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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世音菩薩修持方法及證悟過程

沈家楨博士著

  如果佛家把人生看得如此苦痛,豈不是相信佛法會令人消沈悲觀嗎?其實這正好相反。這裏我們得提到佛法的認識。佛法說:人生的一切苦痛,都是因妄想執著而來,因為妄想執著,妄生分別,認妄作真,將原有的永遠真樂的本性湮沒了,所以才有苦痛。每個人原都具有圓滿真樂的本性,倘能認清妄想執著是什麼,使妄想執著,煙消雲散,則一切苦痛,亦隨之而去。 ‧‧‧

觀世音菩薩修持方法及證悟過程

觀世音菩薩修持方法

及證悟過程

沈家楨博士著

  本文作者沈先生早年攻讀科學,慧根深厚,近年在美經營企業,現為航業界鉅子。從賓州大學張澄基教授共研佛學,過往甚密,對禪密二宗造諸均深。此文為沈先生在紐約大覺寺之講詞,內容精闢、創新,特為再版流通、俾能共嚐法味!

編者

  佛法的目的,在於解除一切眾生的痛苦。苦痛中最普遍的為生老病死。當嬰孩初生時,呱呱大哭,從來沒有一個人是笑的,可知生的過程原是苦痛的。年輕時不能瞭解老的苦痛,年紀一大,便齒牙搖動,老眼昏花,行走艱難,種種衰老的痛苦,大凡身受者都很知道。病的痛苦,幾乎每個人都經歷過。死的經驗,雖則我們還沒有;可是從耳聞目見的情形來推測,很少人會感到死是快樂的;因為死不但使人完全放棄所喜愛,所依靠的一切,而且將人帶入一個渺茫不知的前途。其他如和親人分離;想見的人不容易見面,而憎厭的人卻又偏偏碰頭;要想得到的東西得不到;這些情況在佛家中稱為「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都是人生的苦痛。在人生的過程中,快樂並不是沒有,但往往是很短暫的;有時因這些暫時的快樂,反而引起相對的更大更久的苦痛。高樓巨廈,美女情男,富貴榮華,沒有一樣是能夠持久的。所以佛法中除了上述的七種苦痛外,「無常」也是苦痛之一

  如果佛家把人生看得如此苦痛,豈不是相信佛法會令人消沈悲觀嗎?其實這正好相反。這裏我們得提到佛法的認識。佛法說:人生的一切苦痛,都是因妄想執著而來,因為妄想執著,妄生分別,認妄作真,將原有的永遠真樂的本性湮沒了,所以才有苦痛。每個人原都具有圓滿真樂的本性,倘能認清妄想執著是什麼,使妄想執著,煙消雲散,則一切苦痛,亦隨之而去。

  那麼妄想執著究竟能否消除呢?佛家的答案是肯定的。佛法可並不叫人祇求神拜佛,或祈求上帝賜以恩典,因為這些雖然可以助人獲得精神上的寄託及安慰,但不能使人徹底消除妄想執著,因之也不能徹底解脫人生的苦痛。

  釋迦牟尼佛憑他親身證悟的經驗,為我們樹立了一個榜樣;今天我們要說的觀世音菩薩,也是一個好榜樣。這些經驗告訴我們,憑自身的努力,本性可以顯發;妄想執著—這一切苦痛的根源可以徹底消除。這猶如一間多年無光的暗室。明燈一亮,黑暗全消。釋迦佛的榜樣及以後歷史上很多依照他的方法而得顯發本性的成功者,為人類樹立了對於佛家的認識。因為有了這個認識,它給人類的苦痛帶來了可以解脫的希望。釋迦佛並且強調:如果一個人能全心全意,像任何有大成就的科學家、哲學家等一樣,廢寢忘食,精益求精,即在此生,不必等到死後,自會那麼一天,機緣成熟,妄想執著全消,苦痛永遠解脫。因此,學習佛法,才是真正的有膽量面對現實,真正的有辦法、有毅力、樂觀、積極。他的胸襟,不僅是追求自己苦痛的解脫,而且是為了求全人類的永遠真樂;最低限度,也是可以減輕人類的各種苦痛。

                                  

  我們再進一步問:既然佛家有這個苦痛可以解脫的認識,其中有什麼具體可行的方法,使我們能夠消除妄想執著,顯發原有的常樂本性呢?答案是方法極多,在無數的方法中,布施及禪定可算是兩種最普通而基本的修法,何謂布施?簡單的講,這就是把你所喜愛的送給別人。這裏我們得先認清:一切你所喜愛的,捨不得的,原來即是你的執著。執著愈深,你就愈捨不得送給別人。所以布施實在是一種去掉妄想執著的最好的訓練。何謂禪定?定是一種境界,在這種境界中,妄想就像鏡子裹的影像,對鏡子生不起作用一樣。禪則是方法,禪(Dhyana)字中文也譯作「靜慮」,那是一種集中心力便生理心理都逐漸起變化以達到定的境界的訓練。所以禪定並不是叫人像木頭石塊一樣呆坐,而是要訓練心力的集中;這裹面包含著一層層的深入,所謂過了一重山,又是一重山,要到那麼一天,妄想執著,猶如捕風捉影,連名相都不存在時,方才有個消息。

  剛才樂渡法師說:我們人是頂幸運的,是頂有希望消除妄想執著,顯發本性的。因為上了天堂,太快樂了,玩也忙不過來,還那裏想得到修行,等到天福享盡,要想修時,就已經來不及了。做了畜生,在地獄裏的,則沒有機會聽到佛法,不曉得怎樣修行。唯有人,他有苦痛的刺激,使他想到修行;他有機緣聽到佛法,使他知道如何修行。像在座的各位,不但獲得人身,而且得聞佛法,真是萬千眾生中最幸運的,可見各位已經是多世勤修,有此一天,決非偶然。

  上面說了一個引子,簡略的提到了佛法的目的,佛法的認識:

  也提到布施及禪定這兩個修行的名詞;順便更提醒各位,不要錯過這難得的做人的機緣。

                                  

  為什麼我今天要介紹觀世音菩薩的修行方法呢?這裹有兩個原因:第一,觀世音對我們這個世界的人,發有極大的願心,所以與我們有極深的淵源。知道觀世音菩薩這個名號的人,也多得不可計數;因為有這樣深的因緣,所以學習觀世音所採取的修行方法,依之實行,頂容易收效。觀世音是在布施及禪定兩修持上,有登峰造極的成就的。他的布施,不但包括一切人們能夠想像得到的財施,法施,而且能解除男人、女人、大人、小孩的一切畏懼恐怖,所以人們又尊稱他為「施無畏者」。今天我要介紹的,則是著重於觀世音菩薩修禪定的過程。第二,這條禪定的過程,是觀世音菩薩在楞嚴會上,應釋迦牟尼佛的建議而向大眾報告的。那次會上,一共有二十五位修行極有造詣的提出他們的修行方法及心得。之後,釋迦佛叫文殊菩薩作個結論。文殊菩薩就特別指出,觀世音由耳根修禪定的法門,是最適合於這個世界人類的修行方法。因為上述的二個原因,樂渡法師選擇了「觀音圓通」這個題目,叫我來把我所了解的,貢獻給各位,以供大家參考及討論。

                                  

  上面提到「觀音圓通」是楞嚴經上記載觀世音菩薩所講述他用耳根修禪定的過程。現在我先將楞嚴經上的這段原文寫在黑板上,那是:

  初於聞中    入流亡研    所入既寂    動靜二相

了然不生    如是漸增    聞所聞盡    盡聞不住

覺所覺空    空覺極圓    空所空滅    生滅既滅

寂滅現前    忽然超越    世出世間    十方圓明

  各位請記住:一、觀世音修行用的是耳根,因此我們所講的,都以聽聞為主體。二、觀世音菩薩所說的是他修行的過程,因此是由淺入深。我們大多數人都只能說是在修行的初期,因此關於觀世音的初期修行經驗,特別對我們有用。我將儘可能解釋得詳盡些,希望各位能夠有所收穫。

                                  

  在研究觀世音的修行過程中,對「我」、「聞性」、「聞」、「聽」及「聲」這五個名詞,有先認識清楚的必要。這五個名詞,實際上也代表妄想執著的五個層次。「聲」是最淺最粗的妄想執著,而「我」則是最深最細也是最難消除的妄想執著。下面我當一一指出觀世音菩薩如何一層層地消除妄想執著,來完成本性顯現的修持。

  「聲」、「聽」、「聞」及「聞性」通常容易混作一談,其實其中有很重要及根本的區別。觀世音的初期修行,即是從認識這種區別開始。據傳說觀世音是在海灘邊習禪定的,他每天聽到海潮聲音的來去。清晨醒來,萬籟俱寂,潮聲遠來,打破了清靜;不久潮聲退去,耳邊又恢復清靜。隨後潮聲再來,靜又消失了。觀世音研究這潮聲的來去,發覺潮聲及清靜這兩個對象,在聽覺(指所聞的聞性)中是此起彼伏的;潮聲生,清靜滅;潮聲滅,清靜生。可是兩者有一相同之點,即是都不久存,都有生滅;而聽覺則不然,它卻老是在那兒。因為有聽覺,所以能聽到潮聲,潮聲去了,聽覺並不隨之而去;因為那時聽到的是靜。如果聽覺隨潮聲而去,則不但分不出靜,而且潮聲再來時,又何能再聽到次一個潮聲,因此潮聲有來有去生滅,而聽覺則並無來去生滅。(註一)

  這個「聲音」有來去生滅的一點,非常重要,因為世人的妄想執著,實在是因為「跟追」這暫時生滅的聲音而來。為使各位得一深刻的印象起見,我再舉一個例:

  我現在打一下鐘,「噹—」我問:「有鐘聲沒有?」大家回答:有鐘聲。」待鐘聲過去,我又問:「現在有鐘聲沒有?」大家回答:「鐘聲沒有了。」這答得很對,鐘聲是來了又去,也可以說是有生有滅。可是現在讓我再打鐘一下,「噹——」而我問:「各位聽見嗎?」各位都說:「聽見。」一回兒鐘聲消失,我又問:「各位聽見嗎?」有人答:「聽不見了。」這話可有語病,好比盲人說不能看見一樣,為什麼呢?因為盲人並不是看不見,不過所看見的是黑暗而已。我們現在並不是聽不見,不過聽見的不是鐘聲而是靜或其他聲音而已。試想如果你的聽覺沒有了,你怎能知道鐘聲已息。又如果聽覺沒有了,你又怎能現在還聽到我說話。可見消失的只是鐘聲,而不是你能聽的聽覺。鐘聲有來去,有生滅,而聽覺則老是在那兒,並無來去,也沒有生滅。這不動而能聽的聽覺,佛法中叫它為「聞性」。

  上面的二個例子,說明「聞性」和「聲」的區別。一天到晚,在我們耳邊忽上忽滅,一刻不留的是「聲」。一直在那兒,不生不滅的是「聞性」。聾子也一樣有「聞性」,但是聽不到聲音。

                                  

  那麼什麼叫做「聽」?而「聽」和「聞」又有什麼區別呢?

  大家都曉得,耳朵是聽聲音的。說得更詳盡些,外面的波動震動耳膜,因此傳達到腦子裹的聽神經,就聽到聲音。所以「聽」是「聞性」經耳及腦兩器官而生聲音感覺的一種作用。可是各位可曉得,發生有聲音的感覺,卻並不一定需要耳朵。十多年前,在加拿大的蒙得里城(Montreal)有一位范宣德(Vincent)博士用電極接觸著人的腦子來做實驗。他將一位女太太的腦殼打開一部分,當一對極細的電棒微觸腦子的某一點時,這位太太忽然說她聽到了某種熟悉的歌聲。但當時並沒有人在唱歌,而當電棒移開時,歌聲亦即終止;電棒再觸此點時,同樣的歌聲卻又重來,她這個有歌聲的感覺,顯而易見,是只用了腦子,並未用到耳朵;我們叫這種作用為「聞」。正如夢中聽人說話,也沒有用耳朵,所以也只是「聞」,而不是「聽」。

  現在我們對這四個名詞:應該已有比較清楚的概念了。讓我再來總結一下:「聞性」是人一直有的聽的本能;它無來去,也沒有生滅。聞性由腦子及耳而起的聞的作用稱為「聽」;其單由腦子而起聞的作用稱為「聞」。「聲音」則是聽或聞的對象,它是有來去,有生滅的。事實上,每一個單獨的聲音,都是剎那生滅的。對此四個名詞有了認識之後,我們就比較容易瞭解觀世音所講的修行過程了。

                                  

觀世音說:

  「初於聞中,入流亡所」(註二)。

  「初於聞中」,是說:「我在修行的初期,運用聽覺。」這裏我要請各位特別注意,在這修行的初期,觀世音菩薩也是和我們一樣:一、有「我」的強烈觀念;二、知道運用「聞性」;三、有「聞」及「聽」的作用;及四、聽到「聲音」,譬如上面所講的潮聲。為什麼我在此處要強調觀世音在修行的初期,也像我們凡夫一樣,有「我」、「聞性」、「聞」、「聽」及「聲」等妄想執著呢?這是因為要反映以後觀世音怎樣逐一消除這種妄想執著。

  上面已說過,觀世音是在海灘邊修禪定的,因聽潮聲的來去,悟到聲音在聞性中剎那生滅,並非永久的,實有的;而人之妄想煩惱,卻都因執著這聲音而來。所以觀世音採用「入流亡所」的方法,使聲音不再成為煩惱的根源。

  「入流亡所」應該分開來研究,現在我們先討論「入流」。「入」是佛法中的一個專有名詞,是表示人的各器官與外界接觸的現象,所以佛法中有所謂「六入」,那是眼、耳、鼻、舌、身五外部器官與外界的接觸,及腦意識與外界思想的接觸的總稱。此處的「入」則是「耳入」,是外界的波動震著耳膜,使人發生有聲音的感覺的現象。

  「流」的意義是「不住」。金剛經裏常提到「不住色生心,不住聲、香、味、觸、法生心」。「不住」即是說不要將「入」留停下來,而要讓它一接「即流」。所以觀世音所說的「入流」,即是金剛經中的「不住聲生心」。

  再說得詳細些,「入流」就是說不要停留每一個因耳朵與外界接觸所感到的單獨的聲音(單音),而要讓每個單音像流水般的繼續不絕的流去。這句話聽上去好像很容易,實則很難。我們人的毛病,就是在留住這種單音,而將它們連貫起來,於是組成名詞,連成句子,產生意義;妄想執著由此而生,煩惱苦痛由此而來。各位不信,讓我們來試一試。

  現在我請智海法師發三個單音,各位聽著。

「觀」。—「世」。—「音」。

  現在我問:「各位聽到智海法師說了什麼」?很多人答:「觀世音」。諸位答「觀世音」的,就沒有做到「入流」。因為你們沒有讓「觀」「世」「音」三個單音一「入」即「流」,而是將這三個單音都留住了下來,連貫了起來,組成「觀世音」這個名詞;並且很多位的腦子裏,將平時所知關於觀世音菩薩的一切,都連想了起來,這就是妄想執著啊!各位,不論「觀世音」這個名詞是好是壞,它一樣的是妄想執著;所以要去掉妄想執著,就得「入流」。

  這樣一試,各位也許反過來要說,那倒真不容易,人的腦子中就有這麼的機能,將單音留住下來,連貫起來,叫我們怎能「不住」而讓它「流」呢?這話也不盡然。我們仔細想一想,「入流」也並不這麼難。此刻各位的耳朵和外界接觸而產生的音聲實在多得很:有汽車經過的聲音,有小孩在外面吵鬧的聲音,有鄰座呼吸的聲音,還有很多其他的聲音。可是各位很自然地將這些聲音都「流」而「不住」。所「不流」的只是我在講的聲音。為什麼呢?因為各位在注意我講的話,要想知道我在說些什麼,因此不讓這些「入」流去,而將這些「入」留住,因此就聽見我的話,也因此就產生許多思想上的反應。又譬如智海法師的三個單音,如果各位不將它們留住,每個單音都任它一觸即流,單獨的一個「觀」聲,一個「世」聲,或一個「音」聲,都產生不出觀世音這個名詞及因之而有的一切意義。各位自己可以將這個道理推面廣之,自會覺得「入流」這個辦法,確是很妙。

  「亡所」的亡是「亡失」、「消除」的意思;「所」是所聽到的對象及因聽到而引起的一切對象的簡稱。在佛學經書裏常提到「能」「所」兩個名詞,「能」是指能起作用的主體,譬如能聽的我,能看的我。「所」是指作用所及的對象,譬如所聽到的聲音,所看到的色彩。世界上有許多現象,都由此相對的「能、所」觀念造成,是妄想執著的主要形態。所以「亡所」是說在修行中「亡失了聽到的對象及因此對象而產生的一切對象。」讓我來舉一例子:

  記得有一次有一位居士說:「地下車(指紐約的Subway)的聲音真鬧,一坐進地下車,就被這亂烘烘的鬧聲音弄得心煩」。當我們分析這句話的時候,就會發現下列的層次:

一、坐進地下車,耳朵與外界接觸;(「入」)

二、將每個單音留住了下來(不流而住),及發覺有聲音;(聽到的對象—這是第一個「所」)

三、這聲音是轟轟轟的;(單音連貫了起來,造成有意義的對象—這是第二個「所」)

四、這轟轟的聲音是地下車的聲音;(聯想起其他的對象—這是第三個「所」)

五、地下車的鬧聲真煩心。(又聯想起以往的經驗而引起煩心的對象 這是第四個「所」)

  現在讓我們將這些對象一層層的反推回去。

一、儘管知道是地下車的鬧聲,但不去聯想起以往因聽到地下車鬧聲而煩心的經驗—「亡」第四個「所」;

二、儘管聽到轟轟的聲音,但不去管它是飛機的轟轟聲呢,還是地下車的轟轟聲,還是其他的轟轟聲—「亡」第三個「所」;

三、儘管聽到有聲音,可是不去分別它是轟轟聲呢,還是吱吱聲,還是其他各種的聲音—「亡」第二個「所」;

四、每個單音,任它一觸即流(入流),不予留住連貫,聞性中不起有聲音的感覺。「亡」第一個「所」。

  到此階段,所有的「所」—對象,都已亡失,此種境界,便是「入流亡所」。

  各位現在明白了「入流亡所」的整個意義。觀世音菩薩在他修行的初期,即是用的這個方法:在聞性中,耳入不住,亡失對象。這方法還可以分開來實行。根基較厚的可以單刀直入,逕從「入流」下手。煩惱較重的則逐步的從「亡所」修進,易收成效。譬如前面所說地下車鬧聲的例子。根基較厚的可以生進地下車後,心中仍清清淨淨,沒有受到鬧聲的影響,這就是「入流」。煩惱較重的則可以先訓練自己便不因此鬧聲而煩心,再訓練自己不去分別這是何種聲音,如是漸漸進步,以達到「亡所」的境界。

                                  

觀世音接下去說:

  「所入既寂,動靜二相,了然不生」。這三句是說因「入流亡所」的不斷訓練。功夫漸深,在聞性中此時已沒有任何可聽的對象(「所已寂」),也沒有了耳根和外界接觸的現象(「人已寂」);聞性中清清淨淨,但並不昏沈或木然而無知覺(因此說「了然」,此時感覺到的既沒有動的形相(聲因動而來),也沒有「靜」的形相(與動相對的靜)。在這個階段,已經是「定」的境界了。不過「定」有程度的深淺,要一層層的深入,現在還只能說是初定的境界。在這境界中,前面指出的五項妄想執著—「我」、「聞性」、「聞」、「聽」及「聲」,還只能說去掉了「聲」及「聽」。可是因為去掉了「聲」「聽」這兩妄想執著,人類的許多苦痛,已經可以減去很多。世人能到此境界,已能夠有很多的快樂自在的受用。此時腦子中「聞」的作用還在。觀世音到此境界,並不停止,而是努力深入推究,使「定」的程度日益加深,所以說:

「如是漸增」

                                  

  講到此處,我想說一個寓言。因為在這以前的修行境界,有很多位可能已經達到。但自此以後,則都是定中用功夫,不容易為一般人所瞭解。先說一個寓言,不但希望增加各位的興趣,也藉此說明我本人的立場。

 

各位知道青蛙在牠生足之前,只能在水中生活,要等長大,足生出來後,才能到岸上去。有一天一隻母蛙從岸灘上回來,對一群祇能在水中過活的小蛙說:「孩子們呀!那岸上可真舒服啊!陽光是這樣的溫暖,微風吹來,又是那麼地涼爽!」各位,小蛙可能體會到此中的滋味?小蛙們吵著要叫母蛙解釋得更清楚些,可是母蛙用盡牠所能想像得到的形容詞,無法使小蛙瞭解真滋味。一直要等到小蛙自己長出腳來時,一跳上岸,恍然大悟,原來那天母蛙所講的是如此如此。

  在座的可能有母蛙在。但我本人卻祇是小蛙。因此我所講的,只算是小蛙傳述母蛙的話。如果各位中有的也是小蛙,那麼我們只能說小蛙和小蛙瞎猜瞎摸一番;但希望我們這群小蛙,有那麼一天,大家長出腳來,跳上岸去,那時才能真正瞭解觀世音菩薩所講的真相。

                                  

觀世音菩薩接下去請:

「聞所聞盡,盡聞不住」

  因為在此階段,「聞」及「聞性」還在,觀世音在定中,繼續深入推究這「能聞的我」和「所聞的對象」究竟有什麼區別?推究來,推究去,推到盡頭,才恍然大悟,原來「能聞的我」和「所聞的對象」,其中並無分別。因此說「聞所聞盡」。第一個「聞」,是說「能聞」,也即是指「能聞的我」或「能聞的聞性」;接下去「所聞」即是「所聞的對象」。推到盡頭,覺悟並無分別可求,所以說「盡」。這時因「聞性」及「聞」的觀念已不存在,心中自在淨樂,一般的苦痛,除生死外,可謂已完全消除;可是觀世音並不以達到此境界為滿足,也不停止,再繼續深入推究,所以「盡聞不住」。就是說,能聞所聞,推到盡頭,了知一無分別,但仍不停止,于是又接下去是:

「覺所覺空,空覺極圓」

  定的境界,再深一層。在此境界,已只有一種「覺」在定中。

但是什麼人在「覺」呢?是「我」在覺。因此只要有覺的念頭存在,還是有一個「我」。觀世音再深入推究,觀察這「能覺的我」及「所覺的對象」究有什麼區別呢?研來研去,研到盡頭,原來「能覺的我」與;「所覺的對象—覺」也沒有分別,同是不可捉摸的「空」,因此說「覺所覺空」。

在這個定的境界中,不復有肉體的我的存在,生死的苦痛,至此解脫。而這「空」的感覺,則是窮極三界,沒有時間的限制;圓偏一切,也沒有空間的邊際。所以觀世音菩薩說,他在這個階段的境界是「空覺極圓」。但是這境界還沒有到圓滿的地位,觀世音在空中繼續修進,接下去是:

「空所空滅」

  這時定的境界,自又更深一層。可是在這境界中,仍有一個空的感覺存在。是什麼人在空中感到空呢?此時雖已沒有肉體的我的存在,可是意識中的「我」還很微細的隱隱存在;也就是說,還有極輕微的妄想執著,沒有除淨。這時的境界,很容易被誤解而認為已到修行的頂峰,其實還差最重要的一個最後關鍵,所以切不可停止,要百尺竿頭,更上一級,加緊推究這「能空的我」和「所空的對象—空」又有什麼區別呢?推究到頭,不但「能空」「所空」原無分別,忽然連「空」也失其所在,因此說:「空所空滅」

                                  

  到了這個境界,一切有生有滅,可生可滅的念頭、感覺、觀照,如「聞」、如「覺」、如「空」、如「我」,都完全解寂滅……妄想執著已一絲不存,人生的一切苦痛,都已解脫;正如黑暗消滅,所有的全是光明,所以說:

「生滅既滅,寂滅現前」

  這已經是母蛙上岸的景象,所以「寂滅現前」切不可誤作「現」在「我」的面「前」解。六祖慧能為防人誤解,曾特別指出(壇經機緣品):「是則寂滅現前,當現前時,亦無現前之量」。此時已沒有「我」的觀念,所以「現前」是整體充滿的意思。並沒有前後、多少的比較觀念。因此接下去說:

「忽然超越世出世間」

  所有人世界的一切妄想執著,以及在禪定中所經過的層層深入的一切境界,統統不再留礙,也再沒有本體或對象可以留礙。本性顯現,這時觀世音菩薩所能描寫的只是:

「十方圓明」

  「十方」者,指沒有一個固定的中心點,(沒有「我」,也沒有一個固定的方向;「圓」是圓滿不缺,無所不及,無有邊際;而「明」則是無有障礙。這是用人類的語言文字,勉強表達本性的境界。「十方圓明」不但說明在本性之外,再找不到任何一物;沒有佛,沒有眾生,而且連虛空也找不到。這就是佛學經書裏的所謂「本性」,所謂「體」;也叫做「佛性」、「如來藏」、「真如」都代表這同一的境界。

                                  

  在楞嚴經上記載著觀世音菩薩接下去又講了兩句,那是說的由「體」起「用」。是證悟後,在本體空性中,自動顯起的大慈大悲、普渡眾生的作用。這時的境界:煩惱即是菩提,菩提即是煩惱,一切法不離本性,一切法即是本性。可是這種境界,以我們凡夫俗子的執著心理來思維度量,很容易和世間的妄想混為一談,如若執著了「用」,反會妨礙禪定的進修,所以這兩句就留下不解說了。好在各位知能悟「體」,「用」自然會有。這原是一而二,二而一的。我這樣的小蛙,還得先好好的在「入流亡所」上痛下功夫,至少可以去掉一些人間的執著煩惱;也希望大家的煩惱苦痛,可以因為學習觀世音菩薩的修法而為之減輕。

  註一:此處所謂「聽覺」(聞性)並無來去生滅,是與聲音及靜比較而言。倘依真如本性來講,則聽覺(聞性)仍舊是生滅法。再講得徹底些,凡是一有名相,就有生滅,連「本性」這個名相,也是生滅法。只有「生滅兩圓離」,到不可說不可說的境界,方才算真實。

  註二:楞嚴經歷代疏解甚多,對「入流」多作逆流講,即須陀洹果。意思是說眾生循聲流轉,謂之為出;觀世音反聞自性,謂之為入。這襄的講法,和前人的註解,並不完全相同,是想用最淺而易懂的說法,使初期修行的學人,容易瞭解實行,有不妥之處,還望大德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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