入。以一門為正。諸門為助。各修一門。彼此不互謗。謗法輕法慢法都不對。欲想佛法興。除非僧讚僧。互謗。是佛法的衰相。佛子專心向道。痛念生死。衣不足。食不足。睡不足。昔裴休丞相。送子出家。子是翰林。拜溈山祐祖。名法海。訓以警策箴云。「衣食難。非容易。何必千般求細膩。清齋薄粥但尋常。粗布麻衣隨分際。別人睡時你休睡。三更宿盡五更初。好向釋迦金殿內。」溈山老人要他每天挑水供養大眾。有一天。他挑水挑得太累了。心裏說。和尚喫水翰林挑。縱然喫了也難消。回來時。溈山老人問他。「你今天說什麼話。」法海答曰。「沒有說什麼。」後來溈山老人揭穿他心裏的話。並說「老僧一打坐。能消萬擔糧。」所以出家人不管你出身怎樣富貴。到了佛門。就要放下一切。專心向道。纔算是本色禪和。

六月十六日

佛說一大藏經。無非講因果二字。詳細分析起來。就無窮無盡。營事比丘。寧自啖身肉。終不雜用三寶之物作衣缽飲食。我以前化緣。隨人歡喜布施。除多補少。顛顛倒倒的用。今在此妄作妄為。建法堂。起茅蓬。修廁所牛欄等等。所用的錢。從何處來呢。我守法令不敢剝削。不寫信號召化緣。做什麼功德。除鑄鐵瓦有人代化過緣也沒有化夠。他們監工的拿去旁的地方用。我也不准。怕遭報應。窯上燒磚。為修大殿用的。如拿去作別處用。也怕招因果。經上說。『上物下用報應重。下物上用報應輕。』如塑佛像的用作殿宇。作殿宇的用作僧寮。這是上物下用。相反的就是下物上用。上下之分要認真。年青人修不修放在一邊。因果要緊。雲居山誌上載。即庵慈覺禪師。蜀人。初出川行腳時。欲上雲居。先宿瑤田莊。夢迦藍安樂公告曰。「汝昔在此山曾肩一擔土。今來只有一粥緣。」次日午后上山。晚粥罷。值旦過寮相諍。聞於寺司。凡新到例遭斥逐。覺心竊疑訝。逾十年。得法於臥龍先禪師,有南康太守張公。亦蜀人。與師親舊。適雲居虛席。請師開法。師欣然應之。以為前夢不驗矣。卜次日上山。當晚宿麥洲莊。忽然遷化。塔至今存焉。近為水湮。一石尚存。他這件事蹟。留給後人看。證明因果絲毫不錯。昨夜的空話。本可不講的。因為政府根究。所以不得不說。不是我享受了供眾之物。有信在此。可以查看。所化九百五十三元三角中。無衣服款。除買簑衣縫紉機及支付運費外。所餘五百元。作買米用了。以前悟源當家。大家說他不理事。大眾襪子都沒得穿了。要開會討論。調整調整。決定每人每年犒勞兩套衣服。分上半年一套。下半年一套。通過決議後。去信廣州縫七十套衣服給大眾師用。回信說。買布有限制。待辦好託人帶來。最近已帶來了。為什麼還不發給大家呢。因為初定規章發衣服。以後改定發單錢。給各人自己去做衣服。已拿買米的錢發給大家了。所以現存的衣服。留待下半年纔發。並且現在不止七十人。故七十套衣服不夠發。也不能發了。直純的信。還說有鞋襪。都被一人收下了。這也因為人多鞋襪少。不夠發就不發。等將來湊夠數纔發。既知一粥之緣都有因果。我豈敢錯因果。怕大家不明真相。所以又講講這些空話。現在國家公佈了丘役法。年青人都有些心不安了。要知因果不昧。當不當兵都有前因。著甚麼急呢。於前幾朝都有僧兵。如少林五臺等處是也。查唐太宗李世民為秦王時。曾用少林寺僧兵平王世充。及後封有功僧十三人。封曇宗為大將軍。仍不去僧號。至明成祖賜姚廣孝名。始易冠服。而廣孝退食。乃穿僧衣。至今北京姚少師祠。於紗帽紅袍上。仍覆袈裟也。至滿清入關後。中國有青衣僧黃衣僧之分。漢僧是青衣。蒙藏是黃衣。國家重用黃衣。清朝僧兵不用青衣。改用黃衣兵。亦有名無實。未曾出過役。只領兵費。現在政府也看重黃衣僧。我們青衣僧也佔黃衣僧的光。從前麗江五臺山。少林寺。是招集僧兵的地方。明太祖以少林寺僧有武術。也在少林招僧兵。清朝把喇嘛定居在五臺山。北京旃檀寺封提督軍門。五臺山菩薩頂。靖海寺也有喇嘛提督軍門都統的職位。受國家的餉。北京雍和宮也領餉。義和團起義。有很多喇嘛僧兵。起初打勝杖。燒天主耶穌教堂。後來失敗。由教徒燒殺旃檀寺。這是一報還一報。民國三十年。湖南湖北各省就抽僧兵。當時我向中央伸辯。纔得免抽。現在公佈兵役法。僧人不當兵是不可能的了。日本全國皆兵。分為現役兵。預備兵等。人人都替國家服務。無一人喫空飯的。我國似日本。將來也是全國皆兵。和平運動和得了。當兵是空話。和不了。難免不打仗。兵者不祥之物。不得已而用之。當必須用兵之時。誰也躲不脫。民國三十一年我在雲門。時局緊張。年青人怕當兵。百多僧人同住。我無主宰了。我死不要緊。要把年青人安置好纔對。即到後山與山上猺人相商。因他們向不與政府來往。我和他們聯絡。想到他們那裏蓋茅蓬。以便年青人有躲避當兵之所。我上山時大雨傾盆。給他們散供養。他們很歡喜。答應我們來蓋茅蓬。祖師肉身也好保護。後來就在山上分散開蓋了幾處茅蓬。準備有災難就上山去。過了幾年。都沒有事。這是自己無主宰。空耽心過慮。後來寺中幫工。知道山上有茅庵。去報告政府。給我大帽子戴。說我造反。該死。現在兵役問題又來了。聽天由命。不要驚慌。前生若種了當兵因。今生決逃不了當兵果。而且一切唯心。法法都能成聖賢。當兵也一樣修行。僧俗都是這一個色殼子。所不同者。有沒有酒色財氣而已。草堂和尚頌曰。「樂兒本是一形軀。乍作官人乍作奴。名相服裝雖改變。始終奴主了無殊。」戲子只一個身。忽而變男。忽而變女。勿而扮官。忽而扮奴。貧富貴賤。千奇百怪。雖服裝不同。還只是一個戲子。八識心王等於戲子。眾生色身。如戲臺上人物。識得戲子。做什麼也好。決不隨境分別。妄生僧愛。處處都是道場。關雲長是兵。也成了武聖人。不學好的。如秦檜曹操。雖是狀元宰相。也下地獄。心好處處好。心壞處處壞。當兵不當兵。何必介意。

六月二十三日

辦道這一法。說難也難。說易亦易。難與不難是對待法。古人真實用心。一點不為難。因為此事本來現成。有什麼難呢。信不及就為難了。若真正為求了生脫死而辦道。能把自身看輕。了身如幻。一切事情看得開。不被境轉。辦道就容易。人沒有不想學好。誰也想成聖賢。誰都怕入地獄。但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很多人行起來就為難。何以呢。比如世人說好話。恭喜發財。富貴榮華。誰都歡喜。若說你家敗人亡等不祥話。誰都不願意。可見人人都想好。但何以偏向壞處跑呢。這只由放不下罷了。古來各城市都有城隍廟。簷下掛一個大算盤。是要和人算善惡賬的。有一匾額寫道。「你又來了。」兩柱有一副對聯。「人惡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又「天堂有路。人人不肯去。地獄無門。個個要進來。」凡人常動機謀弄巧妙。喫不得虧。事事都計較合算不合算。惡人誰也不敢近。怕喫他的苦頭。讓他忍他散場了。但因果報應。天是不怕惡人的。我們坐禪念佛。本為了生死。由於無明貢高。不能忍辱。不除習氣。雖有修行善因。還免不了苦果。生死不了。隨業受報。所以說你又來了。本來在地獄受苦已畢時。十殿閻王吩咐過。叫你不要再來。再來沒有好事。由於你放不下。所以依舊犯罪。去了又來。世人愚迷。作惡不行善。遂招苦果。出家人是不是想出苦呢。如不想脫苦。何必入空門。入空門則了無一物可得。萬事皆休。還有什麼天堂地獄。但如不證得四大皆空。五陰非有。就不算得入空門。要入空門。最好多多研讀楞嚴經。全經前前後後。所說不離五陰。其中開五陰而說六入。十二處。十八界。內而身心。外而器界。不出色受想行識五陰。經中說凡說聖。說悟說魔。督是闡明五陰非有。教我們照破五蘊皆空。最後說知有涅槃。不戀三界。指出五陰魔邪。無一不是說五陰。色陰上。婬色是生死根本。殺盜婬妄。是地獄根本。五陰照空。即脫生死。不復輪迴。如何照呢。照是覺照。時時刻刻。依經所說。用智慧觀照五陰。照得明明白白的。就見五蘊皆空了。在觀照之初。未能全無妄想。這不要緊。古人說。不怕念起。只怕覺遲。若妄念一起。你能覺照。就不隨妄轉。不能覺照的。坐香怕腿痛。禮佛怕腰酸。躲懶偷安。天堂路不通。自然要進地獄。寒山大士詩云。

「人問寒山道。寒山路不通。夏天冰未釋。日出霧朦朧。

似我何由屆。與君心不同。君心若似我。還得到其中。」

寒者寒冷。冷到夏天冰還未釋。日出還霧。我這一片冰心。與君不同。君若似我。就能到寒山中。否則寒山路不通。學道之人要見五蘊皆空。首先要灰心冷意。縱使炎天如烈火。難消冰雪冷心腸。纔能與道相應。昔閭丘胤出牧丹邱。臨途之日。乃縈頭痛。醫莫能治。乃遇一禪師名豐干。言從天臺山國清寺來。特此相訪。乃命救疾。師乃舒容而笑曰。「身居四大。病從幻生。若欲除之。應須淨水。」時乃持淨水上師。師乃噀之。須臾袪殄。乃謂胤曰。「臺州海島嵐毒。到日必須保護。」胤乃問曰。「未審彼地。當有何賢。堪為師仰。」師曰。「見之不識。識之不見。若欲見之。不得取相。乃可見之。寒山文殊。遯跡國清。拾得普賢。狀如貧子。又似瘋狂。或去或來。在國清寺。庫院走使。廚中看火。」師言訖辭去。胤乃進途。至任臺州。不忘其事。到任三日後。親往寺院。躬問禪宿。果合師言。到國清寺。乃問寺眾。豐干禪師院在何處。并拾得寒山子。現在何處。時僧道翹答曰。「豐干禪師院在經藏後。即今無人住得。每有一虎。時來此吼。寒拾二人。現在廚中。」僧引胤至豐干禪師院。開房唯見虎跡。遂至廚中灶前。見二人向火大笑。胤便禮拜。二人連聲喝胤。自相把手。呵呵大笑叫喚。乃云。「豐干饒舌饒舌。彌陀不識。禮我何為。」僧徒奔集。遞相驚訝。何故尊官禮二貧士。時二人乃把手出寺。即歸寒巖。胤乃重問僧曰。「此二人肯止此寺否。」乃令覓訪。喚歸寺安置。胤乃歸郡。遂置淨衣二對。香藥等物持送供養。時二人更不返寺。使乃就巖送上。寒山子高聲喝曰。「賊。賊。」退入巖穴。乃云。「報汝諸人。各各努力。」入穴而去。其穴自合。莫可追之。拾得又跡沈無所。乃令僧道翹等。具往日行狀。唯於竹木石壁書詩。並村墅人家廳壁上所書文句三百餘首。及拾得於土地堂壁上書言偈。並纂集成卷。流通世上。據寒山自己說。「五言五百篇。七字七十九。三字三十一。都來六百首。一例書巖石。自誇云好手。若能會我詩。真是如來母。」又云。「家有寒山詩。勝汝看經卷。書放屏風上。時時看一遍。」拾得詩云。「有偈有千萬。卒急述應難。若要相知者。但入天臺山。巖中深處坐。說理及談玄。共我不相見。對面似千山。」寒山拾得的詩。流傳到今。一向受人尊重。儒家亦多愛誦之。他兩大士出口成文。句句談玄說理。不要把他作韻語讀。若作韻語讀。則對面隔千山了。

 

六月二十五日

 

地藏王菩薩發大誓願『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一切菩薩也如此發心。我們每天上晚殿。也如此發願說。「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凡佛弟子無不發此誓願。證果深淺大小不同。皆由願力深淺。依願行持大小而定。佛由眾生修成。眾生能依願行持。就是菩薩。就能成佛。既然成佛人人有分。何以一切菩薩發願度眾生。度來度去總度不盡呢。因眾生之眾字。由三個人字合成。三人成眾。眾生之數。無窮無盡。十法界中。除佛法界外。其餘九法界都屬眾生。上三界是聖人。已出生死苦海。不受輪迴。餘六界都未出生死。九法界內有三聖法界尚有微細習氣未盡。所以都屬眾生。習氣有深淺。上三界淺。下六界深。習氣深重。業障眾故。故叫苦惱眾生。這些眾生。死去生來。不得休息。勢難窮盡。其數量亦復難知。嵩嶽元珪禪師對嶽神說。「佛七能三不能。佛能空一切相。成萬法智。而不能即滅定業。佛能知群有性。窮億劫事。而不能化道無緣。佛能度無量有情。而不能盡眾生界。是為三不能也。」又說。「定業亦不牢久。無緣亦是一期。眾生界本無增減。且無一人能主有法。有法無主。是謂無法。無法無主。是謂無心。如我解佛。亦無神通也。但能以無心通達一切法爾。既眾生界本無增滅。則度眾生亦無所謂盡不盡也。」六祖壇經解釋四弘誓願曰。「眾生無邊誓願度。......所謂邪迷心。狂妄心。不善心。嫉妒心。惡毒心。如是等心。盡是眾生。各須自性自度。是名真度。......又煩惱無盡誓願斷。將自性般若智。除卻虛妄思想是也。又法門無量誓願學。須自見性。常行正法。是名真學。又佛道無上誓願成。既常能下心。行於真正。離迷離覺。常生般若。除真除妄。即見佛性。即言下佛道成。」佛果禪師曰。「究竟佛亦不立。喚甚作眾生。菩提亦不立。喚甚作煩惱。」翛然永脫。應時納祜。古人如此說話。何以我們做不到呢。只是不肯除習氣。放不下。作不得主。沒有覺照。在不妄中自生虛妄。但能動靜忘懷。則水清月現了。政和二年。嘉州奏風雷折古樹。中有定僧。爪髮被體。詔輿至禁中。繹經三藏。金總持令擊金以覺之。詢其名。曰。「我廬山遠法師弟慧持也。因遊峨嵋至此。」問欲何歸。曰。「陳留古樹中。」詔以禮送之。因圖形製讚云。「七百年來老古錐。定中消息許誰知。爭如隻履西歸去。生死何勞木作皮。」達摩祖師。梁朝普通七年。由西天航海到中國。因梁武帝問法機緣不契。便渡江。居洛陽少林寺。面壁而坐。越九年。以正法眼藏。傳付二祖。化緣既畢。遂端居而逝。葬熊耳山。起塔少林寺。其年。魏使宋雲蔥嶺回。見祖手攜隻履。翩翩而逝。雲問師何往。師曰。「西天去。」雲歸。具說其事。及門人啟壙。棺空。惟隻履存焉。詔取遺履少林寺供養。後人圖祖師像。亦畫手攜隻履。達摩面壁。慧持入定。功夫深淺不同。七百年定功。不可謂不深矣。猶不及隻履西歸。我們比慧持定功。又相隔甚遠。定功一點都沒有。怎能度眾生呢。努力放下用功吧。

六月二十七日

佛未出世時。為邪法而在真理之外的外道。印度計有九十六種。謂外道六師。各有十五弟子。師弟之數相加。共九十六也。又稱九十五種外道者。謂九十六種中。有一與佛法通。故除去此一而稱九十五也。九十五種外道。各各宗旨不同。都說修行。理路都搞不清。議論顛顛倒倒。還有人跟他學。中國古代軒轅黃帝。訪崆峒山廣成子。也說修道。伏羲畫八卦。也說是道。李老君為周朝柱下史。也講道。中外古今講道的人很多而有淺深不同。與佛相較。就差得很遠。談起佛教的緣由是這樣的。教主釋迦牟尼佛。姓剎利。父淨飯王。母摩耶。剎利氏自天地更始。閻浮州初闢以來。世為王。佛歷劫修行。值燃燈佛授記。於此劫作佛。後於迦葉佛世。以菩薩成道。上生睹史陀天。名護明大士。及應運時。乃降神於摩耶。當此土周昭王二十四年。甲寅四月初八日。自摩耶右脅誕生。生時放大光明。照十方世界。地涌金蓮承足。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顧四方。曰。『天上天下。惟吾獨尊。』年十九。二月八日。欲求出家。而自念言。當復何遇。即遊四門。見老病死等事。心生悲厭。作是思惟。此老病死。終可厭離。於是夜子時。有淨居天人。於窗牖中。叉手言曰。「出家時至。可去矣。」於是諸天捧所乘馬足。超然凌虛。逾城而去。曰。『不斷八苦。不成無上菩提。不轉法輪。終不還也。』入檀特山修道。始於阿藍迦藍處三年。學不用處定。知非便捨。復至鬱頭藍弗處三年。學非非想定。知非亦捨。又至象頭山。同諸外道。日食麻麥。經於六年。然後夜睹明星。豁然大悟。成等正覺。二月八日。世尊前行至波羅奈國。鹿野苑中。度五比丘。初為憍陳如說四聖諦法。汝今應當知苦斷集。證滅修道。當佛三轉四諦十二行法輪時。憍陳如得法眼淨。世尊重為四人廣說四諦。亦得法眼淨。時五人白佛。欲求出家。世尊呼彼五人。『善來比丘。鬚髮自落。袈裟著身。即成沙門。』佛復為說五陰無常。苦空無我。皆漏盡意解。成阿羅漢。於是世間始有五阿羅漢。以後又度耶舍長者子朋黨五十人。優樓頻螺迦葉師徒五百人。那提迦葉師徒二百五十人。伽耶迦葉師徒二百五十人。舍利弗師徒一百人。大目犍連師徒一百人。此一千二百五十人。先事外道。後承佛之化度而得證果。於是感佛之恩。一一法會。常隨不離。故諸經之首。列眾多云千二百五十人俱。我們跟佛學。現在都是出了家。但出家有四種。一。身出家心不出家。身參法侶。心猶顧戀。二。身在家心出家。雖受用妻子。而不生耽染。三。身心俱出家。於諸欲境。心無顧戀。四。身心俱不出家。受用妻子。心生耽染。我們自己檢查一下看這四料簡中是那一類呢。我慚愧。身雖出家。幾十年騙佛飯喫。表面出了家。內心未入道。未證實相理體。未能四大皆空。未能如如不動。這就是心未出家。我就是這樣苦惱。還有和我一樣的。可見身心俱出家就為難了。古來身在家心出家的大居士。如印度的維摩詰。月上女。末利夫人。韋提希夫人。中國的龐蘊。宋仁宗。張襄陽。都是深通佛法。居塵不染塵。身心俱出家的大祖師多了。都是佛門模範。為後人欽式。弘法利生。作大佛事。功德無量。清朝順治皇帝。六歲登基。廿四歲出家。這是身心俱出家的。其身心俱不出家的就不要說了。真出家的實在難。能成大器的便不易。扣冰古佛說。『古聖修行。須憑苦節。』黃蘗老人說。「不是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故出家人能做到底也不容易。了生脫死。門路很多。楞嚴經有二十五圓通。就有二十五法門。門路雖多。總不出宗教律淨。宗是禪宗。教是講經。律是持戒。淨是念佛。這四法最當機。禪宗雖是直下明心見性。動靜一如。頭頭是道。就禪來說。差別也多。還有邪正大小。種種不一。講經也一樣。要到大開圓解。一念三千。性相融通。事理無礙。念佛亦要念到一心不亂。當下親證唯心淨土。自性彌陀。入薩婆若海。一切法門。都離不了持戒。楞嚴經說。『攝心為戒。如不斷婬。必落魔道。如不斷殺。必落神道。如不斷偷。必落邪道。若不斷其大妄語者。因地不真。果招紆曲。我今先說入三摩地。修學妙門。求菩薩道。要先持此四種律儀。皎如冰雪。自不生一切枝葉。心三口四。生必無因。』佛門舊制。比丘出家。五夏以前。專精戒律。五夏以後。方許聽教參禪。何以如此呢。因為修行以戒為體。戒是出生死的護身符。沒有戒。在生死苦海中就會沈淪汨沒。佛曾以戒喻渡海浮囊。不能有絲毫破損。浮囊稍破。必定沈溺。所以宗教淨三家。及一切法門。都以戒為先。但戒定慧三法不能偏廢。要三法圓融。纔得無礙。持戒若不明開遮。不通大小乘。不識因時制宜。種種妙用。死死守戒。固執不精。成為錯路修行。三學圓明。纔得上上戒品。種種法門。皆不出一心。所以一法通則萬法通。頭頭物物盡圓融。一法不通則一切不通。頭頭物物黑洞洞。一心不生。萬法俱悉。能如是降伏其心。則參禪也好。念佛也好。講經說法。世出世間。頭頭是道。隨處無生。隨處無念。有念有生。就不是了。修行人要先除我相。若無我相。諸妄頓亡。我執既除。更除法執。我執粗。法執細。平常講話。開口就說我什麼。我什麼。若無我。則什麼都瓦解冰消。那一法都無礙。由能無我。也就無人。習氣毛病也無有了。既為佛子正信出家。求出離法。就要努力忘我。勿為境轉。勿在煩惱中過日子。佛子若不降伏其心。則一念錯誤。毫釐有差。天地懸隔。一失足成千古恨。如救頭燃。嚴守律儀。如保護渡海浮囊。不容有一點破損。

七月初八日

我是一個閒人。常住什麼事都與我不相干。與大眾有緣。在堂裏擺擺閒談。百丈大智老人。以禪宗肇自少室。至曹谿以來。多居律寺。雖別院。然於說法住持未合規度。於是別立禪居。古人一片婆心。為了培育人才。而定規矩。立次序。時至今日。認為這一套是老腐敗。壓制人才。要剷除他。打倒他。若留戀舊規矩的就是腦筋未醒。新舊二法彼此衝突。今古不相容。佛世制戒。為除習氣。法流東土。因時制宜。百丈創清規。用以輔助戒律而設。既有規矩。得成方圓。一舉一動。不越雷池一步。一切威儀次序。人情禮節。動止施為。勤除習氣。百丈清規。至今千多年。水久蟲生。法久成弊。世道不古。借清規舞弊。所以有人起來反對。另創新規矩。究竟是規矩不好。還是人不好呢。若人不好。有再好規矩也無用。若人好。何用更立什麼新規矩呢。可見規矩本無好醜。只是人有好醜罷了。禪和子參禪。禪是靜慮。要在靜中思慮好歹。擇善而從。一切在我。法法皆妙。我若不好。什麼法都會成弊。世間法也是一樣。法本不壞。由於人心壞。習氣多。好法都成為壞法了。凡事能三思而後行。就不致於胡作妄為。立法不是死的。如醫生一樣。要對症下藥。藥不對症。就要吃死人。所以醫生治病。死執古方是不行的。古云。「藥不在貴賤。癒病者良。」先聖建叢林。立清規。定次序。安職位。如國家立法一般。非常周密。今天七月初八日。諸位職事首領。照叢林規矩。要到方丈。向和尚客客氣氣的退職。這裏不是叢林。又無鐘板。何以要攪這套把戲呢。我是一個野人。什麼事都與我不相干。還和你顛倒什麼。你們說也有理。認為職事有請就有退。是老規矩。每年正月初八。七月初八都是退職日子。初十請職。十二復職。十三送職。十六出堂。當職當了一期。辛辛苦苦。退了職。好歇歇氣。叢林下小請職大請職等等規矩很好。初發心的可以參學參學。請職有序職列職先後次序。又有有請有退。有請無退之別。肯發心的人。不管這些。古來叢林住持。由國家送的多。公舉的也有。但不多。現代沒有這把戲。住持一當就不退。就在方丈養老。當家也是一當當幾十年。天寧寺定老和尚。傳幾位法徒。高朗當家當到死。冶開和尚當監督許多年。光緒廿一年當方丈當到死。英與和尚光緒十二年當方丈當到死。霜亭和尚。光緒二十二年受戒。直到方丈幾十年沒有退職。還不是由你發心。妙湛當司水廿一年。當維那十八年。後昇首座沒有退。湖南超勝。在江天當僧值十三年。別人退職他不退。常住大眾歡喜他。說他是活菩薩。叢林下的把戲會用就好。不會用就變成死法。大家有緣在一塊。有粥喫粥。有飯喫飯。出坡開田。如自己小廟一樣。有什麼職可請。有什麼職可退。有什麼班首班腳呢。放下吧。不要玩這套假把戲了。還講什麼方丈扁丈等等空話。我只是喫空飯。和你們一樣。向我退職做什麼。昔一老宿。畜一童子。並不知規則。一日。有一行腳僧到。乃教童子禮儀。晚間老宿外歸。遂去問訊。老宿訝。問童子「阿誰教你。」童曰。「堂中某上座。」老宿喚僧來問。「上座傍家行腳。是什麼心行。這童子養來二三年了。幸自可憐生。誰教上座教壞伊。裝來裝起。去。」黃昏雨淋淋地被趕出。法眼云。「古人恁麼顯露些子家風甚怪。且道意在於何。一有動作威儀。就不是本來面目了。聖也不可得。何凡之有。騰騰任運。動靜無心。聖凡能所。智慧愚癡。煩惱菩提。皆是如如之道。」大眾會得麼。執著便刺手。

七月初十日

今日有幾位廣東居士。入山禮佛。供齋結緣。請我上堂說幾句話。我是空空如也的。謹略述四十二章經一部分的故事。與各位結緣。佛言。『人有二十難。貧窮布施難。豪貴學道難。棄命必死難。得睹佛經難。生值佛世難。忍色離欲難。見好不求難。被辱不瞋難。有勢不臨難。觸事無心難。廣學博究難。除滅我慢難。不輕未學難。心行平等難。不說是非難。會善知識難。見性學道難。隨化度人難。睹境不動難。善解方便難。』誰能過此難關。誰就了脫生死。生值佛世。何以說難呢。若無善根福德因緣。不說遇著佛。遇菩薩羅漢也難。智度論云。『舍衛城有九億家。三億明見佛。三億信而不見。三億不見不聞。』佛二十五年在彼尚爾。若得多信。利益無窮。佛在舍衛城二十五年。尚有三億家不見不聞的。以其無善根福德因緣。故雖生值佛世。尚不見不聞。與佛同時在世。相隔很遠。不見佛不聞佛的人便多。故無善根之人。雖生佛世也無用處。而且就算在佛身邊。為佛弟子。若不依教奉行。也會招墮。如提婆達多是佛的兄弟。善星比丘為佛侍者二十年。不修行還墮地獄。城東老母與佛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與佛無緣。不願見佛。可知見佛聞法之難了。現今佛不在世。善知識代佛弘法。親近之也能了生脫死。但善根淺薄的。會善知識也難。縱有緣見面聞法。不明所說之義。也無益處。華嚴初祖杜順和尚。是文殊菩薩化身。有弟子親近很久。不知他的偉大。一日告假。要朝五臺山禮文殊去。師贈以偈曰。「遊子漫波波。臺山禮土坡。文殊祗這是。何處覓彌陀。」弟子不會意。及至五臺山腳。見一老人。謂之曰。「文殊今在終南山。杜順和尚是也。」弟子趨歸。師已於十一月十五日坐亡。至今關中於是日作文殊忌齋。不具眼識人。雖在善知識面前也認不得他是善知識。又太陽警玄禪師座下。平侍者心地不好。結果叛師離道。收場在三岔路上被老虎喫掉。已會善知識可算不難了。但不依教修行。雖會善知識也無用處。貧窮布施難。豪貴學道難。因貧窮的雖欲布施。有心無力。勉強布施。就會影響自己的生活。所以為難。豪貴人家。有力布施。不能放下身心去學道。也是為難。難易是對待法。精進勇猛。有大願力。難的會變為易。疏散放逸。悠悠忽忽。易的也變為難。難之與易。在人不在法。貴能融通。則一切無礙。貧的是前世不施。故感今果。正應盡力布施。豪貴的人身分高。辦事不為難。正好學道。佛弟子阿那律。此云無貧。或曰如意。他過去劫中貧窮。一日。在田裏幹活。其妻送來稗子飯。適有一辟支佛僧。向他化飯。他說。「這飯很粗。不堪供養大德。請到我家另供好飯吧。」僧曰。「現已正午。若到汝家便過了午。過午我不能喫。就化你這稗子飯喫好了。」他就以稗子飯供養此僧。因此功德。感果九十一劫生天為天王。世世無貧。世世如意。做人王天王不稀奇。由供僧種下善根。得為釋迦佛座下弟子。聞法悟道成羅漢。天眼第一。這更難得。以一飯之因。就有如是好果。貧窮布施。比富貴布施功德更大。可見能打破難關。則貧窮布施亦非難也。菩薩修六波羅蜜。以布施波羅蜜為首。布施之義。說來很多。略說有三。一。財施。捨財濟貧也。二。法施。說法度他也。三。無畏施。救人之危難也。又。一。淨施。謂布施時。不求世間之名譽福利等報。但為資助出世之善根。及涅槃之因。以清淨心而布施也。二。不淨施。謂以妄心求福報而行布施也。身尚能捨。身外之物更不屑說了。來的四位廣東居士。千山萬水。朝山禮佛。布施結緣。已經難得。既為求出離法而來。則要發長遠心。有進無退。恭敬三寶。不要分相。見好的固然要敬。見不好的也莫起憎心。有憎愛心。就有煩惱。就脫不了生死。憎心一起。道心就退。不可不慎。

七月十一日

昨日說四十二章經中的二十難。會過來。難會變易。難易是對待法。難中有易。易中有難。在各人所用不同。不講別的。就講貧窮布施難吧。佛弟子行菩薩道。布施為六度之首。施者捨也。四無量心。慈悲喜捨。捨就是布施。捨就能解脫。因為一切。皆非我有。能內外盡捨。自然解脫。布施又有什麼難。佛在世時。有一雙窮夫妻。窮到不得了。住的是破草房。勉強能避風雨。穿的兩人僅共一條下裙。沒有上身衣服。出門只能一人穿裙。一人赤身露體留在家裏。所以二人每日輪流出門乞食。也就輪流穿這一條下裙。化飯化得多。二人喫得飽就歡喜。也常有化不夠喫不飽的時候。甚至化不到而餓肚子也有。有一比丘。已證羅漢果。知他二人多生多劫。未種善根。所以這生貧窮到此地步。特來度他。向他化緣。令他種福。這雙夫妻見此比丘在門外化緣。男的招呼他在外稍等。回來和妻子商量道。「我二人前世不修。今生如此貧苦。今生若再不修。將來必然更苦。但想布施種福。又沒有東西可供布施。二人只共有這一條裙。若布施了。便不能出門。二人都要餓死。但若不布施。生亦無用。不如以此僅有之物。誠心供僧。種種善根。死亦值得。」其妻同意。男子於是從破房洞中伸出頭來。向比丘說。「大德。請慈憫我。望將此裙代我送去供佛。」比丘憫而受之。持供世尊。時世尊正與頻婆娑羅王說法。受此供養。即向大眾宣布彼夫妻往劫因緣。他們雖未種善根。只今以一念誠心。盡其所有。施下此裙。其福無量。王聞此事。著二人前往看彼夫妻。見其裸體餓睡地上。因救護之。給以衣食。同詣佛所。見佛聞法。即證果位。他二人窮是窮極了。但能把布施難這一關打破。就獲如此利益。可見難不難在乎一念。沒有一定的。昔明代羅殿撰有醒世詩曰。「急急忙忙苦苦求。寒寒暖暖度春秋。朝朝暮暮營家計。昧昧昏昏白了頭。是是非非何日了。煩煩惱惱幾時休。明明白白一條路。萬萬千千不肯修。」這雖是淺白文章。似乎沒有很深的道理。但全把我們業障鬼一生的行為描寫出來。誰人能脫離這詩的窠臼。誰就是大解脫人。

七月十七日

就以我自己而言。一生感果苦得很。常生慚愧。怕錯因果。還落因果。少年就想住茅蓬。放下萬緣。偷安度日。結果還是放不下。逃不掉因果。庚子年隨光緒皇帝到陝西。嫌市朝太煩。故第二之又上終南。到嘉五臺結廬。改名隱跡。把茅蘆弄好。以為可以安居不動了。但因果不由你。還是隱不住。只得如充軍一樣。遠遠的跑。跑到雲南雞足山。那裏萬里無雲的境界。以為躲脫世事了。豈知又出頭興叢林。事情弄好了。還是站不住腳。又跑到大理府還宿債。地方弄好了。又到昆明。昆明弄好了。又跑到福建鼓山。革除弊習。結大冤仇。遭昧良者。弄出殺人放火來反對。纔把事情平息。以為從此可以放下無事得安靜了。詎料又跑到廣東南華寺。千辛萬苦把房子修好了。又撞到雲門。恢復祖庭。還是還債。那裏想到會禍從天降。逼得我不跑也要跑。可見世上做人。業障是有定數的。進化京裝烏龜就好了。又伸出頭來輔助和平會。發起中國佛教協會。把大領衣舊規矩保存下來。可已了願。其時多次夜夢。舉手拉木頭豎柱子。由於失覺照。妄想紛飛。在京留不住。又到上海杭州蘇州辦和平法會。後來到廬山避暑。還夢上梁修造。因聽議將雲居劃為林場。不忍祖庭廢滅。又來還宿債。纔知屢夢上梁豎柱。受報有定。直純的私信。我是不管的。試想我們出家人。還是貪名貪利。人我是非。比俗人不如。好不慚愧。家醜揚出去。被人輕慢。這就可恥了。

〔附錄〕戒期開示

此次傳戒緣起  (自誓受戒)乙未十月雲居山真如寺

此次本山驚動各省各處及諸山緇素佛子。不辭辛苦。跋涉長途。或為求戒。或為成就助道而來。但是這裏是個茅蓬。諸不如法。照顧不周。不免要使諸位動念。關於此次傳戒一事。尚有多人未明底細。今將情由講給諸位聽聽。請不要煩惱。不要誤會。

此處為祖庭道場。是一名勝古剎。有典籍可考的大祖師。在此宏法者有數十位。自宋。元。明。清。以來。迭經興廢。抗日戰爭時。遭兵火焚毀。殿堂屋宇。百無一存了。虛雲去年在北京辦和平法會及佛教協會畢。南來匡阜養病。因讅雲居法窟。荒廢已久。不忍名勝湮沒。遂興謬想。於是請准政府。撥草登山。目擊劫後遺基。叢生荊棘。祇剩銅佛二尊。觀音菩薩一座。埋於草莽之中。不禁感傷墮淚。即就破爛牛屋。略事修葺。隨便藏身。意在保守古跡而已。未計如何施設也。孰料未及半載。諸方衲子。瓶缽遙臨。住不肯去。事成難題。若不招待。情固難卻。如若接納。食宿無著。不得已。共同芟蔓闢荒。不辭艱辛。謀衣食住。同甘共苦。備極勤勞。有諸未進具者。屢請說戒。懇禱至再。勉應之曰。「傳戒要經政府批准。方可舉行。」嗣經請准。即告大眾曰。「現得政府許可。開一方便短期。單為本山幾個新戒。不是圖熱鬧。切不可向外通信。謂此地傳戒。倘若外處得知湧來。食宿無著。招待不下。我原為養病。來此結茅蓬。并不是來此大開期會。」不料有幾位多事者。私自向外通信。亦有幾位雲水來往者。可能在外說出。致使四方詢問。有幾百封信。又不能打妄語。回信乃說因食宿困難。未有向外通知。祇為原住新戒。開一方便短期。高旻寺有些人來信苦求。人情難過。只得批了幾個小字。「如必要來。要有當地政府證件。否則勿來。」可能因此張揚出去。

外來者不得參加之原因

今諸位既已遠道而來。如不說出此中情由。怕你們誤會。本來國家實行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對我們傳戒打七。講經說法等事。是許可的。即此次傳戒。亦已陳明政府及宗教事務處與佛協會等。均蒙准許。為什麼現在外來的。又不得參加呢。食住困難。且置不說。恰遇滬上天主教堂出了事情。此係外教。今且不說。又上海佛教青年會。素來是以弘法利生自命的。這次亦出事情。此係居士。又復不說。說到出家人頭上。金剛道場。亦相繼出事。對這些事實。諸位觸目寒心不寒心呢。又聞昨由甘蕭省電致江西省政府。謂彼地有外道頭。隱在佛教。已來雲居山。清濁分不了。便會因一人害多人。如是等事。關係甚大。安可不防。

開自誓受戒方便諸位此次既因不明了本寺傳戒情由。貿然前來。又因碰著上海發生那些事情。故只好原道請回。這樣說法。想諸位聽了一定煩惱。但我亦終究不忍諸位徒勞一遭。早年我辦戒期。都是五十三天。今因生產事忙。日期減短些。原定十月十五進堂。冬月十八圓滿。共三十二天。現復因諸緣不湊。再緩期半月。定為冬月初一進堂。仍是十八圓滿。今特為外來的新戒開一自誓受戒的方便。望外來諸位歡喜照行。虛雲  生平。本最不滿於濫設戒壇。濫傳戒法者。每見有些傳戒之處。形同買賣。不問壇場和尚及阿闍黎等是否如法。三數日甚或一日便畢三壇。四處賣牒。美其名曰寄戒。不知律儀為何。對此等稗販如來者。便覺痛心疾首。為甚現在又開自誓受戒呢。

考受戒有受佛戒與受僧戒之分。出家五眾。在佛菩薩前。法師為啟請三白。領受十無盡四十八輕菩薩戒。在家二眾。受六重二十八輕菩薩戒。是為佛戒。以菩薩已忘我故。在佛菩薩前領受。(但求受菩薩戒者。須自審是否已經忘我)比丘在僧中禮請十師。白四羯磨。領受二百五十戒。比丘尼受三百四十八戒。是為僧戒。以聲聞未能忘我故。須有十師證明。菩薩戒本說。『若千里內。無能授戒師。得佛菩薩形像前自誓受戒。而要見好相。』又華嚴經偈說。『一切業障海。皆從妄想生。欲求懺悔者。端坐念實相。罪業如霜露。慧日能消除。若六根清淨。則戒相成就。』故菩薩戒若千里內無授戒師。是可方便的。若千里內有授戒師。亦不許開。今各位不遠千里而來。是已生至重之心。虛雲  也不是想僻說戒。實因障礙因緣而已。故此是可開自誓受戒方便的。至於僧戒。本來要眼觀壇儀。耳聽羯磨。才得受戒。故定從他受。不開自誓。然諸位此次皆是發殷重心跑來本山求戒。戒壇也看到了。十師也認得了。我每天講受戒法則也聽到了。雖未正式登壇。但諸位各回本處自誓。我在此地作法。遙為迴向。雖未算如法。也不為草率從事了。且增一阿含經說。『諸佛常法。若稱善來比丘。便成沙門。』虛雲  安敢自比於佛。但今既碰著障礙因緣。萬不得已而權施方便。諸佛於常寂光中。或能默許。但諸位要知道。若無特殊因緣。是萬不能開方便的。

虛雲業障深重。你們要我說戒。我不是想不說。祇因你我往因差錯。以致今朝諸緣不遂。你們請回去。可各就本處寺庵淨室。至誠禮佛。虔求懺悔。仍按本寺所定日期。初一開壇。初八沙彌戒。十四比丘戒。十六燃香申供。十七菩薩戒。十八圓滿功德。如是禮懺。須虔誠懇切。如見好相。即為得戒。請師長上人證明。許為本壇戒子。照發戒牒。但毗尼威儀。規矩法則。切須自行習學。今為諸位開此方便。實在不得已而為。古人說。「寧可將身墮地獄。莫將佛法作人情。」虛雲今日如此作為。縱墮地獄。尚屬小事。若諸位不肯留心。不能如戒行持。則盜佛形儀。妄稱釋子。唯為一紙戒牒。徒挂空名。則日後之果報。不可言說。是為極苦。各宜慎重。

  

衣缽乃受戒正緣。今將衣缽名相。略與諸位說之。七眾受戒衣式不同。大分之有縵衣三衣之別。縵衣者。梵語缽吒。此云縵。縵者漫也。謂通漫而無條相之衣。亦名禮懺衣。原為沙彌。沙彌尼之衣。但曾受三歸五戒之優婆塞。優婆夷。及曾受菩薩戒之在家二眾得披之。然唯聽作諸佛事。及禮懺之時披著。除是之外。一切時中。若居家。若出入往返。皆不得著。若詣庵寺當以囊盛之隨行。如在家宅。可以掛置淨處。三衣者。一五衣。二七衣。三大衣。律制比丘比丘尼應畜三衣。壞色割截縫成長短條堤之相。喻如田畔之畦。能貯水養嘉苗而資形命。表法衣之田。潤以四利水。增長三善苗。以養法身而資慧命。是故僧云福田僧。衣云福田衣。五衣者。梵語安陀會。此名作務衣。亦名下衣。亦名什作衣。縱五條。橫一長一短。割截而成。原是比丘。比丘尼三衣之一。凡寺中執勞服役。路途出入往返皆披之。七衣者。梵語鬱多羅僧。此名入眾衣。亦名上衣。縱七條。橫二長一短。割截而成。是比丘比丘尼常服衣。凡禮佛。懺悔。誦經。坐禪。赴齋。聽講。安居。自恣。乃至一切集僧辦事皆披之。大衣者。梵語僧伽黎。此名雜碎衣。謂剪碎縫成。條相多故。是比丘三衣中之最大者。故名大衣。凡陞座說法。半月布薩等時。當著此衣。此衣有多種不同。上中下各有三品。下三品者。謂下下品九條。下中品十一條。下上品十三條。此三品皆兩長一短。割截縫成。中三品者。謂中下品十五條。中中品十七條。中上品十九條。此三品皆三長一短。割截縫成。上三品者。謂上下品二十一條。上中品二十三條。上上品二十五條。此三品皆四長一短。割截縫成。此等衣皆應用熟苧麻布縫製。不得用綾羅綢緞紗絹等物。更不可繡佛像在衣上。有人繡千佛於衣上。號為千佛衣。褻瀆實甚。本來佛弟子對佛像。只能恭敬頂戴。怎可把佛像在自己身上顛三倒四。甚至壓在屁股下呢。所謂千佛衣者。是指如上三衣。佛佛道同。千佛相傳。都是一樣。並不是繡千佛於衣上。謂之千佛衣。又印度氣候煖。比丘三衣及下裙外。無別衣服。故衣裙常不離身。睡則為被。死亦不離。中國氣候冷。比丘內穿圓領衣服。祇作佛事時才搭袈裟。因此袈裟便不常披。但如出界外。亦應隨身攜帶。離衣是犯戒的。至於沙彌沙彌尼衣式。按薩婆多毗婆沙論云。『沙彌得蓄上下二衣。一當安陀會。一當鬱多羅僧。令清淨入眾及行來時著。』又根本部云。『沙彌受縵條衣。若年滿二十。可授近圓。師為求三衣缽具。』毗婆沙所言當者。非同比丘五條衣一長一短。七條衣二長一短。割截縫成田畦之相。但受持借五七之名。縫成不用五七之相。僅是無條相之縵衣。至近圓時。師所求者。方是割截條相。然其間亦可少設方便。按律制度。沙彌約有三種。一者年七歲至十三歲。名驅烏沙彌。初小兒出家。阿難不敢度。佛言若能驅烏者聽度。故名驅烏沙彌。二者十四歲至十九歲。名應法沙彌。謂正合沙彌之位。以其五載依佛。調練純熟。堪能進受具戒。故名應法沙彌。三者二十歲至七十歲名名字沙彌。以其本是僧之位。以緣未及。且稱沙彌之名字。故名名字沙彌。若驅烏及應法沙彌應披無條相之衣。以其未屬僧位。若名字沙彌年滿二十以上。決志登三壇戒者。則非局於單持沙彌行法。不過漸次昇進。不躐等級而已。所以可權許受持田相之衣。惟不聽著僧伽黎。

又附此談談。比丘戒本來要年滿二十歲才能領受。但有未滿者。佛聽從出世日算至現在。以閏年抽一月。以大月抽一日補之。故滿十八歲便可受具。又凡事要在人格上看。勿過拘執。古來的大祖師未拘在年齡者也不少。

具者。梵語尼師壇。以名隨坐衣。又名敷坐衣。又名襯足衣。即如塔之有基。受戒者之身即五分法身之塔。以五分法身。因戒生故。此具七眾皆可持之。

缽者。梵語缽多羅。此云應量器。謂體色量。三皆如法故。體則鐵瓦二物。不得用銅木等製成。色則用麻子杏仁搗碎。塗其內外。以竹煙熏治作鳩鴿孔雀色。所以熏治者。以夏天盛物不餿。不染垢膩故。量則上缽斗半。中缽一斗。下缽五升。此乃姬用斗。若准唐斗。上缽一斗。中缽七升半。下缽五升。此缽准出家二眾受持。

此三衣缽具。是出家二眾受戒之正緣。資身之急務。必須自己置辦。若借若無。並名非法。准律明條。皆不得戒。

戒律是佛法之根本

前來已略說衣缽名相。今將受戒的要義。約略說說。你們要留心諦聽。佛法之要。在於三無漏學。三學之中。以戒為本。良以由戒生定。由定發慧。若能持戒清淨。則定慧自可圓成。佛所制戒。以要言之。大分三種。(一)在家戒。謂五戒八戒。(二)出家戒。謂沙彌。沙彌尼十戒。比丘。比丘尼具足戒。(三)道俗通行戒。謂菩薩三聚戒。

今諸位欲求受戒。首重行願。行者行持。即依戒而行。願者發願。即四弘誓願。行願相資。方成妙用。佛制戒律。無非使眾生斷除習氣毛病。令止惡生善。背塵合覺。故華嚴經云。『戒為無上菩提本。應當具足持淨戒。』由是戒故。佛法得以住世。僧伽賴以蕃衍。

戒法戒體戒行戒相

戒有戒法。戒體。戒行。戒相之分。戒法者。佛為優婆塞優婆夷所制之五戒八戒。式叉摩那之六法戒。沙彌沙彌尼之十戒。比丘之二百五十戒。比丘尼之三百四十八戒。出家五眾菩薩之十重四十八輕戒。在家二眾菩薩之六重二十八輕戒。及一百八十四種羯磨。三千八萬無量律儀等。皆名戒法。

戒體者。當受戒時。領納戒法於心胸。於身內即生一種戒體。此體雖非凡夫可以見聞。然一生之中恆常相續。有防非止惡之功能。是名戒體。戒體的優劣。在於受戒時發心的高下。故求戒者。當先明白發心。心分下中上三品。(一)下品心。於正受戒時。以智狹劣。誓願不廣。或心散亂。緣境不周。但得戒相守持。無克發體功用。是為下品心。即得下品戒。(二)中品心。於正受戒時。心緣一切情非情境。但於所緣境上。僅能分斷諸惡。分修眾善。唯欲自脫生死。全無度生誓願。是為中品心。即得中品戒。(三)上品心。於正受戒時。心心相續。見境明淨。遍緣法界一切情非情境。於此境上。能發決定大誓願。願斷一切惡。願修一切善。願度一切眾生。是為上品心。即得上品戒。所以要得受上品。當發上品心。

又當受戒前。應先究心緣境之寬狹。然後才可以立志高遠。見相明白。若不預先深究。法相尚且虛浮。怎能得受上品戒。甚或戒全不發。則虛受費功。徒勞一世。大須留意。

緣境雖多。不外情與非情兩種。情境就是一切有生命的動物。如人類魚蟲鳥獸等。非情境就是一切無生命的礦植等物。如山河大地。日月星辰。草木房舍。衣藥用具等。眾生造惡。皆因迷著前境。如見財物起盜心。見美色生淫念等是。但惡業固由境起。善業還從境生。境是制戒之所依。亦為發戒之正本。如婬殺等依情境而制。其戒亦依情境而發。盜妄等依情與非情境而制。其戒亦依情與非情境而發。是故森然有境。皆是制戒之本。發戒之因。若能興廣大慈護之心。遍緣如上情非情境。於此境上發如上三大誓願。與彼戒法相應。領納在心。盡壽護持。是即上品戒體。

戒行者。得戒體已。於日用中。動靜云為。任運止惡。任運修善。順本所受。不越毗尼。則世出世間。一切行門。無非戒行。并非離一切行外。別有所謂戒行者。

戒相者。即佛所制諸戒。於一一戒中。有持犯不犯之分。有輕重開遮之別。持者以順受體為名。分止持作持。犯者以違受體為名。分止犯作犯。止持者方便正念。護本所受戒體。禁防身心。不造諸惡。是名止。止而無違。戒體光潔。順本所受。是名持。持由止成。即非法惡業。不當行即不行。是名止持。作持者。勤策身口意三業。修習戒行。有善起護是名作。作而如法。順本所受戒體是名持。持由作成。即如法善業。當行即行。是名作持。止犯者。癡心怠慢。行違本受。於諸勝業。厭不修學。是名止。止而有違。反彼受願。是名犯。犯由止成。即勝業當行而不行。是名止犯。作犯者。內具貪瞋癡慢我見等毒。鼓動身口。違理造境。是名作。作而有違。污本所受。是名犯。犯由作成。即惡業非法不當行而行。是名作犯。其他輕重開遮等。各須研習律藏。現在不能細說。此等名為戒相。

上來所說。雖分四種。其實是一。軌凡從聖。名戒法。總攝歸心。名戒體。三業造修。名戒行。覽而可別。名戒相。由法成體。因體起行。行必據相。當知戒相者。即是戒法之相。復是戒體之相。又是戒行之相。蓋法無別法。即相是法。體無別體。總相為體。行無別行。履相成行。是故行人最要深研戒相。此所謂戒相者。即是律中所明持犯等相。持犯等相雖多。不出心境。蓋惡業。非境不起。非心不成。善戒也是非境不發。非心不生。故南山律師說。「未受已前。惡遍法界。今欲進受。翻前惡境。並起善心。故戒發所因。還遍法界。」是故得戒者。即翻無始惡緣。俱為戒善。變有漏苦報。即成法身。諸位發心受戒。於此須善用心。

大小乘戒之同異

戒本有大小二乘之分。菩薩十重四十八輕戒為大乘。比丘二百五十戒。比丘尼三百四十八戒。沙彌。沙彌尼十戒等為小乘。然雖小乘。若受戒者發上品心。即得受上品戒。此上品戒體。與大乘三聚戒體相當。如隨持一戒。禁惡不起。即攝律儀。用智觀察。即攝善法。無非將護。即攝眾生。故小乘亦通大乘。所謂內祕菩薩行。外現聲聞相是也。然聲聞戒本為制身不犯。菩薩戒則為制心不起。故於結犯大小各有不同。十誦律等結犯不約心論。須動身口。方成犯戒。此是正小乘戒。四分律結犯則約心論。若以後念還追前事。即成犯戒。此是通大乘戒。菩薩戒最重約心。結犯。微縱妄心。即為犯戒。此是正大乘戒。故大乘初念即犯。四分次念乃犯。十誦等要動身口才犯。此等分齊。不可不知。

三歸五戒

無論大小乘戒。皆以三歸五戒為根本。故三歸五戒。對於在家出家。皆極重要。(惟婬戒。在家戒邪婬。出家全戒婬。須善分別。)三歸者。一歸依佛。二歸依法。三歸依僧。

一。歸依佛。佛者梵言具名佛陀。華譯「覺者。」所謂「覺者。」就是覺悟了一切事物。相生相滅之因果關係。更在那無限複雜之因果事相中。發見此因果的必然秩序。如發現十二因緣之無明緣行。乃至生緣老死的必然序列等。從而證悟了事理的真相。為悲愍眾生未明此真相。致沈淪生死苦海故。以無數方便。引導眾生。循著那必然的理則來改善生活。糾正思想。軌正行為。使之離一切苦。得究竟樂。這便叫覺者。然則佛所覺悟之真理是什麼呢。無上覺道。本不可以言說形容。且略舉一義說之。所謂諸法緣起性空。諸法者。一切事物。緣者包括親因助緣。緣起者。諸法生起。是假眾緣和合而成。如稻穀是種子。田地。肥料。雨露。陽光。人工等眾緣和合而生。性者。或言體。謂諸法體性。各各本自如此。永恆不變。不待眾緣和合的意思。空者切不可誤會空無所有。只是說。無論某一事物的生起。必待眾緣和合。本無所謂永恆不變的固定體性。既無永恆不變的固定體性。佛法就名之曰空。故西天十四祖龍樹菩薩說。「因緣所生法。是即無自性。」又說。「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亦名為假名。亦即中道義。未曾有一法。不從因緣生。是故一切法。無不是空者。」所以佛說空。并不是說一切事物空無所有。而是說其沒有永恆不變的各別體性。所以佛法並不是什麼造物主。而是發現一切事物生滅相續底理則的哲人。也不是什麼神。而是充滿大悲心。愍念眾生苦難。以無我的精神。為眾生謀福樂的偉人。他一生之中。化導眾生。破除迷信。教令出染返淨。捨迷歸覺。未曾少有休息。

二。歸依法。法者簡略言之。指事物的真相。和行為的正軌等而言。行為的表現。關係於人類的道德。行為邪正。善惡乃分。但善惡之判。每因各人之立場和觀點不同而異。故欲得道的確實標準。必須按一切因果事相中的必然理則來權衡。也即是說要依照客觀現實的發展規律來判斷。如昔日印度社會分婆羅門族(梵志。)剎帝利族 (王種。)吠舍族(商賈)和首陀族(農人)四姓。其階級與族籍制度之分極嚴。貧苦大眾都被壓迫得透不過氣來。過著非人的生活。但大家都認為這是天經地義。命中注定。不可改變的。釋迦牟尼佛於雪山成道後。三歎奇哉。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了知緣起性空。有情機會均等。一切都可以成佛。得出了四姓平等的確切結論。喻如眾流入海。無復河名。於是力主平等。嚴斥階級。這就是以事理的真相。來作道德標準的例證。

三。歸依僧。僧者梵言僧伽。華譯和合眾。多人和合共處。志同道合。同修自利利他之行者。五戒者。一不殺生。二不偷盜。三不邪婬。四不妄語。五不飲酒。

十戒具戒三聚戒

上來略說三歸五戒。現在說沙彌。沙彌尼十戒。比丘比丘尼具足戒。及菩薩三聚淨戒。十戒具戒多屬自利。惟求自己解脫。故不必燃香表示。菩薩戒多屬利他。準備拾身救世。故先須燃香供佛。出家沙彌。沙彌尼。得預戒品。須內修慈和。外著緇衣。與世俗異。居止行動。皆尚威儀法則。勤學沙彌。沙彌尼律儀。慎莫放逸。

比丘應常行二百五十戒。比丘尼應常行三百四十八戒。禁防三毒。調伏七支。具足三千威儀。八萬細行。三毒者。貪瞋癡。七支者。即身口七支。身三支謂殺盜婬。口四支妄言。綺語。兩舌。惡口。三千威儀者。於行住坐臥四威儀中。各具足二百五十戒。共成一千威儀。過去具足。現在具足。未來具足。是為三千威儀。八萬細行者。於身口七支。各具足三千威儀。而成二萬一千。於貪瞋癡及等分(以貪起。餘二隨起。瞋癡亦然。故曰等分。)四煩惱中。淨無毀犯。是即八萬四千細行。言八萬者。舉其大數。

關於戒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向諸位說明的。戒本中有自手掘地。及自手績紡等戒。我們現在耕田織布。是不是犯戒呢。我們要知道。佛所制戒。有性戒。和遮戒兩種。首篇波羅夷罪是性戒。此是根本戒。犯者不通懺悔。其餘大都是遮戒。犯者可以懺悔。又有輕重開遮等別。研尋律藏便知。性戒者。體是違理。無論佛制與不制。若作均犯罪。如殺盜等是。遮戒者。佛未制前造作無罪。自制以後。若作方成犯。如掘地紡織等。佛所以制遮戒。有各種原因。都是因地制宜。因事制宜。或因時制宜的。如掘地紡織等戒。是因避世譏嫌而制。因當日印度社會。以乞食乞衣。一心修道為出家人本分事。若自己營謀衣食。便招世譏嫌。佛因之制此等戒。但社會制度和風俗習慣。各處不同。必須因地因事因時以制宜。決不能墨守繩法。故五分律中。佛說。『雖我所制。於餘方不為清淨者。則不應用。雖非我所制。於餘方必應行者。不得不行。』故當日百丈祖師。以中國與印度。環境不同。已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美舉。佛如降生此時此地。決不會制掘地紡織等戒的。所以我們耕田紡織。并不是犯戒的事情。望諸位於修持中。切不可廢勞動。於勞動中。也不可忘修持。兩者是可以兼行並進的。由此可見我們對於受持遮戒。貴在遵循如來制該戒之本意。不在於死守條文。若得佛意。雖與條文相違。亦名持戒。若不得佛意。雖遵守條文。亦成犯戒。但亦切不能以此藉口。而將如來所制戒律。一概抹殺。各宜深入律藏。神而會之。

菩薩戒者。總攝為三聚。一攝律儀戒。二攝善法戒。三攝眾生戒。一。攝律儀戒。謂惡無不離。此聚止即是持。作便是犯。順教嚴護。慎而不為。二。攝善法戒。謂善無不積。身口意善及聞思修三慧。十波羅蜜。八萬四千助道行等。皆究竟修。此聚作便是持。止即是犯。順教奉修。永不退悔。三。攝眾生戒。亦名饒益有情戒。謂無生不度。以四無量為心。四攝為行。四無量者。謂慈悲喜捨。慈能與樂滿。悲能拔苦盡。喜謂喜慶眾生離苦究竟。樂法滿足。捨謂令眾生行佛行處。至佛至處。方生捨心。四攝者。謂布施。愛語。利行。同事。布施攝者。謂若有眾生樂財則布施財。若樂法則布施法。使因是生親愛之心。依我受道。二愛語攝。謂隨眾生根性。而善言慰喻。使因是生親愛之心。依我受道。三利行攝。謂起身口意善行。利益眾生。使因此生親愛之心而受道。四同事攝。謂以法眼觀眾生根性。隨其所樂而示現。使同其所作而霑利益。由是受道。此聚作即是持。止便是犯。又菩薩發心時當發四弘誓願。(一)眾生無邊誓願度。既發菩提心。行菩薩道。即須斷除我愛。殉己為眾。以眾生心為心。以眾生苦為苦。常行慈悲。等施普度。如地藏菩薩。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二)煩惱無盡誓願斷。眾生無量劫來。流浪生死。皆因煩惱未斷。煩惱由根本發生枝末。重重無盡。所言根本者。謂貪瞋癡慢疑惡見等。由此出生懈怠。放逸。嫉妒。障礙。昏沈。散亂。諂曲。誑妄。無慚。無愧等無數枝末。但煩惱雖多。總不出我法二執。眾生不達緣起性空的道理。妄執此身心以為實我。分別諸法以為實法。由是為因。妄受生死苦果。是故世尊方便設教。應病與藥。說無量法門。對治眾生無盡煩惱。我們應該依教修持誓願斷之。(三)法門無量誓願學。菩薩為普利有情。一切世出世間。無量法門。均須習學。故菩薩應向五明中求。五明者。一聲明。明言語文字者。二工巧明。明一切工藝。技術算曆等者。三醫方明。明醫術者。四因明。明考定正邪。詮考真偽之理法者。即所謂論理學。五內明。明佛法之宗旨者。故無論世出世法。科哲等學。均是菩薩所應學處。六祖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猶如求兔角。」故此不是閉起眼睛。盤起腿子。才算修行。運水搬柴。鋤田種地。乃至穿衣食飯。痾屎放尿。都是修行佛法。出家人并非閉門造車。死守一法的。(四)佛道無上誓願成。佛道者。梵語名菩提。又譯曰覺。覺者自性靈覺也。此覺性在聖不增。在凡不減。本自圓成。個個不無。諸佛聖人。示生世間。作人天之導師。後世之模範。指示眾生。若離妄想執著。即可成佛。六祖說。「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迷即是眾生。自性覺即是佛。」我們應該捨迷歸覺。誓成佛道。弘者。深也。廣也。深則豎窮三際。廣則橫遍十方。誓者。自制其心。願者。志求滿足。菩薩當發如上誓願。不怖不退。不動不搖。盡未來際勇猛勤修。

虛雲不過秉宣佛制。教誡後來。娑婆教主。釋迦牟尼佛。為汝等得戒本師和尚。大智文殊師利菩薩。為羯磨阿闍黎。一生補處彌勒菩薩為教授阿闍黎。過去七佛及一切諸佛為尊證。十方菩薩為引禮引讚及為汝等同學伴侶。我雖受請。但為汝等教誡法師。故曰秉戒和尚。

結 勸

臨期入壇。當受戒時。汝等各須虔禮諸佛菩薩。慈護加被。諸天龍神。監壇護戒。我為汝等作法迴向。汝等應各在本處。清淨三業。披瀝一心。二六時中。如法禮懺。當勇猛精進。慎勿貪眠好吃。自致失利。又不可辛苦太過。以致生病。可以調適端坐。所「端坐念實相。」實相即本心。本心即佛。如妄念不生。則戒淨。戒淨則定生。定生則慧發。佛說一大藏教。即戒即定即慧。若得其本。則不患其末。諸位如能依此而行。即不失為本壇戒子。亦乃不負我所期望。唯願大眾。共奮勉之。外來的明天歡歡喜喜回去。各自修行。

〔附錄〕答客問二則

是月嶺南梁翰昭居士入山。請師開示歷來禪淨之諍。師告以無二之旨。復為答問二則。附錄如左。

禪宗與淨土

因客問參禪不及念佛。永明壽禪師云。「有禪無淨土。十人九蹉路。」如五祖戒禪師後身為蘇子瞻。乃至雁蕩僧為秦氏子檜云云。

答曰。楞嚴經文殊菩薩選圓通。說偈曰。『歸元性無二。方便有多門。聖性無不通。順逆皆方便。』又從「多門」中。肯定耳根圓通說。『此方真教體。清淨在音聞。欲取三摩提。實以聞中入。』指出『自餘諸方便。皆是佛感神。即事捨塵勞。非是常修學。』對念佛三昧乃云。『諸行是無常。念性元生滅。因果今殊感。云何獲圓通。』永明禪師有禪淨四料簡。其文曰。「有禪無淨土。十人九蹉路。陰境忽現前。瞥爾隨他去。無禪有淨土。萬修萬人去。但得見彌陀。何愁不開悟。有禪有淨土。猶如戴角虎。現世為人師。來生作佛祖。無禪無淨土。銅床併鐵柱。萬劫與千生。沒箇人依怙。」近世修淨土人。多數固執四料簡。極少虛心研究圓通偈。而且對四料簡。也多誤解的。不獨辜負文殊菩薩。而且帶累永明禪師。終於對權實法門。不能融會貫通。視禪淨之法。如水火冰炭。虛雲  對此。不能無言。考壽祖生於宋代。是餘杭王氏子。他是中國諸祖中三位最多著述者之一。「佛祖統紀」卷二十六說。「吳越錢氏時。為稅務專知。用官錢買魚蝦放生。事發當棄市。吳越王使人視之。曰。「色變則斬。不變則捨之。」已而色不變。遂貸命。因投四明翠巖禪師出家。衣不繒纊。食無重味。復往參韶國師發明心要。......上智者巖作二鬮。一曰。「一生禪定。」二曰。「誦經萬善莊嚴淨土。」乃冥心精禱。得誦經萬善鬮乃至七度。」他是宗門下法眼禪師的第三代。著的書很多。如「心賦」和「心賦註」是講明心見性的。「萬善同歸」是講法法圓融的。「宗鏡錄」百卷。是弘闡拈花悟旨融匯各宗理趣。攝歸一心的。日本人分佛學為十三宗。中國人分為十宗。「宗鏡錄」以心為宗。以悟為則。所說雖有淺深。皆窮源澈底。微微細細地表出此心。闢邪輔正。使後人不致誤入歧途。平生說許多話。未曾說過宗下不好。他既是從宗門悟入的。何以又弘揚淨土呢。因為大悟的人。法法圓通。參禪是道。念佛是道。乃至如我們勞動掘地也是道。他為挽救末法根劣的人。故弘淨土。他是淨土宗的第六代祖。一生讚揚淨土。寂後人人尊重。在淨慈寺建塔紀念。「佛祖統紀」又說。「有僧來自臨川。曰。我病中入冥得放還。見殿室有僧像。閻羅王自來頂拜。我問此像何人。主吏曰。杭州壽禪師也。聞已於西方上品受生。王敬其人。故於此禮耳。」中國佛教徒。以冬月十七日為彌陀聖誕。所據是何典章呢。阿彌陀經說。阿彌陀佛在西方過十萬億佛土。誰人知他冬月十七日生呢。這原是永明禪師的生日。因為他是阿彌陀佛乘願再來的。所以就以他的生日。作為彌陀誕辰。

四料簡一出。禪淨二宗。頓起鬥爭。淨土宗徒說。「有禪無淨土。十人九蹉路。」單修禪宗。生死不了。單修淨土。「萬修萬人去。」又參禪又念佛。「猶如戴角虎」「無禪無淨土」是世間惡人。淨土宗徒。以此批評禪宗。至今鬧不清。屢說參禪之弊。又引證「戒禪師後身為蘇子瞻。青草堂後身為曾魯公。遜長老後身為李侍郎。南庵主後身為陳忠肅。知藏某後身為張文定。嚴首座後身為王龜齡。其次則乘禪師為韓氏子。敬寺僧為岐夫子。又其次善旻為董司戶女。海印為朱防禦女。又甚而雁蕩僧為秦氏子檜。居權要。造諸惡事。此數公者。向使精求淨土。則焉有此。......為常人。為女人。為惡人。則展轉下劣。即為諸名臣。亦非計之得也。甚哉西方之不可不生也。」云云。我認為修行人後身。「展轉下劣。」在人不在法。唐僖宗時。「穎州官妓口作蓮花香。蜀僧曰。此女前為尼。誦法華二十年。」誦法華經而轉世為妓。不可謂法華誤之。猶參禪人後身。「為常人。為女人。為惡人。」亦不可謂參禪誤之。觀音菩薩三十二應。應以何身得度。即現何身而為說法。難道觀音應身也是「展轉下劣」麼。阿彌陀佛化身。為永明禪師。永明禪師後身為善繼禪師。善繼禪師後身為無相居士宋濂。善繼在蘇州閶門外半塘壽聖寺。血書華嚴經一部。他的弘法事業。比永明禪師退半了。宋濂為臣。不得善終。則又不如善繼禪師。難道可以說阿彌陀佛也「展轉下劣」麼。禪宗的泰首座。刻香坐脫。九峰不許。而紙衣道者能去能來。曹山亦不許。淨土行人亦常以此批判禪宗的不對。沒有審察到這種批判。原出於九峰和曹山。這正是禪宗善知識的正知正見。應當因此注意禪宗。何反以之低估禪宗呢。我們現在誰能坐脫立亡。我們連泰首座紙衣道者都不如。而敢輕視禪宗麼。我認為宗下有淺深。顯教密教有頓漸邪正。念佛也一樣。禪之深淺。區別起來就多了。外道。凡夫。小乘。中乘。大乘。都各有各的禪。中國禪宗的禪。是上上乘禪。不同以上所舉的禪。但末世行人參禪。確實有走錯路的。無怪永明四料簡中所責。惟我平常留心典章。從未見到四料簡。載在永明何種著作中。但天下流傳已久。不敢說他是偽託的。他所訶責「有禪無淨土。」難道禪淨是二嗎。念佛人心淨佛土淨。即見自性彌陀。這淨土與禪是不二的。但今人卻必限於念佛為淨。參禪為禪。昔日我佛逾城出家。「入檀特山修道。始於阿藍迦藍三年。學不用處定。知非便捨。復至鬱頭藍弗處三年。學非非想定。知非亦捨。又至象頭山同諸外道。日食麻麥。經於六年。......八日明星出時。廓然大悟。成等正覺。乃歎曰。『奇哉一切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不能證得。』其時那裏來的禪和淨呢。以後說法四十九年。都未究竟。至拈花微笑。付法迦葉。亦未說出禪字。禪是最上一乘法。猶如純奶。賣奶的人。日日加了些水。以至全無奶性。學佛法的人。也如純奶滲了水。永明看到便對滲了水的禪說。「有禪無淨土。十人九蹉路。」並不是說純奶的禪「蹉路。」永明禪師上智者巖。作禪淨二鬮。冥心精禱得淨鬮。乃至七度。若禪是不好的。他決不作此鬮。若淨是他本心所好的。則他必不至拈至七度乃決。且永明禪師出身禪宗。是法眼宗第三代。那裏會自抑己宗。說禪不好的道理。參禪的方法。要看父母未生前的本來面目。其目的只求明心見性。後人參禪違此方法。得些清淨境界。通身輕飄飄的。一下子就開靜。自以為有功夫了。其實滯於陰境。卻不知一念緣起。無生。怎能向百尺竿頭進步。永明因此說。「陰境忽現前。瞥爾隨他去。」倒不如念佛老實可靠。但他也不是說光念佛就能「萬修萬人去。」要有淨土。纔能去見彌陀。若以「但得見彌陀何愁不開悟」為可靠。這又打錯妄想了。楞嚴經阿難白佛言。『自我從佛發心出家。恃佛威神。常自思惟。無勞我修。將謂如來惠我三昧。不知身心本不相代。失我本心。』豈釋迦佛威神不可恃。不能惠我三昧。而彌陀佛威神卻可恃。卻能惠我三昧耶。念佛決定比妄想三毒五欲等事好。如做好夢。醒來精神愉快。做惡夢醒來情思抑塞。所以瞎打妄想。不如一心念佛。如能法法皆通。則是最高尚的修行。「有禪有淨土」如虎本有威。再加二角。更加威猛。為師作佛。理所當然。至於無善根者。不信禪。亦不信淨。糊裏糊塗。則「萬劫與千生沒箇人依怙」了。我平生沒有勸過一個人不要念佛。只不滿別人勸人不要參禪。每念楞嚴所指『邪師說法如恆河沙』而痛心。故把四料簡的意旨。略加辯說。希望一切行人。不要再於四料簡中。偏執不通。對禪淨二法妄分高下。就不辜負永明禪師了。

〔附錄〕善繼禪師血書華嚴經讚  有序

上人善繼。嚴持梵行。欲求無上真如之道。嘗自念言。華嚴大經。實中天調御第一時所說一乘頓教。最為尊勝。欲爇松為煤。入以香藥。搗和成劑。以書此經。而彼松煤者。假物所就。具黑暗相。有染白法。欲煆汞為丹。承以空露。研潤如法。以書此經。而彼汞丹者。炫燿可觀。能盲人目。非助道者。欲椎赤金素銀。廉薄如紙。復粉為泥。以書此經。而彼金若銀者。雖曰重寶。外塵為體。初不自內。以是思惟。身外諸物。若勝若劣。若非勝非劣。若一若多。若非一非多。皆不足以稱此殊利。維我一身。內而心腎肺肝。外而毛髮膚爪。資血以生。資血以長。資血以至壯老暨死。是則諸血。眾生甚愛。如梵摩尼一滴之微。莫肯捨者。我今誓發弘願。於世雄前。以所難捨而作佛事。從十指端。刺出鮮丹。盛於清淨器中。養以溫火。澄去白液。取其真純。蘸以霜毫。志心善寫。滿八十卷。尊閣半塘壽聖教寺。昔者樂法比丘。當無佛時。欲聞佛語。了不能得。乃信婆羅門言。以皮為紙。以骨為筆。以血為墨。願得一偈。況今百千妙頌十萬正文。不止於一。縱捐軀命。以報佛恩。無足為異。於血何吝。惟願法界有情。或見或聞。證入雜華藏海。證入雜華藏海已。即得六根清淨。得六根清淨已。即得自性清淨。得自性清淨已。即得四天下微塵剎土中。一切眾生皆悉清淨。無相居士未出母胎。夢異僧手寫是經。來謂母曰。吾乃永明延壽。宜假一室。以終此卷。母夢覺已。居士即生。今逢勝因。頓憶前事。於是親爇五分妙香。香雲輪囷。結為寶網。遍覆經上。乃復合爪向佛散華作禮。而稱贊曰。雜華淨智海。九會之所說。一音所演唱。十處放光明。信解行證門。總攝無復餘。如是具五周。如是辯六相。如是分十玄。妙義皆充足。以至四法界。二十重華藏。無邊香水海。浮幢剎重重。教條有差別。性相了無礙。圓融與行布。非異亦非同。一可為無量。無量亦為一。重重無有盡。是為功德聚。如來最上乘。龍宮所祕藏。上人出身血。嚴飾書此經。於一滴血中。普含十方界。於一一界中。普現光明臺。於一一臺中。普成獅子座。於一一座中。普見分身佛。如上無數佛。皆具大威德。眉間白毫光。遍滿一切處。共宣大乘法。聞者應解脫。譬如日月王。照三千大千。悉見種種色。法能破暗故。譬如大海洋。一平乃如掌。無丘陵堆阜。法能平等故。譬如陽春至。大地盡發生。諸根各萌芽。法能霑溉故。譬如梵志夢。一夢千劫事。不過剎那間。法能融攝故。譬如子憶母。未見心已至。形神皆兩忘。法能無離故。譬如黃金色。金色不相分。金亡即色空。法能不二故。譬如石性堅。初不從外得。石性自圓滿。法無修證故。能如斯見解。見經不見血。若加精進力。見佛不見經。及至成道已。見性不見佛。我性如虛空。了無能見者。無見中有見。全體即呈露。苟執於所見。亦非我本性。見見二俱泯。此為真見見。真見復何有。性本無物故。一心歸命禮。祇夜以為贊。諸妙樓閣門。彈指一時啟。

無相居士金華宋濂拜贊 

民國四十五年丙申師一百一十七歲

春。師興建大殿。天王殿。虛懷樓。雲海樓。鐘鼓樓。及各殿堂房舍。次第落成。師之重建雲居也。其規模採取鼓山。南華。雲棲。各殿宇圖式。因其地而變化之。蓋寺之前為明月湖。形如圓月。廣及百畝。每初日出。金光蕩漾。注射臺殿。舊有石坊。師因湖之北地。建三門。進為天王殿。再進為大雄寶殿。後為法堂。及藏經樓。度過園林。便見龍珠峰。其氣脈固甚正也。此中路殿堂。已完全落成。今繼續建造者。其東為亞部寮。報恩堂。客寮。雲廚。齋堂。曬場。後為延壽堂。祖堂。其西部為如意寮。西歸堂。往生堂。功德堂。上客堂。維那寮。禪堂。監值寮。再後為方丈。關房。大小房舍。已成十之七八。全寺圍以巖石羅漢垣。其莊嚴閎麗。亦足與南華稱伯仲也。東坡有言。雲居為冠世絕境。大士所居。其中湖開明月。瀲灩寺前。三面平田。四山帶礪。巖戀盤曲。宛若蓮瓣矗抱。師自癸巳入山。僅及三載。佛國樓臺。從新湧現。漸復唐宋舊觀。此固師之道德足以感動龍天。而眾緣成就。實有不可思議者。本年春夏間。住眾及二千指。其中有專門建造人才。有農林學者。所以一切工程。一切耕植。收效宏速。

師近來興建祖庭。不印捐冊。不事攀緣。而緣法自至。亦有不可思議者。即如此次重興雲居。十方善信。皆願隨喜。群情踴躍。姑舉一二事言之。師之弟子寬慧。聞將建大殿。在港發起一藥師法會。竟以萬金至。北美僑商婺源詹勵吾居士。向於師未謀一面者。亦以萬金至。上海吳性栽居士。於本年冬自香港北行。入山禮佛。由張公渡登山。以道路崎嶇。發願修路需十萬元。現已著手修理。以布施廣。故收效速也。師向建大小梵剎。不下數十。其來也。以一拄杖入山。厥功告成。亦祇攜一拄杖下山。今師重興雲居。若有神助。此後二三年間。萬善同歸。四事供養。願師其「居之安」乎。

秋九月。重濬明月湖。及疏導青溪。掘出一巨石。字跡漫漶。稍有可認識者。此蓋佛印了禪師。住持本寺時。東坡入山訪印公。曾於溪邊共坐此石。後建橋紀念。名為談心石。佛印橋。今師濬河修橋。將此石置之橋亭。存古蹟也。并繫以詩曰。

坡老崇佛夙願深 尋山問水去來今 青溪橋畔談心石 談到無心石有心

昔日金山留玉帶 鈍機偶滯故緣情 雲來卷出談心石 為築溪橋記姓名

是年冬。四眾二百餘人。計開水田一百八十餘畝。旱地七十餘畝。所收稻穀。四萬五千餘斤。雜糧兩萬六千餘斤。及竹器茶葉銀杏筍干各項。均有收入。此後積極開荒及造林。可住五百眾矣。臘月初七起禪七兩期。曲江南華寺。廣州六榕寺。長汀定光寺。寧化法輪寺。均請師傳戒法。

民國四十六年丁酉師一百一十八歲

春。師應吳居士修路之請。自去冬興工。由張公渡方面上山之路。寬六尺。長十八華里。峻嶺逶迤。峭峰屴崱。兩山相間。飛瀑中流。重架虹橋。乃能飛渡。其中有龍王橋。乘雲橋。雲蔭橋。龜水站等處。於秋間工竣後。師於沿途大石上刻有「趙州關」「飛虹橋」各大字以存古蹟。并鐫紀事及偈語曰。

茲因山陰吳寬性居士。發起修路濬湖。工程圓滿。雲感其誠。爰題偈語。以存古蹟。偈曰。

尋到雲居山外山 宛如鷲嶺在塵寰 高山平地逍遙外 傑閣崇樓俯仰間

去住隨緣無罣礙 安貧樂道老僧閒 欲向其中問端的 前三三與後三三

四海名賢譽此間 天上雲居山上山 水月道場今古夢 佛魔境界亂離看

千尋崖岸經過易 五濁娑婆解脫難 潦倒殘年百歲外 草鞋猶踏趙州關

六月。當地政府農林機關。以雲居寺僧開闢荒山荒地。甚有可觀。乃推翻一九五三年癸巳批准設立僧伽農場成案。改設墾場。將寺有之山場田畝。茶果樹木。盡劃入地方墾場。另派數十人來寺接替耕植。寺內職事以僧伽農場立案有年。農作有效。呈請地方政府照舊由寺管理。七呈不報。及後竟將師所住之牛棚亦圈入之。令師刻日遷出。師無可奈何。乃將前後情形呈報北京。旋奉院令。著該地方機關即日交回師所住之牛棚。及各墾地。仍由寺僧耕植。地方機關雖不敢不遵從。然因此銜恨。謂師恃上級勢力壓抑下級機關。內外勾通。譸張為幻。而禍無了日矣。後此數月有如下事件。

一、有人勸師獻捐墾場開辦費人民幣二萬元。(約港幣五萬元)

二、響應政府召集全民煉鋼獻出燒成木炭六萬餘斤。及砍下山柴三十八萬餘斤。暨寺內鑄鐘鑄瓦之銅鐵材料數千斤。

三、師年來多病。各方弟子所奉師之醫藥費果金等等。皆有數目。亦勸師獻出為支援煉鋼費人民幣五萬元(合港幣十萬餘元)

四、雲居山下各鄉村之稻田於早晚造收穫時。要求雲居寺派出僧人幫助收種。

此外種種。不能盡述。不得已盡將本寺全部僧伽墾荒之農場奉獻於地方新設墾場。聽其領導。師之環境如此。心境可想也。同月本寺住持海燈。開講法華經。並擇青年比丘三十人。成立佛學研究院。以造就僧才。

民國四十七年戊戌師一百一十九歲

春時全國肅清右派之風甚厲。各寺院亦被波及。由所謂佛教團體開學習大會於漢口。指定各寺院住持。及重要職事。均須赴會。師以老病。辭不出席。而南華住持本煥。本寺知客傳士。雲門住持佛源。及見性印開諸師等多人均被列為右派。指定向師清算。及鬥爭。不屈。幾釀禍。後由一班夙有成見之人。製造誣捏師十大罪狀。如「貪污」「反動」「聚眾」「思想錯誤」「濫傳戒法」種種罪名。其中最無理者。如誣師與青年僧人同單。此等傷天害理之事。竟出於僧人口中。又因師自到雲居後。北京政府每月送師貳百元為補助費。師屢卻不受。未獲允許。乃按月以之供眾。而大會中竟牽扯到師前年於開示弟子戒貪語。引用明代羅殿撰詩「籠雞有食湯鍋近。野鶴無糧天地寬」之句。謂為譏誚誹謗。又謂師妄報年齡。師閱壁報後語弟子曰。「我生長及出家都在閩省。圓瑛法師及住持盛慧。現年已八十餘。他幼年在鼓山出家。他都知道。我剃髮受具及出外參方與回鼓山任住持年歲。是有人可證。」又加以「老頑固」「僧界右派首要」各罪名。其意蓋欲向師「圍剿」「鬥爭」「洗腦」「下放」至「勞動改造」而後已。爾時全國僧眾。除膺特殊任務者外。均惴惴不安。南華雲門雲居山門外。亦遍貼大字壁報。誣師罪行。聲勢洶洶。師則若無其事。而四眾均欲為師辯白。師不許。如此閱一月。兩月。並無消息。漢口之集會亦散。而師左右得力之人及多年隨從弟子。均被分散。指派向別處去矣。如是又閱一二月亦無消息。後接京信。知漢口開會期間。因師德望。不敢輕率。先疊成文告罪狀。呈請主其事之最高級人物。批准執行。某閱畢一笑著令撤銷。(詳後己亥年中)師乃獲轉危為安。

九月十五日張處長建民率公安幹部數人。在師所住之牛棚掘地洞壁。進行搜查。未獲一物。後將中央發給雲居公函。及各種文件。雲門申辯書。重要經籍及私人函件出入賬目。均被載去。請求數次。亦不退還。

九月十六日集眾表堂。

這一回我身體不好。世人說三天命有兩天病。我則三天有六天病。何以呢。因為白天晚上都不好。無非業障所感。只得聽其自然。有何言說。今天有兩件事。不得不講明與大家知道。免眾誤會。甚麼事呢。這幾天省統戰部張處長和幾位同志來山。處長說。纔由北京回省。京中上峰。叫我來山。傳達政府意見。叮囑陪同老和尚一路進京開會。我以老病辭了。次晚處長來我房間談話。他說因有信件向他那裏報告各種事情。謂寺中派人到上海化緣。化了二百套小褂褲。一百二十套簑衣。兩架縫紉機。又說祝華平拿你的名義發了財等等。第三天晚間又來問。此次常住打吱喳的事。已報政府了。要我說明事情的經過。我說。那天的開會我不曉得。當時我聽工人說堂裏鬧事。我即進堂說了幾句。他們就散了。後來我查得這事的起因。是那天早上。僧值表堂。不准過二堂。午飯後他們就開會。要解決這些問題。心氣不和平就吵起來。本來現在夏天。過早堂喫粥。快喫則汗多。慢喫又耽誤結齋。所以喫不飽的可以隨眾結齋。回堂後。再到齋堂。看有餘粥。可以再喫。但如在早板坐香開靜後去喫。那就是過三堂。不是過二堂。這是一天喫四頓。就不對了。如果允許過三堂。則粥少不足喫。就要多煮米。若多煮則每月的米就不敷用。因此當家叫飯頭少煮些粥。經僧值表堂之後。有些人謂職事專權。是封建。要改革。因是就鬧出事來。這是不要緊的小事。至於說到化緣。因通州李不畏居士來信。謂居士林有龍藏全部欲送與本山。要我親去。因此與性福商量。請證明書。派佛行去通州請藏經。寫了兩封信。到上海佛教青年會。請幫化運費。及買四十領簑衣。一架縫紉機。代募齋糧。後因通州佛教會。不許將藏經運走。佛行就到上海青年會。請了磧砂頻伽兩部藏經。現今上海有信來。總共化得九百五十三元三角。除運經費。買簑衣四十領。縫紉機一架。共去錢四百餘元。下剩五百餘。寄回作糧食。沒有二百套衣服的事。從前出緣簿化緣。有過一回化緣鑄鐵瓦的事。青年會和簡玉階祝華平臨時代出緣簿。因為五萬元舊人民幣纔鑄得一塊鐵瓦。此次共化了數千萬元。而祝華平沒有食錢。此事前幾日善果知客對我說。謂性福和尚把直純和尚寄來的給他看。信中說妙善和尚由雲居到上海。對伊說。老和尚不會用人。把常住弄得稀爛。以前用祝華平。已經弄壞了。現在又用慈藏。步覺民後塵。近又派沙彌到上海。化了二百套小褂褲。每人分二套。他問分得公平否。本來這話成是非。不應向別人說。是犯戒的。無奈此事。他們早已有人報告與知。因此不得不明白說出。免他誤會。處長等問了我之後。又問別人。又問李居士。調查我的書信來往和賬目。調查的結果。數目清楚。並無貪污。他們又看到大家努力生產。各處辛辛苦苦。事事如法。使他們對聽來的壞話。也疑信參半了。是非本不應辯的。每早上殿念的。『山門清淨絕非虞。檀信歸依增福慧。』能真實不虛。循規蹈矩的坐香。看經。禮拜。讀誦的。就感動天地鬼神。山門自然清淨。檀信自增福慧。何須辯好辯歹。但這些事不說。則大家不知。我來雲居。是定業難逃。我原無住廟的心。很多現成的廟都不住。又來修廟子。豈不見鬼。前年我在廬山養病。聽說雲居山。政府擬劃為林場。我不能坐視祖師道場。陵替消歇。所以來山看一看。那天很晚摸上山。只見性福直純修定悟性四人。住在僅存的破廚房內。我們一來十二人。沒有空地方睡。我看見毗盧佛。釋迦佛。觀世音菩薩銅像。埋在荒草堆中。我心中不忍。就想在此住茅篷。並使諸方禪和子有站腳地。回廬山後。要求中央政府和陳真如。都不准在此住。要我進京。我再請求。北京來電許我自由。得中南區統戰部省縣統戰部各派一同志與祝華平等。在大雨淋漓中。送我來山。上海簡玉階居士。出了二千萬元舊人民幣給我作開辦費。我交祝華平管理。農曆八月十五日。我派智修師先來修好破牛欄。派果一師先來料理一切購置家具等等。我到山後。問本山過去情形。直純就對我說。你要小心提防性福。雲居山有下院兩處。都成他私人所有。以前收數百擔租歸他一人。他又想把黃韶的田收為私有。我不准。你要和他攪清楚。否則是非多了。直純雖如此說。我沒有聽他的。後來人漸多了。政府在場。當眾請職。我不過問。大家舉性福為和尚。果一為當家。二千萬元祝華平管理。買穀子三百擔。木料和缸瓦。把茅篷蓋好了。簡老居士又出一千萬元來攪生產。交果一師管賬。前後三千萬元。房子砌不起來。幸而各處漸漸寄些錢來。纔有開支。果一叫大眾出坡。下雪天出坡。和直純鬧起來。直純又和智修鬧過。常常弄是非。這次直純不明真相。認為我食了二百套衣服。又說我不會用人。覺民喫飽錢就還俗。覺民的錢的來源。是北京開和平法會。政府犒勞他百餘萬元。上海玉佛寺法會。亦得百萬元。說歸依當引禮。也有百餘萬元。杭州蘇州兩處法會。也有幾文。到雲居後。因母老要他奉養。不要心掛兩頭。就還俗去了。簡玉階又給他二百萬元。他沒有拿過常住的錢。去年正月。簡玉階給每人五萬元和一條毛巾。由祝華平分送。性福直純各送二十萬元。何以妄疑小事。傳到政府去不好聽。我沒拿常住名義化過緣。各處來錢是給我養病。不是公用的。我空手來。空手去。盡力為大家。管此閒事作甚麼。和尚當家每每辦到不能收尾時。又要我來管一管。我這老牛犁田。犁一天算一天。心中苦楚。說給大家知。我一場辛苦。別人不以為恩。反以為仇。緣結不到。反結了冤。這也無非前因所招。我說這些閒話。大家好好向道上辦。不要被境界轉為是。珍重珍重。

數月以來。師飽經憂患。病狀日深。往年病中禮佛不用人扶。今則需侍者為之助力。知幻緣將盡矣。但有一件大事未了急須處分者。

一日。師召侍者某某等二人至。告之曰。

「余今命汝二人。為我辦一件重要事。應先告汝等前後情形。乃易辦理。

余於初出家後。自審根器。當從行門入。故習苦行。又性好禪宗。故習禪定。溯大乘東來。雖以達摩為初祖。而光大實在東山。倘遠溯源流。實在廣州光孝寺。該寺址為虞翻舊宅。名訶林園。及東晉隆安中罽賓國沙門曇摩耶舍尊者。乘番舶抵仙城。乞此地建梵剎。名曰王園寺。及求那跋陀攜楞伽四卷止訶林。立戒壇於林中。讖曰。『後有肉身大士於此受戒。』至梁天監初。智藥三藏攜菩提一枝。植於壇側。記曰。『百七十年有大智人於此出家。』及六祖大師受黃梅衣缽剃髮菩提樹下。遂應其讖。後至曹溪開一花五葉。禪宗至此始盛。而其初則以訶林戒壇為根本地。訶林即今粵城之光孝寺也。

前清末年。該寺為學校佔用一部分。地方機關佔用一部分。公私團體又佔一部分。所餘者。僅大雄寶殿。及六祖髮塔。興殿前參天蔽日之菩提樹而已。

余禪人也。飲水思源。目睹禪宗第一祖庭。零落至此。欲重修之。顧力有所不及。會民國十九年庚午。余住持鼓山時。發願重修光孝。先將私人所積果金約二萬元埋藏之。適有老居士林某。(隱名)入山相訪。余略談所願。林居士歡喜贊歎。謂重修光孝。非先籌足十萬銀圓為預備金。勿輕動議。我願助師完成此願。先捐五萬圓。不問歲時也。余大喜過望。翌日。林老居士果以五萬圓銀號票來。余亦將所積存者。彙易金錠若干條。藏之鼓山中。滿以為南來重興祖師道場。必自光孝始矣。

豈知道場興替。自有時節因緣。非人力所能勉強者。迨民國二十三年甲戌四月。一夕三夢六祖催喚回去。而粵北將官李漢魂等亦派員來請重建南華。於是冬有粵北之行。中興曹溪。費時十稔。因緣會合。又建雲門。歷時九載。始告完成。事變又起。計重建兩寺所費銀圓百餘萬。其中左支右絀。艱苦備嘗。而不敢動用鼓山藏金者。誠以「易磚錢而作瓦錢」佛制之所不許也。

雲門竣工時。二次大戰已停。胡毅生居士等議重興光孝。我建議先收回佔地。同時密回鼓山。將藏金運港轉到雲門。又購白銀圓若干。埋之樹下。備重建光孝。未及三年。時移勢異。當雲門事變時。余被毆幾死。猶不肯將藏金說出。「以生死可置之度外。而因果不敢昧於毫釐。」至前年。傳聞粵當道欲闢光孝作市場。適吳居士性栽二次入山。余囑其與粵當局言保存光孝名蹟。正為此耳。

今余歷盡艱辛。老病日篤。世緣將盡。初願難償。只有俟之將來。惟藏金為時勢所不許。付託又無人敢擔承。擬呈之當道。代為保管。表明初願。及藏金來歷。余前日已與縣府石同志妥商。令汝二人同往發掘。運回本山。今給汝地圖一紙。汝等與石同志帶備公文。前往雲門辦理。

去後數日。竟將金條一箱。瓦罐二口。運回雲居。衡之得「黃金二十八斤」「白銀三千圓。」由石同志與侍者等數人。繳交政府代存。以明我及林居士之本願。重興光孝。只有待諸將來。」

〔附錄〕十月十九日師於方便說法中向眾開示

古人說。莫向名場立。山中夢亦微。世上利鎖名韁。層層纏縛。去了一層又一層。習氣毛病。籠罩到轉不得身。有覺照的人。不隨他去。無覺照的都隨他去了。故做人有種種為難處。古德每每說。比丘住山佛歡喜。住在鬧市佛擔憂。比丘應住阿蘭若。大日經疏曰。阿蘭若。名為意樂處。謂空寂行者所樂之處。或獨一無侶。或二三人。於寺外造限量小房。或施主為造。或但居樹下空地皆是。比丘常居阿蘭若。不住於外。是十二頭陀行之一。城廂鬧市。騾馬交加。名利二字。把人縈絆繫縛。終日是非鬧不清。所以古來祖師。居山者多。釋迦世尊出家修道。於雪山苦行六年。在家在城市不是一樣修行嗎。何必定要到雪山去呢。因為雪是冷的。下雪在臘月間。萬物收藏的時候。山河大地。成了銀色世界。萬種色彩多封閉了。這種境界。就是道人的境界。叫你二六時中。冰冷冷地萬念俱灰。不為境轉。這就叫雪山。不在世間叫出家。不打妄想叫落髮。佛修行都要躲到雪山去。我們凡夫。何以反敢在鬧市裏過日。古德一住深山。就不染世緣。任你皇帝來請也不下山。昔日汾州無業禪師說。古德道人得志之後。茅茨石室。向折腳鐺中煮飯喫。過三二十年。名利不干懷。財寶不為念。大忘人世。隱跡巖叢。君王命而不來。諸侯請而不赴。豈同我輩貪名愛利。汨沒世途。如短販人。他這些話說了也做到了。唐憲宗屢召師。皆辭疾不赴。暨穆宗即位。思一瞻禮。乃命兩街僧錄靈阜等齎詔迎請。至彼作禮曰。皇上此度恩旨不同常時。願和尚且順天心。不可言疾也。師微笑曰。貧道何德。累煩聖主。且請前行。吾從別道去矣。乃澡身剃髮。至中夜。告弟子惠愔等曰。汝等見聞覺知之性。與太虛同壽。不生不滅。一切境界。本自空寂。無一法可得。迷者不了。即為境惑。一為境惑。流轉不窮。汝等當知。心性本自有之。非因造作。猶如金剛。不可破壞。一切諸法。如影如響。無有實者。經云。『唯此一事實。餘二即非真。常了一切空。無一物當情。』是諸佛用心處。汝等勤而行之。言訖跏趺而逝。荼毘日。祥雲五色。異香四徹。所獲舍利。璨若珠玉。由於他不向名場立。全心在道。所以來去自由。不被生死所轉。一般人就不同了。以為陪皇帝行過就了不起。我平生很苦。一世背時。多難多障。多魔多病。幾十年騙空門飯喫。南來北往。生慚愧心。因自己一生下。母親就去世。我這不孝。怕遭雷打。所以發心為母作功德。拜舍利。拜五臺。遇文殊靈感。雖是向外馳求。也有些好處。第二回再朝五臺。遇庚子年義和團起義。我想到陝西。去不成。回北京又遇八國聯軍之役。皇帝逃難。親人熟人一同走。太后娘娘也能一日走幾十里路。徒步無轎。走到阜平縣。纔得甘藩岑春煖帶三千兵來接駕。纔乘轎出玉門關。走口外。進雁門關。我出入陪帝一路。若是清平無事。皇帝威勢最大。每逢出宮。起身時先鳴炮九聲。經過的街道。兩旁店舖都要關門。留出一條肅靜無人的御路。路心舖黃土。一切人不准看。這回逃難。急急忙忙。擺不起架子。沒有轎子坐。跑也跑得。苦也能喫。見他也好見。話也好說。沒有什麼尊貴了。什麼都放下了。到了陝西西安。岑春煖為陝西巡撫。李鴻章在北京與聯軍講和。在西華門立德國公使紀念碑。要中國人八個人頭祭墳。拿假人頭抵數了事。李鴻章纔請皇帝回北京。當時我在陝西。住臥龍寺。一天到晚。和宰官來來去去。落在名利場中。煩煩惱惱的。那有功夫可用。那時行住不安。怕說錯話丟了頭殼。你看在名利場中有什麼好處。我怕煩累。所以入終南山去隱名。還躲不了。又走太白山。山高一百八十里。上山後還是有人。我不能住。又跑到雲南。以為沒事了。不久還出是非。天下抽提寺產。眾推晉京告上狀。又請藏經。是非更多了。皇帝因我一齊和他逃過難。給我嘉獎。我就走進名窠。到民國成立初期。因為我在滿清時代的歷史。就以我為敵。要辦我。李根源派兵入雞足山捉我。山上迦葉祖師顯聖。大難過去了。以後在上海辦佛教總會。又入京見孫中山。袁世凱。然後在貴州。雲南。西藏。設佛教分會。顛三倒四。舊政府去。新政府來。就疑我是舊政府那一黨那一派。現政府也疑我。因為曾在重慶和林森等往來。辦過祈禱世界消災和平法會。正值三十二年正月甲午初一子時立春。這是個好年份。吉祥如意。那年各國取消不平等條約。以後日本投降。中國勝利。李任潮在桂林當行營主任。我也走進了名場。又攪不清楚了。因此引起雲門一場禍事。在湖北又出頭。又晉京。離京後。政府又屢次要我再回京。騎坐虎背上。怎樣死法還不知。現在又叫我晉京。省統戰部來了人。我不去。叫我派代表。慈藏性福二人去了。與我何干。昨天又來了信。不去。心中有疙疸。想起古人說。莫向名場立。山中夢亦微。纔悔以前出頭無益。一般人總以為和貴人來往就了不得。而不知禍福相倚。如影隨形。戰戰兢兢。勸你年輕人及早努力。道心堅固。不染世法。有好收場。世人做人真不易。昔日圭峰宗密禪師。是六下神會四世孫。與華嚴宗有緣。見清涼華嚴疏鈔。十分崇奉。後入清涼之門。成華嚴宗第五祖。那時國家崇佛。封清涼為國師。圭峰亦被看重。因此常和士大夫來往。與李璞莫逆。後因李造反失敗。逃到圭峰處避難。峰以故情難卻。欲留之。大眾不許。這人到鳳翔就捕被殺。圭峰也被捉。對案說他們有來往。圭峰無所畏。說。不錯。佛教冤親平等。見一切人有難皆當相救。今既有罪。請依法處置好了。大丈夫無畏精神。有那樣說那樣。犯罪不避刑罰。政府認為難得。就放了他。後代佛教徒與圭峰有成見。不喜歡他。也有說他來去分明很好的。我們沒有他這樣的功夫。志向和膽量。我這生經受的災難多了。八國聯軍拿槍嚇過我。反正時李協統帶兵到雞足山捉我。七八百出家人都走光了。剩我不走。土匪楊天福吳學顯拉我拷打。後唐繼堯和龍雲鬥爭。雲棲寺僧人被捕。曾責我敵友不清。民國人責我與清朝皇帝大臣來往。我怎能分清誰是人誰是賊。任你怎樣辦都好。他們就赦了我。這次我不晉京。各方弟子來信。責我不識時務。不顧佛法。我想以前進京。因為事情鬧得不能下臺。我不得不進京。現今大體已定。信教自由。這件大領衣保存了。戒律叢林規矩仍然照舊。可以不必再去。我長年的老病。也就藏身散場了。諸位珍重。

民國四十八年己亥師一百二十歲(一九五九年)

春。國內外叢林及諸弟子以師今年百二十歲。恰與趙州同年。各團體紛紛擬定程序及典禮為師祝壽。師前後接到函電。即行制止。其復函大意。

(上略)雲死活未卜。辰期猶遠。便承吳老居士厚意。擬製壽屏為祝。愧謝曷甚。竊念夙業所驅。波波一世。風燭已殘。事猶未了。每思輒愧徒為虛名所誤。百年塵勞。夢幻間耳。復何堪留戀。又生者乃死之端。智者直須警悟。一心進道。如救頭燃。奚暇扮演世俗情態也。雲心領謝。盛意謹辭。

又云母難之日。自哀未遑。切不可為作壽章紀念。或其他慶賀舉動。轉增彌罪。徒有損毫無益也。

三月師以濬明月湖尚未竣工。海會塔工程僅及一半。乃力疾督促。數月後乃竣事。

先是兩申春北美僑商詹勵吾之夫人汪慎基歸依師後。發心捐助建大殿經費。而全寺大小殿堂。均已落成。詹擬建一塔。供佛舍利。附建一留雲禪院以祝師長住世間之意。師復函謂南華雲門均建有海會塔。而雲居尚未建築。可否即以此功德建雲居海會塔。因雲居歷代祖師均散葬各地。保存為難。不若以海會塔奉安之。且方便四眾及當來者也。至留雲禪院一事。意甚可感。而雲平生未嘗特建一椽一瓦。以圖享用。敬卻云云。

詹復函除前捐常住萬圓港幣外。再損港幣五萬圓。以為建海會塔之用。師許之。因此在冬間即著手開地盤。動工建造。其結構悉仿南華。此外更多建數座經堂。以為僧人居住及六時禮誦之所。直至本年七月始完成。師於數十年來所建各大剎殿宇塔院之最後因緣也。并將詹居士所撰碑記勒石於塔下。文曰。

虛雲老和尚。重建雲門事畢。癸巳春晉京。參與全國佛教協會成立。已而由匡廬入雲居。初至時。榛莽荒穢。僅存陋屋三間。聊避風雨。未半載。四方衲子聞風而至者百餘。師率眾。始則開田博飯。繼乃築堂舍。建大殿。置藏經。雖嚴寒酷暑。作務不輟。未兩載。道場巍然。予以夙植善因。雖羈萬里外。猶得時承法雨。慈誨懇至。慚感曷已。因起念效童子聚沙故事。欲於雲居建塔。藏佛舍利。願獲十方三世諸佛之護念。留師住世。常轉法輪。因擬名此塔曰留雲。尋蒙賜復曰。居士欲為雲建佛舍利塔。此發心固已為十方三世諸佛之所護念。而雲則慚惶不自勝。因自思維。雲居千年來諸祖代謝。全山祖塔。散佈四方。年久失修。大多傾圮。雲昔在南華雲門所見類是。因各建海會塔。將諸祖靈骨。集而藏之。並建堂宇。居僧念佛。適有感尊意。思復踵前例。區區之議。居士其有意乎。予讀竟雀躍。欣順師慈。遂以海會名塔。頃復獲師書。知已竣工。喜茲華嚴樓閣。湧現當前。爰為偈曰。

達摩東來 上乘獨出 喝倒梁武 目中無物

第一義諦 光天化日 燭照幽冥 同收靈骨

佛曆二千九百八十六年歲次己亥仲春私淑弟子詹勵吾謹記 

是月美洲汪寬慎香港曾寬璧以師今年為百二十壽辰。各以資來。請造地藏菩薩一尊。用祝師壽。師令刻日興工塑造。兩月而成。分供於鐘樓及海會塔中。此師最後之造像也。

〔附記〕

師重建祖師道場。大小寺院前後八十餘剎。皆自為營造。然每一改建。以掘泥築基為第一工程。且需時較長。人工亦倍。即如粵北南華寺。歷歲十稔。始告完成。而初步工作。擔泥築壆。亦經三年。編者五住南華。細心察看。自入曹溪門過蓮花池後。即為四天王殿。直至後山九龍泉。凡一百五十餘丈。除大殿祖殿法堂經樓外。其餘各種堂舍共一百五十餘間。無論至何地方。長廊曲徑。皆雨不溼衣。泥不污履。高下廣狹。覆以迴廊。不覺道路之長遠也。其建築時。師手持丈尺。指點工人。或高或下。均無預製圖則。亦不用精密計算。而所需之材料適合。最奇者。大雄寶殿。高及十丈。飛簷承露。接駁七重。師亦指點出之。殿閣之莊嚴壯麗。媲美於杭州靈隱。大佛三尊。高六丈。五百羅漢。浮動壁間。此則靈隱天寧所不及也。至分布各處之院宇房舍。均堅樸耐久。又是一種看法。予每見師手持羅經。(即指南針之羅盤)於每佛像及諸菩薩座。細為測度。乃知師之多能也。

一日嘗問師。何以三分一工程,放之地下。師謂壞空。有一定之理之數。比如南華寺。今日建築。超於前代。孰知十年後將如何。予掘地時。遍翻全寺。發見圍牆石壆。有在三四丈深者。亦有掘至二丈餘深發見有宋代斷碑者。興廢無常。可想而知。故此歷修各大剎。必先尋其故址。相陰陽。觀流泉。擇定方向而改正之。且用巨石築壆。由一二丈築起。使基礎永固。他日殿堂房舍。縱有破毀。而基礎仍存。所以我對於房舍為輕。而基礎為重。余乃恍然知師謀慮之深遠也。

三月師病況日深。初猶勉強支持。料理各項事務。及未了工程。至是月患慢性消化不良。即停止飯麵。及一切雜食。早午僅喫一小碗粥糜而已。省府奉北京命。屢遣醫來。師卻之。謂「世緣將盡也。」乃分函諸弟子迭次之捐助功德者。謂真如寺已建築完成。此後不必再寄匯銀物來。并囑以努力修持。為法自重。

四月師召攝影師來山拍攝全山風景。凡大殿佛像經樓法堂及晦山戒顯和尚塔明月湖趙州關飛虹橋海會塔及雲居茅篷與現自己所住之牛棚共三十八張。又自攝坐像一幀。洗出後親自檢視。擇其佳者留之。又贈與有關捐助功德之親友善信。

〔附錄〕雲居山志重修流通序

癸巳夏。予養痾廬山。有數禪人自雲居至。稱日寇中原時。以茲山險峻。易伏游兵。遂將真如寺全部焚燬。今祇見毗盧遮那大銅佛。兀坐荒煙蔓草中。苟不重修。將湮滅矣。予聞之惻然。念雲居自唐代元和年開山。為歷代祖師。最勝道場。道容以後。道膺繼之。其後齋禪師。融禪師。老夫舜。佛印了元。圓悟克勤。大慧宗杲。皆曾任該寺住持。而過化者。有趙州諗。雲門偃。古塔主。洞山聰。圓通秀。真淨文。居士中如白居易。皮日休。蘇東坡。黃山谷。秦少游。呂居仁等。不計其數。今祖師道場。零落至此。亟待重修。秋七月與居士祝華平等。至真如寺。洵如僧言。祇性福等四人住茅蓬中以事香火。居數月。四方衲子。聞風而至者。數逾千指。僉議重修事宜。雖有殿宇舊址之可尋。而乏山志記載之考據。因志板久燬。書冊亦絕。後於蘇州訪得殘本。漫漶殊甚。乃屬岑學呂居士考訂重輯之。略有增刪。緣舊日志書。係清代康熙初年編纂。其中文移產業。代遠年湮。久歷變更。酌為刪去。其餘悉依舊本。以傳其真。亟事流通。免再湮滅。予自癸巳至戊戌六年之間。所有重修殿宇。再塑金容。整肅清規。耕田博飯。種種事跡。附錄於本志之末。以便後之修志者。有所採焉。

佛曆二千九百八十六年歲次己亥孟夏釋虛雲序時年百二十 

師病日益重。一日住持和尚及三寮職事多人來視師病。師謂眾曰。「我們有緣。相聚一處。承諸位發大心。數年之間。復興雲居道場。辛勞可感。但苦於世緣將盡。不能為祖師作掃除隸。有累諸位。倘我死後。全身要穿黃色衣袍。一日後入龕。在此牛棚之西山旁。掘窯化身。火化之後。將吾骨灰。輾成細末。以油糖麵粉。做成丸果。放之河中。以供水族結緣。滿吾所願。感謝不盡」云云。諸人皆作安慰語。師說偈曰。

蝦恤蟻命不投水 吾慰水族身擲江

冀諸受我供養者 同證菩提度眾生

又偈

請各法侶 深思熟慮 生死循業 如蠶自縛

貪念不休 煩惱益苦 欲除此患 布施為首

淨參三學 堅持四念 一旦豁然 方知露電

悟證真空 萬法一體 無生有生 是波是水

又偈

吁嗟我衰老 空具報恩心 宿債無時了 智淺業識深

愧無成一事 守拙在雲居 誦子喫飾句 深媿對世尊

靈山會未散 護法仗群公 是韋天再世 振毗耶真風

自他一體視 咸仰金粟尊 中流作砥柱 蒼生賴片言

末法眾生苦 向道有幾人 我負虛名累 子應覺迷津

佛國時欣慕 香光擬近趨 謹留幾句偈 聊以表區區

八月師生辰日近。國內外諸山長老。及弟子等多人。入山慶祝。並探視師病。師亦覺精神稍為健旺。其弟子寬慧等數人自香港來。師與之談話及處分各事。頗為重要。茲將寬慧朝山日記一則附錄如下。

朝雲居山謁師日記  一九五九年八月十七日(即農曆己亥七月二十四日記中所載俱用農曆) 

余此次偕寬航知立兩師及方寬麗居士等一行四眾。結伴回國朝雲居山為師祝壽。於農曆七月二十四日由港出發。下午三時許抵廣州。下榻於華僑大廈。太平蓮舍寬定師等到訪。相約一同上山。

二十五日早七時。附火車北上。至二十六日晨八時許抵南昌車站。因各人昨日未進晚餐。擬就車站覓食充饑。豈料遍尋車站都無一物可資裹腹。遂由我和方寬麗居士看守行李。而寬航知立兩師則往汽車站買票。以額滿。無法購得。結果費去八十餘元。另包專車。九時開車。至下午一時許抵張公渡。余知此處原已設有招待所一間。專為方便朝禮雲居者用膳休息之處。至此竟遍尋不獲。詢諸鄉人。始悉於去年五月燬於火。正徬徨間。望見前面有二僧人。由寬航師上前詢知係來自雲居者。余等因飢腹雷鳴。又休息無所。乃向之請問。據謂有飯店可以進食。迨我們跑去飯店呼食時。店員問我們有米票否。四人一聞此語。面面相覷。我們既無米票。飯店即不允供給食物。於是再去請問僧人。其中一位名寬華師者。慈悲的說。「我們尚有餘飯可以供給。」隨即將飯菜送到。各人略為進食。聊以解飢。寬華師問我們準備幾時上山。又說最好能於今天上去。因為今天有十個和尚落山挑石灰。如果我們今天上山。有挑灰的和尚可以先代我們擔行李。若明天上山。要另請人。殊非易事云云。我們聽到有如此巧遇。當然不肯放過。於是就請他們慈悲。先把我們的行李挑上山去。因我素有心臟衰弱及血壓過高等病。惟有硬著頭皮慢步走路。時因太陽威力過大。路熱難行。僅行三四里山路。即覺四肢無力。難以支持。遂病倒途中。諸人將我扶起。為我抹汗擦油。擾攘有頃。卒蒙諸佛菩薩慈光加被。漸漸甦醒。當晚先到一間茅篷住夜。時天已入黑。忽見山上放出毫光。各人咸以為奇。晚飯後。承當家師慈悲。讓床給我們睡。

二十七日早餐後。動身繼續上山。約十時許到真如寺。先到客堂見知客師。茶罷。再去參禮虛老和尚。老人一見我。就說「寬慧。我沒叫你來。你來作什麼。徒令我擔心。」隨問。「志蓮現在住眾多少。各人是否都很用功。常住的開支夠不夠。」老人的慈愛。真是無以復加。斯時航師相繼入室。老人見到航師。即謂。「我寫了十多封信要你來。何以遲至現在才到。我沒叫寬慧來。她又為什麼要來。本來我想在四月走的。因事未了。所以耽下來。後來又準備七月走的。仍因事未了。故不能走。」又說。「你們一路辛苦了。且去洗面休息一會。我叫人準備飯菜。吃過飯再談。」知客師真客氣。飯時滿桌素菜。飯香菜好。名山聖地。自是不同。飯畢回寮。打點禮物分送性福大和尚。維深師。知客師等。留存一份供奉老和尚。下午。再謁老人。并泡一杯玉桂茶供奉老人。老人飲後。嘔吐似乎少些。

二十八日。宏清師說。寬度師來了。叫人去接他上山。及寬度師來到。見他完全是一個俗人模樣。而動靜威儀。仍是老修行本色。我心裏起了一種難言說的感覺。

二十九日早。知客師派人陪同寬航知立兩師下山辦理報戶口手續。直至下午四時半。方始回來。并蒙政府派朱所長上山照顧我們。每日陪我們同進早午兩餐。隨伴左右。非常慇懃。我們心裏。異常感激。今天為老人誕辰。所以遠近各處四眾弟子上山祝壽者。絡繹於道。以知老人德行感人之深。晚間。各人擬謁老人。又恐其已睡。進去不便。乃由航師詢知老人未睡。於是我和寬定寬航知立各師及方寬麗五人一同進去。見他眠在榻上。我先送果儀供養老人。老人說。「放在枕邊吧。」及至方寬麗等送果儀時。老人很客氣地說。「你們留著自用吧。不要送給我了。」航師代答。「她們自己有得用。請您老人家收下吧。」老人說。「好。放下吧。」隨著又說。「你們早些回去休息。明天我不會客。你們明天可以進來。」

三十日早殿後。各人欲進去拜見老人。結果不滿所願。中午。老人自己供齋。每人結緣兩元。始看見老人寮房門口貼了一張紙。寫著。「今天不會客。」我們方始明瞭今晨拒見的緣故。這天。老人的精神甚佳。

八月初一日早。我等謁過老人後。以在山無事。即欲定期下山。由航師向老人請假。擬初四日下山。老人說。「好。隨你們的便。歡喜幾時來就來。歡喜幾時去就去。」既已得到老人的允許。我們即準備初四動身。

初二日天甫微明。宏清師來說。「老人叫寬航師先進去。你們亦隨後同去。」航師一進門。老人就說。「你們初四不要走。我有事為你們說。」祇得答應初四不走。下午。又叫航師進去。取出法彙稿件五冊。

初三日上午。又叫航師進去。老人看著寬航師說。「你能為師父做一點事嗎。」航師答。「好。無論師父要我做什麼。都應當去做。任何艱苦。在所不辭。」老人又說。「我想來想去。這回許多徒弟中。惟你最為可靠。」說罷。從身上取出一張紙。蠅頭小字盈千。命寬航收好。隨同法彙一齊帶港。要妥交與岑居士。下午。寬航師先在老人寮房坐談。老人著宏清師叫我和寬定知立三人進去。命宏清師從櫃內。請出一尊玉佛。老人雙手接過。舉上頭頂。然後交給寬定師。謂。「這尊玉佛。送給你供養。」并取出文華縐大紅祖衣一件。亦交給寬定師。又從衣袋取出一塊血珀。在眼蓋上抹一抹。即說。「這塊琥珀。送給你抹眼睛。」又取夏布大紅祖衣一件給我。再從床上取出和平鴿徽章一枚。送給知立師做紀念。另取夏布大紅祖衣一件。囑知立師帶港送給宏賢師留念。又取夏布大紅祖衣一件。白犀牛一頭。交給寬航師。說。「這衣和白象都送給你。」其實那是犀牛。而老人卻說是白象。豈另有用意歟。隨又取出圖片四張。分給我們四人。此片係老人庶母王氏太夫人出家後法名妙淨。入滅時的留偈。老人建築海會塔。刻碑攝影留念。亦將照片分給我們。復取出七色九寶十八羅漢念珠一串。囑寬航師帶港。送給岑學呂居士。并謂「岑居士年來為雲代勞筆墨。始終不懈。情殊足感。故將此珠送他作為紀念。」(此珠係某親王所贈我者大內物也)以上各物分配完畢。跟著又為我們開示說。「明白時生也好。死也好。男也好。女也好。無有生死男女及一切諸相。不明白時則不然。須知世間法相。皆屬幻化。如空中華。如水中月。無有真實。惟有一心念佛。為往生資糧。」

初四日下午。又叫寬航進去。說。「我現在樣樣手續都已清楚。惟有一件事未能放下。你去杭州時。代我去龍華庵找宗和。他的父親法名心文。最緊要叫心文來雲居山一次。如果心文能來。則一切手續清楚。可以放下了。」航師答應到杭時。無論如何。都要找到此人。并請老人放心。

初五日老人命宏清師來。叫我們進去。老人手執禪板。對我們說。「一個人做事的時候。就要認認真真做去。做好之後。就要像這塊竹板一樣。空無所有。說著舉起竹板連問數聲。你們看看這塊竹板有沒有東西。」我說。「請你老人家保重法體。久住世間。化度有情。」老人謂。「和你們講了許多。你們還是說凡夫話。」於是再次舉起禪板向我們說。「你們看看有沒有東西。」隨即又問我們幾時下山。答以因戶口僅報至初六日止。所以決定初六日下山。老人悵然。隨叫侍者師拿茶葉出來。送給我們每人一份。斯時寬定師再請老和尚保重身體。久住在世。老人又說。「你們還是說的凡夫話。今天『諸佛選道場。十方同聚會。個個學無為。心空及第歸。』」各人回房休息。不久。我和航師又進去。老人向航師說。「難為寬慧數十年的供養心。從沒退過半點。我的弟子多了。祇有她一直發心到現在。真是難得。她現已年老。兼身體不好。你要繼承她的志願啊。」

初六日早。進去向老人告假。老人合掌相送。并命侍者師送到山門口。又令宏清師代送。老人慈悲。無微不至。又承知客師派人一直送到山下。至周田派出所。領回介紹書。午飯後。乘車南行。四時到南昌北站。即轉車繼續我們已定的行程。時一九五九年九月九日。(即己亥年八月初七日也。)

十月。師病勢日危。命徒將甫竣工之海會塔內容。一一如法布置。先供佛像。中安經卷。次淨僧房。派僧數人入住。早晚念佛。

七日(即己亥年農曆九月初六日。)接北京電報李濟深逝世。師曰。「任潮你怎麼先走。我也要去了。」侍者聞之愕然。

十二日午師命撤退佛龕。供奉在別室中。侍者知師有異。急往報方丈及三寮職事。晚上齊集向師問安。請為法長住。師曰。「事到而今。還作俗態。請派人為我在大殿念佛。」眾請師作最後開示。及遺囑。師曰。「身後事數日前已向眾說。不必贅言。今問我最後語。祇有勤修戒定慧 息滅貪瞋癡」

有頃復曰

「正念正心 養出大無畏精神 度人度世」

諸位辛苦。宜早休息。眾告退。已中夜矣。

雲居山地勢本高。時際深秋。寒風淒厲。萬山木落。簌簌有聲。古樹參天。幢幢亂影。室內則一燈如豆。戶外已滴露成珠。回顧牛棚內。只有一老人靜臥其中。且去大殿頗遠。第覺幽磬遙聞。經聲斷續。待送此老人去也。

十三日即農曆九月十二日晨侍者二人。進入室中。見師趺坐如常。惟雙頰微紅於往日。不敢驚動。退出戶外守候。十二時。在窗外窺見師竟自起床。自取水飲。旋起立作禮佛狀。侍者以師久病之身。恐其傾跌。即推門入。師乃就坐。徐告侍者曰。「我頃在睡夢中。見一牛踏斷佛印橋石。又見碧溪水斷流。」遂閉目不語。至十二時半。師喚侍者一齊進來。師舉目遍視。有頃。曰。「你等侍我有年。辛勞可感。從前的事不必說了。我近十年來。含辛茹苦。日在危疑震撼中。受謗受屈。我都甘心。祇想為國內保存佛祖道場。為寺院守祖德清規。為一般出家人保存此一領大衣。即此一領大衣。我是拚命爭回的。你各人今日皆為我入室弟子。是知道經過的。你們此後如有把茅蓋頭。或應住四方。須堅持保守此一領大衣。但如何能夠永久保守呢。祇有一字。曰『戒。』」說畢。合掌。道珍重。諸人含淚而退。至室外簷下守候。

至一時四十五分。侍者二人入視。見師右脅作吉祥臥。示寂矣。急報住持及大眾。齊集誦經送行。日夜輪流念佛。十八日封龕。十九日荼毗。香氣四溢。舉火後。白煙滾滾向上衝。開窯時。得五色舍利百餘粒。小者無數。以白色為多。晶瑩光潔。廿一日將骨灰奉安入雲居山海會塔中。師世壽一百二十歲。僧臘一百零一歲。

虛雲和尚年譜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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