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典卷一百六十六 刑法四至卷一百七十二

卷一百六十六 刑法四 雜議上

通典卷第一百六十六

刑法四 雜議上 後漢 東晉

虞書雲:「帝謂皋陶曰:汝作士,明於五刑,以弼五教。期於予治。弼,輔。期,當也。歎其能以刑輔教,當於治體。刑期於無刑,人協於中,時乃功,懋哉!」雖或行刑,以殺止殺,終無犯者。刑期無所刑,人皆合於大中,是汝之功,勉之。

周制:以八辟麗邦法,附刑罰。辟,法也。麗,附也。易曰:「日月麗乎天。」一曰議親之辟,若今宗室有罪先請是也。二曰議故,故舊不遺,則民不偷。三曰議賢,若今廉吏有罪,先請是也。賢,謂有德行者。四曰議能,能,謂有道藝者。傳曰:「夫謀而鮮過,惠訓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宥之以勸能者。」五曰議功,謂有大勳力立功者。六曰議貴,若今吏墨綬,有罪先請是也。七曰議勤,謂憔悴以事國。八曰議賓。謂所不臣者,三恪二代之後。以兩造禁民訟,入束矢於朝,然後聽之。爭財曰訟。兩至,使入束矢,乃治之也。不至,不入束矢,則是自服不直者也。詩曰:「其直如矢。」古者一弓百矢。禮記曰:「刑人不在君側。公族有死罪,即磬於甸人,不於市朝者,隱之也。甸人,掌郊野之官。懸縊殺之曰磬。而無宮刑。其刑罪,即纖剸,亦告於甸人。纖讀曰殲。殲,刺也。剸,割也。皆以刀鋸割刺之。告讀曰鞫。刑肅而俗弊,則人不歸也。刑人於市,與眾棄之。」又,「考禮正刑,一德以尊天子」。大戴禮曰:「刑法者,禦人之銜勒也;吏者,轡也;刑者,筴也;天子,禦者;內史、太史,左右手也。古者以法為銜勒,以官為轡,以刑為筴,以人為手,而禦天下。公家不畜刑人,大夫不養,士遇之途,不與之言。屏諸四方,唯其所之,不及以政,不欲生之故也。」又曰:「刑不上大夫者,古之大夫有坐不廉汙穢者,則曰『簠簋不飾』;淫亂男女無別者,則曰『帷薄不修』;罔上不忠者,則曰『臣節未著』;罷軟不勝任者,則曰『下官不職』;幹國之紀者,則曰『行事不請』。此五者,大夫定罪名矣,不忍斥然正以呼之。是故大夫之罪,其在五刑之域者,聞有譴發,則白冠氂纓,盤水加劍,造乎闕而自請罪,君不使有司執縛牽而加之也。其有大罪者,聞命則北面跪而自裁,君不使人捽引而刑殺之也,捽,才忽反。曰:『子大夫自取之耳!吾遇子有禮矣。』是曰『刑不上大夫』。」

東周之季,王道寖壞,教化不行,子產相鄭而鑄刑書。鑄刑法於鼎。晉叔向非之,曰:遺其書以非之。「昔先王議事以制,不為刑辟,李奇曰:「先議其犯事,議定然後乃斷其罪,不為一成之刑著於鼎也。」顏師古曰:「虞舜則象以典刑,流宥五刑;周禮則三典五刑,以詰邦國。非不預設,但不宣露使人知之。」懼民之有爭心也,猶不可禁禦,是故閑之以誼,糾之以政,閑,防也。糾,舉也。行之以禮,守之以信,奉之以仁。奉,養也。制為祿位,以勸其從;勸其從教之心也。嚴斷刑罰,以威其淫。淫,放也。民於是乎可任使也,而不生禍亂。民知有辟,則不忌於上。並有爭心,以徵於書,而徼幸以成之,弗可為矣。辟,法也。為,治也。權移於法,故人不畏上,因危文以生詐妄,徼幸而成巧,則弗可治也。今吾子制三辟,鑄刑書,孟康曰:「謂夏、殷、周亂政所制三辟也。」將以靖民,不亦難乎!師古曰:「靖,安也。一曰治也。」民知爭端矣,將棄禮而徵於書。取證於刑書。錐刀之末,將盡爭之,喻微細。亂獄滋豐,賄賂並行。滋,益也。終子之世,鄭其敗乎!」子產報曰:「若吾子之言,僑不材,不能及子孫,吾以救世也。」言雖非長久之法,且救當時之弊。

議曰:古來述作,鮮克無累,或其識未至精,或其言未至公。觀左氏之紀叔向書也,蓋多其義,而美其詞。孟堅從而善之,似不敢異於前志,豈其識或未精乎?按虞舜立法曰:「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朴作教刑,金作贖刑,眚災肆赦,怙終賊刑。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孔安國注曰:「陳典刑之義,敕天下敬之,憂不得其中。」又按周官司寇,建三典,正月之吉,懸於象魏,使萬人觀之,浹日而斂。漢宣帝患決獄失中,置廷尉平,時鄭昌上疏曰:「聖王立法明刑者,救衰亂之起也。不若刪定律令,愚人知所避,姦吏無所弄。」後之論者即雲上古議事,不為刑辟。夫有血氣,必有爭心。群居勝物之始,三皇無為之代,既有君長焉,則有刑罰焉。其俗至淳,其事至簡,人犯者至少,何必先定刑名,所以因事立制。叔向之言可矣。自五帝以降,法教益繁,虞舜聖哲之君,後賢祖述其道,刑章輕重,亦以素設。周氏三典,懸諸象魏,皆先防抵陷,令避罪辜。是故鄭昌獻疏,蓋以發明其義。當子產相鄭,在東周衰時。王室已卑,諸侯力政,區區鄭國,介於晉、楚,法弛民怠,政隳俗訛,觀時之宜,設救之術,外抗大國,內安疲甿。仲尼兄事,聞死出涕,稱之「遺愛」,非盛德歟!而叔向乃謂赫胥、栗陸禦宇之時,徒陳閑誼行禮致治之說,雖虞、夏之盛亦未可,在殷、周之初固不及。研尋反覆,斯言諒同玉卮無當矣。詳左氏之傳,或匪至公。晏嬰、張趯,譏議則別,先儒註釋,亦已昌言。所紀叔向此書,有如曲護晏子也。或曰,按孔祭酒穎達正義雲:「子產鑄刑書,而叔向責之;趙鞅鑄刑鼎,而仲尼譏之。則刑之輕重,不可使人知也。」「聖王雖制刑法,舉其大綱。但共犯一法,情有深淺,臨至時事,議其輕重也」。按孔議附會叔向之書,前已論之矣。又按左傳,晉趙鞅鑄刑鼎,著范宣子所為刑書焉。仲尼曰:「晉國將守唐叔之所受法度,以經緯其民。文公又為被廬之法,以為盟主。今棄是度也,而為刑鼎,人在鼎矣,何以尊貴?注雲:「棄禮徵書,故不尊貴。」且夫宣子之刑,夷之蒐,晉國之亂制也。」

又議曰:夫經籍指歸,誠要疏議,固當解釋本文,豈可徒為臆說。詳左氏載夫子所議,令守晉國舊法,范宣子所為非善政也,故錄本傳以證之。佑誠懵學,輒議前賢。儻遇精鑒達識,庶幾要終原始,幸詳鄙見,竊俟知音。

秦孝公納衛鞅言,欲變法,恐天下議己。衛鞅曰:「疑行無名,疑事無功。且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見非於代;有獨知之慮者,必見敖於人。愚者闇於成事,智者見於未萌。人不可與慮始,而可與樂成。論至德者不和於俗,成大功者不謀於眾。是以聖人苟可以強國,不法其故;苟可以利人,不循其禮。」孝公曰:「善。」甘龍曰:「不然。聖人不易民而教,智者不變法而治。因人立教,不勞而成功;緣法而治者,吏習而人安。」衛鞅曰:「龍之所言,時俗之言也。常人安於習俗,學者溺於所聞。以此兩者居官守法可也,非所與論於法之外也。三代不同禮而王,五伯不同法而霸。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賢者更禮,不肖者拘焉。」杜摯曰:「利不百,不變法;功不十,不易業。法古無過,循禮不邪。」衛鞅曰:「治代不一道,便國不必古。故湯、武不循古而王,夏、殷不易禮而亡。反古者不可非,而循禮者不足多。」孝公竟變法令。

漢景帝時,廷尉上囚防年繼母陳論殺防年父,防年因殺陳,依律,殺母以大逆論。帝疑之。武帝時年十二,為太子,在旁,帝遂問之。太子答曰:「夫『繼母如母』,明不及母,緣父之故,比之於母。今繼母無狀,手殺其父,則下手之日,母恩絕矣。宜與殺人者同,不宜與大逆論。」從之。

宣帝自在閭閻,知刑法不一。於是置廷尉平,秩六百石,員四人。選於定國為廷尉,黃霸等為廷平,獄刑號為平矣。時鄭昌上疏曰:「聖王立法明刑者,非以為治,救衰亂之起也。今明主躬垂明聽,雖不置廷尉平,獄將自正;若開後嗣,不若刪定律令。律令一定,愚人知所避,姦吏無所弄矣。今不正其本,而置廷平以治其末,政衰聽倦,則廷平招權而為亂首矣。」

薛宣為丞相時,弟循為臨菑令,後母常隨循居官。宣迎後母,循不遣。後母病死,循去官持服。宣謂循三年服少能行之者,兄弟相駮不可,駮者,執意不同,猶如色之間雜。循遂竟服,繇是兄弟不和。後宣免丞相,加特進。久之,哀帝即位,博士申咸給事中,亦東海人,毀宣不供養行喪服,薄於骨肉,前以不忠孝免,不宜復封列侯在朝省。宣子況為右曹侍郎,數聞其語,賕客楊明,欲令創鹹面目,使不居位。創謂傷之。會司隸缺,況恐鹹為之,遂令明遮斫鹹宮門外,斷鼻唇,身八創。事下有司議。禦史中丞眾等議史失眾姓。奏曰:「況朝臣,父故宰相,封列侯,不相敕承教化,而骨肉相疑,疑鹹受循言以謗毀宣。咸所言皆宣行跡,眾人所共見,公家所宜聞。況知鹹給事中,恐為司隸舉奏宣,而公令明等迫切宮闕,要遮創戮近臣於大道人眾中,欲以鬲塞聰明,杜絕論議之端。鬲與隔同。杜,塞也。桀黠無所畏忌,萬眾讙譁,流聞四方,不與凡人忿怒爭鬥同。臣聞敬近臣,為近主也。禮,下公門,式路馬,過公門則下車,見路馬則撫式,蓋崇敬也。式,車前橫木。君畜產且猶敬之。春秋之義,意惡功遂,不免於誅,遂,成也。言舉意不善,雖成功猶加誅。上浸之源不可長也。浸,近也。傷戮大臣,有所逼近也。浸字或作侵,犯也。其義兩通。長音竹兩反。況首為惡,明手傷,功意俱惡,手傷人為功,使人傷人為意。皆大不敬。明當以重論,及況皆棄市。」廷尉直駮議曰:「 律曰:『鬥以刃傷人,完為城旦,其賊加罪一等,與謀者同罪。』詔書無詆欺成罪。詆,毀也,丁禮反。傳曰:『遇人不以義而見疻者,與痏人之罪鈞,惡不直也。』以杖手毆擊,破其皮,腫起青黑而無創瘢者,律謂之疻痏。遇人不以義為不直,雖見毆,罪同毆也。疻音移。痏音鮪。鹹厚善循,而數稱宣過惡,流聞不誼,不可謂直。言咸為循而毀宣,是不義而不直。況以故謀傷鹹,計謀已定,後聞置司隸,因前謀而趣明,趣讀曰促。非以恐咸為司隸故造謀也。本爭私變,雖於掖門外傷鹹道中,與凡人爭鬥無異。殺人者死,傷人者刑,古今之通道,三代所不易也。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則言不順,至於刑罰不中,而人無所措其手足。措,置也。今以況為首惡,明手傷為大不敬,公私無差。春秋之義,原心定罪。原,謂尋其本。原況以父見謗發忿怒,無他大惡。加詆欺,輯音集小過成大辟,陷死刑,違明詔,恐非法意,不可施行。聖王不以怒增刑,明當以賊傷人不直,以受其財。況與謀者皆爵減完為城旦。」以其身有爵級,故得減罪而為完也。況身及同謀之人,皆從此科。帝以問公卿。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以中丞議是。自將軍以下至博士議郎皆是廷尉。況竟減死罪一等,徙燉煌。宣坐免為庶人,歸故鄉。

定陵侯淳於長坐大逆誅。長小妻乃始等六人,皆以事未發覺時棄去,或更嫁。及長事發,丞相方進、大司空何武議曰:「令,犯法者各以法時律令論之,此其引令條之文也。法時,謂始犯法之時也。明有所訖也。訖,止。長犯大逆時,乃始等見為妻,已有當坐之罪,與身犯法無異。後乃棄去,於法無以解。解,免也。請論。」廷尉孔光駮議,以為:「大逆無道,父母妻子同產無少長皆棄市,欲懲後犯法者也。懲,創止也。夫婦之道,有義則合,無義則離。長未自知當坐大逆之法,而棄去乃始等,或更嫁,義已絕。而欲以為長妻論殺之,名不正,不當坐。」有詔光議是。

班固曰:自昭、宣、元、成、哀、平六代之間,斷獄殊死,率歲千餘口而一人,率天下犯罪者,千口而有一人死。耐罪上至右趾,三倍有餘。耐從司寇以上至右趾,千口三人刑。古人有言:「滿堂飲酒,有一人向隅而泣,則一堂不樂。」王者之於天下,猶一堂之上也。故一人不得其平,為之悽愴。今郡國被刑或冤死者多,此和氣所以未洽者也。原夫獄刑所以蕃者,書雲:「伯夷降典,哲人惟刑。」言伯夷下禮法以導人,人習知禮,然後用刑也。言制禮以止刑,猶隄之防溢水也。今隄防淩遲,禮制未立;死刑過制,生刑易犯;飢寒並至,窮斯濫溢;豪桀擅私,為之囊橐,言容隱姦邪,若囊橐盛物。姦有所隱,則狃而寖廣矣。狃,串習也。寖,漸也。狃音女九反。孔子曰:「古之知法者能省刑,本也;今之知法者不失有罪,末矣。」省,謂減除之。絕於未然,故曰本也。不失有罪,事止聽訟,所以為末。又曰:「今之聽獄者,求所以殺之;古之聽獄者,求所以生之。」與其殺不辜,寧失有罪。今之獄吏,上下相驅,以刻為明,深者獲功名,平者多後患。諺曰:「鬻棺者欲歲之疫。」非憎人慾殺之,利在於人死也。凡此五疾,獄刑所以蕃也。

漢舊事斷獄報重,常盡三冬之月,是時後漢章帝始改用冬初十月而已。元和三年,旱,長水校尉賈宗上言,以為斷獄不盡三冬,陰氣微弱,陽氣發洩,故招致災旱。帝下公卿議。陳寵議曰:「夫冬至之節,陽氣始萌,故十一月有蘭、射干、芸、荔之應。易通卦驗曰:「 十一月廣莫風至,蘭、射干生。」月令:「仲冬,芸生,荔挺出,一陽始生。」天以為正,周以為春。正,春,皆始。十一月萬物微而未著,天以為正,周以為歲首。十二月陽氣上通,雉雊雞乳,地以為正,殷以為春。十二月二陽爻生,雁北嚮,陽氣上通,諸生皆動,萌芽。月令:「季冬,雉雊雞乳。」十三月,陽氣已至,天地已交,萬物皆出,蟄蟲始振,人以為正,夏以為春。今正月也,天子迎春東郊,陰陽交合,萬物皆出於地,人始初見,故曰「人以為正」。月令:「 孟春天氣下降,地氣上騰,天地和同,草木萌動,東風解凍,蟄蟲始振。」三微成著,以通三統。統者,統一歲之事。王者三正遞用,周環無窮,故曰通三統。三禮義宗曰:「三微,三正也。十一月陽氣始施,萬物動於黃泉下,微而未著,其色皆赤。赤者陽氣。故周以天正為歲,色尚赤,夜半為朔。十二月萬物始芽,色白。白者陰氣。故殷以地正為歲,色尚白,雞鳴為朔。十三月萬物始達,其色皆黑,人得加功以展其業。夏以人正為歲,色尚黑,平旦為朔。故曰三微。王者奉以成之,各法其一以改正朔也。」易乾鑿度曰:「三微而成著,三著而體成。」當此之時,天地交,萬物通。周以天元,殷以地元,夏以人元。若以此時行刑,殷、周歲首皆當流血,不合人心,不稽天意。月令曰:『孟冬之月,趣獄刑,無留罪。』按月令及淮南子,皆言季秋趣獄刑,無留罪。今言孟冬,未詳。明大刑畢在立冬也。又,『 仲冬之月,身欲寧,事欲靜』。月令:「仲冬,君子齊戒,身欲寧,事欲靜,以待陰陽之所定。」若以行大刑,不可謂寧靜也。議者或曰『旱之所由,咎在改律。』臣以為殷、周斷獄不以三微,而化致康平,無有災害。自元和以前,皆用三冬,而水旱之異,往往為患。由此言之,災害自為他應,不以改律。秦為虐政,四時行刑。漢興,蕭何草律,季秋論囚,論,決也。但避立春之月,不計天地之正,二王之春,實頗有違。」帝納之,遂不復改。

時群臣上言,古者肉刑嚴重,人畏法令,今憲律輕薄,故姦宄不勝,宜增禁科以防其源。詔下公卿。光祿勳杜林奏曰:「夫人情挫辱,則義節之風損;法防繁多,則苟免之行興。孔子曰:『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古之明王,深識遠慮,動居其厚,不務多辟,周之五刑,不過三千。大漢初興,詳覽失得,故破矩為圓,斲雕為樸,蠲除苛政,更立疏網,海內歡欣,人懷寬德。及至其後,漸以滋章,吹毛求疵,詆欺無限。果桃菜茹之饋,集以成贓,小事無妨於義,以為大戮,故國無廉恥,家無完行。至於法不能禁止,為弊彌深。臣愚以為宜如舊制,不合翻移。」帝從之。

自建初中,有人侮辱人父者,而其子殺之,帝貰其死刑而降宥之,自後因以為比。是時遂定其議,以為輕侮法。和帝即位,尚書張敏上議曰:「夫輕侮之法,先帝一切之恩,不有成科班之律令也。夫死生之決,宜從上下,猶天之四時,有生有殺。若開容恕,著為定法者,則是故設姦萌,生長罪隙。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春秋之義,子不報讎,非子也。而法令不為之減者,以相殺之路不可開故也。今托義者得減,謬殺者有差,使執憲之吏得設巧詐,非所以遵『在醜不爭』之義。又輕侮之比,寖以繁滋,至有四五百科,轉相瞻顧,彌復增甚,難以垂之萬載。臣惟孔子垂經典,皋陶造法律,原其本意,皆欲禁人為非。未曉輕侮之法將以何禁?必不使人不相輕侮,而更開相殺之路。議者或曰:『平法當先論生。』臣愚以為天地惟人為貴,殺人者死,三代通制。今欲趣生,反開殺路,一人不死,天下受弊。記曰:『利一害百,人去城郭。』夫春生秋殺,天道之常。春一物枯即為災,秋一物榮即為異。王者體天地,順四時,法聖人,從經律。願陛下留意,廣令評議,天下幸甚。」從之。

晉惠帝之代,政出群下,每有疑獄,各立私情,刑法不定,獄訟繁滋。尚書裴頠表諫之曰:

夫天下之事多塗,非一司之所管;中才之情易擾,賴恆制而後定。先王知其然也,是以辨方分職,為之准局。准局既立,各掌其務,刑賞相稱,輕重無二,故下聽有常,群吏安業也。舊宮掖、陵廟有水火毀傷之變,然後尚書乃躬自奔赴,其非此也,皆止於郎令史而已。刑罰所加,各有常刑。

去元康四年,大風之後,廟闕屋瓦有數枚傾落,免太常荀寓。於時僉謂事輕責重,有違於常。會五年二月天有大風,主者懲懼前事。臣新拜尚書始三日,本曹尚書有疾,權令兼出,按行蘭臺。主者乃瞻視阿棟之閒,求索瓦之不正者,得棟上瓦小斜十五處。或是始瓦時斜,蓋不足言,風起倉卒,臺官更往,太常按行,不及得周,文書未至之頃,便競相禁止,復興刑獄。

昔漢時有盜高廟玉環者,文帝欲族誅,張釋之但處以死刑,曰:「若侵長陵一抔土,何以復加?」帝從之。大晉垂制,深惟經遠,山陵不封,園邑不飾,墓而不墳,同乎山壤,是以丘阪存其陳草,使齊乎中原矣。雖陵兆尊嚴,唯毀發然後族之,此古典也。若登踐犯損,失盡敬之道,事止刑罪可也。

去八年,奴聽教加誣周龍燒草,廷尉遂奏族龍,一門八口並命。會龍獄翻,然後得免。考之情理,准之前訓,所處實重。今年八月,陵上荊一枝圍七寸二分者被斫,司徒太常奔走道路,雖知事小,而按劾難測,騷擾驅馳,各競免負,於今太常禁止未解。近日太祝署失火,燒屋三間半。署在廟北,隔道在重墉之內,火即已滅,主者便責尚書不即按行,輒禁止,尚書免,皆在法外。

刑書之文有限,而舛違之故無方,故有臨時議處之制,誠不能皆得循常也。至於此輩,皆為過當,每相逼迫,不復以理,上替聖朝畫一之德,下損崇禮大臣之體。臣愚以為犯陵上草木,不應乃用同產畢刑之制。按行奏劾,應有定準,相承務重,體例遂虧。或因餘事,得容淺深。

頠雖有此表,曲議猶不止。劉頌為三公尚書,又上疏曰:

自近代以來,法漸多門,令甚不一。臣職思其憂。伏惟陛下為政,每盡善,故事求曲當,曲當則例不得直,盡善故法不得全。何則?夫法者,固以盡理為法,而上求盡善,則諸下牽文就意,以赴主之所許,是以法不得全。刑書徵文,徵文必有乖於情聽之斷,而上安於曲當,故執平者因文可引,則生二端。是法多門,令不一,則吏不知所守,下不知所避。姦偽者因法之多門,以售其情,所欲淺深,苟斷不一,則居上者難以檢下,於是事同議異,獄犴不平,有傷於法。

古人有言:「人主詳,其政荒;人主期,其事理。」詳匪他意,盡善則法傷,故其政荒也。期者輕重之當,雖不厭情,苟入於文,則循而行之,故其事理也。理有窮塞,故使大臣釋滯;事有時宜,故人主權斷。主者守文,若釋之執犯蹕之平也;大臣釋滯,若公孫弘斷郭解之獄也;人主權斷,若漢祖戮丁公之為也。天下萬事,自非斯格,不得出法以意妄議,其餘皆以律令從事。然後法信於下,人聽不惑,吏不容姦,可以言政。人主軌斯格以責群下,大臣小吏各守其局,則法一矣。

古人有言:「善為政者,看人設教。」看人設教,製法之謂也。又曰「隨時之宜」,當務之謂也。則看人隨時,在大量也,而制其法。法軌既定則行之,行之信如四時,執之堅如金石,群吏豈得在成制之內,復稱隨時之宜,傍引「看人設教」以亂政典哉!何則?始制之初,固已看人而隨時矣。今若設法未盡當,則宜改之。若謂已善,不得盡以為制,而使奉用之司公得出入以差輕重也。夫人君所與天下共者,法也。已令四海,不可以不信為教。

上古議事以制,不為刑辟。夏、殷及周,書法象魏。三代之君齊聖,然咸棄曲當之妙鑒,而任徵文之直準,非聖人有殊,所遇異也。今論時敦樸,不及中古,而執平者欲適情之所安,自托於議事以制。臣竊以為聽言則美,論理則違。然天下至大,事務眾雜,時有不得悉循文如令。故臣謂宜立格為限,使主者守文,死生以之,不敢錯思於成制之外,以差輕重。至如非常之斷,出法賞罰,若漢祖戮楚臣之私己,封趙氏之無功,唯人主專之,非奉職之臣所得擬議。然後情求旁請之跡絕,似是而非之奉塞,此蓋齊法之大準也。

夫出法權制,指施一事,厭情合聽,可適耳目,誠有臨時當意之快,勝於徵文不允人心也。然起為經制,終年施用,恆得一而失十。故小有所得者,必大有所失;近有所漏者,必遠有所苞。故諳事識體者,善權輕重,不以小害大,不以近妨遠。忍曲當之近適,以全簡直之大準。不牽於凡聽之所安,必守徵文以正例。每臨其事,恆禦此心以決斷,此又法之大概也。

又律法斷罪,皆當以法律令正文,若無正文,依附名例斷之,其正文、名例所不及,皆勿論。法吏以上,所執不同,得為異議。如律之文,守法之官,唯當奉用律令。至於法律之內,所見不同,乃得為異議也。今限法曹郎令史,意有不同為駁,唯得論釋法律,以正所斷,不得援求諸外,論隨時之宜,以明法官守局之分。

詔下其事,侍中、太宰、汝南王亮奏曰:「臣以去太康八年,隨事異議。且周懸象魏之書,漢詠畫一之法,誠以法與時共,義不可二。臣以為宜如頌所啟,為永久之制。」於是門下屬議曰:「昔先王議事以制,自中古以來,執法斷事,既已立法,誠不宜復求法外小善也。若以善奪法,則人逐善而不忌法,其害甚於無法也。按啟事,欲令法令斷一,事無二門,郎令史以下,應復出法駮按,隨以事聞也。」

東晉成帝時,廷尉奏殿中帳施吏邵廣盜官幔二張,合布三十疋,有司正刑棄市。廣二子,宗年十三,雲年十一,黃幡撾登聞鼓乞恩,辭求自沒為奚官奴,以贖父命。尚書郎朱映議以為:「天下之人,無子者少,一事遂行,便成永制,懼死罪之刑,於此而弛。」時議者以廣為鉗徒,二兒沒入,既足以懲,又使百姓知父子之道,聖朝有垂恩之仁。可特聽減廣死罪為五歲刑,宗等付奚官為奴,而不為永制。尚書右丞範堅駮之曰:「自淳樸澆散,刑辟乃作,刑之所以止刑,殺之所以止殺。雖時有赦過宥罪,議獄緩死,未有行不忍而輕易典刑者也。且既許宗等,宥廣死罪,若復有宗比而不求贖父者,豈得不擯絕人倫,同之禽獸邪!按主者今奏雲,唯特聽宗等而不為永制。臣以為王者之作,動關盛衰,嚬笑之閒,尚慎所加。今之所以宥廣,正以宗等耳。人之愛父,誰不如宗?今既許宗之請,將來訴者,何獨匪人!特聽之意,未見其益;不以為例,交興怨讟。此為施一恩於今,而開萬怨於後也。」從之。

安帝義熙中,劉毅鎮姑熟。嘗出行,而鄢陵縣吏陳滿射鳥,箭誤中直帥,雖不傷人,處法棄市。何承天議曰:「獄貴情斷,疑則從輕。昔有驚漢文帝乘輿馬者,張釋之斷以犯蹕,罪止罰金。何者?明其無心於驚馬也。故不以乘輿之重,而加異制。今滿意在射鳥,非有心於中人。按律『過誤傷人三歲刑』,況不傷乎?」

卷一百六十七 刑法五 雜議下

通典卷第一百六十七

刑法五 雜議下 後魏 大唐

宋前廢帝景平中,大司馬府軍人朱興妻周,生息男道扶,年三歲,先得癇病,周因其病發,掘地埋之,為道扶姑雙女所告,正周棄市刑。司空徐羨之議曰:「自然之愛,虎狼猶仁,周之凶忍,宜加明戮。臣以為法律之外,故尚弘物之理。母之即刑,由子明法,為子之道,焉有自容之地。雖伏法者當罪,而在宥者匪容。愚謂可特申之遐裔。」詔從之。

文帝元嘉七年,郯縣人黃初妻趙打息載妻王死,後遇赦,王有父母及息男稱,依法徙趙二千裡外。司徒左長史傅隆議曰:「禮律之興,蓋本自然。求之情理,非從天墮,非從地出。父子至親,分形同氣,稱之於載,即載之於趙,雖雲三代,合之一體,未有能分之者也。稱雖創巨痛深,固無讎祖之義,故古人不以父命辭王父命也。若雲稱可殺趙,趙當何以處載?若父子孫祖,互相殘戮,懼非先王明罰、皋陶立法之本旨也。向使石厚之子,日磾之孫,砥鋒挺鍔,不與二祖同戴天日,則石碏、秺侯可得純臣於國,孝義於家矣。舊令雲:『殺人父母,徙二千裡外。』不施父子孫祖明矣。趙當避王周功千里外耳。令雲:『凡流徙者,同籍親近欲相隨,聽之。』此又大通情體,因親以教愛者也。趙既流移,載為人子,何得不從?載從而稱不行,豈名教所許?趙雖內愧終身,稱當沈痛沒齒,孫祖之義,自不得絕,事理固然也。」

孝武於元嘉中,出鎮歷陽,沈亮行參征虜將軍事。人有盜發者,罪所近村人,與符伍遭劫不赴救同坐。亮議曰:「尋發之情,事止竊盜,徒以侵亡犯死,故同之嚴科。夫穿掘之侶,必銜枚以晦其跡;劫掠之黨,必讙呼以威其事。故赴兇赫者易,應潛密者難。且山原為無人之鄉,丘壟非常途所踐,至於防救,不得比之村鄉。督實劾名,理與劫異,則符伍之坐,居宜降矣。又結罰之科,雖有同符之限,而無遠近之斷。夫無村界,當以比近坐之,若不域之以界,則數步之內,與十里之外,便應同罹其責。防人之禁,不可不慎。夫止非之憲,宜當其律。愚謂相去百步內赴告不時者,一歲刑。自此以外,差不及咎。」

孔淵之大明中為尚書比部郎。時安陸應城縣人張江陵與妻吳共罵母黃,黃忿恨自縊死,遇赦。律文:「子殺傷毆父母,梟首;罵詈,棄市。婦謀殺夫之父母,亦棄市。遇赦,免刑,補冶。」江陵罵母,母以之自裁,重於傷毆,若同殺科,則疑重;同傷毆及罵科,則疑輕。准制:唯有打母遇赦猶梟首,無罵母致死遇赦之科。淵之議曰:「夫題裡逆心,仁者不入,名且惡之,況乃人事。故毆傷咒詛,法所不原,詈之致盡,則理無可宥。罰有從輕,蓋疑失善,求之文旨,非此之謂。江陵雖遇赦恩,故合梟首。婦本以義,愛非天屬,黃之所恨,情不在吳,原死補冶,有允正法。」詔如淵之義。

吳興餘杭人薄道舉為劫,制同籍周親補兵。道舉從弟代公、道生等並為大功親,非應在補謫之例。法以代公等母存為周親,則子宜隨母補兵。何承天議曰:「尋劫制,同籍周親補兵,大功不在此例。婦人三從,既嫁從夫,夫死從子。今道舉為劫,若其叔尚在,制應補謫,妻子營居,固其宜也。但為劫之時,叔父已歿,代公、道生並是從弟,大功之親,不合補謫。令若以叔母為周親,令代公隨母補兵,既違大功不謫之制,又失婦人三從之道。由於主者守周親之文,不辨男女之異,遠嫌畏負,以生此疑,懼非聖朝恤刑之旨。謂代公等母子並宜見原。」

吳興武康縣人王延祖為劫,父睦以告官。新制:「凡劫,身斬刑,家人棄市。」睦既自告,於法有疑。時尚書何叔度議曰:「設法止姦,本於情理,非謂一人為劫,闔門應刑。所以罪及同產,欲開其相告,以出造惡之身。睦父子之至,容可悉共逃亡,而割其天屬,還相縛送,螫毒在手,解腕求全,於情可湣,理亦宜宥。使兇人不容於家,逃刑無所,乃大絕根源也。睦既糾送,則餘人無應復告,並合赦之。」

沛郡相縣唐賜往比村朱起母彭家飲酒還,得病,吐蠱蟲十餘枚。臨死,語妻張,死後刳腹出病。死後,張手自破視,五臟悉爢碎。郡縣以張忍行刳剖,賜子副又不禁駐,事起赦前,法不能決。按律,傷死人四歲刑,妻傷夫五歲刑,子不孝父母棄市,並非科例。三公郎劉勰議:「妻痛遵往言,兒識不及理,考事原心,非存忍害,謂宜哀矜。」吏部尚書顧覬之議曰:「法移路屍,猶為不道,況在妻子,而忍行凡人所不行。不宜曲通小情,當以大理為斷。謂副不孝,張同不道。」詔如覬之議也。

梁武帝天監三年,建康女子任提女坐誘口當死。其子景慈對鞫辭雲,母實行此。是時法官虞僧虯啟:「按子之事親,有隱無犯,直躬證父,仲尼為非。景慈素無防閑之道,死有明目之據,陷親極刑,傷和損俗。凡乞鞫不審,降罪一等。豈得避五歲之刑,忽死母之命。景慈宜加罪辟。」詔流於交州。

後魏宣武帝景明中,冀州人費羊皮母亡,家貧無以葬,賣七歲女子與張迴為婢,迴轉賣與梁定之而不言狀。按律:「掠人和賣為奴婢者,死。」迴故買羊皮女,謀以轉賣,依律處絞刑。詔曰:「律稱和賣人者死,謂兩人詐取他財。羊皮賣女,告迴稱良,張迴利賤,知良公買,誠於律俱乖,而各非詐。然迴轉賣之日,應有遲疑。而決從真賣,於情固可處絞刑。」三公郎中崔鴻議曰:「按律,賣子一歲刑,五服內親屬在尊長者死,賣周親及妾與子婦者流。蓋以天性難奪,支屬易遺,又尊卑不同,故殊以死刑。且買者於彼無天性支屬,罪應一例。明知是良,決便真賣,因此流漂,家人不知,追贖無蹤,永沈賤隸。按其罪狀,與掠無異。」太保、高陽王雍議曰:「檢迴所買,保證明然,處以和掠,實為乖當。律雲:『謀殺人而發覺者流,從者五歲刑。已傷及殺而還蘇者死,從者流。已殺者斬,從而加功者死,不加者流。』詳沈賤之與身死,流漂之與腐骨,一存一亡,為害孰甚?然賊律殺人有首從之科,盜人、賣買無唱和差等。謀殺之與和掠,同是良人,應為準例。所以不引殺人減之,降從強盜之一科。縱令謀殺之與強盜,俱得為例,而以從輕。其義安在?又雲:『知人掠盜之物,而故買者,以隨從論。』此明禁暴掠之源,遏姦盜之本,非謂買之於親尊之手,而同之於盜掠之愆。竊謂五服相賣,俱是良人,所以容有差等之罪者,明去掠盜理遠,故從親疏為差級,尊卑為輕重。依律:『諸共犯罪者,皆以發意為首。』明賣買之元有由,魁末之坐宜定。若羊皮不雲賣,則迴無買心,則羊皮為首,迴為從可也。且既一為婢,賣與不賣,俱非良人,何必以不賣為可原,轉鬻為難恕?張迴之愆,宜鞭一百。賣子葬親,孝誠可美,而表賞之議未加,刑罰之科已及,恐非敦風化之謂。」詔曰:「羊皮賣女葬母,孝誠可嘉,便可特原。張迴雖買之於父,不應轉賣,可刑五歲。」

先是,皇族有譴,皆不持訊。時有宗士元顯富犯罪須鞫,宗正約以舊制。尚書李平奏:「以帝宗磐石,周布天下,其屬籍疏遠,蔭官卑末,無良犯憲,理須推究。請立限斷,以為定式。」詔曰:「雲來綿遠,繁衍代滋,植籍宗氏,而為不善者,量亦多矣。先朝既無不訊之格,而空相矯恃,以長違暴。諸在議請之外,可悉依常法。」

河東郡人李憐坐行毒藥,按以死坐。其母訴稱:「一身年老,更無周親,例合上請。」檢籍不謬,未及上申。憐母身亡,州斷三年服終後乃行決。主簿李瑒駮曰:「按法例律:『諸犯死罪,若祖父母、父母年七十以上,無成人子孫,旁無周親者,具狀上請。流者鞭笞,留養其親,終則從流,不在原赦之例。』且憐既懷酖毒之心,母在猶宜闔門投畀,況今已死,給假殯葬,足示仁寬,不合更延。可依律處斬,流其妻子。」詔從之。

神龜中,蘭陵公主駙馬都尉劉輝,坐與河陰縣人張智壽妹容妃、陳慶和妹惠猛姦亂,毆主傷胎,遂逃。門下處奏:容妃、惠猛各入死刑;智壽、慶和並以知情不加防限,處以流坐。詔曰:「容妃、惠猛恕死,髡鞭付宮。餘如奏。」崔纂執曰:「伏見旨募若獲輝者,職人賞二階,白人聽出身進一階,塚役免役,奴婢為良。按輝無叛逆之罪,未可募同反者。夫王者理天下,不為喜怒增減,不由親疏改易。按鬥律:『祖父母、父母忿怒,以兵刃殺子孫者,五歲刑;毆殺者四歲刑。若心有愛憎而故殺者,各加一等。』雖王姬下降,貴殊常妻,然人婦之孕,不得非子。又依永平四年先朝舊格,諸刑流及死罪者,皆首判定,然決從者。且事必因本,若以輝逃避,便應懸處,未有捨其首罪,而成其末愆。按容妃等罪止姦私,律處不越刑坐,何得同宮掖之罪,齊奚官之役?按智壽口訴,妹已適人,已生二女,是他家之母,他人之妻。昔魏晉未除五族之刑,有免子戮母之坐,何曾諍之,謂:『在室之女,從父母之刑;已醮之婦,從夫家之戮。』律許周親相隱,況姦私之醜,豈得使同氣證之。按律,姦罪無相緣之坐。不可借輝之忿,加兄弟之刑。夫刑人於市,與眾棄之;爵人於朝,與眾共之。明不私於天下也。」右僕射遊肇又奏如纂言。詔曰:「輝悖法亂理,罪不可縱。厚賞懸募,必冀擒獲。容妃、惠猛與輝私亂,因此耽惑,主致非常。此而不誅,將何懲肅!智壽、慶和初不防禁,招引劉輝,共成淫醜,敗風穢化,豈得同於常人。且古有詔獄,寧復一歸大理。而尚書理本,納言所屬,弗究悖法之淺深,不詳損化之多少,有孤執憲,殊乖任寄!崔纂可免郎,都坐尚書悉奪祿一時。」

大唐律曰「八議」,具刑制下篇。「諸疑獄,法官執見不同者,得為異議。議不得過三」。

貞觀十四年,尚書左丞韋悰句司農木橦七十價,百姓者四十價,奏其乾沒。上令大理卿孫伏伽亟書司農罪,伏伽曰:「司農無罪。」上驚問之,伏伽曰:「只為官木橦貴,所以百姓者賤。向使官木橦賤,百姓者無由賤矣。但見司農識大體,而不知其過。」上乃悟,顧謂韋悰曰:「卿識用不逮伏伽遠矣。」遂罷司農罪。

二十一年,刑部奏言:「准律:『謀反大逆,父子皆死,兄弟處流。』此則輕而不懲,望請改重法。」制遣百僚詳議。司議郎敬播議曰:「昆弟孔懷,人倫雖重,比於父子,情理有殊。生有異室之文,死有別宗之義。今有高官重爵,本蔭唯逮子孫;胙土析珪,餘光不及昆季。豈有不霑其蔭,輒受其辜,背理違情,恐為太甚。必其反茲春令,踵彼秋荼,創次骨於道德之辰,建深文於刑措之日,臣將不可,物論誰宜!」詔從之。

永徽二年七月,華州刺史蕭齡之,前任廣州都督,受左智遠及馮盎妻等金銀奴婢,詔付群臣議奏,上怒,令於朝堂處盡。御史大夫唐臨奏曰:「臣聞國家大典,在於刑賞,古先聖王,惟刑是恤。今天下太平,合用堯、舜之典,比來有司多行重法,敘勳必須刻削,論罪務從重科,非是憎惡前人,止欲自為身計。今議齡之事,有輕有重,重者至流、死,輕者請除名。以齡之受委大藩,贓罰狼藉,原情取事,死有餘辜。然既遣詳議,終須近法。臣竊以律有八議,並依周禮舊文,矜其異於眾臣,所以特製議法。禮『王族刑於僻處』,所以議親;『刑不上大夫』,所以議貴。明知重其親貴,議欲緩刑;非為嫉其賢能,謀致深法。今議官必於常法之外,議令入重,正與堯舜相反,不可為萬代法。臣既處法官,敢不以聞。」詔遂配流嶺南。

神龍元年正月,趙冬曦上書曰:「臣聞夫今之律者,昔乃有千餘條。近有隋之姦臣,將弄其法,故著律曰:『犯罪而律無正條者,應出罪則舉重以明輕,應入罪則舉輕以明重。』立夫一言,而廢其數百條。自是迄今,竟無刊革,遂使死生罔由乎法律,輕重必因乎愛憎,賞罰者不知其然,舉事者不知其犯。臣恐賈誼見之,必為慟哭矣!夫立法者,貴乎下人盡知,則天下不敢犯耳,何必飾其文義、簡其科條哉?夫條科省則下人難知,文義深則法吏得便。下人難知,則暗陷機阱矣,安得無犯法之人哉!法吏得便,則比附而用之矣,安得無弄法之臣哉!臣請律令格式,復更刊定,其科條言罪,直書其事,無假飾文;其以准、加減、比附、原情及舉輕以明重,不應為而為之類,皆勿用之。使愚夫愚婦聞之必悟,則相率而遠之矣,亦安肯知而故犯哉!苟有犯者,雖貴必坐,則宇宙之內,肅然鹹服矣。故曰:『法明則人信,法一則主尊。』書曰:『刑期於無刑。』誠哉是言。」

開元十年十一月,前廣州都督裴先下獄,中書令張嘉貞奏請決杖。兵部尚書張說進曰:「臣聞刑不上大夫,以其近於君也,故曰:『士可殺,不可辱』。臣今秋巡邊,中途聞薑皎朝堂決杖流。皎是三品,亦有微功,不宜決杖廷辱,以卒伍待之。且律有八議,勳貴在焉。今先不可輕行決罰。」上然其言。嘉貞不悅,退而謂說曰:「何言事之深也?」說曰:「宰相者,時來則為,豈能長據?若貴臣盡當可杖,但恐吾等行當及之。此言非為先,乃為天下士君子也。」

卷一百六十八 刑法六 肉刑議 詳讞 決斷 考訊

通典卷第一百六十八

刑法六 肉刑 議詳 讞決 斷考訊

肉刑議漢後漢魏晉東晉 漢文帝十三年,齊太倉令淳於意有罪,逮繫長安當刑。其女緹縈上書曰:「妾父為吏,齊中皆稱廉平,今坐法當刑。妾痛死者不可復生,刑者不可復屬,屬,聯也。之欲反。雖欲改過自新,其道無繇。妾願沒入為官婢,贖父刑罪。」天子憐悲其意,遂下令曰:「蓋聞有虞氏之時,畫衣冠、異章服以為戮,而人弗犯。今法有肉刑三,黥、劓二,刖左右趾合一。而姦不止,吾甚自愧!夫訓道不純,愚人陷焉。詩曰:『愷悌君子,民之父母。』今刑者,斷支體,刻肌膚,終身不息。息,生也。或欲改行為善,而道無繇,豈稱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丞相張蒼、御史大夫馮敬奏:「議正律令:諸當完者,完為城旦舂;當黥者,髡鉗為城旦舂;當劓者,笞三百;當斬左趾者,笞五百。」其制具刑制上篇。

班固曰:善乎!孫卿之論刑也,曰:「時俗之為說者,以為治古無肉刑,治古,謂上古至治之時。有象刑墨黥之屬,菲履赭衣而不純,菲,草履也。純,緣也。衣不加緣,示有恥也。菲,扶味反。純,之允反。是不然矣。以為治古,則人莫觸罪邪,豈獨無肉刑哉,亦不待象刑矣。人不犯法,則象刑無所施。以為人或觸罪矣,而直輕其刑,是殺人者不死,而傷人者不刑也。罪至重而刑至輕,人無所畏,亂莫大焉。凡制刑之本,將以禁暴惡,以懲其未也。懲,止也。殺人者不死,傷人者不刑,是惠暴而寬惡也。故象刑非生於治古,方起於亂今也。古無象刑也,所以有象刑之言者,近起今人惡刑之重,故遠推治古之聖君但以象刑,而天下自理也。凡爵列官職,賞慶刑罰,皆以類相從者也。一物失稱,亂之端也。稱,宜也。德不稱位,能不稱官,賞不當功,刑不當罪,不祥莫大焉。夫征暴誅悖,治之盛也。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是百王之所同,未有知其所由來者也。故治則刑重,亂則刑輕,代所以治者,乃刑重也;所以亂者,乃刑輕也。犯治之罪固重,犯亂之罪固輕也。書雲:『刑罰代重代輕。』此之謂也。」周書甫刑之辭也。刑罰輕重,各隨其時。所謂「象刑惟明」者,言象天道而作刑,虞書益稷曰:「咎繇方祗厥敘,方施象刑惟明。」言敬其次序,施用刑法,皆明白也。安有菲屨赭衣者哉?

孫卿之言既然,又因俗說而論之曰:禹承堯舜之後,自以德衰而制肉刑,湯武順而行之者,以俗薄於唐虞故也。今漢承衰周暴秦極弊之流,俗已薄於三代,而行堯舜之制,是猶以鞿而禦駻突,以繩縛馬口謂之曰鞿。駻突,惡馬也。馬絡頭曰羈。違救時之宜矣。且除肉刑者,本欲以全人也,今去髡鉗一等,轉而入於大辟。以死罔人,失本惠矣。罔,謂羅網。故死者歲以萬數,刑重之所致也。至乎穿窬之盜,忿怒傷人,男女淫佚,吏為姦贓,佚與逸同。若此之惡,髡鉗之罰又不足以懲也。故刑者歲十萬數,人既不畏,又曾不恥,刑輕之所生也。故俗之能吏,公以殺盜為威,專殺者勝任,奉法者不理,亂名傷制,不可勝條。是以罔密而姦不塞,刑蕃而人愈嫚。塞,止也。蕃,多也,音扶元反。嫚與慢同。必世而未仁,百年而不勝殘,誠以禮樂闕而刑不正也。豈宜惟思所以清源正本之論,刪定律令,音撰二百章,以應大辟。其餘罪次,於古當生,今獨死者,皆可募行肉刑。欲死邪,欲腐邪?及傷人與盜,吏受賕枉法,男女淫亂,皆復古刑,為三千章。詆欺文致微細之法,悉蠲除。詆,謂誣也,丁禮反。如此,則刑可畏而禁易避,吏不專殺,法無二門,輕重當罪,人命得全,合刑罰之中,殷天人之和,殷亦中也。順稽古之制,成時雍之化矣。

後漢獻帝之時,天下既亂,刑罰不足以懲惡,於是名儒大才崔實、鄭玄、陳紀之徒,鹹以為宜復肉刑。及曹公令荀彧博訪百官,欲復申之,少府孔融議以為:「古者敦厖,善否區別,吏端刑清,政無過失,百姓有罪,皆自取之。末代淩遲,風化壞亂,政撓其俗,法害其教。故曰『上失其道,人散久矣』。而欲繩之以古刑,投之以殘棄,非所謂與時消息也。紂剒朝涉之脛,天下謂之無道。九牧之地,千八百君,若各刖一人,是天下常有千八百紂也,求俗休和,弗可得已。且被刑之人,慮不念生,志在思死,類多趨惡,莫復歸正。夙沙亂齊,伊戾禍宋,趙高、英布為世大患,不能止人遂為非也。雖忠如鬻拳,信如卞和,智如孫臏,冤如巷伯,才如史遷,達如子政,一罹刀鋸,沒世不齒。是太甲之思庸,穆公之霸秦,陳湯之都賴,魏尚之臨邊,無所復施也。漢開改惡之路,凡為此。故明德之君,遠度深惟,棄短就長,不苟革其政者也。」朝廷善之,卒不改焉。

魏武秉漢政,下令又欲復肉刑,禦史中丞陳群深陳其便,相國鍾繇亦贊成之,奉常王循不同其議。魏武亦難以藩國改漢朝之制,遂不行。

至齊王芳正始中,征西將軍夏侯玄、河南尹李勝又議肉刑,竟不能決。夏侯太初著論曰:「夫天地之性,人物之道,豈自然當有犯,何荀、班論曰:『治則刑重,亂則刑輕。』又曰:『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是百王之所同也。』夫死刑者,殺妖逆也,傷人者不改,斯亦妖逆之類也,如其可改,此則無取於肉刑也。如雲『死刑過制,生刑易犯』。『罪次於古當生,今觸死者,皆可募行肉刑。及傷人與盜,吏受賕枉法,男女淫亂,皆復古刑』。斯罔之於死,則陷之肉刑矣,舍死折骸,又何辜邪?猶稱以『滿堂而聚飲,有一人向隅而泣者,則一堂為之不樂』,此亦願理其平,而必以肉刑施之,是仁於當殺而忍於斷割,懼於易犯而安於為虐。哀泣奚由而息,堂上焉得泰邪?仲尼曰:『既富且教。』又曰:『苟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何用斷截乎!下愚不移,以惡自終,所謂翦妖也。若飢寒流溝壑,雖大辟不能制也,而況肉刑哉!赭衣滿道,有鼻者醜,終無益矣。」李勝曰:「 且肉刑之作,乃自上古。書載『五刑有服』,又曰『天討有罪,而五刑五用哉』。割劓之屬也。周官之制,亦著五刑。歷三代,經至治,周公行之,孔子不議也。今諸議者惟以斷截為虐,豈不輕於死亡邪?雲『妖逆是翦,以除大災』,此明治世之不能去就矣。夫殺之與刑,皆非天地自然之理,不得已而用之也。傷人者不改,則刖劓何以改之?何為疾其不改,便當陷之於死地乎?妖逆者懲之而已,豈必除之邪?刑一人而戒千萬人,何取一人之能改哉!盜斷其足,淫而宮之,雖欲不改,復安所施。而全其命,懲其心,何傷於大德?今有弱子,罪當大辟,問其慈父,必請其肉刑代之矣。慈父猶施之於弱子,況君加之百姓哉!且蝮蛇螫手,則壯士斷其腕;系蹄在足,則猛獸絕其蹯:扶元反。蓋毀支而全生者也。夫一人哀泣,一堂為之不樂,此言殺戮,謂之不當也,何事於肉刑之閒哉?赭衣滿道,有鼻者醜,當此時也,長城之役死者相繼,六經之儒填穀滿坑,何恤於鼻之好醜乎?此吾子故猶哀刑而不悼死也。」夏侯答曰:「聖賢之治世也,能使民遷善而自新,故易曰『小懲而大戒』。陷夫死者,不戒者也。能懲戒則無刻截,刻截則不得反善矣。」李又曰:「易曰:『屨校滅趾,無咎。』仲尼解曰:『小懲而大戒,此小人之福也。』滅趾,謂去足,為小懲明矣。」夏侯答曰:「暴之取死,此自然也。傷人不改,縱暴滋多,殺之可也。傷人而能改悔,則豈須肉刑而後止哉?殺以除暴,自然理也。斷截之政,末俗之所雲耳。孔少府曰:『殺人無死,斫人有小瘡,故刖趾不可以報屍,而髡不足以償傷。』傷人一寸,而斷其支體,為罰已重,不厭眾心也。」李又曰:「暴之取死,亦有由來,非自然也。傷人不改,亦治道未洽,而刑輕不足以大戒。若刑之與殺,俱非自然,而刑輕於殺,何雲殘酷哉?夫刖趾不可報屍,誠然;髡輸固不足以償傷。傷人一寸,而斷其支體,為罪已重;夷人之面,截其手足,以髡輸償之,不亦輕乎?但慮其重,不惟其輕,不其偏哉!孔氏之議,恐未足為雅論師也。」凡往復十六,文多不載。

丁謐又論曰:「堯典曰:『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朴作教刑,金作贖刑,眚災肆赦,怙終賊刑。』咎繇曰:『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呂刑曰:『蚩尤惟始作亂,延及於平人,罔不寇賊鴟義,姦宄寇攘矯虔。苗人弗用靈,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殺戮無辜,爰始淫為劓、刵、椓、黥。』按此肉刑在於蚩尤之代,而堯、舜以流放代之,故黥、劓之文不載唐、虞之籍,而五刑之數亦不具於聖人之旨也。禹承舜禪,與堯同治,必不釋二聖而遠,則兇頑固可知矣。湯武之王,獨將奚取於呂侯?故叔向雲:『三辟之興,皆叔世也。』此則近君子有徵之言矣。」

晉武帝初,廷尉劉頌上言曰:

臣昔上行肉刑,竊以為議者拘孝文之小仁,而輕違聖王之典刑,未詳之甚,莫過於此。

今死刑重,故非命者眾;生刑輕,故罪不禁姦。所以然者,肉刑不用之所致也。今為徒者,類性元惡不軌之族也,去家懸遠,作役山谷,飢寒切身,志不聊生,雖有廉士介者,苟慮不首死,則皆為盜賊,豈況本性姦兇無賴之徒乎!又令徒富者輸財,解日歸家,乃無役之人也。貧者起於姦盜,又不制之虜也。不刑,則罪無所禁;不制,則群惡橫肆。為法若此,近不盡善也。

古者用刑以止刑,今反於此:諸重犯亡者,髮過三寸輒重髡之,此以刑生刑;加作一歲,此以徒生徒也。亡者積多,繫囚猥畜。議者曰囚不可不赦,復從而赦之,此為刑不制罪,法不勝姦。下知法之不勝,相聚而謀為不軌,月異而歲不同。故自頃年以來,姦惡陵暴,所在充斥。議者不深思此故,而曰肉刑於名忤聽。忤聽孰與賊盜不禁?

聖王之制肉刑,遠有深理,其事可得而言,非徒懲其畏剝割之痛而不為也,乃去其為惡之具,使夫姦人無用復肆其志,止姦絕本,理之盡也。亡者刖足,無所用復亡;盜者截手,無所用復盜;淫者割其勢,理亦如之。除惡塞源,莫善於此,非徒然也。此等已刑之後,便各歸家,父母妻子,共相養恤,不流離於塗路。有今之困,瘡愈可役,上准古制,隨宜業作,雖已刑殘,不為虛棄,而所患都塞,又生育繁阜之道自若也。

今宜取死刑之限輕,及三犯逃亡淫盜,悉以肉刑代之。其三歲刑以下,已自杖罰遣,又宜制其罰數,使有常限,不得減此。其有宜重者,又任之官長。應四、五歲刑者,皆髡笞,笞至一百,稍行,使各有差,悉不復居作。然後刑不復生刑,徒不復生徒,而殘體為戮,終身作戒。人見其痛,畏而不犯,必數倍於今。且為惡者隨發被刑,去其為惡之具,此為已刑者皆良士也,豈與全其為姦之手足,而蹴居必死之窮地同哉!而猶曰肉刑不可用,臣竊以為不識時務之甚也。

周禮三赦三宥,施於老幼悼耄,黔黎不屬逮者,此非為惡之所出,故刑法逆舍而宥之。至於自非此族,犯罪則必刑而無赦,此政之理也。暨至後代,以時險多難,因赦解結,權而行之,又不以寬罪人也。而今恆以罪積獄繁,赦以散之,是以赦愈數而獄愈塞,如此不已,將至不勝。原其所由,肉刑不用之故也。今行肉刑,之徒不積,且為惡無具則姦息。去此二端,獄不得繁,故無取於數赦,於政體勝矣。

疏上,又不見省。

東晉元帝即位,廷尉衛展上言:「古者肉刑,事經前聖,漢文除之,增加大辟。今人戶凋荒,百不遺一,而刑法峻重,非句踐養胎之義也。」詔內外通議。於是王導等議,以:「肉刑之典,由來尚矣。肇自古先,以及三代,聖哲明王所未曾改也,豈是漢文常主所能易者乎!時蕭曹已沒,絳灌之徒不能正其義。逮班固深論其事,以為外有輕刑之名,內實殺人。又死刑太重,生刑太輕,生刑縱於上,死刑怨於下,輕重失當,故刑政不中也。且原先王之造刑也,非以過怒也,非以殘人也,所以救姦,所以當罪。今盜者竊人之財,淫者好人之色,亡者避叛之役,皆無殺害也,則加之以刑。刑之則止,而加之斬戮,戮過其罪,死不可生,縱虐於此,歲以巨計。此乃仁人君子所不忍聞,而況行之於政乎!或者乃曰,死猶不懲,而況於刑?然甿者冥也,其至愚矣,雖加斬戮,忽為灰土,死事日往,生欲日存,未以為改。若刑諸市朝,朝夕鑒戒,刑者詠為惡之永痛,惡者睹殘刖之長廢,故足懼也。然後知先王之輕刑以禦物,明誡以懲愚,其理遠矣。」尚書令刁協等議以:「今中興祚崇,大命惟新,誠宜設肉刑寬法以育人。然懼群小愚蔽,習玩所見而忽異聞,或未能鹹服。愚謂行刑之時,先明申法令,樂刑者刖,甘死者殺,則心服矣。古典刑不上大夫,今士人有犯者,謂宜如舊,不在刑例,則進退為允。」尚書周顗等議,以為:「復肉刑以代死,誠是聖王之至德,哀矜之弘覆。然竊以為刑罰輕重,隨時而作。時人少罪而易威,則從輕而寬之;時人多罪而難威,則宜死刑而濟之。肉刑平代所應立,非救弊之宜也。方今聖化草創,人有餘姦,習惡之徒,為非未已,截頭絞頸,尚不能禁,而乃更斷足劓鼻,輕其刑罰,使欲為惡者輕犯官刑,蹈罪更眾,是為輕其刑以誘人於罪,殘其身以加楚毒也。昔之畏死刑以為善人者,今皆犯輕刑而殘其身,畏重之常人,反為犯輕而致困,此何異斷刖常人以為恩仁也!恐受刑者轉廣,而為非者日多,踴貴屨賤,有鼻者醜也。徒有輕刑之名,而實開長惡之源。不如殺以止殺,重以全輕,權小停之。須聖化漸著,兆庶易感之日,徐施行也。」議奏,元帝猶欲從展所上,大將軍王敦以為:「百姓習俗日久,忽復肉刑,必駭遠近。且逆寇未殄,不宜有慘酷之聲,以聞天下。」於是乃止。

安帝元興末,桓玄輔政,又議欲復肉刑斬左右趾之法,以輕死刑,命百官議。蔡廓上議曰:「肉刑之設,肇自哲王。蓋由曩代風淳人謹,圖像既陳,則機心遂戢,刑人在塗,則不逞改操,故能勝殘去殺,化崇無為。季末澆偽,設網彌密,利巧之懷日滋,恥畏之情轉寡,終身劇役,不足止其姦,況乎黥劓,豈能反於善?徒有酸慘之聲,而無濟俗之益。至於棄市之條,實非不赦之罪,事非手殺,考律同歸,輕重均科,減降路塞,鍾、陳以之抗言,元皇所為留湣。今英輔翼贊,道邈伊、周,誠宜明慎用刑,愛人弘育,申哀矜以革濫,移大辟於肢體,全性命之至重,恢繁息於將來。」而孔琳之議不同,用王朗、夏侯玄之旨。時論多與琳之同,故遂不行。

詳讞周漢魏晉 周易噬嗑卦雲:「雷電噬嗑,先王以明罰敕法。」又賁卦曰:「 君子以明庶政,無敢折獄。」又豐卦曰:「君子以折獄致刑。」 禮記王制曰:「刑者,侀也。侀者,成也。一成而不可變,故君子盡心焉。」變,更也。

周西伯立,有明德,時諸侯有獄,皆請決平。虞、芮有爭田者,久不能決,乃來求平。及入周,見耕者讓畔,少者讓長,皆慚而返,兩棄其田。

周官司寇:「以兩造禁人訟,入束矢於朝,然後聽之。訟,謂以財貨相告者也。造,至也。使訟者兩至,入束矢,乃理之也。不至,不入束矢,則是自服不直者也。必入矢者,取其直也。造,七報反。以兩劑禁人獄,入鈞金三日,致於朝,然後聽之。獄,謂相告以罪名者也。劑,今券書也。獄者各取券書,入鈞金,又三日,乃理之,重刑也。不券書,不入金,則是自服不直者也。必入金者,取其堅。三十斤為鈞。以三刺斷庶人獄訟之中:中,謂罪正所定。一曰訊群臣,二曰訊群吏,三曰訊萬人。刺,殺也。三訊罪定,則殺之。訊,言也。聽人之所刺宥,以施上服下服之刑。宥,寬也。人言殺,殺之;言寬,寬之。上服,劓、墨也。下服,割、刖也。又以五聲聽獄訟,求人情:一曰辭聽,觀其出言,不直則煩。二曰色聽,觀其顏色,不直則赧然。三曰氣聽,觀其氣息,不直則喘。四曰耳聽,觀其耳聆,不直則惑。五曰目聽。」觀其眸子顧視,不直則眊然。

禮記王制:「凡聽五刑之訟,必原父子之親,立君臣之義,以權之;權,平。意論輕重之序,慎測淺深之量,以別之;意,思念也。淺深俱有罪,本心有善惡。悉其聰明,致其忠愛,以盡之;盡其情。疑獄,汎與眾共之,眾疑,赦之,必察小大之比以成之。小大,猶輕重也。已行故事曰比。成獄辭,史以獄成告於正,正聽之;史,司寇吏也。正,於周禮鄉師之屬也。漢有平正丞,秦置。正以獄成告於大司寇,大司寇聽之棘木之下;周禮鄉師之屬,辨其獄訟,異其死刑之罪而要之,職聽於朝。司寇聽之朝,王之外朝也。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面三槐,三公之位。大司寇以獄之成告於王,王命三公參聽之;王使三公復與司寇及正共平之,重刑也。周禮,王欲免之,乃命三公會其期也。三公以獄之成告於王,王三宥,然後制刑。」宥,寬也。一宥曰不識,二宥曰過失,三宥曰遺忘。

穆王作呂刑曰:「兩造具備,師聽五辭。兩,謂囚證。造,至也。兩至具備,則眾獄官共聽其入五刑之辭。五辭簡孚,正於五刑。五辭簡核,信有罪驗,則正之於五刑。五刑弗簡,正於五罰。不簡核,謂不應五刑,當正五罰,出金以贖。五罰弗服,正於五過。不服,不應罰,正於五過,從赦免。五過之疵,惟官,惟反,惟內,惟貨,惟來。五過之所病,或嘗同官位,或詐反囚辭,或內親用事,或行貨枉法,或舊相往來,皆病所在。其罪惟均,其審克之。」以病所在出入人罪所在,五過罪與犯法者同。其當清察之,能使之不行。

孔子曰:「君子之於人也,有其語也,無不聽者,皇於聽獄乎?皇,猶況也。必盡其辭矣。」又曰:「聽獄者,或從其情,或從其辭。」又曰:「聽獄之術,三理必寬;寬之術,歸於察;察之術,歸於義。是故聽而不寬,是亂也;寬而不察,是慢也。」又曰:「今之聽人者,求所以殺之;古之聽人者,求所以生之,不得其所以生之,乃刑殺焉。」

漢高帝詔曰:「獄之疑者,吏或不敢決,使有罪不論,無罪久繫。自今以後,獄疑者各讞所屬二千石官,二千石官以其罪名當報之。當,為處斷。讞,平議也。所不能決者,皆移廷尉。廷尉不能決,具為奏,附所當比律令以聞。」

景帝中五年,詔曰:「獄,人之大命,死者不可復生。吏或不奉法,以貨賂為市,朋黨比周,以苛為察,以刻為明。有罪者不伏罪,姦法為暴,甚無謂也。諸獄疑,若雖文致於法,而人心不厭者,則讞之。」厭,服也。一贍反。後元初,詔曰:「獄,重事也。人有智愚,官有上下。獄疑者讞有司。有司所不能決,移廷尉。有令讞而後不當,讞者不為失。假令讞訖,其理不當,所讞之人不為罪失。欲令理獄者務先寬。」自此,獄刑益詳,近於五聽、三宥之意。

宣帝置廷平員四人,使平刑獄。

魏廷尉高柔,時護軍營士竇禮近出不還,營以為亡,表言逐捕,沒其妻盈及男女為官奴婢。盈連至州府,稱冤自訟,莫有省者,乃辭詣廷尉。柔問曰:「汝何以知夫不亡?」盈垂泣對曰:「夫少單特,養一老嫗為母,事甚恭謹,又哀兒女,撫視不離,非是輕狡不顧室家者。」柔重問曰:「汝夫不與人有讎乎?」對曰:「夫良善,與人無讎。」又曰:「汝夫不與人交錢財乎?」對曰:「嘗出錢與同營士焦子文,求不得。」時子文適坐小事繫獄,柔乃見子文,問所坐。言次,曰:「汝頗曾舉人錢不?」子文曰:「自以單貧,初不敢舉人物也。」柔察子文色動,遂曰:「汝舉竇禮錢,何言不耶?」子文怪知事露,應對不次。柔曰:「汝殺禮,便宜早伏!」子文於是叩頭,具首殺禮本末、埋藏處所。柔便遣吏卒承子文辭往,掘得其屍。詔書復盈母子為平人。班下天下,以為體式。

吳孫權太子登出遊,時有彈丸飛過,左右往捕,得一人挾彈懷丸,抗言實不放彈,左右請付法。登即使求過丸,比之非類,乃釋之。

孫亮出西苑,食生梅,使黃門至中藏取蜜漬梅。蜜中有鼠矢,召問藏吏,藏吏叩頭。亮問吏:「黃門從汝求蜜邪?」吏曰:「向求,實不敢與。」黃門不伏。侍中刁玄、張邠啟:「黃門、藏吏辭語不同,請付獄推盡。」亮曰:「此易知耳。令破鼠矢,裏燥,必是黃門所為。」黃門首服。左右莫不驚悚。

晉陸雲為浚儀令。雲到官肅然,下不能欺,市無二價。人有見殺者,主名不立,雲錄其妻,而無所問。十許日遣出。密令人隨後伺之,謂曰:「不出行十裡,當有男子候之與語,便縛來。」既而果然。問之具服,雲與此妻通,共殺其夫,聞妻得出,欲與語,憚近縣,故遠相邀候。於是一邑稱為神明。

決斷漢後漢 漢沛縣有富家翁,貲三千餘萬。小婦子年纔數歲,頃失其母。父無親近,其女不賢。翁病困,思念恐爭其財,兒必不全,因呼族人為遺書,令悉以財屬女,但遺一劍,雲兒年十五以還付之。其後,又不肯與,兒詣郡自言求劍。時太守何武得其條辭,因錄女及婿,省其手書,顧謂掾史曰:「女性強梁,婿復貪鄙。畏殘害其兒,又計小兒得此財不能全護,故且與女,實寄之耳,不當以劍與之。夫劍者,所以決斷。限年十五者,智力足以自居。度此女婿必不復還其劍,當關縣官,縣官或能證察,得見申展。此凡庸何能思慮弘遠如是哉!」悉奪取財以與子,曰:「蔽女惡婿,溫飽十歲,亦以幸矣。」論者大服武。 漢時,臨淮有一人,持匹縑到市賣之,道遇雨,披戴,後人來,共庇蔭。雨霽當別,因共爭鬥,各雲我縑,詣府自言。太守薛宣核實良久,兩人莫肯首服。宣曰:「縑值數百錢,何足紛紜自致縣官。」呼騎吏中斷,人各與半。使人聽之。後人曰「受恩」,前撮之,而縑主稱怨。宣曰:「然,固知其當爾也。」因詰責之,具服,悉畀本主。

後漢鍾離意為會稽郡北部督郵。有烏程男子孫常,與弟並分居,各得田十頃。並死,歲饑,常稍稍以米粟給並妻子,輒追計直作券,沒取其田。並兒長大,訟常。掾史議,皆曰:「孫並兒遭餓,賴常升合,長大成人,而更爭訟,非順遜也。」意獨曰:「常身為父遺,當撫孤弱,是人道正義;而稍以升合,券取其田,懷挾姦路,貪利忘義。並妻子雖以田與常,困迫之至,非私家也。請奪常田,畀並妻子。」眾議為允。

謝夷吾為荊州刺史,行部到南陽縣,遇章帝巡狩,幸魯陽,有詔敕夷吾入傳錄見囚徒,勿廢舊儀。上臨西廂南面,夷吾處東廂,分帷於其中。夷吾首錄囚徒,有亭長姦部人者,縣言「和姦」。上意以為長吏以劫人而得言和,且觀刺史決當雲何。須臾,夷吾呵之曰:「亭長職在禁姦,今為惡之端,何得言和!」切讓三老、孝悌,免長吏之官,理亭長罪。帝善之。

考訊附大唐 大唐律: 諸察獄之官,先備五聽,又驗諸證信,事狀疑似,猶不首實者,然後拷掠。每訊,相去二十日,若訊未畢,更移他司,仍須拷鞫者,因移他司者,連寫本案俱移。則通計前訊,以充三度。即罪重害,及疑似處少,不必皆須滿三者,囚因訊致死者,皆俱申牒當處長官,與糾彈官對驗。

諸拷囚不得過三度,數總不過二百。杖罪以下,不得過所犯之數。拷滿不承,取保放之。若拷滿三度,及杖外以他法拷掠者,杖一百。數過者,反坐所剩。以故致死者,徒二年。即有瘡痛,不待差而拷者,亦杖一百。若決杖笞者,笞五十。以故致死者,徒一年半。若依法拷決,而邂逅致死者,勿論。仍令長官等勘驗。違者,杖六十。拷決之失,立案、不立案等。

諸拷囚,限滿不首,反拷告人。其被殺、盜家人親屬告,不反拷。被水火損敗者,亦同。拷滿不首,取保並放。違者以故失論。

諸赦前斷罪不當者,若處輕為重,宜改從輕;處重為輕,即依輕法。其常赦所不免者,依常律。常赦所不免,謂雖會大赦,猶處死及流,若除名、免所居官,及移鄉者。赦書定罪名,合從輕者,不得引律比附入重。違者,各以故失論。

諸犯罪在市,杖以下,市決之。應合蔭贖及徒以上,送縣。其在京市,非京兆府,並送大理寺。駕幸之處,亦准此。

諸決大辟罪,在京者,行決之司五覆奏;在外府,刑部三覆奏。在京者,決前一日二覆奏,決日三覆奏。在外者,初日一覆奏,後日再覆奏。縱臨時有敕,不許覆奏,亦准此覆奏。若犯惡逆以上,及部曲、奴婢殺主者,唯一覆奏。其京城及駕在所,決囚日尚食進蔬食,內教坊及太常寺並停音樂。

諸決大辟罪,皆防援至刑所,囚一人防援二十人,每一囚加五人,五品以上聽乘車,並官給酒食,聽親故辭訣,宣告犯狀。皆日未後乃行刑。犯惡逆以上,不在乘車之限。決經宿,所司即為埋瘞,若有親故,亦任以瘞之。即囚身在外者,奏報之日,不得驛馳行下。

諸決大辟罪,官爵五品以上,在京者大理正監決,在外者上佐監決,餘並判官監決。從立春至秋分,不得奏決死刑。若犯惡逆以上及奴婢、部曲殺主者,不拘此令。在京決死囚,皆令禦史、金吾監決。若囚者冤枉灼然者,停決聞奏。

諸囚死,無親戚者,皆給棺,於官地內權殯。其棺,在京者將作造供,在外者用官物給。若犯惡逆以上,不給官地,去京七裡外,量給一頃以下擬埋。諸司死囚,隸大理檢校。置塼銘於壙內,立牓於上,書其姓名。仍下本屬,告家人令取。即流移人在路及流所、徒在役死者,亦准此。

諸枷長五尺以上、六尺以下,頰長二尺五寸以上、六寸以下,共闊尺四寸以上、六寸以下,徑三寸以上、四寸以下。杻長六寸以上、二尺以下,闊三寸,厚一寸。鉗重八兩以上、一斤以下,長一尺以上、一尺五寸以下。鎌長八尺以上、丈二尺以下。

諸杖皆削去節目,長三尺五寸。訊囚杖,大頭三分二釐,小頭二分二釐。常行杖,大頭二分七釐,小頭一分七釐。笞杖,大頭二分,小頭一分半。其決笞者腿分受,決杖者背、腿、劍分受,須數等。考訊者亦同。笞以下,願背、腿均受者,聽。即殿廷決者,皆背受。

卷一百六十九 刑法七 守正 赦宥 禁屠殺贖生

通典卷第一百六十九

刑法七 守正 赦宥 禁屠 殺贖生

守正周秦漢後漢隋大唐 周代,晉悼公之弟揚幹,亂行於曲梁,行,陣次也。魏絳戮其僕。僕,禦。晉侯怒,謂羊舌赤曰:「合諸侯,以為榮也。揚幹為戮,何辱如之?必殺魏絳。」言終,絳至,授僕人書,僕人,晉侯禦僕。曰:「日君乏使,使臣斯司馬。斯,此也。臣聞『師眾以順為武,順,莫敢違。軍事有死無犯為敬』。守官行法,雖死不敢有違。君合諸侯,臣敢不敬?君師不武,執事不敬,罪莫大焉。臣懼其死,以及揚幹,無所逃罪。懼自犯不武、不敬之罪。不能致訓,至於用鉞,用鉞,斬揚幹之僕也。臣之罪重,請歸死於司寇。」致身於司寇,使戮也。公跣而出,曰:「寡人之言,親愛也;吾子之討,軍禮也。寡人有弟,不能教訓,使幹大命,寡人之過也。子無重寡人之過。」聽絳死,為重過。晉侯以魏絳為能以刑佐民矣,反役,與之禮食,使佐新軍。群臣旅會,今欲明絳,故特為設禮食。

秦商鞅著刑名書,大略曰:「晉文將欲明刑,於是合諸卿大夫於冀宮。顛頡後至,吏請其罪,遂斷顛頡之脊。人皆懼曰:『顛頡之有寵也,斷脊以徇,而況於我乎!』乃無犯禁者,晉國大治。昔周公殺管叔,放蔡叔,流霍叔,曰:『犯禁者也。』天下皆曰:『親叔昆弟有過不違,而況疏遠乎!』故外不用甲兵於天下,內不用刀鋸於周庭,而海內治。故曰:明刑之猶,至於無刑也。」

漢文帝嘗行中渭橋,有一人聞蹕,匿橋下。久,以為蹕過,走出,乘輿馬驚。廷尉張釋之奏:「犯蹕,當罰金。」帝怒曰:「賴吾馬和柔,他馬已傷敗我,廷尉乃罰金耶?」釋之曰:「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且方其時,上使誅之則已。既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為之輕重,民安所錯手足乎?是法不信於民也。」帝良久曰:「廷尉當是。」後有盜高廟坐前玉環,釋之奏:「當棄市。」帝大怒曰:「此人無道,吾欲族之。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恭承宗廟意也。」釋之曰:「且罪等,俱死罪也,盜玉環不若盜長陵土之逆也。然以逆順為本。今盜宗廟器而族之,假令愚人取長陵一抔土,抔,音步侯反,謂手掬之。不忍言毀徹,故雲取土耳。陛下何以加其法乎?」帝許之。

議曰:釋之為理官,時無冤人,綿歷千祀,至今歸美。所雲:「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廷尉,天下之平。若為之輕重,是法不信於民也。」斯言是矣。又雲:「方其時,帝使誅之則已。」斯言非矣。王者至尊無畏忌,生殺在乎口,禍福及乎人。故易旅卦曰:「君子以明慎用刑。」周官司寇,察獄至於五聽、三訊,罪惡著形,方刑於市,使萬人知罪,而與眾棄之。天生烝民,樹之以君而司牧之,當以至公為心,至平為治,不以喜賞,不以怒罰。此先哲王垂範立言,重慎之丁寧也。猶懼暴君虐後,倉卒震怒,殺戮過差,及於非辜。縱釋之一時權對之詞,且以解驚蹕之忿,在孟堅將傳不朽,固合刊之,為後王法。以孝文之寬仁,釋之之公正,猶發斯言,陳於斯主;或因之淫刑濫罰,引釋之之言為據,貽萬姓有崩角之憂,俾天下懷思亂之志,孫皓、隋煬旋即覆亡,略舉一二,寧唯害人者矣。嗚呼!載筆之士,可不深戒之哉!

後漢光武為蕭王時,在河北。祭遵為軍市令,帝舍中兒犯法,格殺之。帝怒,收遵。主簿陳副諫曰:「明公常欲眾之整齊,今遵奉法不避,是教令也。」帝乃貰之,以為刺姦將軍。乃謂諸將曰:「當避祭遵。吾舍中兒犯法尚殺之,必不私公等。」其為重刑慎法,執正禦人也如是。

光武建武中,董宣為洛陽令。湖陽公主家奴蒼頭白日殺人,因匿主家,吏不能得。及主出,以奴驂乘,宣數主之失,叱奴下車,因格殺之。主訴於帝,帝怒,召宣,欲箠殺之。宣曰:「陛下聖德中興,而縱奴殺良人,將何以為治天下乎?臣請得自殺!」即以頭擊楹,流血被面。帝令黃門持之。使宣叩頭謝主,不從;帝強使頓之,宣兩手據地,終不肯俯。主曰:「文叔為白衣時,藏亡匿死,吏不敢至門。今為天子,威不能行一令乎?」帝笑曰:「天子不與白衣同。」因敕:「強項令出!」賜錢三十萬。時為吏者,趨於法矣。

明帝時,奉車都尉竇固出擊匈奴,騎都尉秦彭為副。彭在別屯,而輒以法斬人。固奏彭專擅,請誅之。帝問郭躬曰:「軍征,校尉一統於督。督,謂大將。彭無斧鉞,何得殺人?」躬曰:「一統於督,謂在部曲也。前漢書音義曰:「大將軍行,有五部,部有曲。」今彭專軍別將,有異於此。兵事呼吸,不容先關督帥。且漢制棨戟即為斧鉞。」有衣之戟曰棨。帝從躬議。又有兄弟共殺人者,帝以兄不訓弟,故報兄重,報,論也。重,死刑。而減弟死。中常侍孫章宣詔,誤言兩報重,尚書奏章矯制,罪當腰斬。帝問郭躬,躬曰:「法令有故、誤,章傳命之謬,於事為誤,誤者其文則輕。當罰金。」帝曰:「 章與囚同縣,疑其故也。」躬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詩小雅。如砥,貢賦平。如矢,賞罰中。『君子不逆詐』。君王法天,刑不可以委曲生意。」帝善之。遷躬廷尉。

章帝時,侍御史寒朗與三府掾共按楚獄,顏忠、王平辭及曲成侯劉建等四人。四人辭未嘗與忠、平相見。時帝怒甚,吏恐,諸所連及,一切陷之,無敢以情恕者。朗試以建等物色問忠、平,錯愕不能對。朗心傷其冤,乃上言忠、平所誣,疑天下無辜類多如此。帝曰:「 四侯無事,何不早奏,而久繫至今邪?」朗曰:「臣恐海內別有發其姦者,故未敢時奏。」帝怒罵曰:「吏持兩端,促提下!」左右方引去,朗曰:「願一言而死。小臣不敢欺,欲助國爾,誠冀陛下一覺悟爾。臣見拷囚者,鹹共言妖惡大故,臣子所宜同嫉,今出之不如入之,可無後責。是以拷一連十,拷十連百。又陛下問公卿得失,皆言舊制大罪禍九族,陛下大恩裁止於身,天下幸甚。及其歸舍,仰屋竊歎甚多冤。臣今所陳,誠死無悔。」帝意解,詔朗出。後二日,車駕幸洛陽獄,錄囚徒,理出者千餘人。

隋文帝開皇中,大理掌固來曠上封事,言大理官司恩寬。帝以曠為忠直,遣每朝於五品行中參見。曠又告少卿趙綽濫免囚徒,帝使信臣推驗,初無阿曲。帝又怒曠,命斬之。綽固爭,以為曠不合死。帝乃拂衣入閤,綽又矯言:「臣更不理曠,自有他事未及奏聞。」帝命引入閤,綽再拜請曰:「臣有死罪三。臣為大理少卿,不能馭掌固,使曠觸掛天刑,死罪一也。囚不合死,而臣不能死爭,死罪二也。臣本無他事,而謬言求入,死罪三也。」帝解顏。會獻皇后在坐,命賜綽二金杯酒,飲訖,並以杯賜之。曠因免死,配徙廣州。

大唐貞觀初,太宗務止姦吏,乃遣人以財物試之。有司門令史受饋絹一匹,上怒,將殺之。民部尚書裴矩諫曰:「此人受賄,誠合重誅。但陛下以物試之,即行極法,所謂陷其入罪,恐非導德齊禮之義。」上納其言,謂百僚曰:「矩廷折,不肯面從,天下何憂不治。」其年,溫州司戶參軍柳雄於隋資妄加階級,人有言之者,上令其自首,不首與爾死罪。遂固言是真,竟不肯首,大理推得其偽,將處雄死罪。少卿戴冑奏:「公法止合徒。」上曰:「我已與其斷當,但與死罪。」冑曰:「陛下既付臣法司,罪不至死,不可酷濫。」上作色遣殺,冑言之不已,至於四五,然後赦之。仍謂之曰:「冑但能為我如此守法,豈畏濫有誅夷也。」七年,貝州鄃縣令裴仁軌私役門夫,上欲斬之。殿中侍御史李乾祐奏曰:「法令者,陛下制之於上,率土遵之於下,與天下共之,非陛下獨有也。仁軌犯輕罪而致極刑,是乖畫一之理。臣守職憲司,不敢奉制。」九月八日,吏部尚書、權檢校左武衛大將軍長孫無忌被召,不解佩刀入東上閤門。右僕射封德彝議以監門校尉不覺,合死;無忌誤帶刀入,徒二年,罰銅二十斤。大理少卿戴冑駮之曰:「校尉不覺與無忌帶入,同為誤耳。臣子之於君父,不得稱誤。准律雲:『供禦湯藥、飲食、舟船,誤不如法者,皆死。』陛下若錄功捨過,非憲司所決;若當據法,罰銅未為得衷。」太宗曰:「法者,非朕一人法也。何得以無忌國親,便欲阿之。」更令重議。德彝執議如初,冑又駮之曰:「校尉緣無忌致罪,於法當輕。若論其過誤,則其情一也,而生死頓殊,敢以固請。」乃免校尉死刑。其年九月,盛開選舉,或有詐偽資蔭者,上令自首,不首者死。俄有詐偽事洩,大理少卿戴冑斷流。上曰:「朕下敕不首者死,今斷從流,是示天下以不信。卿擬賣獄乎?」冑曰:「陛下既付所司,臣不敢虧法。」上曰:「卿自守法,而令我失信邪?」冑曰:「法者,國家所以布大信於天下;言者,當時喜怒之發耳。陛下發一朝之忿而許殺之,既知不可而寘之於法,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若順忿違信,臣竊為陛下惜之。」上曰:「法有所失,公能正之,朕何憂也。」十一年五月,上問大理卿劉德威曰:「近來刑網稍密,何也?」對曰:「誠在君上,不由臣下,主好寬則寬,好急則急。律文失入減三等,失出減五等。今則反是,失入則無辜,失出則獲大罪,所以吏各自愛,競執深文,畏罪之所致耳。」太宗然其言。由是失於出入者各依律文。十八年九月,茂州童子張仲文忽自稱天子,口署其流輩數人為官司。大理以為指斥乘輿,雖會赦猶斬。太常卿攝刑部尚書韋挺奏:「仲文所犯,止當妖言。今既會赦,准法免死。」上怒挺曰:「去十五年,懷州人吳法至浪入先置鉤陳,口稱天子,大理、刑部皆言指斥乘輿,鹹斷處斬。今仲文稱妖,同罪異罰。卿作福於下,而歸虐於上邪?」挺拜謝,趨退出。自是,憲司不敢以聞。數日,刑部尚書張亮復奏:「仲文請依前以妖言論。」上謂亮曰:「日者,韋挺不識刑典,以重為輕。朕時怪其所執,不為處斷。卿今日復為執奏,不過欲自取剛正之名耳!曲法要名,朕所不尚。」亮默然就列。上因謂之曰:「爾無恨色,而我有猜心。夫人君含容,屈在於我。可申君所請,屈我所見。其仲文宜處以妖言。」

上元三年九月,左威衛大將軍權善才、右監門中郎將範懷義並為斫昭陵柏,大理奏官減死外並除名,上特令殺之,大理丞狄仁傑執奏,稱罪不當死。上引入,謂曰:「善才斫陵上柏,是我不孝,必須殺之。」仁傑又執奏,上作色令出,仁傑進曰:「臣聞逆龍鱗,忤人主,自古以為難,臣愚以為不然。居桀紂時則難,堯舜時則易。臣今幸逢堯舜,不懼比干之誅。昔漢文帝時,有盜高廟玉環,張釋之廷爭,罪止棄市;魏文帝將徙冀州士家十萬戶,辛毗引裾而諫,亦見納用。且明主可以理奪,忠臣不可以威懼。今陛下不納臣言,臣恐暝目之後,羞見釋之、辛毗於地下也。陛下作法,懸之象魏,徒罪死罪,具有等差。豈有犯非極刑,即令賜死?法既無恆,則萬姓何所措手足!陛下必欲變法,請從今日為始。古人雲:『假使盜長陵一抔土,陛下何以加之?』今陛下以昭陵一株柏殺一將軍,千載之後,謂陛下為何主?此臣所以不敢奉詔殺善才,陷陛下於不道。」上意乃解,謂仁傑曰:「既能為善才正我,豈不能為我正天下也。」

武太后時,徐弘敏,字有功,延載初為司刑寺丞。時魏州人馮敬同,告貴鄉縣尉顏餘慶與博州刺史虺沖同反。餘慶,博州人,沖先放粟債於貴鄉百姓,遣家人斂索,託餘慶為徵,所得徵錢,沖家人自買弓箭。餘慶兼修啟狀於沖,直敘寒溫,並言債負不可徵得。敬同遂以此狀論告。武太后令殿中侍御史來俊臣就推,俊臣所推徵債是實,其弓箭非餘慶為市,遂奏餘慶與沖同謀反。曹斷緣會永昌赦,稱其與虺貞同惡魁首並已伏誅,其支黨未發者將從原放,遂准律改斷流三千里。侍御史魏元忠奏:「餘慶為沖徵債,協契兇謀,又通書啟,即非支黨。請處斬,家口籍沒。」奉敕依。有功執奏曰:「謀反大逆,罪極誅夷,殄其族未足以謝愆,汙其宮寧可以塞責。今據餘慶罪狀,頗共虺沖交涉,為沖理債,違敕是情,於沖致書往反為驗。既屬永昌恩赦,在餘慶罪即合原狀。據永昌元年赦曰:『其與虺貞等同惡徒黨,魁首既並伏誅,其支黨事未發者,特赦原。』謹詳魁首兩文,在制非無所屬。尚書曰:『殲厥渠魁。』名例律曰:『造意為首。』魁即其帥,首乃原謀。魁帥首謀已露者,既並伏法;支派黨與未發者,特從原宥。伏誅既標『並』字,足明魁首無遺。餘慶赦後被言發覺,即為支黨。必其慶是魁首,當時尋已伏誅。若從魁首逃亡,亦應登時追捕。進則不入伏誅之例,退則又異捕亡之流,將同魁首結刑,何人更為支黨?況非常之恩,千載罕遇;莫大之罪,萬死蒙生。豈令支黨之人,翻同魁首;應生之伍,更入死條。嫉惡雖臣子之心,好生乃聖人之德。今赦而復罪,即不如無赦;生而又殺,則不如無生。竊惟聖朝伏當不爾。餘慶請依後斷為支黨,處流。」有功玉階具奏,太后大怒,抗聲謂有功曰:「若為喚作魁首?」有功對曰:「魁是大帥,首是原謀。」太后又曰:「餘慶可不是魁首?」有功又對曰:「若是魁首,虺沖敗日,並合伏誅。今赦後事彰,只是支黨。」太后又謂曰:「違敕徵債,與虺沖買弓箭,何為不是魁首?」有功又對曰:「違敕徵債,誠如聖旨;所買弓箭,狀不相關。」太后又謂曰:「二月內與沖徵債,八月又通書,此豈不是同謀?」有功又對曰:「所通之書,據狀是寒溫。其書搜檢不獲,餘慶先經奏訖。通書徵債,只是支黨。」太后怒少解,乃謂曰:「卿更子細勘問,是支黨不是支黨奏來。」當時百僚供奉及仗衛有三二百人,莫不股慄,而有功神色不動,奏對無差,人皆服其膽力,直而不撓。

故左相蘇良嗣亡後被告反,男踐言、踐忠、踐義,推事使、金吾將軍丘神勣奏稱請准法絞刑者,奉敕依。頃又有敕:「蘇良嗣往者頻被言告,指驗非虛。朕以其年迫桑榆,情敦簪履,掩其惡跡,竟不發揚。洎乎歸壤之辰,爰備飾終之禮。不謂因數重發逆蹤,所司執法論科,請申毀柩之罰。朕念勞志切,惟舊情深,是於囚赦之科,特降非常之霈。式延恩於朽骼,俾流渥於幽魂。特免斲棺之刑,寬其籍沒之典者。」少卿郭奉一等所奉:「蘇良嗣作逆先死,准敕免斲棺,矜其籍沒,其男踐言等緣坐,既在敕無文,請准法處絞刑。奉依者。」有功執奏曰:「踐言、踐忠,良嗣之子,緣其父逆,並合絞刑。但為敕稱:『屈法申恩,特降非常之霈。』又言:『念勞志切,惟舊情深,特免斲棺之刑,寬其籍沒之典。』兩節皆具『特』字,信知恩是非常。父免斲棺之刑,子無緣坐之死;既寬籍沒之典,理絕收錄其家。按名例律:『因罪人以致罪,若罪人遇恩原減,亦准罪人原減法。』又雲:『即緣坐家口雖配沒,罪人得免者,亦免。』斲棺為其父逆,因父致其絞刑,父既特遇殊恩,子便不拘恆律。踐言等並即不合緣坐處盡。錄奏者。」奉敕:「踐言等緣坐合死,朕好生惡殺,不忍加刑,宜特免死配流。」

逆人丘神勣弟神鼎並男晙,被奴羊羔告反。司刑司直劉志素推案,奏稱:「神鼎身居文職,黑襖子即是武夫之衣,若不夙懷叛心,擬投豫州,無故不合輒造。又燒卻反狀分明,請付法者。」曹斷:「神鼎處斬,家口籍沒者。」有功批雲:「丘神鼎,丘神勣之弟。兄反,弟合沒官。憑狀以推,事跡可驗,在於斷結,理固難踰。羊羔稱投豫州,並作兩箇皂襖。假令事實,終在赦前,況乃涉虛,何以為據?往時縱犯,今日方告,准赦據敕,不合推科。使人為鼎著皁衣,將為叛逆,曹司以燒卻文狀,處以叛謀。竊尋此途,頗傷苛酷。且衣之五采,隨人好尚。武夫一著,豈限玄黃。燒書雖匪赦前,推勘須窮窟穴,或言周易,乍道蔔書;既雲拋著廁中,又雲鼎自裂破。書既著標,便非反書;必是反書,書論何事?為是簿帳,為是讖圖,竟不甄明,遂無承款,即處以斬,乃沒其家。請更審詳,務令允當者。」劉志素又批:「丘鼎反逆,夙蘊苞藏,非只一途,豈惟今日。虺貞豫州作逆之歲,於時秩滿神泉,准其家在西京。言旋即合歸舍,為與虺貞相應,迂道水下嘉州,更至荊、襄,路過淹留,遂經一歲。當聞豫州起逆,星夜即向唐州。接荊河界首,於懸泉館,遂共男晙俱作黑褐襖子,擬充戰服,即明事相應接。及聞貞敗,星夜走來神都,即將襖子佈施天宮寺。明知原來所造緣反。近以兄勣反彰之後,復燒卻反逆文書。此反不誅,誰反合殺?況又聖澤哀矜,重令來中丞推覆,追奴問鼎,勘按逾明。論其本愆,辜當萬死。徐丞內縱姦慝,外詐平反。奉敕令推反人得實,寧敢隱默者。」曹又依前斷,舉申秋官詳議者。符下,員外鄭思齊判:「凡斷刑名,須得指實。朦朧作狀,斟酌結刑,司刑此申,過為非理。欲令集議,須審議由,狀未指歸,遣議何事?仰尋所推之按,取堪憑據之由,處分訖申者。」曹斷又依前者。有功又批:「赦前縱實合免,恩後謀狀未分。不反何為燒書,法家無文臆度。使人的知是反,鞫按何不具言?當時按狀朦朧,奏後方便●普薎反略。人命至重,一死不可再生;王法須平,居輕無宜入重。恐乖泣辜之惠,方虧祝網之慈。在愚所窺,請更商度者。」劉志素又批:「丘鼎謀反,與虺族同謀,苞藏日深,又共逆黨連結。有功侮文巧法,黨逆不忠,批退欲縱反人,每事唯希僥倖,不尋按狀,孟浪即批。批即不據科條,法外豈得依允。請據志素所批之狀,與有功意故縱逆人之平,即請申秋官及臺,集眾官議。」奉敕依。得春官員外郎楊思雅等一百十七人依有功議,以緣坐為允;又得夏官尚書楊執柔等百二十二人等議,並無反狀,更差明使推。准議狀,奏請差五品使。推事使杜無二奏無反狀,准赦例處分釋放。

汾州司馬李思順,臨川公德懋之子也,被韋秀告稱:「思順共秀竊語雲,汾州五萬戶,管十一府,多尚宿宵,好設齋戒。大雲經上道:『理復思順好,李三五年少。』思順恰第三,兄弟五箇者。」監察禦史李恆等奏稱:「據思順潛謀逆節,苞藏禍心,研覈始引唐興辯占,復承應讖。請從極法。」奉敕依奏者。司直裴談斷:「處斬刑,家口籍沒者。」主簿程仁正批:「合從妖處絞。只向韋秀一人道狀,當不滿眾,合斷三千里者。」裴談又判:「請依前斷錄奏者。」焦元亶判:「退司寺官卻議者。」有功議曰:「謀危社稷,罪合反條。自述休徵,坐當妖例。反依斬法,妖從絞論。律著成文,犯標定狀。狀在事難越狀,文存理無棄文。若違狀以結刑,舍文而斷獄,則乘馬何俟銜勒,遏流豈用隄防?今判官處以反謀,勾司批從妖說;不恥下問,竊欲當仁。李思順解大雲經,韋秀稱其竊語私解,明非眾說。竊語不合人知,虛實唯出秀辭,是非更無他證。縱解『三五年少』,只是自述休徵。既異結謀之蹤,元非背叛之事。即從叛逆,籍沒其家,便是狀外棄文,豈曰文中據狀。請依程仁正批,妖不滿眾,處流三千里者正。」焦元亶判:「具申秋官請議者。」右臺中丞李嗣等二十人議稱:「請依王行感例,流二千里,庶存畫一者。」守司府卿於思言等六十三人議稱:「依徐有功議者。」錄奏,敕:「思順志懷姦慝,妄說圖讖。唯其犯狀,合寘嚴刑;為其已死,特免籍沒者。」緣有功議,遂免破家。

推事使顧仲琰奏稱:「韓純孝受逆賊徐敬業偽官同反,其身先死,家口合緣坐。」奉敕依曹斷,家口籍沒。有功議:「按賊盜律:『 謀反者斬。』處斬在為身存,身亡即無斬法。緣坐元因處斬,無斬豈合相緣?緣者是緣罪人,因者為因他犯。犯非己犯,例是因緣。所緣之人先亡,所因之罪合減。合減止於徒坐,徒坐頻會鴻恩。今日卻斷沒官,未知據何條例。若情狀難捨,敕遣戮屍,除非此途,理絕言象。伏惟逆人獨孤敬同柳明肅之輩,身先殞沒,不許推尋。未敢比附敕文,但欲見其成例。勘當尚猶不許,家口寧容沒官?」申覆,依有功所議,斷放。此後援例皆免沒官者,三數百家。

推事使奏:「瀛州人李仁恆等三十七人,被告稱謀反。」曹斷:「並處斬,父母、妻子流三千里。」有功執曰:「玄淑裡正元得戶人緣祖紛爭,因相言告,或以反逆相喚,或將奔叛相牽。反逆須有同謀,奔叛寧無協契?無謀無契,口語口陳,即以實論,頗亦苛酷。搶元無影響,星文本自參差,縱使實有反言,只恨換其宗姓。因恨稱有,正是口陳;徒侶絕無,明非實反。賊盜律雲:『口陳欲反之言,心無真實之計,流三千里。』疏雲:『口陳欲叛者,杖八十。』准依告狀,並是口陳之言;原究犯情,皆非心實之計。忝居商度,用此當宜。如不使推,請從鄙見。如將未允,終須重推。」錄奏,敕依。得宗君哲狀,稱:「無反可尋,請依徐丞見,流三千里。」奉敕依,會赦免。

禦史郭弘霸奏:「宕州刺史皇甫懷節,為芳州司倉薛璟所告,稱其當州刺史李思徵謀反。」曹斷:「處斬、籍沒者。」有功批執曰:「思徵,芳部宣條;懷節,宕州分竹。爰因羌叛,奉使討除,暫見思徵,屏人共語,即疑懷節與徵同謀。同謀須述謀由,共語當論語狀。語既無狀,謀又無由。思徵伏誅,一無牽引,薛璟陷辟,方始告言。璟元共徵同情,懷節復與徵連結,節當共徵私語,語狀在璟合知,徵在不知語由,徵死誰明反狀?寧有比州刺史,奉敕討羌,白日入州,官人參謁,暫與思徵相見,遂即平章反謀。察獄以情,未聞此理。羌走出界,無賊可擊,所領之兵,更留何用,為此放散,倒將為反。節實擬反,更須發兵,成集之兵,何須放卻?非誣之狀,於此更明。懷節據狀無反。請差使推鞫。」無反,為發兵遲,斷為官當。會赦,總免。

推事使,左臺監察禦史盧偡奏稱:「告事人問趙推之,得款唐子產與推之手狀,遣告長孫仲宣,實不知事由者。依問唐子產,得款與推之手狀,令告仲宣宅中私置爐,擬打槍,謀反是實。其長孫仲宣是子產親舅,為子產先與三舅庶幾妾成蹊私通,仲宣既知,即罵辱子產,為此誣告者。」曹斷:「准律:『誣告謀反大逆者,斬;從者,絞。』又條雲:『教令人告事虛,應反坐;得實,應賞。皆以告者為首,教令為從。』推之為首,處斬;子產為從,處絞。」推之在禁告密,因得引見,遂訴枉屈。武太后曰:「趙推之得唐子產手狀,即告。於子產引虛,自是子產之罪,何得枉斷殺推之。宜令停決,正斷奏聞者。」有功重執曰:「推之所告反由,元於子產處得。奉敕勘當,具狀是誣,付法科繩,已斷處斬。奏書臨決,恩旨遣停。聖上為子產引虛,則將推之枉死。但教令告事,律著正文,告者為首,教者為從。若其事虛受責,推之合當重科;如其反實論功,子產纔霑薄賞。律開此制,本防避罪爭功;在於憲司,固當守文奉法。」奉敕依奏。遷有功為侍御史。

長壽二年,有敕:「公坐流,私坐徒以上,會赦應免死罪者,皆限赦後百日內自首。如其不首,依法科罪者。」有功以為,犯罪未發,許首而原。豈有未發之罪,要令百日自首,不首依法科辜?深以為不便。乃奏曰:「周易雲:『雷雨作,解,君子以赦過宥罪。』論語雲:『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今陛下播非常之恩,寬殊死之罪,已發覺者,鹹赦除之,是啟其改過之心,通其自新之路。何容赦前未發覺之罪,赦後必須令其自首?且鬥訟律雲:『以赦前事相告言者,以其罪罪之。』若使無人告言,所犯終無自發。如告赦前之事,准律以罪罪之。今赦前之事,罪不首者,還依法律論科,即國家肆眚之恩,徒自頒於天下,便是萬萬有罪,一罪不霑。雖密雲有靄於西郊,甘雨莫滋於南畝。臣愚,竊為陛下不取。經圖長久,深為未便。臣忝當耳目之地,謬處駮正之司,知無不為,正在今日。特乞天恩,將臣所見,付群官集議,商搉利害之狀,具行藏之理奏聞。庶刑獄不煩,人無怨黷。」太后曰:「前代帝王可即,能達道理,自我作古,所奏不須。」有功奏曰:「陛下聖斷,所稱自我作古,臣即不敢。然臣請付群臣集議,未知許議以不?」太后曰:「令五品以上議奏。」時人皆歎其忠諫。

有功前後執正大獄,凡有六七百家,以此頻被推彈,亦經數四,對答並是理直,鹹得無罪。時周唐革命,將相陰謀,非其父兄,即其子弟,往往事洩,多被論告,差使推勘,獲實即酬官賞。由是告密之輩,推覈之徒,因相誣搆,共行深刻。新開總監之內,洛州牧院之中,遞成祕獄,互為峻網,塞窗墐戶,粗杖大枷,追攝掩捉,匪朝伊夕,炬火圍宅,刀棒闌門,苦楚拷掠,非承不放。來俊臣既便斬雲弘嗣,亦手刃張虔勖。郭弘霸傳李思徵之首,王弘義亦梟毛玄素之元。朝野屏氣,道路以目。於斯時也,誰敢忠正?遂於群邪之側,眾諂之傍,孑然介立,守法不動,抑揚士伍,慷慨朝端,始卒不渝,險易如一。於是酷法之吏,誣告之人,見嫉甚於仇讎矣。徐公事跡,並潘好禮纂錄。中宗神龍元年三月制,以執法平恕,追贈越州都督,授一子官。

論曰:詳觀徐大理之斷獄也,自古無有斯人,豈張、於、陳、郭之足倫,固可略舉其事。且四子之所奉,多是令主,西漢,張釋之,文帝時為廷尉;於定國,宣帝時為廷尉;東漢陳寵、郭躬,章帝時為廷尉:皆遇仁明之主。誠吐至公,用能竭節。若遇君求治,其道易行。武太后革命,欲令從己,作威而作周政,寄情而害唐臣。徐有功乃於斯時,而能定以枉直,執法守正,活人命者萬計;將死復捨,忤龍鱗者再三。以此而言,度越前輩。徐大理有功,久為法官,歷秋官郎中、司刑少卿,後贈大理卿。前後雪獄甚多,被酷吏薛季昶等奏有功黨援兇逆,天后赫怒,為法司結刑,三經斷死。則張、於之輩,豈比至其難乎。

神龍元年正月,韋月將上變,告武三思謀逆。中宗大怒,命斬之。大理卿尹思貞以發生之月,執奏以為不可行刑,竟決杖流嶺南。三思令所由以非法害之,思貞又固爭之。三年,節湣太子之誅武三思事變之後,其詿誤者並配流,未行,有韋氏黨密奏請盡誅之。上令鞫斷,大理卿鄭惟忠奏曰:「今大獄始決,人心未寧,若更改推,必遞相驚恐,則反側之子無由自安。遂依舊斷。

開元二年八月,監察禦史蔣挺有所犯,敕朝堂杖之。黃門侍郎張廷珪執奏曰:「禦史,憲司清望,耳目之官。有犯當流即流,不可決杖,可殺而不可辱也。」十年八月,冀州武強縣令裴景仙犯乞取,贓積五千匹。事發,上大怒,令集眾殺之。大理卿李朝隱奏曰:「景仙緣是乞贓,罪不至死。又景仙曾祖故司空寂,往昔締構,首參元勳。載初年中,家陷非罪,凡其兄弟,皆被誅夷,唯景仙獨存,今見承嫡。據贓未當死坐,准犯猶入請條。十代宥賢,功實宜錄;一門絕祀,情或可哀。願寬暴市之刑,俾就投荒之役,則舊勳不棄,平典斯允。」手詔不許。朝隱又奏曰:「輕重有條,臣下當守。枉法而取,十五匹便抵死刑;乞覓為贓,數千匹止當流坐。今若乞取得罪,便處斬刑,後有枉法當科,欲加何辟?所以為國惜法,期守律文,非敢以法隨人,曲矜仙命。射兔魏苑,驚馬漢橋,初震皇赫,竟從逆議,豈威不能制,而法貴有恆。又景仙曾祖寂,定為元勳,恩倍恆數。若寂勳都棄,仙罪特加,則叔向之賢何足稱者,若敖之鬼不其餒而?捨罪念功,乞垂天德。」遂決一百,配流。

赦宥周漢後漢北齊大唐 易蒙卦曰:「初六,發蒙,利用刑人,用脫桎梏,以往吝。」象曰:「利用刑人,以正法也。」又,解卦曰:「雷雨作,解,君子以赦過宥罪。」 虞書曰:「宥過無大,刑故無小。過誤所犯,雖大必宥。不忌故犯,雖小必刑。罪疑惟輕,功疑惟重。刑疑附輕,賞疑從重,忠厚之至也。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

周官司寇曰:「三刺、三宥、三赦之法:一曰訊群臣,二曰訊群吏,三曰訊萬民。刺,殺也。三訊罪定,則殺之。聽民之所刺宥,以施上服下服之刑。宥,寬也。人言殺,殺之;言寬,寬之。上服,劓、墨;下服,宮、刖之刑。一宥曰不識,再宥曰過失,三宥曰遺忘。不識,謂愚人無識。過失,謂若律「過失殺人不坐死」者。遺忘,若仇讎當報甲,見乙,誠以為甲而殺。一赦曰幼弱,再赦曰老耄,三赦曰憃愚。」又:「國君過市,刑人赦。」

呂刑雲:「五刑之疑有赦,五罰之疑有赦,其審克之。刑疑赦從罰,罰疑赦從免。其當清察,能得其理。墨辟疑赦,其罰百鍰;刑疑,則赦從罰。六兩曰鍰。鍰,黃鐵也。劓辟疑赦,其罰惟倍;倍百為二百鍰。剕辟疑赦,其罰倍差;倍差,謂倍之又半,為五百鍰。宮辟疑赦,其罰六百鍰;宮,次死之刑。序五刑,先輕,轉至重者,事之宜。大辟疑赦,其罰千鍰。」五刑疑,各入罰,不降相因,古之制也。

禮曰:「疑獄,汎與眾共之,眾疑,赦之。」

管仲曰:「文有三侑,武無一赦。赦者,先易而後難,久而不勝其禍;法者,先難而後易,久而不勝其福。故惠者,人之仇讎也;法者,人之父母也。凡赦者,小利而大害者也。無赦者,小害而大利者也。夫盜賊不勝,則良人危;法禁不立,則姦邪繁。故赦者,奔馬之委轡也。」

漢景帝四年赦:「有犯死罪欲腐者,許之。」腐,宮刑也。丈夫割勢不復生子,如腐木不生實矣。

後漢光武建武中,大司馬吳漢疾篤。帝親臨,問所欲言,對曰:「臣無識知,惟願慎無赦而已。」

章帝章和元年,赦天下繫囚在四月丙子以前減罪一等,勿笞,詣金城,而文不及亡命未發覺者。郭躬上封事曰:「聖恩所以減死罪使戍邊者,重人命也。今死罪亡命無慮萬人,廣雅曰:「無慮,都凡也。」又自赦以來,捕得甚眾,而詔令不及,皆當重論。伏惟天恩莫不蕩宥,臣以為赦前犯死罪,而繫在赦後者,可皆勿笞詣金城,以全人命,有益於諸邊。」帝善之,下詔赦焉。

安帝永初中,尚書陳忠上言:「母子兄弟相代死者,聽,赦所代者。」從之。

北齊,赦日,武庫令設金雞及鼓於閶闔門外之右。勒集囚徒於闕前,撾鼓千聲,脫枷鎖,遣之。

大唐令曰:「赦日,武庫令設金雞及鼓於宮城門外之右,勒集囚徒於闕前,撾鼓千聲訖,宣制放。其赦書頒諸州,用絹寫行下。」律曰:「會赦及降者,盜者准枉法猶徵正贓,餘贓非見在及收贖之物限內未送者,並從赦降原。」

武德四年,王充、竇建德平,大赦天下。既而責其黨與,並令遷配。侍書侍御史孫伏伽諫曰:「今月十三日發雷雨之制,既雲常赦不免皆赦除之,此非直赦其有罪,亦是與天下斷當,許以更新。因何王充、建德部下赦後又欲遷之?此是陛下自違本心,欲遣下人若為取則?如臣愚見,經赦合免責情慾遷配者,並請放之,則天下幸甚。」

貞觀二年七月,上謂侍臣曰:「凡赦,惟及不軌之輩。古語雲:『小人之幸,君子不幸。』『一歲再赦,婦兒喑啞。』凡養稂莠者,傷禾稼;惠奸兇者,賊良人。昔『文王作罰,刑茲無赦』。夫小仁者,大仁之賊。故我有天下以來,不甚放赦。今四海安寧,禮義興行,數赦則愚人常冀僥倖,惟欲犯法,不能改過,當須慎赦。」

天寶十三載二月赦文:「左降官承前遭憂,皆不得離任。孝行之道,所未弘通;情理之閒,深可哀恤。如有此類,宜並放歸,仍申省計至服滿日,准法處分。自今以後,編入常式。」

禁屠殺贖生附大唐 武太后聖曆三年,斷屠殺。鳳閣舍人崔融上議曰:「春生秋殺,天之常道;冬狩夏苗,國之大事。豺祭獸,獺祭魚,自然之理也。一乾豆,二賓客,不易之義也。上自天子,下至庶人,莫不揮其鸞刀,烹之鶴鼎,所以充庖廚。故能幽明感通,人祇輯睦,萬王千帝,殊塗同歸。今者禁屠宰,斷弋獵,三驅莫行,一切不許,將恐違聖人之達訓,紊明王之善經,一不可也。且江南諸州,乃以魚為命,河西諸國,以肉為齋,一朝禁止,倍生勞弊,富者未革,貧者難堪,二不可也。加有貧賤之流,刲割為事,家業倘失,性命不全,雖復日戮一人,終慮未能總絕,但益恐嚇,惟長姦欺,外有斷屠之名,內誠鼓刀者眾,勢利倚依,請託紛紜,三不可也。雖好生惡殺,是君子之小恩;而考古會今,非國家之大體。但使順月令,奉天經,造次合禮儀,從容中刑典,自然人得其性,物遂其生。何必改革,方為盡善?」禁止屠殺,以活飛走,亦同赦宥,用拯生人,故附於此。下同。 景龍元年,遣使往江淮,分道贖生,以所在官物充直。中書舍人李乂上疏曰:「江淮水鄉,採捕為業,魚鱉之利,黎元所資。雖雲雨之私有霑於末類,而生成之惠未洽於平人。何則?江湖之饒,生育無限;府庫之內,支供易殫。費之若少,則所濟何成;用之倘多,則常支有闕。與其拯物,豈若憂人?且鬻生之徒,惟利斯視,錢刀日至,網罟年滋,施之一朝,營之百倍。未若迴救贖之錢物,減貧無之徭賦,治國愛人,其福勝彼。」

二年九月敕:「鳥雀昆蟲之屬,不得擒捕,以求贖生。犯者先決三十。宜令金吾及州縣市司嚴加禁斷。」

卷一百七十  刑法八 寬恕 囚繫 舞紊 峻酷 開元格

通典卷第一百七十

刑法八 寬恕 囚繫 舞紊 峻酷 開元格

寬恕殷漢後漢宋大唐 湯出野,見張網四面者,湯曰:「嘻!盡之矣。」乃去其三面,祝曰:「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入吾網。」諸侯聞之曰:「湯德至矣!及禽獸。」乃叛桀而歸湯。

漢文帝二年,制曰:「今法有誹謗訞言之罪,是使眾臣不敢盡情,而上無由聞過失也。將何以來遠方之賢良?其除之!人或咒詛上,以相約而後相謾,謾,欺也。初為要約,共行咒詛,後相欺誑,中道而止,無實事。吏以為大逆,其有他言,吏又以為誹謗。此細人之愚,無知抵死。自今有犯此者,勿聽治。」時將相皆舊功臣,少文多質,懲秦惡政,務在寬厚,恥言人過。化行天下,告訐之俗易。訐,面相斥罪也。吏安其官,人樂其業,風流篤厚,禁網疏闊。文帝選張釋之為廷尉,罪疑者予民,從輕斷之。是以刑罰大省,至於斷獄四百,謂普天之下重罪者。有刑措之風。感齊女子淳於緹縈言,除肉刑。具肉刑議。

景帝之初,制曰:「孝文皇帝除誹謗,去肉刑宮刑,罪人不孥,德侔天地。然加笞與重罪無異,重罪,謂死刑。幸而不死,不可為人。謂不能自起居。其定律:笞五百曰三百,笞三百曰二百。」猶尚不全。「自今吏及諸有秩,受其官屬所監、所行、所將,行謂按察也,音下更反。其與飲食計償費,勿論」。計所費而償其直,勿論罪。罷磔曰棄市。先是,諸死刑皆磔之於市,今罷之,若妖逆則磔之,磔,謂張其屍也。其刑具刑制上篇。

宣帝制曰:「自今子首匿父母,妻匿夫,孫匿大父母,皆勿論。凡首匿者,言為謀首而藏罪人。其父母匿子,夫匿妻,大父匿孫,罪殊死,皆上請廷尉以聞。」

元帝柔仁好儒,見宣帝多用文法吏,以刑名繩下,劉向別錄雲,申子學號刑名。刑名者,以名責實,尊君卑臣,崇上抑下。宣帝好觀其君臣篇。繩謂彈治。大臣楊惲、蓋寬饒等坐刺譏語而誅。嘗侍燕從容言:「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宣帝作色曰:「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姬周之政。且俗儒不達時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於名實,眩,亂視。不知所守,何足委任。」乃歎曰:「亂我家者,太子也!」及即位,下詔曰:「法令者,欲其難犯而易避也。今律令煩多,自典文者不能分明,而欲羅元元之不逮,豈刑中之意哉!其議律令可蠲除輕減。」

成帝河平中,詔曰:「甫刑雲:『五刑之屬三千,大辟之罰其屬二百。』甫刑,即周書呂刑也。初為呂侯,號曰呂刑,後改為甫侯,故又稱甫刑。今大辟之刑千有餘條,律令煩多,百有餘萬言,奇請他比,日以益滋。奇請,謂常文之外,主者別有所請以定罪也。他比,謂引他類以比附之,稍增律條也。奇,居宜反。其與中二千石、二千石、博士及明習律令者,議減死刑及可蠲除約省者,令較然易知,條奏。」有司無仲山甫將明之材,自有司以下,史家之言。詩大雅之言,王有誥命,即仲山甫將之;國有不善事,則仲山甫明之也。將,行也。不能因時廣宣主恩,建立明制,但鉤摭微細,毛舉數事,以塞詔而已。毛舉,言舉毫毛之事。塞,當也。是以大議不立。議者或曰,法難數變,此庸人不達,疑塞理道者也。塞,謂不通。

班固曰:「自建武、永平,人亦新免兵革之禍,有樂生之慮,與高、惠之閒同,而政在抑強扶弱,朝無威福之臣,邑無豪桀之俠。以口率計,斷獄少於成、哀之閒什八,可謂清矣。十少其八。然而未能稱意比崇於古者,以其疾未盡除,而刑本不正也。」

後漢章帝初,尚書陳寵上疏曰:「今斷獄者急於篣格酷烈之痛,執憲者繁於詆欺放濫之文,或因公行私,以逞威福。」帝納寵言,每事務於寬厚。其後遂詔有司,絕鉆鑽諸慘酷之科,說文曰:「鉆,鐵鋷也。」其炎反。鋷音陟葉反。鑽,臏刑,謂鑽去臏骨也。解妖惡之禁,除文致之請讞五十餘事。文致,謂前人無罪,文飾致於法中。是後人俗和平,屢有嘉瑞。初,寵曾祖父咸,成、哀閒以律令為尚書,平帝時,王莽篡位,父子相與歸鄉裡,閉門不出入,乃收藏其家律令書文,皆壁藏之。咸性仁恕,常戒子孫曰:「為人議法,當依於輕,雖有百金之利,慎無與人重比。」故世謂陳氏持法寬平也。元和三年,廷尉郭躬家世掌法,務在寬平,決獄斷刑多依矜每附經典,事從輕恕,活者甚眾。寵復鉤校律令條法,溢於甫刑者除之,鉤,猶動也,音工侯反。溢,出也。曰:「臣聞禮經三百,威儀三千,禮記曰:「 禮經三百,曲禮三千。」鄭玄注曰:「禮篇多亡,本數未聞。」故甫刑大辟二百,五刑之屬三千。禮之所去,刑之所取,去禮之人,刑以加之,故曰取也。失禮則入刑,相為表裏者也。今律令,死刑六百一十,耐罪千六百九十八,耐者,輕刑之名。贖罪以下二千六百八十一,溢於甫刑者千九百八十九,其四百一十大辟,千五百耐罪,七十九贖罪。漢興以來,三百二年,憲令稍增,科條無限。又律有三家,其說各異。宜令三公、廷尉平定律令,應經合義者,可使大辟二百,耐罪、贖罪二千八百,併合為三千,悉刪除其餘,令與禮相應,以易萬人視聽,以致刑措之美,傳之無窮。」會寵得罪,遂罷。

宋文帝元嘉中,王弘為衛將軍,輔政,上疏曰:「同伍犯法,無士人不罪之科,然每至詰謫,輒有請訴。若常垂恩宥,即法廢不行;依事糾責,則物以為苦。謂宜更其制,使得優苦之衷。又主守偷五匹,常偷四十匹,並加大辟,議者鹹以為重。宜進主守偷十匹,常偷五十匹死,四十匹降以補兵。既得小寬人命,亦足以為懲戒。」從之。

大唐高祖初至京師,革隋峻法,約為十二條,殺人、劫盜、背軍、叛逆者死,餘並蠲除之。及受禪,詔宰相劉文靜因開皇律令而損益之,盡刪大業苛慘之法,制五十三條,務存寬簡,以便於時。

及太宗初,令公卿更議絞刑之屬五十條,免死,唯斷其右趾,應死者多蒙全活。太宗尋又矜其受刑之苦,謂蕭瑀曰:「前代不行肉刑久矣,今斷人右趾,念其受痛,意甚不忍。」瑀曰:「古之肉刑,乃死刑之外。陛下於死刑之內,降從斷趾,便是以生易死,足為寬法。」上曰:「朕意以為如此,故欲行之。又有上書言此非便,公可更思之。」其後,蜀王府法曹參軍裴弘獻上疏駁律,遂令參掌刪改之。於是與房玄齡等建議,以為古肉刑既廢,制為死、流、徒、杖、笞凡五等,以備五刑,今復設刖足,是為六刑。減死意在於寬,加刑又如煩峻。與八座定議奏聞。於是又除斷趾法,改為加役流三千里,居作二年。殿中監盧寬持私藥入尚食廚,所司議當重刑。上曰:「衹是錯誤不解。」遂赦之。二年三月,大理少卿胡演進每月囚帳,上覽焉。問曰:「其閒罪亦有情可矜,何容皆以律斷?」對曰:「原情宥罪,非臣下所敢。」上謂侍臣曰:「古人雲:『鬻棺之家,欲歲之疫。』匪欲害於人,利於棺售故耳。今法司覆理一獄,必求深刻,欲成其考。今作何法,得使平允?」王珪奏曰:「但選良善平恕人,斷獄允當者,賞之,即姦偽自息。」上曰:「古者斷獄,必訊於三槐九棘之官。今三公九卿,即其職也。自今大辟罪,皆令中書、門下四品以上及尚書議之。」後大理引囚過,次到岐州刺史鄭善果。上謂演曰:「如鄭善果等,官位不卑,縱令犯罪,不可與諸囚同例。自今三品以上犯罪,不須將身過朝堂聽進止。」又舊條,兄弟分後,蔭不相及,連坐俱死,祖孫配沒。會有同州人房強,弟任統軍於岷州,以謀反伏誅,強當從坐。太宗嘗錄囚徒,憫其將死,為之動容,顧謂侍臣曰:「刑典仍用,蓋風化未洽之咎。愚人何罪,而肆重刑乎?用刑之道,當審事理之輕重,然後加之以刑罰。何有不察其本而一概加誅,非所以恤刑重人命也。然反逆有二:一為興師動眾,二為惡言犯法。輕重有差,而連坐皆死,豈朕情之所安哉!」更令百僚詳議。於是玄齡等復定議曰:「按禮,孫為王父屍;按令,祖有蔭孫之義。然則祖孫親重,兄弟屬輕。應重反流,合輕翻死,據禮論情,深為未愜。今定律:祖孫與兄弟緣坐,俱配沒。其以惡言犯法不能為害者,情狀稍輕,兄弟免死,配流為允。」從之。自是比古死刑,殆除其半。據隋代舊律,減大辟入流者九十二條,減流入徒者七十一條。其當徒之法,唯奪一官。除名之人,仍同士伍。凡削苛去慘、變重為輕者,不可勝紀。又制:「在京見禁囚,刑部每月一奏。從立春至秋分,不得奏決死刑。其大祭祀及致齋日、朔望、上下弦、二十四氣、雨未晴、夜未明、斷屠日月及假日,並不得奏決死刑。」因大理丞張蘊古、交州都督盧祖尚並以忤旨誅斬,帝尋追悔,遂下制,凡決死刑,雖令即殺,二日中五覆奏,下諸州三覆奏。初,河內人李好德風疾瞀亂,有妖妄之言,詔大理丞張蘊古按其事。蘊古奏好德顛病有徵,法不當坐。理書侍御史權萬紀劾蘊古貫屬相州,好德兄厚德為其刺史,情在阿縱。又,盧祖尚固辭交州。並處斬。既而悔之,遂有此制。上又曰:「古之行刑,君為徹樂減膳。朕廷無恆設之樂,莫知何徹,然對食即不啖酒肉。自今以後,令尚食相知,刑人日勿進酒肉。內教坊及太常,並宜停教。曹司斷獄,多據律令,雖情在可矜,而不敢違法,守文定罪,或恐有冤。自今門下覆理,有據法合死而情在可宥者,宜錄狀奏。」自是全活者甚眾。其五覆奏,決以前一日一覆奏,決日又三覆奏。唯犯惡逆者,一覆而已。著之於令。四年十一月,制:「決罪人不得鞭背。」太宗以暇日開明堂圖,見五藏之系,鹹附背脊,乃歎曰:「夫箠者,刑之最輕者也。死者,生之至重者也。豈容犯最輕之刑而或致死?自古帝王不悟,不亦悲夫!」即日遂有此制。六年十二月,上親錄囚徒,放死罪三百九十人歸於家,令明年秋來就刑。其後,應期畢至,詔悉原之。

高宗即位,遵貞觀故事,務在恤刑。嘗問大理卿唐臨在獄繫囚之數,臨對曰:「見囚五十餘人,唯二人合死。」上以囚數全少,甚喜也。總章二年五月,上以常法外先決杖一百者,多致殞斃,乃下詔曰:「別令於律外決杖一百者,前後總五十九條,內有盜竊及蠹害尤甚者。今量留十二條,自餘四十七條,並宜停廢。」

武太后長壽三年五月敕:「貶降官並令於朝堂謝之,仍容三五日裝束。至任日,不得別攝餘州縣官,亦不得通計前後勞考。」

開元十年六月敕:「自今以後,准格敕應合決杖人,若有便流移左貶之色,杖訖,許一月內將息,然後發遣。其緣惡逆、指斥乘輿者,臨時發遣。」二十五年,刑部斷獄,天下死罪唯有五十八人。大理少卿徐嶠上言:「大理獄院,由來相傳殺氣太盛,鳥雀不棲,至是有鵲巢其樹。」於是百僚上表賀,以為幾至刑措。天寶元年二月敕:「 官吏准律應犯枉法贓十五匹合絞者,自今以後,特加至二十匹。仍即編諸格律,著自不刊。」六載正月敕:「自今以後,所斷絞、斬刑者,宜削除此條,仍令法官約近例,詳定處分。」

論曰:聖唐刑名,極於輕簡。太宗文皇帝降隋氏大辟刑百六十三條入流、入徒免死,其下遞減唯輕。開闢以來,未有斯比。如罪惡既著,制命已行,愛惜人命,務在哀矜,臨於剿絕,仍令數覆。獲罪自然引分,萬姓由是歸仁,感茲煦嫗,藏於骨體。雖武太后革命二紀,安祿山傾陷兩京,西戎侵軼,賊泚竊發,皇輿巡狩,宇內憂虞,億兆同心,妖氛旋廓,刑輕故也。國家仁深德厚,固可侔於堯舜,夏殷以降,無足徵矣。

囚繫夏殷周 周易旅卦曰:「山上有火,旅。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獄。」月令曰:「命有司修法制,繕囹圄,去桎梏。」 夏桀不循祖法而為虐政,召湯,囚之夏臺。

殷紂立,無道,囚文王於羑裡。

周官司寇:「凡害人者,寘之圜土,弗使冠飾,而加明刑焉。任之以事,而收教之。能改者,上罪三年而舍,中罪二年而舍,下罪一年而舍。其不能改而出圜土者,殺。雖出,三年不齒。害人,為百姓害者。寘,置也。弗使冠飾者,著黑幪,若古之象刑。明刑者,書其罪於大方版,著其背。任之以事,若今罰作也。舍,釋也。出,謂逃亡也。反於中國者,舍之還鄉裡也。凡囚者,上罪梏拲而桎,中罪桎梏,下罪梏。王之同族拲,有爵者桎,以待弊罪。」凡囚者,謂非盜賊,自以他罪拘者。拲者,兩手共一木。桎梏者,兩手各一木,在手曰梏,在足曰桎。中罪不拲,手足各一木;下罪又去桎。王同族及命士以上,雖有上罪,或拲或桎而已。弊,斷也。拲音居勇反。弊音必勢反。

舞紊漢梁北齊 漢武帝以張湯為廷尉,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予監吏深刻者;即上意所欲釋,予監吏輕平者。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詆;詆,誣也。即下戶羸弱,時口言「雖文致法,上裁察」。於是往往釋湯所言。下戶羸弱,湯欲佐助,雖具文奏之,而又口奏,言雖律令之文合致此罪,聽上裁察,蓋為此人希恩宥也。於是上得湯此言,往往釋其人罪,非未奏之前口豫言之也。遷御史大夫。時大興兵伐匈奴,縣官空虛。湯排富商大賈,出告緡令,鉏豪強併兼之家,舞文巧詆以輔法。輔,助也。以巧詆助法,言不公平。文書盈於幾閣,典者不勝遍睹,是以郡國承用者駮,不曉其指,用意不同。或罪同而論異,姦吏因緣為市,弄法而受財,若市買之交易。所欲活則傅生,所欲陷則予死比,傅讀曰附。議者鹹冤傷之。杜周為廷尉,其治大抵倣張湯,倣,依。而善候伺。上所欲擠者,因而陷之;上所欲釋,久繫待問而微見冤狀。客有謂周曰:「君為天下決平,不循三尺法,專以人主意指為獄,獄者固如是乎?」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為律,後主所是疏為令;當時為是,何古之法乎!」 梁武帝敦睦九族,優借朝士,有犯罪者,皆諷臣下屈法申之。百姓有罪,即按以法。其緣坐老幼不免,一人亡逃,則舉家質作。人既窮急,姦宄益深。後帝親南郊,秣陵老人遮帝曰:「陛下為法,急於黎庶,緩於權貴,非久長之術。誠能反是,天下幸甚。」帝銳意儒雅,疏簡刑法,自公卿大臣,咸不以鞫獄為意。姦吏招權,巧文弄法,貨賄成市,多致枉濫。大率二歲刑以上,歲至五千人。是時徒居作者具五任,其無任者著鬥械。任,即保。若疾病,權解之。是後囚徒或有優劇。大同中,皇太子在春宮視事,見而湣之,乃上疏曰:「臣奉敕權視京師雜事,竊見南北郊壇、材官、車府、太官下省、左裝等處,並啟請四五歲以下輕囚,助充使役。自有刑均罪等,愆目不異,而甲付錢署,乙配郊壇。錢署三所,於事為劇;郊壇六處,在役則優。今聽獄官詳其可否,舞文之路,自此而生。公平難遇其人,流泉易啟其齒,將恐玉科重輕,全關墨綬;金書去取,更由丹筆。愚謂宜詳立條制,以為永准。」

北齊武成帝河清中,有司奏上齊律。其不可為定法者,別制權令二卷,與之並行。後平秦王高歸彥謀反,須有約罪,律無正條,於是遂有別條權格,與律並行。大理明法,上下比附,欲出則附依輕議,欲入則附從重法,姦吏因之,舞文出沒。至於後主,權幸用事,有不附之者,陰中以法。綱紀紊亂,卒至於亡。

峻酷殷秦漢梁後魏北齊後周隋大唐 三苗作五虐之刑,殺戮無辜,爰始淫為劓、刵、椓、黥。始為截人耳鼻,椓陰黥面,以加無辜,故曰五虐。 殷紂為炮格之刑,膏銅柱,下加之以炭,令有罪者行焉,名曰炮格之刑。又醢九侯,脯鄂侯。周西伯獻洛西之地,以請除炮格之刑,紂許之。後淫亂不止,比乾死爭,紂曰:「吾聞聖人之心有七竅。」剖而觀之。諸侯皆叛。

秦孝公納衛鞅說,變法令,舍人無驗者坐之,棄灰於路者刑,步過六尺者罰。初,令之作也,一日臨渭決囚七百餘人,渭水盡赤。具刑制上。

始皇專任獄吏,燕人盧生竊歎曰:「帝親幸獄吏,樂以行殺為威,天下畏罪持祿,莫敢盡忠。上不聞過而日驕,下懾伏謾欺以取容。」始皇聞之,怒曰:「諸生在鹹陽者,吾使廉問,或為妖言以亂黔首。」於是使禦史悉按問諸生。諸生傳相告引,乃自誣,犯禁者四百六十餘人,皆坑之。三十六年,有墜星下東郡,至地為石。或刻其石曰:「始皇死而地分。」帝聞之,遣禦史逐問,莫服,盡取石旁舍者誅之,因燔其石。

胡亥以趙高為郎中令,更法律令,有罪者相坐收族,胡亥從之。群臣諸公子有罪,令高治之。殺大臣蒙毅等,公子十二人戮死屍於市,十公主磔死於杜,財物沒入縣官,餘相連坐者不可勝數。時山東群盜大起,不能禁。胡亥責李斯,斯懼,乃阿意,以書對曰:「夫賢主必能行督責之術,則人不犯。故韓子曰:『慈父有敗子,而嚴家無格虜。』」胡亥悅,行督責益嚴,刑者相半,死人成積於市。以殺人多者為忠臣。丞相去疾及李斯,與將軍馮劫諫胡亥,以寇盜並起,皆苦於轉戍,且止阿房作者。胡亥曰:「君不能禁盜,又欲罷先帝所為,何以在位?」遂下之吏。去疾、劫曰:「將相不辱。」皆自殺。高因譖李斯子由為三川守,與盜通。令高按問斯。高詐為禦史十輩,往訊斯,斯以實對,輒令榜掠。斯急,上書,高令棄之不奏。後胡亥使人驗斯,斯懼如前使者,乃誣伏。遂具斯五刑,腰斬鹹陽市,夷三族。

漢義縱,河東人也。以鷹擊毛鷙為治,言如鷹隼之擊,奮毛羽執取飛鳥也。為定襄太守。縱至,掩定襄獄中重罪二百餘人,及賓客昆弟私入相視者亦二百餘人。縱壹切捕鞫,曰「為死罪解脫」。壹切皆捕之也。及為解脫死罪,盡殺之。是日,皆報殺四百餘人。奏請得報而論殺。郡中不寒而慄。竟坐事誅。

嚴延年為河南太守,其治務在摧折豪強,扶助貧弱。貧弱雖陷法,曲文以出之;其豪桀侵小民者,以文內之。飾文而入之為罪。眾人所謂當死者,一朝出之;所謂當生者,詭殺之。詭違正理而殺之。吏民莫能測其意深淺,戰慄不敢犯禁。按其獄,皆文致不可得反。致,至密也。言其文案整密也。反音幡。吏忠盡節者,厚遇之如骨肉,皆親嚮之,出身不顧,以是治下無隱情。然疾惡太甚,中傷者多,尤巧為獄文,善史書,所欲誅殺,奏成於手,中主簿親近史不得聞知。奏可論死,奄忽如神。冬月,傳屬縣囚,會論府上,總集郡府而論殺。流血數裡,河南號曰「屠伯」。竟以政治不道,棄市。初,延年母從東海來,到雒陽,適見報囚。奏報行決也。母大驚,便止都亭,不肯入府。延年出至都亭謁母,母閉閤不見。延年免冠頓首閤下,良久,母乃見之,因數責延年:「幸得備郡守,專治千里,不聞仁愛教化,有以全安愚民,顧乘刑罰多刑殺人,顧,反也。乘,因也。欲以立威,豈為民父母意哉!天道神明,人不可獨殺。言多殺人者,己亦當死。我不意當老見壯子被刑戮也。言素意不自謂如此。行矣!去女東歸,掃除墓地耳。」言待其喪至也。遂去。歸郡,見昆弟宗人,復為言之。後歲餘,果敗。東海莫不賢智其母。

王溫舒為河內太守。先為廣平都尉時,皆知河內豪姦之家。及往,以九月至,令郡具私馬五十匹,為驛自河內至長安。設方略,捕郡中豪猾,相連坐千餘家。上書請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盡沒入償贓。奏行不過二日,得可,事論報,至流血十餘裡。河內皆怪其奏,以為神速。盡十二月,郡中無犬吠之盜。溫舒竟坐誅。

尹賞為長安令。長安中姦猾浸多,閭裡少年群輩殺吏,受賕報仇,相與探丸為彈,為彈丸,作赤、白、黑三色,而共探取之。得赤丸者斫武吏,得黑者斫文吏,白者主治喪;其黨與有為吏及他人所殺者,則主其喪事。城中薄暮塵起,剽劫行者,死傷橫道,枹鼓不絕。枹,擊鼓椎也,音孚。賞以三輔高第選守長安令,得一切便宜從事。賞至,修治長安獄,穿地深方各數丈,致令辟為郭,致,謂積累也。令辟,磚也。郭,謂四周之內也。致,讀如本字,又音綴。令音零。辟音避歷反。以大石覆其口,名為「虎穴」。乃部戶曹掾史,與鄉吏、亭長、裡正、父老、伍人,五家為伍。伍人者,各其同伍之人也。雜舉長安中輕薄少年惡子,惡子,不承父母教命者。無市籍商販作務,而鮮衣凶服被鎧扞持刀兵者,悉籍記之,凶服,危險之服也。鎧,甲也。扞,臂衣也。籍記,為名籍以記之。得數百人。賞一朝會長安吏,車數百兩,分行收捕,皆劾以為通行飲食上蔭,下嗣。群盜。賞親閱,見十置一,置,放也。其餘盡以次內虎穴中,百人為輩,覆以大石。數日一發視,皆相枕藉死,便輿出,瘞寺門桓東,瘞,埋也。舊亭傳於四角面百步築土四方,上有屋,屋上有柱出,高丈餘,有大板貫柱四出,名曰桓表。縣所治夾兩邊各一桓。陳、宋之俗言桓聲如和,今猶謂之和表。即華表。楬著其姓名,楬,杙也。椓杙於瘞處而書死者名也。楬音竭,杙音弋,字並從木。百日後,乃令死者家各發取其屍。

王莽居攝,翟義、劉信起兵,莽討敗之,夷三族,誅及種嗣,至皆同坑,以棘五毒並葬之。其後陳良、終帶叛入匈奴,莽求得,行焚如之刑,燒殺之。及天下兵起,董忠反,莽敗之。莽令剉忠,收其家族,以醇醯毒藥、尺白刃、叢棘埋之。

梁元帝即位於江陵。帝素苛刻,及周師至,獄中死囚且數千人,有司請皆釋之,以充戰士。帝不許,並令棒殺之。事未行,而城陷。

後魏太武帝太平真君十一年六月,誅司徒崔浩。清河崔氏無遠近,及範陽盧氏、太原郭氏、河東柳氏,皆浩之姻親,盡夷其族。初,崔浩修國史,標立石銘,刊國記。浩本書事備而不典,既刊在衢路,往來行者以為言,事遂聞發。浩及祕書郎吏以下數百人盡死。浩之將誅也,幽縶,置之檻內,送於平城南,使衛士數十人溲疏有反其上,呼聲嗷嗷,聞於行路。自宰司之被害,未有如浩之甚。

文成帝太安四年,始設酒禁。是時,年穀屢登,士人多因酒致酗訟,或議王政,故一切禁之,釀、酤、飲斬,吉凶賓親,則開禁有日程。增置內外候官,伺察諸曹、外部州鎮,至有微服雜亂於府寺閒,以求百官疵失。其所窮理,有司苦加訊測,而多相誣逮,輒劾以不敬。諸司官贓二丈,皆斬。又增律七十九章,門房之誅十有三,大辟三十五,刑六十二。

秦州刺史於洛侯為政,貪酷安忍。部人當熾奪人呂勝脛纏一具,洛侯輒鞭當熾一百,截其右腕。又王隴客刺殺王羌奴、王愈二人,依律罪死而已。洛侯生拔隴客舌,刺其本,並刺胸腹二十餘瘡。隴客不堪苦痛,隨刀戰動,乃立四柱,磔其手足,命將絕,始斬其首,支解四體,分懸道路。見之者無不傷楚歎愕,合州驚震,人懷怨憤。又王元壽等一時反叛。有司糾劾。孝文帝詔使者於州常刑人處宣告兵人,然後斬洛侯以謝百姓。

北齊文宣帝自六年之後,遂以功業自矜,酷暴昏狂,任情喜怒。為大鑊、長鋸、剉、碓之屬,並陳於庭,意有不快,則手自屠裂,或命左右臠噉,以逞其意。時楊遵彥秉政,乃命憲司先定死罪囚,置於仗衛之中,帝欲殺人,則執以應命,謂之供禦囚。經三月不殺者,則免其死。帝嘗幸金鳳臺,受佛戒,多召死囚,編籧篨為翅,令之飛下,謂之放生,墜皆致死,帝以為歡。時有司折獄,又皆酷法,訊囚則用車輻拱杖,夾指壓踝,又立之燒犁耳上,或使以臂貫燒車釭,既不勝其苦,皆致誣伏。

後周宣帝性殘忍暴虐,自在儲貳,惡其叔父齊王憲及王軌、宇文孝伯等。及即位,並先誅戮。由是內外不安,俱懷危懼。其後,荒淫日甚,惡聞其過,誅殺無度,疏斥大臣。又數行肆赦,為姦者皆輕犯刑法,政令否塞,下無適從。於是又廣刑書要制,而更峻其法,謂之刑經聖制。宿衛之官,一日不直,罪至削除。逃亡者皆死,而家口籍沒。上書字誤者,科其罪。又作礔車,以威婦人。其決人罪,雲與杖者,即百二十;雲多打者,即二百四十,名曰「天杖」。帝既酣飲過度,有下士楊文祐因歌曰:「朝亦醉,暮亦醉。日日恆常醉,政事日無次。」鄭譯奏之,帝怒,命賜杖二百四十而致死。後更命中士皇甫猛歌,猛又諷諫,鄭譯又奏之,又賜猛杖百二十。是時下自公卿,內及妃後,咸加捶楚,上下愁恐焉。

隋文帝性猜忌,素不悅學,既任智而獲大位,因以文法自矜,明察臨下。恆令左右覘內外,小有過失,則加以重罪。又患令史贓汙,因私使人以錢帛遺之,得犯立斬。每於殿廷打人,一日之中,或至數四。嘗怒問事揮楚不甚,即令斬之。十年,尚書左僕射高熲、理書侍御史柳彧等諫,以為朝堂非殺人之處,殿廷非決罰之地。帝不納。熲等乃盡詣朝堂請罪,曰:「陛下子育群生,務在去弊,而百姓無知,犯者不息,致陛下決罰過嚴。皆臣等不能有所裨益,請自退屏,以避賢路。」帝於是顧謂領左右都督田元曰:「吾杖重乎?」元曰:「重。」問其狀,元舉手曰:「陛下杖大如指,捶楚人三十者,比常杖數百,故多致死。」帝不懌,乃令殿內去杖,欲有決罰,各委所由。後楚州行參軍李君才上言,帝寵高熲過甚,上大怒,命杖之,而殿內無杖,遂以馬鞭笞殺之。自是殿內復置杖。未幾怒甚,又於殿廷殺人,兵部侍郎馮基固諫,帝不從,竟於殿廷行決。帝亦尋悔,宣慰馮基,而怒群僚之不諫者。開皇十六年,有司奏合川倉粟少七千石,命斛律孝卿鞫問其事,以為主典所竊。復令孝卿馳驛斬之,沒其家為奴婢,鬻粟以填之。是後盜邊糧者,一鬥以上皆死,家口沒官。十七年,詔又以所在官人,不相敬憚,多自寬縱,事難克舉。諸有殿失,雖備科條,或據律乃輕,論情則重,不即決罪,無以懲肅。其諸司屬官,若有愆犯,聽於律外斟酌決杖。於是上下相驅,迭行捶楚,以殘暴為幹能,以守法為懦弱。是時,帝意每尚慘急,而姦回不止。又定盜一錢棄市法,聞見不告者坐至死。自此四人共盜一榱桷,三人同竊一瓜,事發即時行決。有數人劫執事而謂之曰:「吾豈求財者邪?但為枉人來耳。而為我奏至尊,自古以來,體國立法,未有盜一錢而死也。而不為我以聞,吾更來,而屬無類矣。」帝聞之,為停盜取一錢棄市之法。帝嘗發怒,六月棒殺人。大理少卿趙綽固爭曰:「季夏之月,天地成長庶類,不可以此時誅殺。」帝報曰:「六月雖曰生長,此時必有雷霆。天道既於炎陽之時震其威怒,則天而行,有何不可?」遂殺之。帝猜忌益甚,臣僚用法尤峻。禦史以元正日不劾武臣衣劍之不齊者,或以白帝,帝謂之曰:「爾為禦史,何縱捨自由?」命殺之。諫議大夫毛思祖諫,又殺之。左領軍府長史考校不平,將作寺丞以課麥遲晚,武庫令以署庭荒蕪,獨孤師以私受蕃客鸚鵡,帝察知,並親臨斬決。仁壽中,用法益峻,帝既喜怒不常,不復依准科條。時楊素正被委任,素又稟性高下,公卿股慄,不敢措言。素於鴻臚少卿陳延不平,蕃客館庭中有馬屎,又庶僕氈上樗蒲,旋以白帝,皆於西市棒殺,而搒捶陳延,殆至於斃。大理寺丞楊遠、劉子通等,性愛深文,每隨衙奏獄,能順帝旨。帝大悅,並遣於殿庭三品行中供奉。每有詔獄,專使主之,候帝所不快,則按以重抵,無殊罪而死者不可勝原。遠又能附楊素,每於塗中接候,而以囚名目白之,皆隨素所為輕重。其臨終赴市者,莫不塗中呼枉,仰天而哭。

煬帝大業中,外征四夷,內窮嗜欲,兵革歲動,賦斂滋繁。窮人無告,聚為盜賊。帝乃更立嚴刑,敕天下竊盜以上,罪無輕重,不待聞奏,皆斬。百姓轉相群聚,攻剽城邑,誅罰不能禁。帝以盜不息,乃益肆淫刑。九年,又詔為盜者籍沒其家。自是群賊大起,郡縣官人又各擅威福,生殺任情矣。及楊玄感反,帝誅之,罪及九族。其尤重者,行轘裂梟首之刑,或磔而射之,命公卿以下臠噉其肉。百姓怨嗟,天下大潰。

貝州刺史厙狄士文至州,發擿姦隱,長吏尺布鬥粟之贓,無所寬貸。得千餘人而奏之,悉配防嶺南,親戚相送,哭泣之聲遍於州境。至嶺南,遇瘴癘死者十八九,於是父母妻子唯哭士文。士文聞之,令人捕捉,捶撾盈前,而哭者彌甚。有京兆韋焜為貝州司馬,河東趙達為清河令,二人並苛刻,唯長史有惠政。時人為之語曰:「刺史羅剎暴,司馬蝮蛇瞋,長史含笑判,清河生喫人。」士文竟坐免。

田式為襄州總管,專以立威為務,每視事於外,必盛氣以待其下,官屬股慄,無敢仰視。有犯禁者,雖至親昵,無所容貸。其女婿京兆杜寧,自長安省之,式誡寧無出外。寧久之不得還,竊上樓瞻眺,以暢鬱思。式知之,笞寧五十。其所使奴,嘗詣式白事,有蟲上其衣衿,揮袖拂去之。式以為慢己,立即棒殺之。或僚吏姦贓,部內劫盜者,無問輕重,悉禁地牢中,寢處糞穢,令其苦毒,自非身死,終不得出。每赦書到州,式未暇省讀,先召獄卒,殺重囚,然後宣示百姓。其刻暴如此,由是除名為百姓。

王文同為恆山郡守。有一人豪猾,每持長吏長短,前後守令鹹憚之。文同下車,聞其名,召而數之。令左右刳木為大橛,埋之於庭,出尺餘,四角各埋小橛。令其人踣心於木橛上,縛四支於小橛,以棒毆其背,應時潰爛。郡中大駭,吏人相視懾氣。及煬帝征遼東,令文同巡察河北諸郡。文同見有沙門齋戒菜食者,以為妖妄,皆收繫獄。至河閒,召諸郡官人,小有遲違者,輒覆面於地,箠殺之。有沙門相聚講論,及長老共為佛會者數百人,文同以為結聚惑眾,斬之。又悉裸僧尼,驗有淫狀非童男女者數千人,復將殺之。百姓號哭於路,諸郡驚駭,各奏其事。帝聞而大怒,遣使者達奚善意馳鎖之,斬於河閒,以謝百姓。讎人剖其棺,臠其肉而噉之,斯須鹹盡。

大唐武太后臨朝,屬徐敬業、越王貞等起兵,遂立威刑,以服天下,將移神器,漸引酷吏,務令深文。長壽年,有上書人言嶺表流人有陰謀逆者,乃遣司刑評事萬國俊就按之,若得反狀,便行斬決。國俊至廣州,遍召流人,擁之水曲,以次加戮,三百餘人一時併命。然後鍛鍊,曲成反狀。仍更誣奏雲:「諸道流人,鹹有怨恨。若不推究,為變非遙。」太后又命攝監察禦史劉光業、王德壽、鮑思恭、王處貞、屈貞筠等,分往劍南、黔中、安南、嶺南等六道按鞫流人。光業誅九百餘人,德壽誅七百人,其餘少者不減數百人,亦有雜犯及遠年流人枉及禍焉。

時周興、來俊臣等,相次推究大獄。乃於都城麗景門內,新置推事使院,時人謂之「新開獄」。俊臣又與侍御史侯思止、王弘義、郭霸、李敬仁,評事康暐、衛遂忠等,招集告事者數百人,共為羅織,以陷良善。前後枉遭殺害者,不可勝數。又造告密羅織經一卷,其意旨皆網羅前人,織成反狀。俊臣每鞫囚,無問輕重,多以醋灌鼻。禁地牢中,或盛之於甕,以火圜繞炙之,兼絕其糧餉,至有抽衣絮以啖之者。又作大枷,凡有十號:一曰定百脈,二曰喘不得,三曰突地吼,四曰著即承,五曰失魂膽,六曰實同反,七曰反是實,八曰死豬愁,九曰求即死,十曰求破家。又令寢處糞穢,備諸苦毒。有制書寬囚徒,俊臣必先遣獄卒盡殺重囚,然後宣示。自是海內兇懼,道路側目。

天授二年正月,禦史中丞知大夫事李嗣貞以來俊臣等用法嚴酷,上疏曰:「臣聞陳平事漢祖,謀疏楚君臣,乃用黃金五萬斤,行反閒之術。項王果疑臣下,陳平反閒遂行。今告事紛紜,虛多實少,當有兇慝。焉知必無陳平,先謀疏陛下君臣,後謀良善?陛下昨語臣雲:『我比來已作此意。』便是愚臣管測,先天而天不違。至如羅織之徒,即疏閒之漸。陳平反閒,其遠乎哉?王制曰:『凡制刑決獄,以成告於正,正聽之,以獄成告於大司寇,大司寇聽之棘木之下,與孤卿大夫、公、侯、伯、子、男以獄成告於王,王命三公參聽之,三公以獄成又告於王,王三宥之,然後制刑。』臣竊見比日獄官一單車使推訖,萬事即定,法家隨斷,輕重不推,或有臨時便決,不待聞奏。此權由臣下,非審慎之法,儻有冤濫,何由可知?況乎九品之官,專命推覆,操殺生之柄,竊人主之威,按覆既不在秋官,省審復不由門下,事非可久,物情駭懼。老子雲:『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今若假此威權,便是窺國家利器也,不可不慎。」麟臺正字陳子昂上書曰:「臣聞之,聖人出,必有驅除,蓋天人之符,應休命也。日者東南微孽,敢謀亂常,陛下順天行誅,罪惡鹹服,豈非上天意欲彰陛下神武之功哉!而執事者不察天心,以為人意,惡其首亂倡禍,法合誅屠,將息姦原,窮其黨與,遂使陛下大開詔獄,重設嚴刑,冀以懲刱,勸於天下,大或流血,小禦魑魅。今朝廷惶惶,莫能自固,海內傾聽,以相驚恐。愚臣昧焉,竊恐非五帝、三王伐罪弔人之意也。頃年以來,伏見諸方告密,囚累百千輩。大抵所告,以揚州為名,及其窮竟,百無一實。遂使姦臣之黨,快意相讎,睚眥之嫌,則稱有密,一人被訟,百人滿獄,使者推捕,冠蓋如市。咸謂陛下愛一人而害百人,天下喁喁,莫知寧所。伏願念之,即天下幸甚。」京兆府萬年縣主簿徐堅上疏曰:「臣聞書有五聽之道,慮失實情也;令著三覆之奏,恐致虛枉也。比見有敕,勘當反逆,命使者得實便決殺。人命至重,不可再生,倘萬分之中有一不實,欲訴無路,懷枉誰明,飲恨吞聲,赤族從戮,豈不痛哉!此不足肅姦逆而明刑典,適所以長威福而生疑懼。臣願絕此處分,依法覆奏,則死者甘伏,知泣辜之恩;生人歡悅,見詳刑之意。」

聖曆元年,武太后謂侍臣曰:「往者來俊臣等推按刑獄,朝臣遞相牽引,鹹承反逆。中閒疑有枉濫,更遣近臣就獄親問,皆得手狀,承引不虛。近日俊臣死後,更無聞有反者,然則以前就戮者,不有冤濫者邪?」夏官侍郎姚元崇對曰:「比破家者,皆是枉錯自誣,告者持以為功,天下號為羅織,甚於漢之黨錮。陛下令近臣就獄問者,近臣亦不自保,何敢動搖?今日以後,臣以微軀及一門百口保見在內外官更無反者。乞陛下得告狀收掌,不須推問。」太后大悅曰:「以前宰相皆順成其事,陷朕為淫刑之主。」太后頗悟。於是監察禦史魏靖上疏曰:「來俊臣身處極法,以其羅織良善。臣聞郭霸自刺而唱快,萬國俊被遮而遽亡。霍獻可臨終,膝拳於頂;李敬仁將死,舌至於臍。皆眾鬼滿庭,群妖橫道,唯徵集應,若響隨聲。備在人傳,不為虛說。伯有晝見,殆無以過。此亦羅織之一據也。倘使平反者數人,眾共詳覆來俊臣等所推大獄,庶鄧艾獲申於今日,孝婦不濫於昔時,恩渙一流,天下幸甚。」於是制緣來俊臣、丘神勣等所推鞫人身死籍沒者,令三司重檢勘,有冤濫者,並皆雪免矣。

中宗神龍元年制:「以丘神勣、來子珣、周興、萬國俊、來俊臣、魚承曄、王景昭、索元禮、傅游藝、王弘義、張知默、裴籍、焦仁亶、侯思止、郭霸、李敬仁、皇甫文備、陳嘉言、劉光業、王德壽、王處貞、屈貞筠、鮑思恭等,自垂拱以來,多枉濫殺人者,所有官爵,並令追奪。」於是天下稱慶。

開元格 周朝酷吏來子珣、京兆府萬年縣。萬國俊、荊州江陵縣。王弘義、冀州。侯思止、京兆府。郭霸、舒州同安縣。焦仁亶、蒲州河東縣。張知默、河南府緱氏縣。李敬仁、河南府河南縣。唐奉一、齊州金節縣。來俊臣、周興、丘神勣、索元禮、曹仁悊、王景昭、裴籍、李秦授、劉光業、王德壽、屈貞筠、鮑思恭、劉景陽、王處貞。以上檢州貫未獲及。 右二十三人,殘害宗支,毒陷良善,情狀尤重,身在者宜長流嶺南遠處。縱身沒,子孫亦不許仕宦。

陳嘉言、河南府河南縣。魚承曄、京兆府櫟陽縣。皇甫文備、河南府緱氏縣。傅遊藝。

右四人,殘害宗支,毒陷良善,情狀稍輕,身在者宜配嶺南。縱身沒,子孫亦不許近任。

敕依前件

開元十三年三月十二日

州郡典

卷一百七十一 州郡一 州郡序 序目上

州郡序[編輯]

天下之立國宰物尚矣,其畫野分疆之制,自五帝始焉。道德遠覃,四夷從化,即人為治,不求其欲,斯蓋羈縻而已,寧論封域之廣狹乎!堯舜地不過數千里,東漸於海,西被流沙,朔南暨聲教,五帝之至德也。武丁、成王東則江南,西氐羌,南荊蠻,北朔方,三代之大仁也。秦氏削平六國,南取百越,北卻匈奴,築塞河外,地廣而亡,逮戰國之酷暴也。漢武滅朝鮮、閩越,開西南夷,通西域,逐北狄,天下騷然,人不聊生,追悔前失,引咎自責,下詔哀痛,息戍輪臺,既危復安,幸能覺悟也。隋煬逐吐穀渾,開通西域,招來突厥,征伐高麗,身弒祀絕,近代殷鑒也。夫天生烝人,樹君司牧,是以一人治天下,非以天下奉一人,患在德不廣,不患地不廣。秦漢之後,以重斂為國富,卒眾為兵強,拓境為業大,遠貢為德盛,爭城殺人盈城,爭地殺人滿野,用生人膏血,易不殖土田。小則天下怨諮,群盜蜂起;大則殞命殲族,遺惡萬代,不亦謬哉!則五帝三王可以師範。凡言地理者多矣,在辨區域,徵因革,知要害,察風土,纖介畢書,樹石無漏,動盈百軸,豈所謂撮機要者乎!如誕而不經,遍記雜說,何暇編舉。謂辛氏《三秦記》、常璩《華陽國志》、羅含《湘中記》、盛弘之《荊州記》之類,皆自述鄉國靈怪,人賢物盛。參以他書,則多紕謬,既非通論,不暇取之矣。或覽之者,不責其略焉。

第一序目上凡郡府三百二十九

第二序目下

第三古雍州上今置郡府二十四

京兆府雍華陰華馮翊同扶風岐汧陽隴新平邠安定涇彭原寧安化慶平涼原靈武靈五原鹽寧朔宥洛交鄜中部坊延安延鹹寧丹上郡綏銀川銀新秦麟朔方夏九原豐榆林勝安北府

第四古雍州下今置郡府十八

天水秦隴西渭金城蘭會寧會安鄉河臨洮洮和政岷寧塞廓西平鄯武威涼張掖甘酒泉肅晉昌瓜燉煌沙伊吾伊交河西北庭庭安西府

第五古梁州上今置郡府二十六

漢中梁洋川洋上洛商安康金房陵房通川通潾山渠南平渝涪陵涪南川南瀘川瀘清化巴始寧壁咸安蓬符陽集巴川合南賓忠南浦萬閬中閬南充果安岳普盛山開雲安夔犍為嘉陽安簡仁壽陵

第六古梁州下今置郡府三十七

通義眉和義榮資陽資南溪戎河池鳳武都武同谷成順政興懷道宕同昌扶陰平文江油龍交川松合川疊益昌利普安劍巴西綿梓潼梓遂寧遂蜀郡益德陽漢濛陽彭唐安蜀臨邛邛盧山雅通化茂臨翼翼江源當歸誠悉靜川靜蓬山柘恭化恭維川維雲山奉越嶲嶲雲南姚洪源黎

第七古荊河州今置郡府十八

河南府洛陝郡陝弘農虢臨汝汝滎陽鄭陳留汴睢陽宋譙郡亳濟陰曹潁川許淮陽陳汝陰潁汝南荊河淮安唐南陽鄧武當均襄陽襄漢東隨

第八古冀州上今置郡府二十二

河內懷汲郡衛鄴郡相廣平洺钜鹿邢信都冀趙郡趙常山鎮博陵定河間瀛文安莫饒陽深上谷易範陽幽順義順歸化歸德燕媯川媯漁陽薊密雲檀北平平柳城營

第九古冀州下今置郡府十九

河東蒲絳郡絳平陽晉高平澤上黨潞樂平儀陽城沁大寧隰文城慈西河汾太原並昌化石樓煩嵐鴈門代定襄忻安邊蔚馬邑朔雲中雲單於府

第十古兗州今置郡府十

靈昌滑濮陽濮濟陽濟魏郡魏博平博東平鄆平原德樂安棣景城滄清河貝古青州今置郡府七北海青濟南齊淄川淄高密密東萊萊東牟登安東府古徐州今置郡府五彭城徐臨淮泗魯郡兗東海海瑯琊沂

第十一古揚州上今置郡府十二

廣陵揚淮陰楚鍾離濠壽春壽永陽滁歷陽和廬江廬同安舒蘄春蘄弋陽光宣城宣秋浦池

第十二古揚州下今置郡府二十七

丹陽潤晉陵常吳郡蘇吳興湖餘杭杭新定睦新安歙會稽越餘姚明臨海台縉雲處永嘉溫東陽婺信安衢鄱陽饒潯陽江章郡洪臨川撫廬陵吉宜春袁南康虔建安建長樂福清源泉漳浦漳臨汀汀潮陽潮

第十三古荊州今置郡府三十三

江陵荊夷陵峽巴東歸竟陵復富水郢安陸安齊安黃漢陽沔江夏鄂義陽申長沙潭巴陵嶽衡陽衡零陵永江華道桂陽郴連山連邵陽邵武陵朗澧陽澧黔中黔寧夷思盧溪辰盧陽錦靈溪溪潭陽巫清江施涪川費夜郎珍播川播義泉夷龍標業溱溪溱

第十四古南越今置郡府七十一

南海廣始興韶義寧岡海豐循恩平恩南陵春臨賀賀高要端感義藤晉康康臨封封開陽瀧高涼高連城義新興新銅陵勤懷德竇始安桂平樂昭蒙山蒙開江富蒼梧梧潯江潯臨江龔鬱林鬱林平琴平琴安城賓賀水澄常林繡象郡象龍城柳融水融朗寧邕懷澤貴寧仁黨寧浦橫橫山田脩德嚴龍池山永定巒招義羅南潘潘普寧容陵水辯南昌白定川牢寧越欽安南府武峨武峨龍水粵忻城芝九真愛福祿福祿文陽長日南驩承化峰玉山陸合浦廉安樂巖海康雷溫水禺湯泉湯臨潭瀼扶南籠正平環樂古古珠崖崖昌化儋延德振瓊山瓊萬安萬安

序目上[編輯]

〈上古唐虞三代秦漢後漢三國晉宋齊梁陳後魏北齊後周隋〉

上古唐虞三代[編輯]

昔黃帝方制天下,立為萬國,易稱「首出庶物,萬國鹹寧」。蓋舉其大數。及少皞氏之衰,其後制度無聞矣。若顓頊之所建,帝嚳受之,創制九州,統領萬國。雍、荊、荊河、梁、徐、冀、青、兗、揚。

至堯遭洪水,而天下分絕,使禹平水土,還為九州,如舊制也。舜攝帝位,分為十二州,雍、荊、荊河、梁、冀、幽、並、青、營、徐、兗、揚。故虞書雲「肇十有二州」,是也。

夏氏革命,又為九州。塗山之會,亦雲萬國,四百年間,遞相兼併。殷湯受命,其能存者三千餘國,亦為九州,分統天下。冀、荊、荊河、雍、揚、兗、徐、幽、營。營,則禹貢青州也。載祀六百。及乎周初,尚有千八百國。而分天下為九畿:方千里曰王畿,其外曰侯畿,亦曰服。又外曰甸畿,又外曰男畿,又外曰采畿,又外曰衛畿,又外曰蠻畿,又外曰夷畿,要服也。又外曰鎮畿,又外曰藩畿。荒服也。自侯、甸、男、采、衛、蠻、夷、鎮、藩,即九畿也,各相去五百里為限也。至成王時,亦曰九州,屬職方氏。揚荊荊河青兗雍幽冀並。其後諸侯相併,有千二百國。及平王東遷,迄獲麟之末,二百四十二年間,諸侯征伐,更相吞滅,不可勝數,而見於春秋經、傳者,百有七十國焉。百三十九國知土地所在,三十一國不知其處也。蠻夷戎狄,不在其數。逮乎下分地理,上配天象,所定躔次,總標十三。及周之末,唯有七國。秦昭王時,西周盡獻其地,邑三十六,口三萬,受獻而歸其人。至莊襄王滅東西之二國,七城而已。

秦漢[編輯]

秦制天下為四十郡,其地則西臨洮而北沙漠,東縈南帶,皆臨大海。

漢興,以秦地太大,更加置郡國。其後開越攘胡,土宇彌廣,改雍曰涼,梁曰益,又置徐州,復禹舊號,置交,初為交趾,後為交州。北有朔方,初為朔方,後為並州。凡為十三州部刺史。司隸、並、荊、兗、荊河、揚、冀、幽、青、徐、益、交、涼。而不常所理。至哀、平之際,凡新置郡、國六十三焉,與秦四十,合百三。縣邑千三百一十四,道三十二,侯國二百四十一。地東西九千三百二裡,南北萬三千三百六十八裡,此漢之極盛也。

後漢光武以官多役煩,乃併省郡、國十,縣、道、侯國四百餘所。其後亦為十三州部:司隸治河南,今府。荊河治譙,今酇縣。兗治昌邑,今魯郡金鄉縣。徐治郯,郯音談。今臨淮郡下邳縣。青治臨淄,今北海郡縣。涼治隴,今天水郡隴城縣。並治晉陽,今太原府。冀治鄗,河各反。今趙郡高邑縣。幽治薊,今範陽郡。揚治歷陽,今郡縣。益治雒,今永昌郡。荊治漢壽,今武陵郡武陵縣。交治廣信,今蒼梧郡蒼梧縣。漸復加置郡國。至於靈、獻,凡百有五焉,縣、道、侯國千一百八十,桓帝永興初,有鄉三千六百八十二,亭萬二千四百二十。東樂浪郡,西燉煌郡,南日南郡,北鴈門郡,西南永昌郡,四履之盛,亦如前漢。

三國[編輯]

魏氏據中原,有州十三:司隸、荊、荊河、兗、青、徐、涼、秦、冀、幽、並、揚、雍。分涼州置秦州,理上邽,今天水郡;揚治壽春,今郡;徐治彭城,今郡;荊治襄陽,今郡;涼治武威,今郡;餘並因前代。有郡國六十八。東自廣陵、文帝黃初六年親征,幸廣陵故城,及旋師,留張遼屯江都。齊王嘉平後屬吳,即今郡。壽春、丘儉、諸葛誕皆鎮之。合肥、明帝青龍元年,滿寵於合肥西北三十裡築新城,吳軍頻攻不拔,即今廬江郡。故魏明帝雲:「先帝東置合肥,南守襄陽,西固祁山,賊來輒破於三城之下者,地有所必爭之也。」沔口、建安十五年,文聘為江夏太守,鎮焉。其後吳軍頻攻不拔。青龍後屬吳,即今漢陽縣。西陽、黃初中,滿寵令將守之,今齊安郡。襄陽,建安二十四年,徐晃守之,蜀將關羽攻,不下。重兵以備吳;江淮之間,除鎮兵處,更無人居。青龍之中,孫權遣數千家佃於江北,為滿寵破之。西自隴西、今郡是。南安、今隴西郡隴西縣。齊王嘉平五年,蜀將薑維來伐,攻隴西、南安,皆不克。祁山、明帝太和二年,蜀將諸葛亮攻祁山城,不拔,今同穀郡長道縣東十裡。漢陽、明帝青龍二年,蜀將諸葛亮來伐,遣兵備於此,即今天水郡。陳倉,建安二十四年,因蜀將破夏侯妙才於漢中,遂令張郃守陳倉。太和二年,諸葛亮以數萬人攻陳倉,將軍郝昭以千人守二十餘日,不拔,在今縣東三十裡故城是。攻郿又不克,在今縣東北十五裡故郿城是。並今扶風郡縣。重兵以備蜀。

蜀主全制巴蜀,置益、治成都,今郡。梁治漢中,今郡。二州,有郡二十二,以漢中、建安末,破魏將夏侯妙才後,遂有漢川,以魏延鎮守,後蔣琬、薑維相繼鎮於此,即今郡地。興勢、後主延熙七年,將軍王平守之,魏大將軍曹爽攻,不克。今洋川郡興道縣也。白帝,先主章武元年屯之,遂為重鎮。後主建興十五年,吳將全琮來攻,不克。即今雲安郡。並為重鎮。

吳主北據江,南盡海,置交、治龍編,今安南府。廣、孫權置,治番禺,今南海郡。荊、治南郡,今江陵郡。郢、治江夏,即今郡。揚治建業,今丹陽郡江寧縣。五州,有郡四十有三。以建平、自孫權黃武初破蜀先主後得之,孫皓天紀四年,晉軍沿流來伐,守將吳彥請增兵,皓不從。今巴東郡。西陵、建安二十四年,因蜀將關羽北討魏將於禁等於襄陽,陸遜為宜都守,鎮此。黃武初,蜀先主來伐,遜大破之,後步闡、陸抗並鎮焉。即今夷陵郡。樂鄉、吳孫皓建衡三年,陸抗所築樂鄉城,後朱然修之成焉。晉王濬攻樂鄉,獲水軍督陸景,平西將軍施洪以城降。在今江陵郡松滋縣東。南郡、自建安末克關羽後,蜀將糜芳來降,遂得之。孫皓鳳凰元年,將張咸、任延並守之。晉軍平吳,當陽侯杜元凱赴於此。即今江陵郡。巴丘、建安十九年魯肅、孫皓寶鼎元年萬彧並鎮守。即今巴陵郡。夏口、建安十三年,孫權征黃祖,克之,後遂置兵鎮。孫皓天紀元年,孫慎守之。及晉平吳,將軍胡奮赴於此。即今江夏郡。武昌、孫權甘露元年城武昌,陸遜、諸葛恪、滕牧鎮守。及晉平吳,將軍王戎赴於此。即今江夏郡縣。皖城、建安十九年,孫權克之。孫權赤烏四年,諸葛恪屯此。今同安郡。皖音患。牛渚圻、孫皓天紀末,何植鎮守。晉平吳,大將王渾赴於此。即今宣城郡當塗縣採石也。濡須塢,建安十七年築,後曹公頻來,攻不克。在今歷陽縣西南百八十裡。並為重鎮。其後得沔口、孫權嘉禾後,陸遜、諸葛瑾屯守。邾城、赤烏四年,陸遜常以三萬兵戍之。今齊安郡。東西界臨江,與江夏郡武昌相對。廣陵。孫亮建興二年,衛尉馮朝城廣陵。自三國鼎立,更相侵伐,互有勝負,疆境之守,彼此不常,讒得遽失,則不暇存也。今略紀其久經屯鎮及要害之地焉。其守將亦略紀其知名者,餘不可遍舉,他亦倣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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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武帝太康元年平吳,分為十九州部:置司州,治洛陽;今河南府。兗治廩丘;今濮陽郡雷澤縣是。荊河治項;今淮陽郡項城是。冀治房子,今趙郡縣。並治晉陽;青治臨淄;徐治彭城;荊初治襄陽,後治江陵;今郡。揚初治壽春,後治建業;敘治武威;分三輔為雍,治京兆;今府。分隴山之西為秦,治上邽;今天水郡縣。益治成都;分巴漢之地為梁,治南鄭;今漢中郡縣。分雲南為寧,治雲南;今郡。幽治涿;今范陽郡範陽縣。分遼東為平,治昌黎;今安東府。交治龍編;今安南府。分合浦之北為廣,治番禺。又增置郡國二十有三,凡州百五十有六,縣千一百有九,以為冠帶之國,盡秦漢之土。及永嘉南渡,境宇殊狹,九州之地有其二焉。初,元帝命祖逖槙雍丘,建武初,逖北鎮守雍丘,今陳留郡縣。逖死,北境漸蹙。大興四年逖死。於是荊河、自淮北,今汝南、汝陰、南陽等郡以北。青、兗四州今東萊、東牟、高密、北海、淄川、濟南等郡地。及徐州之半,今彭城、瑯琊等郡。陷劉曜、石勒,以合肥、戴若思鎮守之。淮陰、劉隗鎮守,即今山陽郡縣。壽陽、祖約鎮守,後又陷於石勒,季龍死後復之,即今壽春郡地。泗口、劉遐鎮守,即今臨淮郡宿遷縣界。角城安帝義熙中置,亦在宿遷縣界。為重鎮。成帝時,酇守將退屯襄陽,咸和初,魏該屯酇,為劉曜將黃秀所逼而退守襄陽,後亦陷石勒,尋復之。庾翼、朱序皆鎮於此,又為苻堅將苻丕所陷,尋又復之。即今郡。穆帝時,平蜀漢,永和三年,桓溫西討,擒李勢。復梁、益之地。梁州則漢川,益則蜀川是。又遣軍西入關,至灞上,十年,桓溫討苻健於今京兆府萬年縣白鹿原,戰敗。再北伐,一至洛陽,永和十二年,溫討慕容俊,破其將姚襄於伊水,時襄已降。一至枋頭,廢帝太和四年,溫又討慕容暐,敗還。今汲郡衛縣界。枋音方。所得郡縣,軍旋又失。洎苻堅東平慕容暐,太和五年。西南陷蜀漢,西北剋姑臧,孝武太元元年,張天錫敗。今武威郡是。則漢水、長淮以北,悉為堅有。及堅敗,太元八年。再復梁、九年,將郭寶平梁州。益、蜀郡太守任權斬苻堅益州刺史李平,益州平。青、徐、兗、荊河之地,其後青、兗陷於慕容德,安帝國諱改焉。崇安三年,德據之,殺幽州刺史辟閭渾,時鎮廣固,即今北海郡也。荊河、司陷於姚興,崇安三年。以彭城為北境藩扞。朱序鎮守。後益、梁又陷於譙縱。義熙初陷。每因劉、石、苻、姚衰亂之際,則進兵屯戍在於漢中、襄陽、彭城,然大抵上明、今江陵郡松滋縣。江陵、夏口、武昌、合肥、壽陽、淮陰,常為晉氏鎮守,其刺史所治,皆置州兵,雖有不經攻圍,互是重鎮,他皆類此。義熙以後,又復青、兗、司、荊河、梁、益之地,而政移於宋矣。

南朝[編輯]

宋武帝北平廣固,晉安帝義熙六年,平慕容超,得青州之地。廣固即今北海。西定梁、益,九年,朱齡石平譙縱。又克長安,十三年親征,平姚泓。盡得河南之地。長安尋為赫連勃勃所陷,至廢帝滎陽王景平中,武牢以西,復陷於後魏。今大較以孝武大明八年為正。凡二十有二州:揚治建業,南徐治京口,今丹陽郡丹徒縣。徐治彭城,南兗治廣陵,兗治瑕,今魯郡縣。南荊河治歷陽,荊河治汝南,今汝南郡汝陽縣。江治潯陽,今郡縣。青治臨淄,初治歷城,今濟南郡縣,後治廣固;後又移治臨淄,即今縣是。冀治歷城,司治義陽,今郡。荊治南郡,郢治江夏,今郡。湘治臨湘,今長沙郡。雍治襄陽,梁治南鄭,秦亦治南鄭,益治成都,今蜀郡。寧治建寧,今雲南郡。廣治南海,交治龍編,越治臨鄣。今合浦郡。自東晉成帝時,中原流民多南渡,遂於江漢淮之間僑立州郡,以撫其民。中間併省廢置,離合非一,不能詳誌焉。今紀其所治經久者,他皆類此。郡凡二百三十有八,縣千一百七十有九。初,文帝元嘉中遣將北伐,水軍入河,克魏碻磝、滑臺、武牢、洛陽四城,碻磝即今濟陽郡城;滑臺,今靈昌郡城;武牢,今汜水縣;洛陽,今故洛陽城。碻音口交反。磝音敖。其後又失。又分軍北伐,西軍克弘農、開方二城,並今弘農郡。以東攻滑臺不克,而平碻磝,守之,尋皆敗退。元嘉二十七年,王玄謨於滑臺敗歸。時柳元景拔弘農、開方,及玄謨敗,亦棄而退。於是後魏主太武總師,經彭城、臨江,屯於瓜步,今廣陵郡六合縣東。退攻盱眙,不拔而旋。臧質守之,魏師攻圍三旬,不拔。今淮陽郡縣。明帝時,後魏又南侵淮北,青、冀、徐、兗四州及荊河州西境悉陷沒,泰始二年,徐州刺史薛安都引魏軍,自是沈文秀東陽城、崔道固歷城,並為魏將慕容白曜所陷。安都以彭城,常珍奇以懸瓠並降魏。懸瓠,今汝南郡城。則長淮為北境,僑徐、兗於淮南淮陰立兗州,鍾離立徐州。立青冀二州,寄治贛榆。今東海郡東海縣。贛,古淡反。其後十餘年而宋亡。然初強盛也,南鄭、襄陽、懸瓠、元嘉二十七年,後魏主太武率兵攻圍汝南,太守陳憲等拒四十餘日,魏人積屍與城齊,不拔而退。彭城、歷城、東陽,南廢帝景平初,築夔鎮守。後魏攻圍,數旬不克。即今北海郡治東城。皆為宋氏藩扞。

齊氏,淮北之地所以全少,青州治朐山,今東海郡。朐音衢。冀治渦口,今臨淮郡漣水縣。荊河治壽春,荊河州自東晉以後,或治淮南,或治淮北,不恆其所,今舉其要害之地。北兗治淮陰,北徐治鍾離,今郡。又置巴東,治巴。今雲安郡。其餘州郡,悉因宋代,州二十有三,郡三百九十有五,縣千四百七十有四。其後頻為後魏所侵,至東昏永元初,沔北諸郡,相繼敗沒。今南陽郡地。又遣軍北伐,敗於馬圈,退屯盆城,魏馬圈城去襄陽三百里,時陳顯達攻圍四十餘日不拔,魏援師至,敗還。在今南陽郡界。又失壽春,永元二年,荊河州刺史裴叔業以城叛入魏。後三年,齊亡。齊氏七主,凡二十四年,內難繁興,不遑外略。及東昏暴虐,北境彌蹙也。始全盛也,南鄭、明帝建武二年,後魏大將元英來伐,梁州刺史蕭懿守拒,攻圍百餘日不下。樊城、今襄陽郡安養縣。建武中,後魏主孝文率兵十萬,數旬攻圍,將曹武拒,不下。襄陽、義陽、壽春,高帝又建鎮,謂垣崇祖曰:「兵衝要地,切備魏師。」俄而魏將王肅以師二十萬至,敗而歸。淮陽、角城、明帝初,後魏南侵,以李安仁戍之。漣口、朐山為重鎮。

梁氏州郡,多沿舊制。天監中,州二十有三,郡三百五十,縣千二十有五。其後更有析置,大同中,州百有七,郡縣亦稱於此。自侯景逆亂,建康傾陷,墳籍散逸,不可得而詳焉。初,武帝受禪,數年即失漢川及淮西之地,天監三年,梁州刺史夏侯道遷以本部叛降後魏,自劍閣以北並陷沒。又魏將元英破將軍馬仙於義陽,失地。其後諸將頻年與魏軍交戰於淮南淮北,互有勝負。自天監四年以後,將張惠紹克魏宿遷城,韋叡克合肥,裴邃克霍丘城、朐山城,尋皆敗,唯合肥獨存。雖得懸瓠、彭城,俄而又失。天監七年,魏軍主白早生、荊河州刺史胡遜以懸瓠,普通六年,徐州刺史元法興以彭城並內屬,無何,悉復於魏。又克壽春。普通七年,將夏侯亶、元樹等克之,獲魏揚州刺史李憲。自齊東昏永元二年陷後魏,至是凡二十七年,南朝始復。中大通初,大舉北伐,淮北城鎮,相次克平,直至洛陽,暫為梁有。中大通元年,魏將尒朱榮害胡太后及少主,魏朝大亂。遣將陳慶之率軍送元顥為魏主,入河陽,六旬五日,尒朱榮來攻,慶之渡河,守北中府城,數日顥敗,慶之亦奔退,所得之地尋亦失之。中府地即今河陽北城是。其後又復漢中。大同中,將蘭欽克之。自天監二年失漢川,凡經四十三年卻復。至東魏,將侯景以河南地降,逆亂相尋,有名無實。及景平後,江北之地,悉陷高齊,漢川、蜀川沒於西魏。太清初,侯景以十三州來降,旋為東魏將慕容紹宗所敗。二年,景舉兵反,圍建康,陷之。及景平後,元帝承聖初,齊將辛術南伐,盡復淮南江北之地,得傳國璽,反於齊。三年,西魏將達奚武陷漢川,尉遲迥陷蜀川。其漢川經九年復失。大抵雍州、今襄州。下溠音槎戍、漢東郡棗陽縣東南。夏口、白苟堆、大同中,東魏靜帝遣將堯雄為南境守將。雄曰:「白苟堆,梁之北面重鎮,請備之。」在今汝南郡真陽縣。硤石城、今汝陰郡下蔡縣。合州、即合肥。鍾離、將康絢鎮守之。淮陰、朐山為重鎮。天監三年,角城戍主柴慶宗以角城,十年,東莞太守劉以朐山,並降入魏。

陳氏比於梁代,土宇彌蹙,西不得蜀漢,北失淮肥,以長江為境。文帝天嘉初,湘川之地為周軍所陷;二年,侯瑱克平之。湘川,今澧陽、武陵、長沙、衡陽等郡之地。有州四十有二,地轉狹而州益多,暨後州郡又數倍多於前代,故不可詳。郡百有九,縣四百三十有八。宣帝太建中,頻年北伐,諸將累捷,盡復淮南之地。將吳明徹於壽春城斬高齊將王琳。更經略淮北,大破齊軍於呂梁。及旋師,屬高齊國亡,又總軍北伐,至呂梁,周軍來拒,又大破之。自太建五年北伐,七年破齊軍,九年又破周將梁士彥,悉得梁淮北城鎮下邳、朐山。旋為周軍所敗,悉虜其眾,時梁士彥守彭城,明徹來攻未下。十年,周將王軌來伐,明徹退師,全軍沒於清口也。自是江北之地,盡沒於周,又以長江為界。十二年,周大將司馬消難以淮西地來降,又遣將周羅攻克新野,尋並失之。及隋軍來伐,遣將守狼尾灘,後主禎明三年,戚欣守之。今夷陵郡宜都縣界。荊門、將呂仲肅據之,亦宜都界。安蜀城、將顧覺鎮之,亦夷陵郡縣。公安、將陳紀鎮之,今江陵郡縣。巴陵以下,並風靡退散,信州道大總管、清河公楊素自峽中舟師東下,東方守將相繼而破。信州即今雲安郡也。隋軍自採石、隋將韓擒武襲陷之。京口賀若弼襲陷之。渡江而平之。

北朝[編輯]

後魏起自北方,至道武,率兵下山東,攻拔慕容寶中山,今博陵郡唐昌縣。遂有河北之地,於是遷都平城。今雲中郡。慕容氏喪敗,遣將南略地,至於滑臺、許昌、今潁川郡。彭城。明元帝泰常中,始於滑臺、許昌置兵鎮守。道武天興中,長孫肥等克滑臺、許昌,尋不能守,至是始有之。太武帝時,又得蒲阪、今河東郡。長安、統萬。始光中,遣軍伐赫連昌,克蒲阪及長安,又克統萬,後遂滅赫連。統萬即赫連所都,今朔方郡是。神中,宋師來伐碻磝、今濟陽郡城。滑臺、武牢,今河南府汜水縣是。戍將皆不守,尋並復之。神三年,宋將到彥之、王仲德等陷滑臺、武牢、洛陽,遣安頡、叔孫建等擊敗走之。太延以後,東平遼東,西平姑臧,三年,東伐馮弘,五年,西伐沮渠茂虔,並滅之。於是西至流沙,東接高麗。所未得者,漢中及南陽、懸瓠、彭城、青州之南而已。其後帝自南征,遂臨瓜步,宋淮北城鎮守將,多有敗沒。太平真君十一年,因宋將王玄謨來侵,克碻磝城,戍將濟州刺史王買德棄城而走,宋師至滑臺敗,帝乘勝至江上。獻文天安初,自河之南,長淮之北,皆為魏有。時因宋晉安王子勛之亂,遣將慕容白曜略地,破宋將沈文秀、畢眾敬、薛安都、崔道固、常珍奇,遂有其地。孝文遷都洛陽,太和十九年徙都。頻歲親征,皆渡淮沔。二十年,屯八公山;二十一年,屯新野及樊城。宣武初,又得壽春,景明初,齊將裴叔業以壽春來降,後至明帝孝昌二年,又陷入梁。續收漢川,至於劍閣,兼得淮西之地。正始初,梁將夏侯道遷以漢中降,又元英破梁將馬仙於義陽,遂有其地。莊帝時,梁軍洛陽,數旬敗走。永安初,因尒朱榮害胡太后、少帝之亂,梁將陳慶之送元顥為魏主。爾後內難相繼,不暇外略,三四年後,分為東、西魏矣,皆權臣擅命。具周、齊事中。自永安末年,尒朱世隆稱兵入洛,圖籍散亡,不可詳記。今按舊史。管州百十有一,郡五百十有九,縣千三百五十有二。按魏收史所載州郡,是東魏靜帝武定中,其時洛陽以西及關中梁益之地,悉屬西魏,收猶總而編之。自太武以後,漸更強盛,東征西伐,克定中原。屬宋明以後及於齊梁,國土漸蹙,自守不暇,雖時有侵掠,而退不旋踵,故魏之城鎮,少被攻圍,因利進取,不常所守也。

北齊神武東魏天平末,大舉西伐,至蒲津。靜帝天平四年,三道伐西魏,齊神武自總大眾至蒲津,竇泰自風陵濟河,至潼關,高敖曹入武關,陷上洛,以泰軍敗沒並旋師。風陵在潼關北岸相對。西魏乘勝攻陷陝州。周文帝率李弼等東征,下陝州,擒刺史李徽伯。即今陝郡。神武西至沙苑。其年冬,大敗而歸。今馮翊郡界。西軍又乘勝襲陷洛陽。西魏將獨孤如願據金墉。明年,西師又至於河陰,今洛陽縣北。時拒守河陽城,潘相樂守北城,揚州公永樂守南城,即今城。後周文帝親征,不克。西師敗歸。元象元年,周文帝親征,敗還。如願亦棄金墉遁走,神武遂毀其城。其後神武攻圍西魏玉壁,不克。興和四年,西魏將王思政守之。今絳郡稷山縣。西師來伐,至於邙山。武定初,周文帝親征,神武禦之,敗,殺周將王雄。後神武又圍玉壁,不克。武定四年,西魏將韋孝寬守之。文襄遣將圍潁川,拔之。自武定五年冬攻圍,至明年六月城陷。於是河南自洛陽之西,河北自晉州之西,今平陽郡。悉入西魏。文宣之代,命將略地,南際於江矣。天保二年,屬侯景亂梁,遣辛術南討,遂得傳國璽。又過江得梁夏口,後二國通和,旋師矣。武成河清中,築戍於軹關。河清二年,遣斛律光築之。今河南府濟源界。其年,周軍至洛陽,敗還。晉公護統軍將楊等至軹關,敗走。後主武平中,陳軍來侵,盡失淮南之地。武平五年以後,陳將吳明徹頻歲來侵,淮南城鎮皆不守,諸將累敗。周師攻拔河陰大城。周武親征,有疾,班師。幼主崇化末,西師攻拔晉州,今平陽郡。因之國滅。齊都於鄴,即今郡縣。自東、西魏之後,天下三分,梁陳有江東,宇文有關西,高氏據河北,有州九十有七,郡百六十,縣三百六十有五。文宣天保七年,已併省州三,郡百五十三,縣五百八十九,鎮二,戍二十六。當齊神武之時,與周文帝抗敵,十三四年間,凡四出師,大舉西伐,周師東討者三焉。略舉齊神武、周文帝統師親征,諸將攻戰則不復紀。自文宣之後,纔守境而已。大抵西則姚襄城、今文城郡西城,則姚襄所築,西臨黃河,控帶龍門之險,周齊交爭之地。後主武平二年,大將斛律光破周兵於城,遂立鎮焉。洪洞、今平陽郡縣北故城,四固垂復,控據要險。崇化末,周師既克晉州,其城主張元靜以城降周。晉州、武平關、三關並今絳郡正平縣界。柏崖、城侯景所築,今河清縣西。軹關、河陽,南則武牢、陸子章增築城守。洛陽、北荊州、今陸渾縣東北故城是。孔城防、今伊闕縣東南故城是。汝南郡、今臨汝郡梁縣南。魯城,今臨汝郡魯山縣東北。置兵以防周寇。自洛陽之南,襄城、汝陰、汝南以北,皆齊有。及陳師侵軼,數歲齊亡,南境要害,未遑制置也。

周文帝西魏大統中,東魏師至蒲津。文帝大統二年,齊神武親征至蒲津,以竇泰死,退軍。文帝東征,克陝州,兼得宜陽郡、邵郡。邵郡,今絳郡垣縣。宜陽郡,今福昌縣。東師又至沙苑。其年冬,齊神武親征,大敗,走。後文帝東征,至河陰,先勝後敗。大統四年,殺魏將高敖曹。築城於玉壁。大統八年,將王思政築之,齊神武攻圍不克。至十二年,韋孝寬守之,齊神武又攻圍六旬,不克。文帝又至邙山,先勝後敗。大統九年。得梁雍州。十六年,梁雍州刺史岳陽王舉州內附。廢帝初,克平漢中。自梁侯景逆亂,遣將達奚武克之也。又遣軍平蜀。將尉遲迥克之。文帝西征至姑臧,後又平江陵。齊王廓後元初,于謹平之,殺梁元帝。自是疆理西有姑臧,西南有全蜀,南至於江矣。明帝武成二年,將賀若敦克陳湘川之地,三年失之。今澧陽、武陵、長沙、衡陽等地是。其河南自洛陽之東之北,河東自平陽之界,屬於高齊。至武帝建德中東征,拔齊晉州城,尋又東征,破齊師於晉州城下。建德五年,攻拔晉州,使梁士彥守之。齊後主來攻,三旬餘不拔,六年,又破齊後主軍。乘勝平齊。後遣軍破陳軍於呂梁,將王軌破陳將吳明徹,悉虜其眾也。其東南之境,盡於長沙。通計州二百十有一,郡五百八,縣千二十有四。當全盛戰爭之際,則玉壁、初王思政守,後韋孝寬守,東師攻不拔,遂置勳州。邵郡、齊子嶺、今王屋縣東二十裡周齊分界處。通洛防、故函關城,武帝保定中改名,在今新安縣東。黃櫨、三城,今永寧縣西北。宜陽郡、陝州、土滅、今長水郡西北二十五裡。三荊、將獨孤信略定北荊州,今即伊陽縣。東荊州後改曰淮州,今淮安郡。荊州今南陽郡。三鎮,今汝州魯山縣西南,名平高城。置兵以備東軍。

[編輯]

隋文帝開皇三年,遷都大興城,即今城。遂廢諸郡,以州治人。自三代以前為九州,兩漢加置十三州,晉宋之後,分析漸多,至於魏齊後周,雖割據鼎立,天下分裂,其於州郡,乃倍兩漢之地。隋氏以官繁人弊,遂廢五百餘郡,而以州治人,名則因循,職事同於郡守,無復刺舉之任。自九載廓定江表,尋以戶口滋多,析置州縣。煬帝大業初,移治陽城,即今城。又平林邑,更置三州。既而併省諸州。三年,改州為郡,乃置司隸刺史,分部巡察。本史不分別所領諸郡。五年,平定吐穀渾,更置四郡。大凡郡百九十,縣千二百五十五,東西九千三百里,南北萬四千八百一十五裡,東南皆至於海,西至且末,隋氏西境唯得今燉煌郡以東。且,子餘反。北至五原。即今九原郡。按,隋氏北境唯至於河。隋氏之盛,極於此矣。

卷一百七十二 州郡二 州郡序 序目下

通典卷第一百七十二 州郡二 序目下

大唐[編輯]

大唐武德初,改郡為州,太守為刺史,其邊鎮及襟帶之地,置總管府以領軍戎。至七年,改總管府為都督府。 自因隋季分割州府,倍多前代。貞觀初,並省州縣,始於山河形便,分為十道:一曰關內道,二曰河南道,三曰河東道,四曰河北道,五曰山南道,六曰隴右道,七曰淮南道,八曰江南道,九曰劍南道,十曰嶺南道。既北殄突厥頡利,西平高昌,東西九千五百十裡,南北萬六千九百十八裡。

高宗平高麗、百濟,得海東數千餘裡,旋為新羅、靺鞨所侵,失之。又開四鎮,即西境拓數千里,於闐、疏勒、龜茲、焉耆諸國矣。

景雲二年,又分置二十四都督府,分統諸州,時議以權重不便,尋罷之。

開元二十一年,分為十五道,置採訪使,以檢察非法:京畿、理西京城內。都畿、理東都。關內、多以京官遙領。河南、理陳留郡。河東、理河東郡。河北、理魏郡。隴右、理西平郡。山南東、理襄陽郡。山南西、理漢中郡。劍南、理蜀郡。淮南、理廣陵郡。江南東、理吳郡。江南西、理章郡。黔中、理黔中郡。嶺南。理南海郡。

又於邊境置節度、經略使,式遏四夷。節度使十,經略守捉使三。大凡鎮兵四十九萬人,戎馬八萬餘疋。每歲經費:衣賜則千二十萬疋段,軍倉則百九十萬石,大凡千二百十萬。開元、天寶每歲邊用不過二百萬。

鎮西節度使:理安西,二萬四千人,馬二千七百疋,衣賜六十二萬疋段。撫寧西域,統龜茲國、焉耆國、在理所東八百里。于闐國、在理所西南二千里。疏勒國。在理所西二千餘裡。

北庭節度使:理北庭都護府,管兵二萬人,馬五千疋,衣賜四十八萬疋段。防制突騎施、堅昆、斬啜,西北去突騎施三千餘裡,北去堅昆七千里,東北去斬啜千七百里。管瀚海軍、北庭都護府城內,管兵萬二千人,馬四千二百疋。天山軍、交河郡城內,管兵五千人,馬五百疋。伊吾軍。伊吾郡西北三百里甘露川,管兵三千人,馬三百疋。

河西節度使:理武威郡,管兵七萬三千人,馬萬九千四百疋,衣賜百八十萬疋段。斷隔羌胡,統赤水軍、武威郡城內,管兵三萬三千人,馬萬三千疋。大鬥軍、武威郡西二百餘裡,開元中置,管兵七千五百人,馬二千四百疋。建康軍、張掖郡西二百里,證聖初,王孝傑置,管兵五千三百人,馬五百疋,東去理所七百里。寧寇軍、張掖郡東北千餘裡,天寶二年置,管兵千七百人,馬百疋,西去理所千餘裡。玉門軍、酒泉郡西二百餘裡,武德中,楊恭乂置,管兵五千二百人,馬六百疋,東去理所千二百里。墨離軍、晉昌郡西北千里,管兵五千人,馬四百疋,東去理所千四百里。豆盧軍、燉煌郡城內,管兵四千三百人,馬四百疋,去理所七千里。新泉軍、會寧郡西北二百里,大足初,郭元振置,管兵千人,西去理所四百里。張掖郡守捉、東去理所五百里,管兵六千三百人,馬千疋。烏城守捉、武威郡南二百里,管兵五百人。交城守捉、武威郡西二百里,管兵千人。白亭守捉。武威郡西北五百里,管兵千七百人。

朔方節度使:理靈武郡,管兵六萬四千七百人,馬萬四千三百疋,衣賜二百萬疋段。捍禦北狄,統經略軍、靈武郡城內,管兵二萬七百人,馬三千疋。豐安軍、靈武郡西黃河外百八十餘裡,萬歲通天初置,管兵八千人,馬千三百疋。定遠城、靈武郡東北二百里黃河外,景龍中韓公張仁願置,管兵七千人,馬三千疋。西城、九原郡北黃河外八十裡,景龍中韓公張仁願置,管兵七千人,馬千七百疋,西南去理所千餘裡。安北都護府、亦曰中受降城,景龍中韓公張仁願於黃河北岸置,管兵六千人,馬二千疋,南去理所千三百餘裡。東城、榆林郡東北二百里,景龍中韓公張仁願置,管兵七千人,馬千七百疋,西南去理所千六百餘裡。振武軍。單於都護府城內,天寶中王忠嗣置,管兵九千人,馬千六百疋,西去理所千七百餘裡。

河東節度使:理太原府,管兵五萬五千人,馬萬四千疋,衣賜百二十六萬疋段,軍糧五十萬石。掎角朔方,統天兵軍、太原府城內,聖曆二年置,管兵二萬人,馬五千五百疋。雲中郡守捉、東南去單於府二百七十裡,調露中裴行儉破突厥置,管兵七千七百人,馬千二百疋,東南去理所八百里。大同軍、鴈門郡北三百里,調露中突厥南侵,裴行儉開置,管兵九千五百人,馬五千五百疋,南去理所八百餘裡。橫野軍、安邊郡東北百四十裡,開元中河東公張嘉貞移置,管兵七千八百人,馬千八百疋,西南去理所九百里。定襄郡、去理所百八十裡,管兵三千人。鴈門郡、去理所五百里,管兵四千人。樓煩郡、東南去理所二百五十裡,管兵三千人。岢嵐軍。樓煩郡北百里,長安中,李迥秀置,管兵千人,東南去理所二百五十裡。岢,姑我反。

範陽節度使:理范陽郡,管兵九萬一千人,馬六千五百疋,衣賜八十萬疋段,軍糧五十萬石。制臨奚、契丹,統經略軍、範陽郡城內,管兵三萬人,馬五千四百疋。威武軍、密雲郡城內,萬歲通天二年置,管兵萬人,馬三百疋,西南去理所二百里。清夷軍、媯川郡城內,垂拱中刺史鄭崇述置,管兵萬人,馬三百疋,南去理所二百十裡。靜塞軍、漁陽郡城內,管兵萬一千人,馬五百疋,南去理所二百里。恆陽軍、常山郡城東,開元中置,管兵六千五百人。北平軍、博陵郡西,開元中置,管兵六千人。高陽軍、上穀郡城內,管兵六千人。唐興軍、文安郡城內,管兵六千人。橫海軍。景城郡城西南,管兵六千人。

平盧節度使:理柳城郡,管兵三萬七千五百人,馬五千五百疋,衣糧數失。鎮撫室韋、靺鞨,統平盧軍、柳城郡城內,開元初置,管兵萬六千人,馬四千二百疋。盧龍軍、北平郡城內,管兵萬人,馬五百疋,東去理所七百里。渝關守捉、柳城郡西四百八十裡,管兵三千人,馬百疋,去理所二百二十裡。安東都護府。西去柳城郡二百七十裡,管兵八千五百人,馬七百疋。

隴右節度使:理西平郡,管兵七萬五千人,馬萬六百疋,衣賜二百五十萬疋段。以備西戎,統臨洮軍、開元中移就節度衙,管兵萬五千人,馬八千四百疋。河源軍、西平郡西百二十裡,儀鳳二年李乙夫置,管兵萬四千人,馬六百五十疋。白水軍、西平郡西北二百三十裡,開元五年郭知運置,管兵四千人,馬五百疋。安人軍、西平郡星宿川西,開元七年置,管兵萬人,馬三百五十疋。振武軍、西平郡西三百里,開元中信安郡王禕置,兵千人。威戎軍、西平郡西北三百十裡,臣亡父先臣希望開元二十六年置,管兵千人,馬五十疋。綏和守捉、西平郡西二百三十裡,開元二年郭知運置,管兵千人。合川郡界守捉、西平郡南百八十裡,貞觀中侯君集置,管兵千人。莫門軍、臨洮郡城內,儀鳳二年置,管兵五千五百人,馬二百疋。寧塞軍、寧塞郡城內,臣亡父先臣希望開元二十六年置,管兵五百人,馬五十疋。積石軍、寧塞西百八十裡,儀鳳二年置,管兵七千人,馬一百疋。鎮西軍、安鄉郡城內,臣亡父先臣希望開元二十六年置,管兵萬三千人,馬三百疋。平夷守捉。安鄉郡城西南四十裡,開元二年郭知運置,管兵三千人。

劍南節度使:理蜀郡,管兵三萬九百人,馬二千疋,衣賜八十萬疋段,軍糧七十萬石。西抗吐蕃,南撫蠻,統團結營、蜀郡城內,管兵萬四千人,馬千八百疋。臨翼郡、通化郡北百四十裡,管兵五百人。通化郡、維川郡東二百七十裡,管兵三百人。維川郡、通化郡西二百七十裡,管兵五百人。天寶軍、平戎城東八十裡,在維川郡東,開元二十八年章仇兼瓊置,兵千人。蓬山郡、維川郡北,管兵五百人。交川郡、臨翼郡北百里,管兵二千八百人。平戎城、恭化郡南八十裡,開元二十八年章仇兼瓊開置,管兵一千人,去蜀郡八百里。盧山郡、臨邛郡西二百里,管兵四百人。江源郡、貞觀二十一年裴行方置,管兵五百人。洪源郡、開元三年陸象先置,管兵千人。昆明軍、越巂郡南,開元中移置,管兵五千二百人,馬二百疋。寧遠軍、越巂郡西,昆明縣南,開元中置,管兵三百人。雲南郡、管兵二千三百人。澄川守捉、雲南郡東六百里,管兵二千人。南江軍、瀘川郡西二百五十裡,管兵二千人。歸誠郡。靜川郡東南,管兵四百人。

嶺南五府經略使:理南海郡,管兵萬五千四百人,輕稅當道自給。綏靜夷獠,統經略軍、南海郡城內,管兵五千四百人。清海軍、恩平郡城內,管兵二千人。桂管經略使、始安郡,管兵千人。容管經略使、普寧郡,管兵千一百人。鎮南經略使、安南都護府,管兵四千二百人。邕管經略使。朗寧郡,管兵千七百人。

又有經略守捉使三,以防海寇:長樂郡經略使、管兵千五百人。東萊郡守捉、管兵千人。東牟郡守捉。管兵千人。

天寶初,又改州為郡,刺史為太守。大凡郡府三百二十有八,縣千五百七十有三,羈縻州郡不在其中。折衝府五百九十三,鎮二百四,戍三百九十三,關二十七,驛千三百八十八,寺五千一百八十五,觀一千八百五。其地東至安東都護府,西至安西都護府,南至日南郡,北至單於都護府。南北如前漢之盛,東則不及,西則過之。漢之東境有樂浪郡,西境有燉煌郡。今東極安東府,則漢遼東郡也,其漢之玄菟、樂浪二郡,並在遼東郡之東,今悉為東夷之地矣。今西極安西府,其伊吾、交河、北庭、安西,則漢代戎胡所據,皆未得而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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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之區域,在昔顓頊及於陶唐,分而為九,其制最大。顓頊置九州,堯時洪水分絕,使禹理水,還為九州。舜分為十二州,夏殷周並為九州,則不同禹貢。按周之本制起於顓頊,辨其疆界、始於禹貢,今分別地理,故以為首。雍州西據黑水,東距西河。黑水出今張掖郡,西河則龍門之河,今京兆、華陰、馮翊、扶風、汧陽、新平、安定、彭原、安化、平涼、靈武、五原、寧朔、洛交、中部、延安、鹹寧、上郡、銀川、新秦、朔方、九原、榆林、安北、天水、隴西、金城,會寧、安鄉、臨洮、和政、寧塞、西平、武威、張掖、酒泉、晉昌、燉煌等郡地。荊河州西南至荊山,北距河。荊山在今襄陽郡南,其北境至於河,今河南府、陝郡之南境、弘農、臨汝、滎陽、陳留、睢陽、濟陰、譙郡、潁川、淮陽、汝陰、汝南、淮安、南陽、襄陽、武當、漢東等郡地。冀州唐虞之都,以餘州所至,則是其境。西境雍州,南境荊河州,東境兗州,皆以河為界。河自今文城、絳郡西龍門南流至華陰,東過今汲郡黎陽縣東大岯山,又東入於海。今河內,汲郡、鄴郡、廣平,钜鹿、信都、趙郡、常山、博陵、河閒、文安、饒陽、上谷、範陽、順義、歸化、歸德、媯川、漁陽、密雲、北平、柳城、河東、絳郡、陝郡之北境,平陽、高平、上黨、樂平、陽城、大寧、文城、西河、太原、昌化、樓煩、鴈門、定襄、安邊、馬邑、雲中、單於等郡地。兗州舊為濟河之閒,孔安國雲:「東南據濟,西北距河。」禹貢雲:「導沇水東流為濟,入於河,溢為滎,東出於陶丘北,又東至於菏,又東北會於汶,又北東入於海。」顏師古雲:「導沇流而為濟,截河又為滎澤,陶丘在濟陰定陶西南。菏即菏澤。過菏澤又與汶水會,北折而東入海也。」按:沇水出今河南府王屋縣山,東流濟源縣而名濟水。滎澤在今滎陽郡滎澤縣也。定陶,今濟陰郡也。菏澤在今魯郡縣。汶水,今魯郡萊蕪縣。然濟水因王莽末旱,渠涸不復截河過。今東平、濟南、淄川、北海界中有水流入於海,謂之清河,實菏澤、汶水合流,亦曰濟河,蓋因舊名,非本濟水也。諸家所說地理者,皆雲今清河郡禹貢冀州之域。

又按:禹貢雲:「導河自大伾北過降水,至於大陸,北播為九河而入海。」河自周定王五年徙流禹之所道,漸以堙塞。至秦始皇二十二年攻魏,決河灌其郡,決處遂大,不可復補。魏都則今陳留郡。漢武元封三年春,河又徙,從頓丘東南流入渤海。頓丘即今縣也。渤海郡即今景城郡地。其下決於瓠子,東南通於淮泗。瓠子在今濮陽縣西界。時丞相田蚡食邑鄃在河北,河決而南,即鄃無水災,邑收入多。鄃即今平原郡平原縣也。有以知自周及秦至漢,其河已在今魏郡、平原之境。又王莽時,司空掾王橫雲:「禹之行河水,本隨西山下,東北去。自周時所徙,宜令卻徙更開空,使緣西山足乘高地而東北入海,乃無水災。」西山則太行恆山也。又按:洚水在今清河郡,經城縣界,大陸澤在今钜鹿、趙郡、饒陽郡界,則王橫之言與禹符矣。其今清河郡在洚水東,則兗州舊城內,已具注清河郡篇也。今靈昌、濮陽、濟陽、清河、魏郡、博平、東平、平原、樂安、景城等郡地,史記、漢書皆雲,禹以為河所從來者高,水湍悍,難以行平地,數為敗,乃釃二渠,以引河北過洚水、大陸,入渤海。孟康注雲:「釃,分也。分其流,泄其怒。二渠,其一出貝丘西南,一則漯川也。」貝丘今清河郡西。漯川在汲郡東一裡。又臣瓚注引禹貢曰:「夾右碣石入於河,壺口、雷首入於海,則河入海乃在碣石也。武帝時,河移東郡,更注渤海。禹時不注渤海。」按:此則子長、孟堅之誤矣。九河,一曰徒駭,二曰太史,三曰馬頰,四曰覆釜,五曰胡蘇,六曰簡,七曰潔,八曰鉤盤,九曰鬲津。其徒駭、鬲津、鉤盤、胡蘇四河並在今景城郡界。馬頰、覆釜二河並在今平原郡界。其太史、簡、潔三河,未詳處所。青州東北據海,西距岱。岱,泰山也,在今魯郡界。自泰山之東至於海。今北海、濟南、淄川、東萊、東牟、高密、安東等郡即其地。徐州東據海,北至岱,南及淮。自泰山之南,淮之北,海之西也。今彭城、臨淮、魯郡、東海、琅琊等郡地是。梁州東據華山之陽,西距黑水。華山之南,今華陰之西南。黑水出張掖郡,南流入海。即巴蜀之地皆是也。今上洛、漢中、洋川、安康、房陵、通川、潾山、南平、涪陵、南川、瀘川、清化、始寧、咸安、符陽、巴川、南賓、南浦、閬中、南充、安岳、盛山、雲安、犍為、陽安、仁壽、通義、和義、資陽、南溪、河池、武都、同穀、順政、懷道、同昌、陰平、江油、交川、合川、益昌、普安、巴西、梓潼、遂寧、蜀郡、德陽、濛陽、唐安、臨邛、盧山、通化、越巂、雲南、洪源等郡地。揚州北據淮,東南距海。北自淮之南,東南距於海,閩中以來地。今廣陵、淮陰、鍾離、壽春、永陽、歷陽、廬江、同安、蘄春、弋陽、宣城、丹陽、晉陵、吳郡、吳興、餘杭、新定、新安、會稽、餘姚、臨海、縉雲、永嘉、東陽、信安、鄱陽、潯陽之東境、章郡、臨川、廬陵、宜春、南康、建安、長樂、清源、漳浦、臨汀、潮陽等郡地。自晉以後,歷代史皆雲,五嶺之南至於海,並是禹貢揚州之地。按:禹貢物產貢賦,職方山藪川浸,皆不及五嶺之外。又按:荊州南境至衡山之陽,若五嶺之南在九州封域,則以鄰接宜屬荊州,豈有舍荊而屬揚,斯不然矣,此則近史之誤也。則嶺南之地非九州之境。荊州北據荊山,南及衡山之陽。荊山在今襄陽郡界,南至今衡陽郡桂嶺之北,皆是也。今江陵、夷陵、巴東、竟陵、富水、安陸、齊安、漢陽、江夏、義陽、潯陽之西境、長沙、巴陵、衡陽、零陵、江華、桂陽、連山、邵陽、武陵、澧陽、黔中、寧夷、涪川、盧溪、盧陽、靈溪、潭陽、清江、播川、義泉、夜郎、龍標、溱溪等郡地。其雍州西境,流沙之西,荊州南境,五嶺之南,所置郡縣,並非九州封域之內也。

議曰:堯使鯀理水,功不成,復使禹理之,又舉舜歷試,禹因理水,遂別九州。故尚書雲:「東漸於海,西被流沙,朔南暨聲教,訖於四海,禹錫玄圭,告厥成功。」孔安國注雲:「堯賜玄圭以明之。」又舜自登庸二十年,始居攝位,「肇十有二州」,注雲:「肇,始也。禹理水之後,舜始置十二州,分冀州為並州、幽州,分青州為營州。」其後八年,堯崩。舜諮四嶽曰:「有能奮庸熙帝之載,使宅百揆,亮采惠疇。」僉舉禹為司空。舜曰:「汝平水土,惟時懋哉。」注雲:「四岳同辭曰禹理洪水,有成功,言可用。故舜然其所舉,稱其前功以命之。懋,勉也。惟居是百揆,勉行之。」則禹之績本在堯代,舜未居攝以前也。而史記雲:「堯崩後,舜以禹為司空,命平水土,以開九州。」又按:自鯀理水,績用不成,後至堯崩,凡二十八載,洪水為害,下民昏墊,豈有年踰二紀,方使伯禹理之。漢書亦雲:「堯遭洪水,天下分絕為十二州,禹理水,更制九州。」則九州在十二州之後,乃與舜典乖互不同。馬季長雲:「禹平水土,置九州。舜以冀州之北廣大,分置並州,分燕置幽州,分齊為營州。」則十二州在九州之後也,與孔注符矣。若稽其證據,乃子長、孟堅之誤矣。

凡國之分野,上配天象,始於周季,定其十三,其地可辨。漢史曰:「秦地,東井、輿鬼之分野。其界自弘農故關以西,京兆、扶風、馮翊、北地、上郡、西河、安定、天水、隴西,南有巴、蜀、廣漢、犍為、武都,西有金城、武威、張掖、酒泉、燉煌,又西南有牂柯、越嶲、益州,皆宜屬焉。今京兆、馮翊、上洛、華陰之西境、弘農之南境、扶風、新平、安定、彭原、靈武、五原、寧朔、洛交、中部、延安、鹹寧、上郡、銀川、昌化之北境、西河之西境、新秦、朔方、天水、隴西、金城、會寧、安鄉、寧塞、西平、武威、張掖、酒泉、晉昌、燉煌、通川、潾山、南平、涪陵、南川、瀘川、清化、始寧、咸安、符陽、巴川、南賓、南浦、閬中、南充、安岳、盛山、雲安、犍為、陽安、仁壽、通義,和義、資陽、南溪、武都、河地、同穀、順政、和政、陰平、江油、益昌、普安、巴西、梓潼、遂寧、蜀郡、德陽、濛陽、唐安、臨邛、盧山、洪源、越嶲、雲南、涪川、播川、義泉、夜郎、溱溪等郡地魏地,觜觿、參之分野。觿音許隨反。得漢之高陵以東,盡河東、河內,南有陳留及汝南之召陵、強、,於勤反,水名。新汲、西華、長平,潁川之舞陽、郾、許、鄢陵,河南之開封、中牟、陽武、酸棗、卷,皆魏分野。今馮翊之南境,華陰之東境,弘農之北境,河東、平陽、文城、大寧、昌化之南境,絳郡、陝郡之北境,河內之西境,河南府之北境,滎陽之東境,淮陽之北境,汝南之北境,陳留及靈昌之西境,皆是。韓地,角、亢、氐之分野。得漢之南陽及潁川之父城、定陵、襄城、潁陽、潁陰、長社、陽翟、郟城,東接汝南,西接弘農得新安、宜陽,皆韓分野。今郟鄏之河南地,河南之西境、南境、東境,滎陽,臨汝,潁川之西境,淮安,漢東,義陽之西境,南陽,武當等是。周地,柳、七星、張之分野。得漢之河南雒陽、穀城、平陰、偃師、鞏、緱氏,是其分野。按周之封域,其西得今河南洛陽、偃師,東至緱氏、鞏縣,南得伊闕,北至於河。當戰國之時,其境最狹,東西南北才百餘裡。趙地,昴、畢之分野。得漢之信都、真定、常山、中山,涿郡之高陽、鄚、州鄉;廣平、钜鹿、清河、河閒,渤海之東平舒、中邑、文安、束州、成平、章武,河以北;南至浮水、繁陽、內黃、斥丘;西有太原、定襄、雲中、五原、上黨:皆趙分野。今鄴郡、清河、信都、廣平、钜鹿、趙郡、常山、博陵、河閒、文安、饒陽、博平之北境、京城之北境、高平、上黨、樂平、陽城、榆林、九原、安北、太原、定襄、雲中、單於、鴈門之西境、樓煩之南境、西河之東境。燕地,尾、箕之分野。得漢之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上穀、代郡、鴈門,涿郡之易、容城、範陽、北新城、故安、涿縣、良鄉、新昌,及渤海之安次,皆燕分野。樂浪、玄菟亦宜屬焉。今上谷、範陽、順義、歸化、歸德、媯川、漁陽、密雲、北平、柳城、安東、馬邑、安邊,鴈門之東境,接樓煩之北是也。樂浪、玄菟,今為東夷所據。衛地,營室、東壁之分野。得漢之東郡,魏郡之黎陽,河內之野王、朝歌,皆衛之分野。今靈昌、汲郡、魏郡,濮陽之西北境,濟陽之西北境,博平之西南境,河內之東境,皆是。宋地,房、心之分野。得漢之沛、梁、楚、山陽、濟陰、東平及東郡之須昌、壽張、皆宋分野。今睢陽、譙郡、濟陰、彭城、東平,魯郡之西境,濮陽之東南境,臨淮之西境,皆是。齊地,虛、危之分野。得漢之淄川、東萊、瑯琊、高密、膠東、泰山、城陽、千乘,清河以南,渤海之高樂、高城、重合、陽信,濟南、平原,皆齊分野。今北海、濟南、淄川、東萊、東牟、高密,瑯琊之北境,魯郡之北境,濟陽之東南,樂安、平原,景城之南境,博平之東境,皆是。魯地,奎、婁之分野。得漢之東海,南有泗水,至淮,得臨淮之下相、睢陵、僮、取慮,皆魯分野。今魯郡之東南境,東海,瑯琊之南境,臨淮之東境,皆是。楚地,翼、軫之分野。得漢之南郡、江夏、零陵、桂陽、武陵、長沙、漢中、汝南郡,盡楚分野。今汝陰、汝南之南境,淮陽之南境,漢中、洋川、安康、房陵、巴東、夷陵、襄陽、竟陵、富水,義陽之東境,安陸、齊安、漢陽、蘄春、弋陽、江夏、巴陵、長沙、衡陽、零陵、江華、桂陽、連山、邵陽,始安之北境,始興、武陵、澧陽、黔中、寧夷、盧溪、盧陽、靈溪、潭陽、清江等郡皆是。吳地,鬥之分野。得漢之會稽、九江、丹陽、章郡、廬江、廣陵、六安、臨淮郡,盡吳分野。今廣陵、淮陰、臨淮、永陽、歷陽、廬江、同安、宣城、丹陽、晉陵、吳郡、吳興、餘杭、新定、新安、會稽、餘姚、臨海、縉雲、永嘉、東陽、信安、鄱陽、潯陽、章郡、宜春、廬陵、南康、臨川、建安、長樂、清源、漳浦、臨汀,皆是。越地,牽牛、婺女之分野。得漢之蒼梧、鬱林、合浦、交阯、九真、南海、日南,皆越分野。」今潮陽、南海、義寧、海豐、恩平、南陵、招義、臨賀、高要、潯江、感義、臨江、扶南、晉康、臨封、開陽、高涼,始安之南境,平樂、蒙山、正平、開江、連城、鬱林、平琴、安城、賀水、常林、象郡、龍城、融水、朗寧、南潘、懷澤、寧仁、定川、新興、普寧、陵水、南昌、寧越、寧浦、橫山、修德、龍池、安南、九真、武峨、龍水、忻城、福祿、文陽、安樂、日南、承化、銅陵、永定、玉山、合浦、海康、蒼梧、懷德、臨潭、樂古、溫水、湯泉等郡是。其餘土境,非諸國分野之內也。

議曰:按左傳周敬王、魯哀公之時,吳為越所滅。其後六十九年至威烈王,始命韓、魏、趙為諸侯。後十七年安王之時,三國共滅晉而分其地。後五十六年顯王之時,而越為楚所滅。又按:所列諸國分野,具於班固漢書及皇甫謐帝王代紀。下分區域,上配星躔,固合同時,不應前後。當吳之未亡,天下列國尚有數十。其時韓魏趙三卿又未為諸侯,晉國猶在,豈分其土地?自吳滅至分晉,凡八十六年,時既不同,若為分配?又按諸國地分,略考所在封疆,辨詳隸屬,甚為乖互,不審二子依據。漢書又雲「今之蒼梧、鬱林、合浦、交阯、九真、南海、日南,皆越分野。夏少康庶子,封於會稽。後二十餘代,至句踐,滅吳稱伯。後六代而亡。後十代,至閩君搖,漢復立為越王」,都東甌,則今永嘉郡也。「是時,秦南海尉趙佗亦稱王」,五嶺之南,皆佗所有也。又按越之本封,在於會稽,至句踐強盛,有江淮之地,天子致胙,號稱霸王,正當戰國之時,凡得百四十二歲。後至秦漢,方有閩搖。雖虛引其歷代興亡,而地分星躔,皆不相涉。及趙佗奄有,時代全乖。未知取捨,何所準的,凡為著述,誠要審詳。若也但編舊文,不加考覈,遞相因襲,是誤後學。衹恐本將諸國上配天文,既多舛謬,或無憑據。然已載前史,歷代所傳,今且依其本書,別其境土,蓋備一家之學,示無闕也。其諸郡歷代所屬,則各具正於本篇。有覽之者,當以見察。

凡郡之土宇,秦氏分制,罷侯置守,列為四十,其境可知。內史、雍州之域,今京兆、華陰、馮翊、扶風、汧陽、新平及梁州之域上雒郡皆是。北地、雍州之域,今安定、彭原、安化、平涼、靈武、五原、寧朔等郡地。隴西、雍州之域,今天水、隴西、會寧、安鄉、和政及梁州之域河池郡地皆是。上郡、雍州之域,今洛交、中部、延安、鹹寧、上郡、銀川、新秦、朔方等郡皆是。九原、雍州之域,今九原、安北皆是。三川、荊河州之域,今河南府、陝郡之河南地、弘農、臨汝、滎陽、陳留及冀州之域河內、汲郡皆是。碭郡、荊河州之域,今睢陽、譙郡、濟陰及兗州之域東平郡地是。潁川、荊河州之域,今潁川、淮陽、汝南等郡地是。南陽、荊河州之域,今南陽、淮安、漢東、武當及荊州之域義陽郡地。邯鄲、冀州之域,今廣平、鄴郡,信都之西南境,钜鹿之南境。上谷、冀州之域,今上谷、范陽、文安、河閒、媯川、順義、歸化、歸德,博陵之東境,饒陽之北境,及兗州之域景城之北境皆是。钜鹿、冀州之域,今常山,趙郡之東北境,博陵之西境,钜鹿之北境,饒陽之南境,兼兗州之域今清河、景城之南境是。漁陽、冀州之域,今漁陽、密雲郡地皆是。右北平、冀州之域,今北平郡之西境。遼西、冀州之域,今柳城及北平之東境皆是。遼東、青州之域,今安東府是。河東、冀州之域,今河東、絳郡、陝郡之北境、平陽、大寧、文城等郡是。上黨、冀州之域,今上黨、高平、樂平、陽城等郡是。太原、冀州之域,今太原、西河、昌化、定襄、鴈門之南境、樓煩等郡是。代郡、冀州之域,今安邊、馬邑之北境是。鴈門、冀州之域,今鴈門郡之北境,馬邑之南境是。雲中、冀州之域,今雲中、單於府及雍州之域榆林郡是。東郡、兗州之域,今靈昌、濮陽、濟陽、魏郡、博平及冀州之域汲郡之東南境。齊郡、兗州之域,今平原、樂安,及青州之域北海、濟南、淄川、東萊、東牟郡是。薛郡、徐州之域,今魯郡、東海郡是。瑯琊、青州之域,今高密及徐州之域瑯琊郡地,皆是。泗水、徐州之域,今彭城、臨淮郡地。漢中、梁州之域,今漢中、洋川、安康、房陵郡地皆是。巴郡、梁州之域,今通川、潾山、南平、涪陵、南川、瀘川、清化、始寧、咸安、符陽、巴川、南賓、南浦、閬中、南充、盛山、雲安及安嶽郡之東境皆是。蜀郡、梁州之域,今巴西、普安、梓潼、遂寧、益昌、蜀郡、德陽、濛陽、唐安、臨邛、盧山郡地是。九江、揚州之域,今廣陵、淮陰、鍾離、壽春、永陽、歷陽、廬江、同安、蘄春、弋陽、鄱陽、章郡、臨川、廬陵、南康、宜春、潯陽是。章郡、揚州之域,今宣城、新安、新定,及丹陽郡西境,兼吳興郡之西境,皆是。會稽、揚州之域,今晉陵、吳郡、餘杭、會稽、餘姚、東陽、信安、縉雲、臨海、永嘉,及丹陽郡之東境,兼吳興郡之東境,皆是。閩中、揚州之域,今建安、長樂、清源、漳浦、臨江郡地皆是。南郡、荊州之域,今江陵、清江、巴東、竟陵、富水、安陸、齊安、漢陽、江夏,及荊河之域襄陽郡地皆是。長沙、荊州之域,今長沙、巴陵、衡陽、零陵、江華、桂陽、連山、邵陽郡地皆是。黔中、荊州之域,今武陵、澧陽、黔中、寧夷、盧溪、盧陽、靈溪、潭陽郡地是。南海、南越之地,今南海、始興、義寧、海豐、恩平、南陵、臨賀、高要、感義、晉康、臨封、開陽、高涼、連城、新興、銅陵、懷德,及揚州之域今潮陽郡皆是。桂林、南越之地,今始安、平樂、蒙山、開江、蒼梧、潯江、鬱林、平琴、安城、賀水、常林、象郡、龍城、融水、朗寧、懷澤、寧仁、合浦、橫山、修德、龍池、永定郡地皆是。象郡。南越之地,今招義、南潘、普寧、陵水、南昌、定川、寧越、安南、武峨、龍水、忻城、九真、福祿、文陽、日南、承化、玉山、合浦、安樂、海康、溫水、湯泉郡皆是。其餘郡府,自漢已後歷代開拓四夷之地。今隴右道武威、張掖、西平、寧塞、酒泉、晉昌、燉煌、伊吾、交河、北庭、安西、武都、臨洮、懷道、合川,山南西道順政,劍南道犍為、陽安、安嶽之西境、仁壽、通義、和義、資陽、南溪、同昌、陰平、江油、交川、通化、臨翼、江源、歸誠、靜川、蓬山、恭化、維川、雲山、越嶲、雲南、洪源,黔中道涪川、播川、夜郎、義泉、溱溪,嶺南道臨潭、扶南、正平、樂古、珠崖、昌化、延德、瓊山、萬安郡地,皆是。爰自漢代,至於有隋,或郡國參置,或年代短促,州部無恆,增省而眾,離合不一,疆理難詳。

大唐因循舊制,一為郡縣,又分天下為十五部:京畿、京兆、華陰、扶風、馮翊、新平、上洛、安康郡是。都畿、河南、陝郡、滎陽、臨汝、河內等郡地是。關內、安定、彭原、汧陽、中部、洛交、朔方、安化、靈武、榆林、延安、上郡、鹹寧、銀川、九原、會寧、五原、新秦、寧朔、單于、安北等郡地是。河南、陳留、睢陽、靈昌、潁川、譙郡、濮陽、濟陽、北海、淮陽、汝南、東平、淄川、濟南、魯郡、彭城、臨淮、汝陰、濟陰、瑯琊、高密、東海、東萊、東牟郡是。河東、太原、上黨、河東、絳郡、平陽、西河、弘農、高平、大寧、昌化、文城、陽城、定襄、樂平、鴈門、樓煩、安邊、雲中、馬邑郡。河北、范陽、魏郡、汲郡、鄴郡、廣平、清河、信都、平原、饒陽、河閒、景城、常山、博陵、趙郡、钜鹿、博平、文安、上谷、樂安、北平、密雲、媯川、漁陽、柳城、歸德、順義、歸化、安東郡。隴右、武威、天水、安西、北庭、交河、晉昌、西平、隴西、燉煌、酒泉、金城、安鄉、同穀、和政、武都、臨洮、懷道、寧塞、合川、張掖、伊吾郡。山南東、江陵、襄陽、南陽、淮安、武當、房陵、漢東、竟陵、富水、巴東、夷陵、雲安、南賓、武陵、澧陽、南浦郡是。山南西、漢中、通川、巴川、清化、洋川、順政、河池、益昌、咸安、盛山、始寧、南平、符陽、潾山等郡地。劍南、蜀郡、唐安、濛陽、德陽、通義、梓潼、巴西、普安、閬中、資陽、臨邛、通化、交川、越嶲、南溪、遂寧、仁壽、犍為、盧山、瀘川、陽安、安岳、洪源、陰平、同昌、江油、臨翼、歸誠、江源、靜川、恭化、維川、和義、雲山、蓬山、雲南郡。淮南、廣陵、安陸、弋陽、義陽、廬江、蘄春、同安、永陽、鍾離、壽春、齊安、淮陰、漢陽、歷陽郡。江南東、丹陽、晉陵、吳郡、餘杭、會稽、餘姚、臨海、縉雲、永嘉、東陽、新定、新安、信安、長樂、清源、建安、臨汀、漳浦、潮陽郡是。江南西、宣城、章郡、鄱陽、長沙、桂陽、南康、零陵、臨川、廬陵、潯陽、江夏、江華、衡陽、宜春、巴陵、邵陽郡。黔中、黔中、盧溪、盧陽、清江、江陵、潭陽、龍標、南川、義泉、靈溪、寧夷、涪川、溱溪、播川、夜郎郡。嶺南。南海、始安、安南、武峨、龍水、忻城、福祿、文陽、普寧、郎寧、始興、義寧、臨賀、連山、高要、晉康、平樂、新興、南潘、陵水、高涼、延德、海康、臨江、潯江、蒙山、開江、修德、龍池、臨封、南陵、招義、日南、定川、懷德、安城、寧越、賀水、寧浦、橫山、象郡、開陽、感義、平琴、鬱林、合浦、安樂、溫水、連城、玉山、南昌、寧仁、懷澤、龍城、銅陵、永定、恩平、融水、昌化、湯泉、珠崖、九真、承化、常林、正平、瓊山、臨潭、扶南、海康、蒼梧、萬安、樂古等郡。

今辨禹貢九州並南越之地,歷代郡國,析於其中。其有本非州之區域,則以鄰接附入雲爾。雍州伊吾、交河、北庭、安西,梁州臨翼、歸誠、靜川、恭化、維川、雲山、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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