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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典卷一百八十六 至一百九二

通典卷一百八十六 邊防二

東夷下
  ○高句麗
  高句麗,後漢朝貢,雲本出於夫餘先祖朱蒙。朱蒙母河伯女,為夫餘王妻,為日所照,遂有孕而生。及長,名曰朱蒙,俗言善射也。國人欲殺之,朱蒙棄夫餘,東南走渡普述水,至紇升骨城,遂居焉,號曰句麗,以高為氏。及漢武滅朝鮮,以高句麗為縣,屬玄菟郡。賜以衣幘、朝服、鼓吹,常從玄菟郡受之。後稍驕恣,不復詣郡,但於東界築小城以受之,遂名此城為幘溝漊。"溝漊"者,句麗名城也。王莽時,發句麗兵以伐匈奴。其人不欲行,皆亡出塞為寇盜。莽更名高句麗王為下句麗侯。於是貊人寇邊愈甚。光武建武八年,遣使朝貢,帝複其王號。
  其國在遼東之東千里,南與朝鮮、濊貊,東與沃沮,北與夫餘接。地方二千里,多大山深谷,無原澤,隨山谷而為居,少田業,力作不足以自資。其俗節於飲食,而好修宮室。以夫餘別種,而言語法則多同,而跪拜申一腳,行步皆走。凡有五族,有消奴部、絕奴部、順奴部、灌奴部、桂婁部。本消奴部為王,稍微弱,後桂婁部代之。其置官有相加、對盧、沛者、古雛大加、主簿、優台、使者、皂衣先人。其俗淫,皆潔淨,國中邑落男女,每夜群聚為倡樂。好祠鬼神、社稷、零星,以十月祭天,大會,名曰"東盟"。其國東有大穴,號禭神,亦以十月迎而祭之。其公會衣服皆錦繡,金銀以自飾。大加、主簿皆著幘,如冠幘而無後。其小加著折風,形如弁。無牢獄,有罪,諸加評議便殺之,沒入妻子為奴婢。婚娶之禮略無財幣,若受財者謂之賣婢,俗甚恥之。父母及夫喪,其服制同於華夏,兄弟則限以三月。兵器有甲、弩、弓、箭、戟、槊、矛、鋋。樂有五弦琴、箏、篳篥、橫吹、簫、鼓之屬。賦稅則絹布及粟,隨其所有,量貧富差等輸之。其馬皆小,便登山。(本朱蒙所乘馬種,即果下也。)畜有牛、豕,豕多白色。其人性凶急,有氣力,習戰鬥,好寇抄,沃沮、東濊皆屬焉。又有小水貊。句麗作國,依大水而居。(漢遼東郡西安平縣北有小水,南流入海,句麗之別種,依小水作居,因名之為小水貊。)出好弓,所謂貊弓是也。
  至其王宮,生而開目能視,國人憎之。及長勇壯,和帝時,頻掠遼東玄菟等郡。宮死,玄菟太守姚光上言,欲因其喪發兵擊之。尚書陳忠曰:"宮前桀黠,光不能討,死而擊之,非義也。宜遣吊問,因責讓前罪。"安帝從之。明年,宮子遂成還漢生口,詣玄菟降。詔曰:"自今以後,不與縣官戰鬥而自以親附送生口者,皆與贖直,縑人四十匹,小口半之。"自爾率服,東陲少事。
  其後王伯固死,有二子,長曰拔奇,小曰伊夷模。拔奇不肖,國人共立伊夷模為王。自伯固時數寇遼東,又受亡胡五百餘家。獻帝建安中,拔奇怨為兄而不得立,與消奴加各將下戶三萬餘口詣公孫康降,還住沸流水。降胡亦叛伊夷模。伊夷模更作新國,都於丸都山下。拔奇遂往遼東,有子留句麗國,古雛加駁位居是也。伊夷模死,子位宮立。以曾祖名宮,生能開目視,及長大,果〈歹凶〉虐,(〈歹凶〉音凶。)今王生亦能視,句麗呼相似為位,似其祖,故名之為位宮。宮有勇力,便鞍馬。魏齊王正始三年,位宮寇西安平。(在遼東。)五年,幽州刺史毌丘儉將萬人出玄菟討之,戰於沸流。位宮敗走。儉追至赬峴,懸車束馬,登丸都山,屠其所都,斬首虜萬餘級。六年,毌丘儉複討之。位宮輕將諸加奔沃沮。儉使王頎追之,絕沃沮千餘裡,到肅慎南界,刻石紀功。又刊丸都山、銘不耐城而還。
  至位宮五葉孫釗,晉康帝建元初,慕容皝(音晃)率兵伐之,大敗,單馬奔走。皝乘勝追至丸都,焚其宮室,掠男女五萬餘口以歸。釗後為百濟所殺。其後慕容寶以句麗王安為平州牧,封遼東、帶方二國王。安始置長史、司馬、參軍官,後略有遼東郡。至孫高璉,東晉安帝義熙中,遣長史高翼獻赭白馬,以璉為營州諸軍事、高麗王、樂浪郡公。宋元嘉中,又獻馬八百匹。自東晉、宋至於齊、梁、後魏、後周,其主皆受南北兩朝封爵,分遣貢使。初後魏時,置諸國使邸,齊使第一,高麗次之。南齊武帝永明中,高麗使至,服窮蔥,冠折風。中書郎王融戲之曰:"服之不衷,身之災也。頭上定是何物?"答曰:"此即古弁之遺像也。"
  自東晉以後,其王所居平壤城,(即漢樂浪郡王險城。自為慕容皝來伐,後徙國內城,移都此城。)亦曰長安城,隨山屈曲,南臨浿水,在遼東南千餘裡。城內唯積倉儲器械,寇賊至,方入同守。王別為宅於其側。其外有國內城及漢城,亦別都也。複有遼東、玄菟等數十城,皆置官司以相統攝焉。(其地後漢時方二千里。至魏南北漸狹,才千餘裡。至隋漸大,東西六千里。)其國中書籍,有五經、三史、三國志、晉陽秋、玉篇、字統、字林。
  自璉七葉至元,隋文帝時,率靺鞨之眾萬餘騎寇遼西。隋遣漢王諒總兵討之,次遼水,大遭疾疫,又乏糧。元複惶懼,遣使請罪,遂班師。至煬帝徵元入朝,不至。大業七年,帝親征元。師度遼水,東城分道出師,頓兵於其城下。高麗嬰城固守,帝命諸軍攻之。又敕諸將:"高麗若降者,即宜撫納,不得縱兵。"城將陷,賊輒言請降。諸將奉旨,不敢赴機,先令馳奏。比報至,賊守禦亦備,隨出拒戰。如此者再三,帝不悟,食盡師老,輸糧不繼,諸軍敗績,還者千人而已。是行也,唯於遼水西拔賊武列邏而已。還。九年,帝複親征,乃敕諸軍以便宜從事。諸將分道攻城,賊勢日蹙。會楊玄感作亂,反書至,帝班師。兵部侍郎斛斯政,玄感之黨,亡入高麗,高麗具知事實,悉銳兵來追,殿軍多敗。十年,又發天下兵。會盜賊蜂起,所在阻絕,軍多失期,少至遼水,又屬饑饉,六軍遞相掠奪,複多疾疫。自黃龍以東,骸骨相屬,止泊之處,軍人皆積屍以禦風雨,死者十八九。高麗亦困弊於守禦,遣使乞降,囚送斛斯政以贖罪。帝許之,頓於懷遠鎮,受其降款,旋師。仍徵元入朝,不至,帝更圖後舉。會天下大亂,不克復行。
  大唐武德四年,遣使朝貢。其國建官有九等。其一曰吐捽,(昨沒反。)舊名大對盧,總知國事;次曰太大兄;次鬱折,(之悅反。)華言主簿;次太大夫使者;次皂衣頭大兄,東夷相傳所謂皂衣先人者也。以前五官掌機密,謀政事,徵發兵馬,選授官爵。次大使者,次大兄,次收位使者,次上位使者,次小兄,次諸兄,次過節,次不過節,次先人。又有狀古雛加,掌賓客,比鴻臚卿,以大夫使者為之。又有國子博士、大學博士、舍人、通事、典書客,皆以小兄以上為之。又,其諸大城置鱣(內屋反)薩,比都督;諸城置處閭近支,比刺史,亦謂之道使。其武官曰大模達,比衛將軍,以皂衣頭大兄以上為之;次末客,比中郎將,以大兄以上為之;其次領千人以下,各有差等。又其國有五部,皆貴人之族也:一曰內部,即後漢時桂婁部也;二曰北部,即絕奴部也;三曰東部,即順奴部也;四曰南部,即灌奴部也;五曰西部,即消奴部也。碣石山在漢樂浪郡遂成縣,長城起於此山。今驗長城東截遼水而入高麗,遺址猶存。(按尚書雲:"夾右碣石入於河。"右碣石即河赴海處,在今北平郡南二十餘裡,則高麗中為左碣石。)又平壤城東北有魯陽山,魯城在其上。西南二十裡有葦山,南臨浿水。其大遼水源出靺鞨國西南山,南流至安市。小遼水源出遼山,西南流與大樑水會。大樑水在國西,出塞外,西南流注小遼水。馬訾水(則移反)一名鴨綠水,水源出東北靺鞨白山,水色似鴨頭,故俗名之。去遼東五百里,經國內城南,又西與一水合,即鹽難水也。二水合流,西南至安平城,入海。高麗之中,此水最大,波瀾清澈,所經津濟,皆貯大船。其國恃此以為天塹,水闊三百步,在平壤城西北四百五十裡,遼水東南四百八十裡。(漢樂浪、玄菟郡之地,自後漢及魏,為公孫氏所據。至淵滅,西晉永嘉以後,複陷入高麗。其不耐,屯有、帶方、安市、平郭、安平、居就、文城皆漢二郡諸縣,則朝鮮濊貊、沃沮之地。)又遣使請道教。詔沈叔安將天尊像並道士至其國,講五千文,開釋玄宗,自是始崇重之,化行於國,有逾釋典。
  其後東部大人蓋蘇文弑其王高武,(其王元在位十八年,高武即元異母弟。)立其侄藏為主,自為莫離支。此官總選兵,猶吏部、兵部尚書也。於是號令遠近,遂專國命。蘇文須面甚偉,形體魁傑,衣服冠履皆飾以金采,身佩五刀,常挑臂高步,意氣豪逸,左右莫敢仰視。常令武官貴人俯伏於地,登背上下馬。七年二月,遣使內附,受正朔,請頒曆,許之。
  八年三月,高祖謂群臣曰:"名實之間,理須相副。高麗稱臣於隋,終拒煬帝,此亦何臣之有!朕敬於萬物,不欲驕貴,但據有土宇,務共安人,何必令其稱臣以自尊大。可即詔述朕此懷也。"裴矩、溫彥博進曰:"遼東之地,周為太師之國,漢家之玄菟郡耳。魏晉以前,近在提封之內,不可許以不臣。若以高麗抗禮,四夷必當輕漢。且中國之於夷狄,猶太陽之於列星,理無降尊,俯同藩服。"乃止。
  貞觀十八年二月,太宗謂侍臣曰:"高麗莫離支賊殺其主,盡誅大臣。夫出師吊伐,須有其名,因其殺君虐下,取之為易。"諫議大夫褚遂良進曰:"兵若度遼,事須克捷。萬一不獲,無以威柔遠方,必更發怒,再動兵眾。若至於此,安危難測。"太宗然之。兵部尚書李勣曰:"近者薛延陀犯邊,必欲追擊,但為魏徵苦諫遂止。向若討伐,延陀無一人生還,可五十年間邊境無事。"至十一月,以刑部尚書張亮為平壤道行軍大總管,自萊州泛海趣平壤。又以特進李勣為遼東道行軍大總管,趣遼東,兩軍合勢。三十日,征遼東之兵集於幽州。十九年,太宗親征渡遼。四月,李勣攻拔蓋牟城,獲口二萬,以其城置蓋州。勣又攻遼東城,拔之,以其城為遼州。六月,攻拔白岩城,以其城為岩州。遂引軍次安市城,進兵以攻之。會高麗北部鱣薩高延壽、南部高惠真率靺鞨之眾十五萬來援,於安市城東南八裡依山為陣。上令所司張受降幕於朝堂之側,夜召文武躬自指揮。是夜有流星墜賊營中。明日及戰,大破之。延壽、惠真率三萬六千八百人來降。上以酋首三千五百人授以戎秩,遷之內地,餘三萬人悉放還平壤城,靺鞨三千人並坑之。獲馬五萬匹,牛五萬頭,甲一萬領,因名所幸山為駐驆山。命許敬宗為文,勒石以紀其跡。遂移軍於安市城南。久不克。九月,遂班師。先遣遼、蓋二州戶口渡遼,乃召兵馬曆於城下而旋。城主升城拜辭,太宗嘉其堅守,賜縑百匹以勵事君者。二十一年,李勣複大破高麗於南蘇。班師至頗利城,渡白狼、黃岩二水,皆由膝以下。勣怪二水狹淺,問契丹遼源所在。雲:"此二水更行數裡,合而南流,即稱遼水,更無遼源可得也。"旋師之後,更議再行。
  二十二年,司空房玄齡病亟,乃謂諸子曰:"當今天下清謐,鹹得其宜。唯東討不庭,方為國害。主上含怒意決,臣下莫敢犯顏。吾若不言,可謂銜恨入地。"遂封表切諫曰:"臣聞兵惡不戢,武貴止戈。當今聖化所覃,無遠不服。自上古所不臣者,陛下皆能臣之;所不制者,皆能制之。詳觀古今為中國患害,無過突厥,遂能坐運神冊,不下殿堂,大小可汗,相次束手,分典禁衛,執戟行間。其後延陀鴟張,尋就夷滅。鐵勒慕義,請置州縣。沙漠之北,萬裡無塵。至如高昌叛渙於流沙,吐渾首竄於積石,偏師薄伐,俱從平蕩。高麗逋誅,莫能討擊。陛下責其逆亂,殺主虐人,親總六軍,問罪遼碣。未經旬日,即拔遼東。此聖主之所自知,微臣安敢備說。且陛下仁風被於率土,孝德彰於配天,兼眾美而有之,靡不畢具,微臣深為陛下惜之重之,愛之寶之。易曰:'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又曰:'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聖人乎!'由此言之,進有退之義,存是亡之機,得有喪之理。老臣所以為陛下惜之,蓋謂此也。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臣謂陛下威名功德亦可足矣,拓地開疆亦可止矣。彼高麗者,邊夷賤類,不足待以仁義,不可責以常禮。古來以魚鱉畜之,宜從闊略。若必欲絕其種類,深恐獸窮則搏。且陛下每決死囚,必命三覆,進素食,停音樂,蓋以人命所重,感動聖慈。況今兵士之徒,無一罪戾,無故驅之於遼城之間,委之於鋒刃之下,使肝腦塗地,魂魄無歸,令其老父、孤兒、寡婦、慈母,睹〈車慧〉(音衛)車而掩泣,抱枯骨而摧心,足以變動陰陽,感傷和氣,實天下之冤痛也。伏願陛下遵皇祖老子止足之誡,以保萬代巍巍之名,許高麗自新,罷應募之眾,自然華夷慶賴,遠肅邇安。臣老病三公,朝夕入地,謹罄殘魂餘息結草之誠,儻蒙錄此哀鳴,即臣死且不朽。"
  蓋蘇文死,其子男生嗣立,為其弟男建所逐,使其子獻誠詣闕。高宗總章元年,遣司空李勣伐高麗。破其都平壤城,擒其王高藏並男建等,平其國,下城百七十六,戶六十九萬七千。二年,移高麗戶二萬八千二百配江淮以南、山南、京西。咸亨元年四月,其餘類有酋長劍牟岑者率眾叛,立高藏外孫安舜為王。令左衛大將軍高偘討平之。其後餘眾不能自保,散投新羅、靺鞨舊國,土盡入於靺鞨,高氏君長遂絕。
  武太后聖曆二年,鸞台侍郎、平章事狄仁傑上表請拔安東,複其君長,曰:"臣聞先王疆理天下,皆是封域之內,制井田,出兵賦,其有逆命者因而誅焉,罪其君,吊其人,存其社稷,不奪其財,非欲土地之廣,非貪玉帛之貨。至漢孝武籍四帝之資儲,於是定朝鮮,討西域,平南越,擊匈奴,府庫皆空,賊盜蜂起,百姓嫁妻賣子,流離於道路者萬計。於是榷沽市利,算及舟車,籠天下貨財而財用益屈。末年覺悟,息兵罷役,封丞相為富人侯。然而漢室中分,蓋由此起,豈不戒哉!人有四支者,所以捍頭目也。君有四方者,所以衛中國也。然以蝮蛇在手,既以斷節全身;狼戾一隅,亦宜棄之存國。漢元帝罷珠崖之郡,宣帝棄車師之田,非惡多而好少也,知難即止,是為愛人。今以海中分為兩運,風波漂蕩,沒溺至多,准兵計糧,猶苦不足。且中國之與蕃夷,天文自隔,遼東所守,已是石田,靺鞨遐方,更為雞肋。今欲肥四夷而瘠中國,恐非通典。且得其地不足以耕織,得其人不足以賦稅。臣請罷薛訥,廢安東鎮。三韓君長,高氏為其主,誠願陛下體存亡繼絕之義,複其故地,此之美名,高於堯舜遠矣。"  
  ○東沃沮
  東沃沮,後漢通焉。初,武帝滅朝鮮時,以其地為玄菟郡,後為夷貊所侵,徙郡於高句麗西北。至光武,以其渠帥為縣侯,不耐、華麗、沃沮諸縣皆為侯國。後漢末,猶置功曹、主簿諸曹,皆濊民作之。其諸邑落渠帥,皆自稱三老,則故縣國之制也。
  其國在高句麗蓋馬大山之東,(蓋音合。)東濱大海,北與挹婁、夫餘,南與濊貊接。其地東西狹,南北長,可折方千里。戶五千。土肥美,背山向海,宜五穀,善田種。無大君主,有邑落長帥。人性質直強勇,便持矛步戰。言語、飲食、居處、衣服有似句麗。其葬,作大木槨,長十餘丈,開一頭為戶。新死者先假埋之,令皮肉盡,乃取骨置槨中。家人皆共一槨,刻木如主,隨死者為數焉。又有瓦钅曆,(鎗也,音曆。)置米其中,編懸之於槨戶邊。國小,迫於大國之間,遂臣屬句麗。句麗複置其中大人為使者,使相主領,又使大加統之,(大加,句麗官號,所謂有馬、牛、羊、狗加,其所部有大小。)責其租稅,貂布魚鹽,海中食物,千里擔負致之。又發其美女以為婢妾焉。
  魏齊王正始五年,幽州刺史毌丘儉討句麗。句麗王宮奔沃沮。遂進師擊沃沮邑落,皆破之。宮又奔北沃沮。北沃沮一名置溝婁,去南沃沮八百餘裡。其俗南北皆同,與挹婁接。挹婁喜乘船寇抄,北沃沮畏之,夏月常在山岩深穴中為守備,冬月冰凍,船道不通,乃下居村落。毌丘儉遣玄菟太守王頎追討宮,盡其東界。耆老言,國人嘗乘船捕魚,遭風吹,數十日東到一島,上有人,言語不相曉。其俗嘗以七月取童女沈海。又言有一國亦在海中,純女無男人。或傳其國有神井,闚之輒生子。又說,得一布衣,從海中浮出,其身如中人衣,其兩袖長三丈。又得一破船,隨波出在海岸邊,有一人項中複有面,生得之,與語不相通,不食而死。其城皆在沃沮東大海中。
  ○挹婁
  挹婁,魏時通焉,雲即古肅慎之國也。周武王及成王時,皆貢楛矢、石砮。(楛音戶。)爾後千餘年,雖秦漢之盛,莫能致也。常道鄉公景元末來貢,獻楛矢、石砮、弓、甲、貂皮之屬。
  其國在不鹹山北,在夫餘東北千餘裡,濱大海,南與北沃沮接,不知其北所極,廣袤數千里。(袤,莫候反。)土地多山險,車馬不通,人形似夫餘,而言語各異。有五穀、牛馬、麻布,出赤玉、好貂。(所謂挹婁貂是也。)無君長,其邑落各有大人。處於山林之間,土氣極寒,常為穴居,以深為貴,大家至接九梯。好養豕,食其肉,衣其皮。冬以豕膏塗身,厚數分,以禦風寒。夏則裸袒,以尺布蔽其前後。其人臭穢不潔,作廁於中,圜之而居。無文墨,以言語為約。坐則箕踞,以足挾肉啖之。得凍肉,坐其上令溫暖。土無鹽鐵,燒木作灰,灌之,取汁而食。俗皆編發,將嫁娶,男以毛羽插女頭,女和則持歸,然後致禮聘之。婦貞而女淫,貴壯而賤老。死者其日即葬之於野,交木作小槨,殺豬積其上,以為死者之糧。性兇悍,以無憂哀相尚。父母死,男女不哭泣。有哭者謂之不壯相。盜竊無多少皆殺之,雖野處而不相犯。有石砮皮骨之甲。國東北有山出石,其利入鐵,將取之,必先祈神。其人眾雖少而多勇力,處山險,又善射。弓長四尺,力如弩。矢用楛,長尺八寸,青石為鏃,鏃皆施毒,中人即死。鄰國畏其弓矢,卒不能服也。便乘船,好寇盜,鄰國患之。東夷飲食類皆用俎豆,唯挹婁獨無,法俗最無綱紀。
  至晉元帝初,又詣江左貢其石砮。至成帝時,通貢於石季龍,四年方達。季龍問之,答曰:"每候牛馬向西南臥者三年矣,是知有大國所在,故來焉。"
  勿吉(又曰靺鞨)
  勿吉,後魏通焉。在高句麗北,亦古肅慎國地。邑落各自有長,不相總一。凡有七種:其一號粟末部,與高麗相接;二曰汨咄(都勿反)部,在粟末之北;三曰安車骨部,在汨咄東北;四曰拂湟(音皇)部,在汨咄東;五曰號室部,在拂湟東;六曰黑水部,在安車骨西北;七曰白山部,在粟末東南。勝兵各數千,而黑水部尤為勁健。自拂湟以東,矢皆石鏃,長二寸,所居多依山水,渠帥曰大莫拂瞞(莫幹反)咄,東夷中為強國,諸國皆患之。
  其國有大水,闊三裡餘,名速末水。其地卑下濕,築隄鑿穴以居,室形似塚,開口於上,以梯出入。無牛,有車馬,佃則偶耕,車則步推。有粟及麥穄。菜則有葵。水氣鹹,凝鹽生樹上。亦有鹽池。多豬無羊,嚼米醞酒,飲能致醉。婦人則布裙,男子衣豬犬皮裘,頭插虎豹尾,善射。其父母春夏死,立埋之,塚上作屋,不令雨濕;若秋冬死,以其屍捕貂,貂食其肉,則多得之。俗以溺洗手面,於諸夷最為不潔。
  孝文延興中,其王遣乙力支朝獻。乙力支稱:初發其國,乘船溯(溯音素)難河西上,至太沴(沴音麗)河,沈船於水,南出陸行,渡洛孤水,從契丹西界達和龍。乙力支還,從其來道,取得本沈船,達其國。隋文帝初,靺鞨國有使來獻,謂即勿吉也。("勿吉""靺鞨"音相近。)西北與契丹接,每相劫掠,與中華懸隔,唯粟末、白山為近。煬帝初,其渠帥度地稽率其部來降,居之柳城。遼東之役,度地稽率其徒以從,每有戰功。從帝幸江都,尋放歸柳城。(今郡地。)大唐聖化遠被,靺鞨國頻使貢獻。詳考傳記,挹婁、勿吉、靺鞨俱肅慎之後裔。
  ○扶桑
  扶桑,南齊時聞焉。廢帝永元初,其國有沙門慧深來至荊州,說雲:扶桑在大漢國東二萬餘裡,地在中國之東。其土多扶桑木,葉似桐,初生如筍,國人食之。實如梨而赤。績其皮為布以為衣,亦為錦。作板屋,無城郭。有文字,以扶桑皮為紙。無兵甲,不攻戰。名國王為乙祁,貴人第一者為大對盧,第二者為小對盧,第三者為納咄沙。國王行有鼓角導從。其衣色隨年改易,甲乙年青,丙丁年赤,戊己年黃,庚辛年白,壬癸年黑。有牛,角甚長,以角載物,至勝二十斛。車有馬車、牛車、鹿車。國人養鹿如牛,以乳為酪。有赤梨,經年不壞。多蒲桃。其地無鐵有銅。不貴金銀,市無租估。其婚姻法大抵與中國同。親喪七日不食,祖父母喪五日不食,兄弟伯叔姑姊妹喪三日不食。設座為神像,朝夕拜奠,不制縗絰。嗣王立,三年不視國事。自宋孝武帝大明二年,罽賓國有比丘五人遊行至其國,始通佛法像教。
  ○女國
  女國,慧深雲:"在扶桑東千餘裡。其人容貌端正,色甚潔白。身體有毛,發長委地。至二三月,競入水則妊娠,六七月產子。女人胸前無乳,項後生毛,根白,毛中有汁,乳子,百日能行,三四年則成人矣。見人驚避,偏畏丈夫。食鹹草,如禽獸。鹹草葉似邪蒿,而氣香味鹹。"梁武帝天監六年,有晉安人渡海,為風所飄,至一島,登岸。有人居。女則如中國人,而言語不可曉。男則人身而狗頭,其聲如犬吠。其食有小豆,其衣如布。築土為牆,其形圓,其戶如竇。
  ○文身
  文身,梁時聞焉。在倭國東北七千餘裡。人體有文如獸,其額上有三文,文大直者貴,文小曲者賤。土俗歡樂,物豐而賤,行客不齎糧。有屋宇,無城郭。國王所居,飾以金銀珍麗,繞屋為塹,廣一丈,實以水銀,雨則流於水銀之上。市用珍寶。
  ○大漢
  大漢,梁時聞焉。在文身國東五千餘裡。無兵戈,不攻戰。風俗並與文身國同,而言語異。
  ○流求
  流求,自隋聞焉。居海島之中,當建安郡東,(鬥川之東。)水行五日而至。土多山洞。其王姓歡斯,名渴剌兜,不知其由來有國代數也。彼土人呼之為"可老羊",妻曰"多拔茶"。所居曰"波羅檀洞",塹柵三重,環以流水,樹棘為藩。王所居舍,其大十六閒,彫禽刻獸。多鬥鏤樹,似橘而葉密,條纖如發,紛然下垂。國有四五帥統諸洞,洞有小王。往往有村,村有鳥了帥,並以善戰者為之,自相樹立,理一村之事。男女皆以白紵繩纏發,從頭後盤繞至額。婦人以羅紋白布為帽。織鬥鏤皮並雜色紵及雜毛以為衣,制裁不一。織籐為笠,飾以毛羽。兵有刀、槊、弓、箭、劍、鈹之屬。編紵為甲,或以熊豹之皮。王乘木獸,令人轝之而行,導從不過數十人。國人好相攻擊,人皆驍健善走,難死而耐瘡。諸洞各為部隊,不相救助。兩陣相當,勇者三五人相擊射,如其不勝,一軍皆走,遣人致謝,即共和解,收取鬥死者共聚而食之。食皆用手。無賦斂,有事則均稅。俗無文字,視月虧盈以紀時節,候草枯以為年歲。人深目長鼻,頗類於胡人。縱年老,發多不白。無君臣上下之節、拜伏之禮。父子同床而寢。婦人產乳,必食子衣。以木槽暴海水為鹽,木汗為醋,釀米麹為酒。遇得異味,先進尊者。凡有宴會,執酒者必待呼而後飲。上王酒者,亦呼王名,銜杯共飲,頗同突厥。歌呼蹋蹄,一人唱,眾人皆和,音頗哀怨。其死者氣將絕,舉於庭。浴其屍,以布帛纏之,裹以葦草,雜土而殯,上不起墳。為子者,數月不食肉。有熊羆豺狼,尤多豬雞,無牛羊驢馬。厥田良沃,先以火燒,而引水灌之。持一插,以石為刃,長尺餘,闊數寸,而墾之。土宜播種,樹木有同於江表。氣候與嶺南相類。俗事山海之神,祀以酒肴。鬥戰殺人,便將所殺人祭其神。
  煬帝大業初,海師何蠻等每春秋二時,天清氣靜,東向,依稀似有煙霧之氣,亦不知幾千里。三年,帝令羽騎尉朱寬入海求訪異俗,何蠻言之,遂與蠻俱往,因到流求國。言不相通,掠一人,並取其布甲而還。時倭國使來朝,見之曰:"此夷邪久國人所用也。"帝遣虎賁郎將陳棱、朝請大夫張鎮州率兵自義安(今潮陽郡。)浮海擊之。至流求。初,棱將南方諸國人從軍,有昆侖人頗解其語,遣人慰諭之。流求不從,拒逆官軍。棱擊走之,進至其都。頻戰皆敗,毀其宮室,虜其男女數千人而還。
  ○閩越
  閩越王無諸(按說文雲:"閩,東越蛇種,故字從門蟲。")及越東海王搖者,其先皆越王句踐之後也,姓騶氏。秦已並天下,皆廢為君長,以其地為閩中郡。(今閩川盡是也。)及諸侯叛秦,無諸及搖率越人佐漢擊項籍。漢五年,複立無諸為閩越王,王閩中故地,都東冶。(今長樂郡地。)孝惠三年,舉高帝時越功,曰閩君搖功多,乃立搖為東海王,都東甌,(今永嘉郡。)時俗號為東甌王。至孝景三年,吳王濞反,吳破,東甌受漢之購,殺吳王。吳王之子子駒、子華亡走閩越,怨東甌殺其父,常勸閩越擊東甌。
  至武帝建元三年,閩越發兵圍東甌,乃遣莊助以節發兵會稽,遂浮海救東甌。未至,閩越引去,東甌請舉國徙中國,仍率其眾四萬餘人處江淮之間。至六年,閩越擊南越。上遣大行王恢出章郡,(今章郡、臨川、南康、廬陵等郡地。)大司農韓安國出會稽,(今吳郡、餘杭、會稽、餘姚、東陽、臨海、永嘉、信安、縉雲等郡地。)兵未逾嶺,閩越王郢發兵距險。其弟餘善殺王郢,使人謝罪。天子詔罷兵,曰:"郢等首惡,獨無諸孫繇君(繇,邑號。)醜不同謀焉。"乃立醜為越繇王,奉閩越祀。餘善已殺郢,威行於國,天子聞之,為餘善不足復興師,曰:"餘善數與郢謀亂,而後首誅郢,師得不勞。"因立餘善為東越王,與繇王並處。
  至元鼎五年,南越反。餘善上書請以卒八千從樓船將軍擊呂嘉等。兵至揭陽,(今潮陽郡。)以海風波為辭,不行,持兩端。是時楊僕上書,願便引兵擊東越。帝以士卒勞倦不許,罷兵,令諸校留屯章郡梅嶺(今南康郡虔化縣界。)待命。六年秋,餘善聞樓船請誅之,漢兵臨境,乃遂反,遣兵入梅嶺,殺漢校尉。帝遣橫海將軍韓說自句章,(今餘姚郡。)浮海從東方往,樓船將軍楊僕出武林,中尉王溫舒出梅嶺。元封元年冬,鹹入東越。繇王居股殺餘善降。於是天子曰:"東越陿多阻,閩越悍,數反覆。"詔徙其人處江淮閒。東越地遂虛。(即今閩川地也。為封餘善為東越王,遂謂之東越。)
  《通典》 唐·杜佑

卷一百八十七 邊防三

南蠻上
  ○序略
  南蠻,其在唐虞,與之要質,故曰要服。夏商之時,漸為邊患。暨於周代,党眾彌盛,故詩曰:"蠢爾蠻荊,大邦為讎。"至楚武王時,蠻與羅子共敗楚師,殺其將屈瑕。(莫敖不設備,故敗縊於荒穀,群帥囚於冶父。)楚師後振,遂屬於楚。及吳起相悼王,南並蠻越,遂有洞庭、蒼梧之地。(今長沙、衡陽等郡地。)秦昭王使將伐楚,略取蠻夷,置黔中郡。(今武陵、澧陽及黔中五溪中諸郡地。)漢興以後,時有寇盜。其西南諸夷,夜郎之屬,悉平定置郡縣。(今夜郎、播川、犍為即古夜郎地。)公孫述時,夜郎大姓為漢保境。後漢初從番禺江奉貢。光武建武中,武陵蠻帥單程(今武陵、澧陽、黔中、寧夷、瀘溪等郡,即漢武陵郡。)大寇郡縣,漢將劉尚戰敗,數歲方平。順帝時,武陵太守增其租賦,蠻又舉種反,殺鄉吏。東晉時沔中蠻因劉、石亂後,漸徙於陸渾以南,遍滿山谷。宋、齊以後,荊、雍二州(今荊南江陵郡,雍州,襄陽郡。)各置校尉以撫甯之,群蠻酋帥互受南北朝封爵。至後魏末,暴患滋甚,僣稱侯王,屯據峽路,斷絕行旅。周武帝遣陸騰大破之。其獠初因蜀李勢亂,後自蜀漢山谷出,侵擾郡縣。至梁時,州郡每歲伐獠以自利。及後周平梁、益,(梁,漢川;益,蜀川。)自爾遂同華人矣。以其黔中東謝、西趙自古不臣中國,大唐貞觀以後,置羈縻州領之。
  ○盤瓠種
  盤瓠種,昔帝嚳時患犬戎入寇,乃訪募天下有能得犬戎之吳將軍頭者,妻以少女。時帝有畜狗名曰盤瓠,遂銜其將軍首而至,乃以女配之。(按:范曄後漢史蠻夷傳皆怪誕不經,大抵諸家所序四夷,亦多此類,未詳其本出,且因而商略之。曄雲:高辛氏募能得犬戎之將軍頭者,購黃金千鎰,邑萬家,妻以少女。按黃金周以前為斤,秦以二十兩為鎰,三代以前分土,自秦漢分人。又週末始有將軍之官。其吳姓宜自周命氏。曄皆以為高辛之代,何不詳之甚!又按宋史,曄被收後,於獄中與諸甥侄書自序雲:"六夷諸序論,筆勢放縱,實天下之奇作。其中合者,往往不減過秦篇。"嘗共比方班氏,非但不愧之而已。按班、賈序事,豈複語怪。而曄紕繆若此,又何不減不愧之有乎?)盤瓠得女,負走入南山,(在國之南,即五溪之中山。)止石穴中,生六男六女,因自相夫妻。織績木皮,染以草實,好五色衣服,制裁皆有尾形,衣裳斑蘭,語言侏離。其後滋蔓,號曰蠻夷。有邑君長,名渠帥曰"精夫",相呼為"姎徒"(說文曰:"姎,女人自稱姎我也。"烏朗反。)所居皆深山重阻,人跡罕至。長沙、黔中五溪蠻皆是也。(一辰溪,二酉溪,三巫溪,四武溪,五沅溪。)
  秦昭王使白起伐楚,略取蠻夷,始置黔中郡。漢興,改為武陵郡。(今武陵、澧陽、黔中、甯夷、盧溪、盧陽、靈溪、潭陽郡地皆是也。)歲令大人輸布一匹,小口二丈,是謂賨布。(說文曰:"賨,南蠻賦。"才冬反。)雖時為寇盜,而郡國討平之。後漢光武建武二十三年十二月,武陵蠻精夫相單程等大寇郡縣。遣武威將軍劉尚發南郡,(今江陵、巴東、夷陵。)長沙、(今長沙、衡陽、巴陵郡。)武陵,(今澧陽、武陵、黔中郡地。)兵萬餘人,乘船溯沅水入武溪擊之。(沅水出牂牁,故且蘭東北,經靈溪、長沙、巴陵郡,入洞庭通江也。武溪在今盧溪郡靈溪縣。)尚輕敵深入,悉為所沒。又遣伏波將軍馬援將兵至臨沅,(今武陵郡武陵縣,即漢臨沅縣也。)擊破之。單程等饑困乞降。會援病卒,謁者宗均為置吏以司之,群蠻遂平。曆章、和、安、順四朝,累反叛,攻劫州郡,討平之。永和初,武陵太守上書,以蠻夷率服,可比漢人,增其租賦。議者皆以為可。尚書令虞詡獨奏曰:"自古聖王不臣異俗,非德不能及、威不能加,其獸心貪婪,難率以禮。是故羈縻而綏撫之,附則受而不逆,叛則棄而不追。先帝舊典,貢稅多少,所由來久矣。今猥增之,必有怨叛。計其所得,不償所費。"帝不從。其冬,澧中、漊中蠻(漊水出今澧陽郡縣。漊音婁。)果爭布非舊約,遂殺鄉吏,舉種反。自後至桓、靈二帝,又累反叛,攻劫州郡,討破之。蜀先主章武初,吳將李異屯巫、秭歸,(今巴東郡縣。秭音子。)先主遣將軍吳班攻破之,於是武陵、五溪蠻夷相率回應。(今黔中道謂之五谿。)
  ○廩君種
  廩君種不知何代。初,巴氏、樊氏、瞫(音審)氏、相氏、鄭氏五姓皆出於武落鍾離山。(在今夷陵郡巴山縣。)其山有赤黑二穴,巴氏之子生於赤穴,四姓之子皆生黑穴。未有君長,共立巴氏子務相,是無廩君,從夷水下至鹽陽。(按:今夷陵郡巴山縣清江水,一名夷水,一名鹽水。其源出清江郡清江縣西都亭山。)廩君於是君乎夷城,四姓皆臣之,巴梁閒諸巴皆是也。(即巴漢之地。按范曄後漢史雲:"四姓之子,未有君長,俱事鬼神,乃共擲劍於石穴,約能中者,奉以為君。務相乃獨中之。又令各乘土船,約能浮者,當以為君。餘姓悉沈,唯務相獨浮,因共立之,是為廩君。乃乘土船,從夷水下至鹽陽。鹽水有神女,謂廩君曰:'此地廣大,魚鹽所出,願留共居。'廩君不許。鹽神暮輒來宿,詰朝即化為蟲,與諸蟲群飛,掩蔽日光,天地晦冥,積十餘日。廩君伺其便,因射殺之,天乃開明。廩君於是居於夷城,四姓皆臣之。廩君死,魂魄化為白虎。巴氏以虎飲人血,故以人祠焉。"是皆怪誕,以此不取。)戰國時,秦惠王並巴中,以巴氏為蠻夷君長。其君長歲出賦二千一十六錢,三歲一出義賦千八百錢。其人戶出幏布八丈二尺,雞羽三十鍭。(說文曰:"幏布,南郡蠻夷布也。"幏音公亞反。毛詩:"四鍭既均。"儀禮"鍭矢一乘",鄭玄曰:"鍭猶候也。候物而射之。"三十鍭,百二十也。鍭音侯。)
  漢興,南郡太守靳強奏請一依秦時故事。至光武建武二十三年,南郡奏潳山蠻雷遷等始反叛。(潳音屠。)武威將軍劉尚討破之,徙其種人七千餘口置江夏界中,其後沔中蠻是也。(漢之江夏郡,今竟陵、富水、安陸、齊安、漢陽、江夏、蘄春郡地是也。)和帝永元十三年,巫蠻許聖等(漢之巫縣,今雲安郡巫山縣也。)以郡收稅不均反叛。發荊州諸郡兵(今江陵、夷陵、澧陽、武陵、長沙、衡陽等郡地也)討破之。複悉徙置江夏。靈帝光和三年,江夏蠻複反,寇患累年。廬江太守陸康討破之。(漢廬江即今郡地。)
  ○板楯蠻 
  板楯蠻,秦昭襄王時有一白虎,於蜀、巴、漢之境,傷害千餘人,昭王乃募有能殺虎者,賞邑萬家。時有巴郡閬中夷(今閬中郡縣。)廖仲等射殺白虎。昭王以其夷人,不欲加封,乃刻石盟要,複夷人頃田不租,十妻不算,(一戶免其一頃田之租稅,雖有十妻,不輸口算之錢。)傷人者論,殺人得以賧錢贖死。(何承天纂文曰:"賧,蠻夷贖罪貨也。"賧,徒濫反。)盟曰:"秦犯夷,輸黃龍二雙,夷犯秦,輸清酒一鍾。"夷人安之。
  至漢高帝為漢王,發夷人還伐三秦。(今關中秦川也。)秦地既定,乃遣還巴中,複其渠帥羅、樸、督、鄂、度、夕、龔七姓,不輸租賦,餘戶乃歲入賨錢,口四十。巴人呼賦為賨,謂之賨人焉。代號為板楯蠻夷。閬中有渝水,其人多居水左右,天性勁勇。初為漢前鋒,數陷陣。俗喜歌舞,(喜,虛記反。)高帝命樂人習之,所謂巴渝舞也。遂代代服從。至後漢以後,郡守常率以征伐。
  靈帝光和二年,巴郡板楯蠻叛,(今通川、潾山、南平、涪陵、南川、清化、雲安、始甯、巴川、南賓、南浦、閬中、南充、安岳、盛山等郡地,則巴川之地是也。)寇掠三蜀及漢中諸郡。(即漢川諸郡,今漢中、安康、洋川、房陵郡地是也。)靈帝乃問益州計吏方略。漢中計吏程苞對曰:"板楯七姓以射殺白虎立功,先代複為義人,其人勇猛善戰。昔安帝永初中,羌入漢川,郡縣破壞,得板楯救之,羌死敗殆盡,故號為神兵。至桓帝建和二年,羌複大入,實賴板楯連摧破之。前車騎將軍馮緄南征武陵,(緄,古本反。)亦倚板楯以成其功。近益州郡縣亂,(今漢川、蜀川郡縣地。)太守李顒亦以板楯討而平之。忠功如此,本無噁心。但長吏鄉亭,更賦至重,僕役箠楚,過於奴虜,闕庭悠遠,不能自聞,含怨呼天,叩心窮穀,故邑落相聚以致叛戾,非有謀主僣號,以圖不軌。今但遣明能牧守,自然安集,不煩征伐也。"帝從其言,遣太守曹謙宣詔赦之,即皆降服。
  及漢末天下亂,自巴西之宕渠(今符陽郡。)遷於漢中楊車阪,抄掠行旅,號為楊車巴。魏武克漢中,李特祖將五百家歸之。魏武又遷於略陽,北土複號之為巴氐。(略陽,今天水郡隴城縣。)蜀後主劉禪建興十一年,涪陵屬國人夷反。(今涪陵郡地。)車騎將軍鄧芝往討,皆破平之。其沔中蠻,至晉時劉、石亂後,漸得北遷陸渾以南,滿於山谷。
  宋時荊州置南蠻校尉、(今江陵、巴東、夷陵、雲安等郡地。)雍州置甯蠻校尉以領之。(今襄陽、南陽郡地。)如蠻人順附者,一戶輸穀數斛,其餘無事。宋人賦役嚴苦,貧者不復堪命,多逃亡入蠻。蠻無徭役,強者又不供官稅,結黨連群,動有數百千人,州郡力弱,則起為盜賊,種類稍多,戶口不可知也。文帝元嘉中,天門(今澧陽郡地。)漊中令宋矯之徭賦過重,蠻不堪命。蠻田向求等為寇,破漊中,虜掠百姓。先是,劉道產善撫諸蠻,前後不附官者,莫不順服,皆引出平土,多緣沔為居。道產亡後,蠻又反叛。孝武帝出為雍州,時巴東、(今巴東。)建平、(今巴郡。)宜都、(今夷陵郡。)天門四郡蠻為寇,諸郡人戶流散,百不存一。孝武即位後,大明中,西陽蠻(今弋陽郡。)皆反叛。沈慶之率江、雍、荊河州諸軍討破之。(江今潯陽、鄱陽、章郡、臨川、廬陵等郡地,雍已具上,荊河今廬江、同安郡地。)明帝、順帝時尤甚,雖遣攻討,終不能禁,荊州為之虛弊。
  齊高帝時武陵酉溪蠻田思飄,武帝永明初黔陽蠻田豆渠,(武陵、黔陽皆今五溪中地。)湘川蠻陳雙、李答並寇掠州郡,討平之。(湘川今長沙、衡陽地。)其後雍、司州蠻(司州今義陽、弋陽郡。)與後魏通,助荒人桓天生侵擾齊境。六年,除田駟路為試守北遂安左郡太守,田驢王為試守宜人左郡太守,田何代為試守新平左郡太守,皆郢州蠻帥。(並漢沔間蠻也。其左郡亦茲地焉。郢州今江夏、漢陽郡地。)
  後魏孝文太和中,襄陽蠻酋雷婆思率戶千餘內徙,求居太和川。詔給廩食,後開南陽,全有沔北之地,(今武當、南陽、漢東等郡。)蠻人安堵,不為寇賊。宣武帝景明初,大陽蠻酋田育丘等共二萬八千戶,叛齊附魏。詔置四郡十八縣。魯陽蠻(今臨汝郡魯山縣地。)魯北燕等聚眾萬餘攻逼潁陽,詔遣左衛將軍李崇討平之,斬級數千,徙萬餘家於河北諸州及六鎮。尋叛南走,(六鎮今單於府馬邑郡界。)所在追討,比及於河,殺之皆盡。梁武帝遣兵沿沔破掠諸蠻,又遣蔡令孫等三將步騎五千侵南荊之西,沿漢上下,(今襄陽郡之上,武當郡以東地。)破掠諸蠻。後魏遣蠻帥桓叔興率蠻、夏二萬餘人擊之,斬令孫等,俘虜二千餘人。其後因六鎮秦、(今天水郡地。)(今汧陽郡地。)所在反叛,荊、(今南陽、淮安郡地。)(今汝南、義陽郡。)蠻大擾動,斷三鵶路,(今南陽郡向城縣北至臨汝郡。)至於襄城、(今臨汝郡縣。)汝水,處處抄劫,百姓多被其害。自後魏與宋、齊、梁之時,淮、汝、江、漢閒諸蠻渠帥互有所屬,皆授封爵焉。及魏末,為暴滋甚,有冉氏、向氏、田氏者,陬落尤盛。大者萬家,小者千戶,更相崇樹,僣稱王侯,屯據三峽,斷遏水路,荊蜀行人至有假道者。
  西魏文帝大統十一年,沔漢諸蠻擾動,大將軍楊忠擊破之,其唐州蠻田魯嘉亦叛,(唐州今淮安郡。)自號荊河州伯。遣王雄討平之。後周明帝時,蠻帥冉令賢、向五子王等反,攻陷白帝。(今雲安郡。)武帝天和初,詔開府陸騰討斬之,蠻眾大潰,斬首萬餘級。騰乃積其骸骨於水邏城側為京觀。後蠻、蜑見者輒大號哭,自此狼戾之心輟矣。信州舊理白帝,騰更於蜀先主故城南,八陣之北,臨江岸築城,移置信州。又以巫縣、信陵、秭歸(今雲安、巴東二郡界。)並是硤中要險,於是築城置防,以為襟帶焉。(按後漢史,其在黔中、五溪、長沙閒,則為盤瓠之後;其在硤中巴、梁閒,則為廩君之後。其後種落繁盛,侵擾州郡,或移徙交雜,亦不可得詳別焉。)
  ○南平蠻
  南平蠻北與涪州接,部落四千餘戶。山有毒草及沙虱、蝮蛇。人並樓居,登梯而上,號為"幹欄"。其人美髮,為椎髻。土多女少男。為婚之法,女氏必先貨求男族。貧人無以嫁女,多賣與富人為婢。俗皆婦人執役。其王姓朱氏,號為劍荔王。大唐貞觀三年,遣使入朝,以其地隸渝州。
  ○東謝
  東謝渠帥姓謝氏,南蠻別種,在黔中之東,地方千里。其俗無文字,刻木為約。巢居,刀劍不離其身。冠熊皮,披猛獸革。酋長名元深,代襲。其一族不育女,自雲高姓,不可下嫁。大唐貞觀三年,元深入朝,冠烏熊皮冠,若今之旄頭,以金絡額,身披毛帔,韋皮行縢而著履。貞觀中,開其地為應州,隸黔州都督府。(今黔中郡所管羈縻州。)  
  ○西趙
  西趙蠻在東謝之南,並南蠻別種。其界東至夷子,西至昆明,南至西洱河。山洞深阻,莫知裡數,南北十八日行,東西二十三日行。其風俗與東謝同。趙氏代為酋長,有萬餘戶,自古不臣中國。大唐貞觀三年,遣使入朝。二十一年,以其地置明州,以首領趙磨為刺史。
  ○牂牁
  牂牁渠帥姓謝氏,舊臣中國,代為本土牧守。隋末大亂,遂絕。大唐貞觀中,其酋遣使修職貢。勝兵戰士數萬,於是列其地為牂州。(今黔中郡羈縻州。)
  ○充州
  充州,牂牁別部,與牂牁鄰境。勝兵二萬。(今黔中郡羈縻州。)亦貞觀中朝貢,列其地為充州。
  ○獠
  獠蓋蠻之別種,往代初出自梁、益之間,自漢中達於邛筰,川穀之間,所在皆有。(北自漢中,西南及越巂以東皆有之。筰,才各反。)俗多不辨姓氏,又無名字,所生男女,長幼次第呼之。其丈夫稱阿謩、阿段,婦人阿夷、阿等之類,皆其語之次第稱謂也。依樹積木,以居其上,名曰"幹欄"。幹欄大小,隨其家之口數。往往推一酋帥為主,亦不能遠相統攝。父死則子繼,若中國之黨族也。獠王各有鼓角一雙,使其子弟自吹擊之。好相殺害,多仇怨,不敢遠行。性同禽獸,至於忿怒,父子不相避,唯手有兵刃者先殺之。若殺其父,走避於外,求得一狗以謝其母,然後敢歸。母得狗謝,不復嫌恨;若報怨相攻擊,必殺而食之。遞相劫掠,不避親戚,賣如豬狗而已。亡失兒女,一哭便止。被賣者號叫不服,逃竄避之,乃將買人捕逐。若亡叛獲,便縛之;但經被縛者,即服為賤隸,不敢更稱良矣。唯執楯持矛,不識弓矢。用竹為簧,群聚鼓之,以為音節。為細布,色至鮮淨。大狗一頭,買一生口。性尤畏鬼,所殺之人美須髯者,必剝其面皮,籠之於竹,及燥,號之曰鬼,鼓舞祀之,以求福利。俗尚淫祀,至有賣其昆季妻孥盡者,乃自賣以供祭焉。鑄銅為器,大口寬腹,名曰銅爨,既薄且輕,易於熟食。
  蜀本無獠,李勢時,諸獠始出巴西、渠川、廣漢、陽安、資中、犍為、梓潼,(今蜀川之內。)布在山谷,十餘萬落,攻破郡縣,為益州大患。自桓溫破蜀之後,力不能制。又蜀人東流,山險之地多空,獠遂夾山傍穀,與人參居。參居者頗輸租賦,在深山者仍為匪人。至梁武帝,梁、益二州(今漢川、蜀川郡縣地。)歲歲伐獠,以自裨潤,公私頗藉為利。後魏宣武帝正始初,梁將夏侯道遷舉漢中附魏,宣武帝遣尚書邢巒為梁、益二州刺史以鎮之。其後以梁、益二州控攝險遠,乃立巴州(在今清化郡。)以統諸獠。後以巴酋帥嚴始欣為刺史,又立隆城鎮,所綰獠二十萬戶,所謂北獠也。歲輸租布。魏明帝孝昌初,據城叛,梁、益二州並遣將討之,攻陷巴州,執始欣,斬之。後樑州為梁氏所陷,(今漢中郡。)自此又屬梁矣。後周文帝平梁、(達奚武平之。)益,(尉遲迥平之。)令所在撫慰。其與華人雜居者,亦頗從賦役。然天性暴亂,旋致擾動。每歲命隨近州鎮出兵討之,獲其生口,以充賤隸,謂之壓獠焉。後有商旅往來者,亦資以為貨,公卿達於人庶之家,有獠口者多矣。
  其種類滋蔓,保據岩壑,依林走險,若履平地,性又無知,殆同禽獸,諸夷之中最難以道義招懷也。
  ○夜郎國
  夜郎國,(今夜郎、播川、犍為郡即其國。)漢時南夷君長以十數,夜郎最大,在蜀郡徼外,東接交趾,西鄰滇國。(今雲南郡滇國。)其國鄰牂牁江,江廣數裡,出番禺城下。(戰國時,楚頃襄王遣將莊蹻從沅水伐夜郎,軍至且蘭,椓船於岸而步戰。既滅夜郎,因留王滇池,以且蘭有椓船牂牁處,乃改其名為牂牁。牂牁,系船杙也。番禺即今南海郡城南江。杙音弋。)其地多雨潦,俗好巫鬼禁忌。寡畜產,又無桑蠶,故最貧。鉤町有桄榔木,可以為麫,百姓資之。(鉤町,漢以為縣,屬牂牁郡。鉤音钜於反,町音大鼎反。)
  武帝時,唐蒙上書曰:"竊聞夜郎精兵,可得十餘萬。浮船牂牁江。出不意,此制南越奇兵也。"乃拜蒙為郎中將,遂見夜郎侯。蒙厚賜,諭以威德。夜郎貪漢繒帛,以為漢道險,終不能有也,乃且聽蒙約。還報,乃以為犍為郡。(今犍為、陽安、仁壽、通義、和義、資陽皆其地。)發巴、(巴郡今通川等十五郡地,已具上注。)蜀卒(蜀郡今蜀郡、濛陽、唐安、臨邛、盧山等郡,亦曰蜀川。)理道,自僰道指牂牁江。蜀人司馬相如亦言西夷邛、筰可置郡。(今越巂郡地。)帝使相如往諭,皆如南夷,為置一都尉,十餘縣,屬蜀郡。當是時,巴蜀四郡(漢中、廣漢、巴郡,今漢川、巴川、蜀川地也。)通西南夷道,戍轉相饟,(古餉字。)數歲,道不通,士罷餓離濕,(罷音疲。離,遭也。)死者甚眾。夷又數反,發兵興擊,耗費無功。帝患之,使公孫弘往視問焉。還,言其不便。時方築朔方,據河逐胡,弘因數言西南夷為害,(通西南夷大為損害。)可且罷,專力事匈奴。上罷西夷,獨置南夷兩縣一都尉。
  及元狩元年,張騫言使大夏時,見蜀布、邛竹杖,問所從來,曰"從東南身毒國,(即天竺也。)可數千里,得蜀賈人市"。或聞邛西可二千里有身毒國。於是乃令王然於閒出西南夷,往身毒國。至滇,道皆為昆明所閉,(昆明在今越巂郡西南。)莫能通身毒。及南越反,上使發南夷兵。且蘭君小邑,乃與其眾反。漢發巴蜀校尉擊破之,遂平南夷為牂牁郡。(今涪川、夜郎、義泉郡地。)夜郎侯始倚南越,南越滅,恐懼,遂入朝,封為夜郎王。
  昭帝始元中,牂牁、談指、同並等二十四邑,凡三萬餘人皆反。(並音伴。談指、同並後皆為縣,屬漢牂牁郡。)遣水衡都尉發蜀郡、犍為兵擊牂牁,大破之。後姑繒、葉榆人複反,鉤町侯亡波率其人擊之,有功,漢立亡波為鉤町王。
  至成帝河平中,夜郎王興與鉤町王禹、漏臥侯俞(漏臥,侯邑名,後為縣,屬漢牂牁。)更舉兵相攻。牂牁太守請發兵誅興等。漢以道遠不可擊,遣太中大夫張匡持節和解,並不從。杜欽說王鳳曰:"張匡和解蠻夷王侯,王侯不從,不憚國威,其效可見。恐議者選耎,複守和解,(選耎,怯懦不前之意。選,息兗反。耎,人兗反。)太守察動靜有變迺以聞,如此則複曠一時。(曠,空也;一時,三月。言空廢一時,不早發兵。)王侯得收獵其眾,申固其謀,黨助眾多,各不勝忿,必相殄滅,自知罪成,狂犯守尉。(言起狂勃之心而殺守尉。)遠藏溫暑毒草之地,雖有孫吳之將,賁育之士,若入水火,往必焦沒,智勇俱亡所設施。屯田備守之,費不可勝量。宜因其罪惡未成,未疑國家加誅,陰敕旁郡守尉練士馬,大司農先調穀積要害處,(調,發也。要害者,在我為要,於敵為害。)選任職太守往,以秋涼時入,誅其王侯尤不軌者。即以為不毛之地,亡用之人,聖王不以勞中國,(即猶若也。不毛言不生草木。)宜罷郡,放棄其人,絕其王侯勿複通。如以先帝所立累代之功不可隳壞,亦宜因其萌牙,早斷絕之;及已成形,然後師興,則萬姓被害矣。"鳳於是薦陳立為牂牁太守。立至牂牁,迺從吏數十人出行縣,召興。興將數千人往。立數責,因斷興頭,出曉其眾。皆釋兵降。興子邪務收餘兵,迫脅旁二十二邑反。立又擊平之。
  公孫述時,大姓龍、傅、尹、董氏,與郡功曹謝暹保境為漢,乃遣使從番禺江奉貢。(番禺江今南海郡。)光武嘉之,並加褒賞。
  桓帝時,郡人尹珍乃從汝南許慎、應奉受經書,學成,還鄉裡教授,自是南域始有學焉。珍官至荊州刺史。(後漢史雲:"有女子浣於遯水,有三節大竹流入足閒,剖之得一男兒,養之。及長,自立為夜郎侯,以竹為姓。武帝元鼎中,置牂牁郡,夜郎侯迎降。天子賜其王印綬,後遂殺之。夷獠咸以竹王非血氣所生,甚重之,求為立後。牂牁太守吳霸以聞,天子乃封其三子為侯,死,配食其父。"按範曄所撰,乃引華陽國志。又按漢書,其夜郎侯降封王,不言殺之。至成帝時猶謂之夜郎王。曄焉得雲"竹王被殺,後封其子為侯"?與班史全乖角,宜華陽國志為怪詭也。大抵範曄著述,多稱詭異,若無他書,何以辯正?則因習纂錄,不復刊革之。)
  ○滇
  滇者,漢時在夜郎之西,靡莫之屬,滇最大。(靡莫,西南徼外蠻也。滇音顛。)始楚頃襄王使將軍莊蹻(蹻即莊王之苗裔,居略反。)將兵循江上略巴、黔以西。(巴國,今清化、始甯、咸安、符陽、巴川、南賓、南浦是其地也。黔即黔中。)蹻至滇池,方三百里,(在今雲南郡。其澤在西北,水源深廣,末更淺狹,如倒流,故曰滇池。)旁平地肥饒數千里。(池旁之地。)以兵威定屬楚,欲歸報,會秦擊奪楚巴、黔中郡,道塞不通,因西,以其眾王滇,變服,從其俗以長之。(為其長帥也。按:史記及漢書皆雲:楚威王時使莊蹻略巴黔以西,至滇池。欲歸,會秦奪楚巴黔中郡,因以其眾王滇。後十餘歲,秦滅之。又按:楚自威王后,懷王立三十年,至頃襄王之二十二年,秦昭襄王遣兵攻楚,取巫、黔中郡也。後漢史則雲:頃襄王時,莊豪王滇,豪即蹻若也。莊蹻自威王時將兵略地,屬秦陷巫、黔中郡,道塞不還,凡經五十二年,豈得如此淹久?或恐史記謬誤,班生因習便書。範曄所記,詳考為正,又按:莊蹻王滇,後十五年頃襄王卒,考烈王立二十五年,幽王立十年,王負芻立五年而楚滅,後十五年而秦亡,凡七十年,何故雲蹻之王滇後十餘歲而秦亡,斯又未之詳也。)
  至武帝時,滇王有眾數萬人。元封二年,發巴蜀兵臨滇。滇王舉國降,請置吏入朝。於是以為益州郡,(今雲南郡。)賜滇王王印,複長其人。(武帝割牂牁、越巂各數縣配之。後數年複並昆明地,皆以屬之。)西南夷君長以百數,獨夜郎、滇受王印。滇,小邑也,最寵焉。
  後王莽篡位,改漢制,貶鉤町王為侯,蠻夷盡反。莽遣平蠻將軍馮茂發巴、蜀、犍為吏士,賦取足於人,以擊益州。出入三年,疾疫死者什七,巴、蜀騷動。更遣甯始將軍廉丹大發天水、隴西騎士,廣漢、巴、蜀、犍為吏人十萬,轉輸者合二十萬人擊之,不能克而還。
  公孫述據益土,文齊為太守,亦固守拒述,後漢初遣使朝謁。
  建武十八年,夷渠帥棟蠶與姑複、葉榆、梇棟、連然、滇池、建伶、昆明諸種反叛,殺長吏。(漢姑複縣屬越巂郡,餘六縣並屬益州郡地,並在今越巂、雲南郡地。)遣武威將軍劉尚等發廣漢、犍為、蜀人及朱提夷擊之。尚軍遂渡瀘水,入益州郡界。(瀘水一名若水,出旄牛徼外,經朱提至僰道入江,在今越巂郡南,特有瘴氣。)群夷聞大兵至,皆棄壘奔走。尚獲其羸弱、穀畜,斬棟蠶帥,凡首虜萬餘人,諸夷悉平。
  至蜀後主建興三年,諸葛孔明率眾南征四郡,平之。改益州郡為建寧郡,分建寧、永昌(今雲南郡地)為雲南郡,又分建寧、牂牁為興古郡。(亮至南中,所戰皆捷。孟獲者,為夷、漢所服,募生致之。既得,使觀於營陣之間,問曰:"此軍何如?"獲曰:"不知虛實,故敗。定易勝耳。"亮縱使更戰,七縱七擒,而亮猶遣獲。獲不去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復反矣。"遂至滇池。南中平,皆即其渠率而用之。或以諫亮。亮曰:"若留外人,即留兵,兵留即無食,一不易也;夷新傷破,父兄死喪,留外人而無兵者,必成禍患,二不易也;又夷累有廢殺之罪,自嫌釁重,若留外人,終不相信,三不易也。今吾欲使不留兵,不運糧,而綱紀粗定,夷漢相安故耳。")
  ○邛都
  邛都,漢時自滇以北,君長以十數,邛都最大。(今越巂郡本其地。)自夜郎、滇、邛都人皆椎髻左衽,邑聚而居,知耕田。其外西自桐師以東,北至葉榆,(葉榆,澤名。)名為巂、昆明,(巂即今越巂郡,昆明又在西南,諸爨所居。)地方數千里,無君長,辮發,隨畜遷徙無常。武帝開以為邛都縣,屬越巂郡。無幾而地陷為汙澤,因名為邛池,南人以為邛河。其人後複反叛。元鼎六年,漢兵自越巂水伐平之。(巂水源出今越巂郡西南巂山下。)其土地平原,有稻田。俗多遊蕩而喜謳歌,略與牂牁相類。豪帥放縱,難得制禦。
  王莽時郡守枚根(枚根,太守姓名。)調邛人長貴以為軍候。更始二年,長貴攻殺枚根,自立為邛穀王。至光武,因就封之,授越巂太守印綬。後劉尚擊益州夷,路由越巂,長貴聞之,即聚兵欲襲尚。尚掩長貴誅之,徙其家屬於成都。安帝時,永昌、益州、蜀郡夷(並今雲南郡。)皆叛,眾十餘萬,破壞二十餘縣。益州刺史張喬乃遣從事楊竦將兵至葉榆,破之。渠帥三十六種皆來降附。竦因奏長吏奸猾,侵犯蠻夷者九十人,皆減死論。
  ○筰都
  筰都者,漢時自越巂以東北,君長以十數,徙、(徙,漢為縣,屬蜀郡。)筰都最大。武帝開以為筰都縣。其人被髮左衽,言語多好譬類,居處略與汶山夷同。(汶山夷在蜀郡西北,即冉駹也,今通化郡。)元鼎六年,以為沈黎郡。(今洪源郡。)至天漢四年,並蜀為西部,置兩部尉,一居旄牛,主徼外夷;一居青衣,主漢人。(旄牛、青衣並今蜀郡之西。)
  後漢明帝永平中,益州刺史朱輔慷慨有大略,宣示漢德,威懷遠夷,自汶山以西,前代不至,正朔所不加,白狼、槃木、唐菆等(菆,阻留反。)百有餘國,戶百三十餘萬,舉種奉貢;稱為臣僕。和帝永元十二年,旄牛徼外白狼、樓薄蠻夷王唐繒等,遂率種十七萬戶口內屬。安帝永初元年,蜀郡三襄種夷與徼外汙滸種反叛,攻蠶陵城,(蠶陵,漢縣,今臨翼郡地,在蜀郡之西。汙音烏。滸,呼五反。)殺長吏。二年,青衣道夷邑長令田(令,姓;田,名也。)與徼外三種夷三十一萬口,舉土內屬。後旄牛夷叛,攻零關。(零關道屬漢越巂,即今郡。)益州刺史張喬與西部尉擊破之。於是分置蜀郡屬國都尉,領四縣,如太守。
  ○冉駹
  冉駹,漢時自筰以東北,君長以十數,冉駹最大。其俗土著,或隨畜遷徙。在蜀西。武帝元鼎六年,以為汶山郡。(今蜀郡西北通化郡地。)至宣帝地節三年,夷人以立郡賦重,帝乃省並蜀郡為北部都尉。其山有六夷、七羌、九氐,各有部落。其王侯頗知文書。土氣多寒,雖在盛夏,冰猶不釋。皆依山居止,累石為室,高者至十餘丈,為邛籠。(今彼土夷人呼為彫。)又土地剛鹵,不生穀粟麻菽,唯以麥為資,而宜畜牧。有旄牛,無角,一名犝牛,肉重千斤,毛可為毦。(犝,徒冬反;毦音二。)出名馬。有?霝羊,可療毒。又有食藥鹿,鹿麑有胎者,其腸中糞亦療毒疾。又有五角羊。其西又有三河、槃於虜,北有黃石、北地、盧水胡,其表乃為徼外。後漢靈帝時,複分蜀郡北部為汶山郡。蜀後主建興十年,汶山平康夷反,薑維討破之。
  ○附國
  附國,隋代通焉。在蜀郡西北二千餘裡,即漢之西夷也。有嘉良夷,即其東種姓自相率領,不能統一,土俗與附國同,言語少殊。其人並無姓氏。其地南北八百里,東西千五百里。無城柵,近川穀,傍山險。俗好複讎,故壘石為〈石巢〉而居,以避其患。其〈石巢〉(與巢字同。)高至十餘丈,下至五六丈,狀似浮圖。於下級開小門,從內上通,夜必關閉。有二萬餘家。弓長六尺,以竹為弦。妻其群母及嫂。兒弟死,父兄亦納其妻。好歌舞,鼓簧,吹長笛。有死者,無服制,置屍於高床上,沐浴衣服,被以牟甲,覆以獸皮。子孫不哭,帶甲舞劍而呼雲:"我父為鬼所取,我欲報冤殺鬼。"其俗以皮為帽,形圓如缽,或戴冪?。衣多毛毼裘,(毼,胡割反。)全剝牛腳皮為鞾,項系鐵鎖,手貫鐵釧。王與酋帥金飾首,胸前懸一金花,徑三寸。其土高,氣候涼,多風少雨。土宜小麥、青科。山出金銀,多白雉。水有嘉魚,長四尺而鱗細。
  煬帝大業四年,其王遣子弟宜林率嘉良夷六十人朝貢。嘉良有水闊六七十丈,附國水闊百餘丈,並南流,用皮為舟而濟。附國南有薄緣夷,風俗亦同。西有女國。其東北連山,綿亙數千里,接黨項及諸羌。(按:其地接汶山,故為附焉。)
  ○哀牢
  哀牢,後漢時通焉。
  其先有婦人名沙壹,居於牢山,嘗捕魚水中,觸沈木若有感,因懷妊,十月產男子。後沈木化為龍,出水,因舐其男之背。其母鳥語,謂背為九,謂坐為隆,因名曰九隆。後漸相滋長。種人皆刻畫其身,象龍文衣,皆著尾。九隆代代相繼,乃分置小王,往往邑居,散在谿穀。絕域荒外,山川阻深,生人以來,未嘗交通中國。
  光武建武中,其王賢栗等遂率種人戶二千七百,詣越巂太守鄭鴻降,求內屬。帝封賢栗等為君長,自是歲來朝貢。明帝永平中,哀牢王柳貌遣子率種人內屬。其稱邑王者七十七人,戶五萬一千八百九十。西南去洛陽七千里。明帝以其地置哀牢、博南二縣,(今雲南、越巂之西。)割益州郡西部都尉所領六縣,(後漢六縣謂不韋、巂唐、比蘇、葉榆、耶龍、雲南,並今雲南、越巂之西。)合為永昌郡。(即今雲南郡。)始通博南山,渡蘭倉水。(華陽國志曰:"博南縣西山,高三十裡,越之得蘭倉水。")行者苦之,歌曰:"漢德廣,開不賓。渡博南,越蘭津。渡蘭倉,為他人。"
  哀牢人皆穿鼻儋耳,(儋,丁甘反。)其渠帥自謂王者,耳皆下肩三寸,庶人則至肩而已。土地沃美,宜五穀蠶桑。知染采文繡,蘭幹細布,(華陽國志曰:"蘭幹,獠言紵也。")織成文章如綾錦。有梧桐木華,績以為布,(廣志曰:"梧桐有白者。剽國有桐木,其華有白毳,取毳淹漬,緝織以為布。")幅廣五尺,潔白不受垢汙,先以覆亡人,然後服之。其竹節相去二丈,名曰濮竹。出銅、鐵、鉛、錫、金、銀、光珠、(博物志曰:"光珠則江珠。")琥珀、水精、琉璃、軻蟲、蚌珠、孔雀、翡翠、犀、象、猩猩、貊獸。(山海經雲:"猩猩知人名。"據華陽國志曰:"永昌郡有猩猩,能言,取其血可以染朱罽。"荀卿子曰:)("猩猩能言笑。"淮南萬畢術曰:"婦終知來,猩猩知往。"注雲:"並神獸也。"後魏酈元注水經雲:"武平郡封溪縣有獸名猩猩,猿形人面,身毛黃,姿顏端正,善學人語,聞者無不酸楚。"太原王綱著傳雲:"阮研曾使封溪,見邑人說,猩猩好酒及履,裡人置之山谷常行路。百數為群,見酒物等,知人設張取之。此獸甚靈,先知其人祖父姓名而詈曰:'奴欲殺我,舍爾去也。'既去複還,因相呼曰:'試共嘗酒。'及飲,乃甘其味。逮乎醉,皆擒之,無遺逸。遂置檻中,隨其所欲飼之。將烹,索其肥者,乃自推擇,泣而遣之。"又禮記曰:"猩猩能言。"廣志雲:"猩猩唯聞其啼,不聞其言,出交趾郡封溪縣。"按:前代永昌郡即今之雲南郡,武平郡即今之安南府,並封略之內。古謂其靈而智,不因人教而解人語,殊為珍異。秦漢以降,天下一家,即嶺南獻能言鳥及馴象,西域獻汗血馬,皆載之史傳,以為奇物,複廣異聞,聲教遠覃,如越裳白雉之類,故彰示後代。則猩猩不劣於鳥象,何為獨無獻乎?獲之以充口實,則致之固難也。王莽置漢孺子於四壁中,禁人與語,及長不能名六畜。猩猩若非靈異自解人語,即須因教方成,又不可容易而為庖膳也。是知諸家所說,不加考覈,遞相祖述耳。佑以為廣志尤足徵矣。"血染朱罽",遍問胡商,元無此事,故詳而疏之。)永昌太守鄭純為政清潔,化行夷人,與哀牢夷人約,邑豪歲輸布貫頭衣二領,鹽一斛,為常賦,夷俗安之。
  大唐麟德元年五月,於昆明之梇棟川置姚州都督府,每年差兵募五百人鎮守。武太后神功二年閏十月,蜀州刺史張柬之表曰:"姚州者,古哀牢之舊國,本不與中國交通。前漢唐蒙開夜郎、滇、笮,而哀牢不附。至光武季年,始請內屬。漢置永昌郡以統理之,稅其鹽布氈罽,以利中土。其國西通大秦,南通交趾,奇珍進貢,歲時不闕。及諸葛亮五月渡瀘,收其金銀鹽布以益軍儲,使張伯岐選其勁卒以增武備。前代置郡,其利頗深。今鹽布之稅不供,珍奇之貢不入,而空竭府庫,驅率平人,受役夷蠻,肝腦塗地。漢以得利既多,曆博南山,涉蘭倉水,更置博南、哀牢二縣,蜀人愁怨,行者作歌。蓋漢得其利,人且怨歌;今於國家無絲發之利,在百姓受終身之酷。往者諸葛亮破南中,使其渠帥自相統領,不置漢官,亦不留鎮守。臣竊以亮之策妙得羈縻蠻夷之術。今姚府置官,既無安邊靜寇之心,又無葛亮且縱且擒之術。唯知詭謀狡算,恣情割剝,貪婪劫掠,積以為常,扇動酋渠,遂成朋黨,提挈子弟,嘯引凶愚,今見散在彼州,專以掠奪為業。姚州本武陵縣主簿石子仁奏置,之後長史李孝讓、辛文協並為群蠻所殺,又使將軍李義總往征,郎將劉惠在戰陣死,其州遂廢。即諸葛亮稱'置官留兵有三不易'之言遂驗。垂拱四年,南蠻郎將王善寶、昆州刺史爨乾福又請置州,奏言'所有課稅自出姚府管內,更不勞擾蜀川'。及置州後,錄事參軍李棱為蠻所殺。延載年中,司馬成琛請於瀘南置鎮七所,遣蜀兵防守。自此蜀中騷擾,於今不息。伏乞省罷姚州,使隸巂府,歲時朝覲,同之蕃國。瀘南諸國悉廢,瀘北置關,百姓非奉使入蕃,不許交通來往。"疏奏,不納。
  ○焦僥國
  焦僥國,後漢時通焉。明帝永平中,西南夷焦僥貢獻。安帝永初中,永昌徼外焦僥種夷陸類等三千餘口舉種內附,獻象牙、水牛、封牛。其人長三尺,穴居,善遊,鳥獸懼焉。其地草木冬落夏生。
  ○椫國
  椫(音擅)國,後漢時通焉。和帝永元中,其國王雍由調遣譯奉國珍寶。和帝賜金印紫綬。安帝永甯初,複遣使朝賀,獻樂及幻人,能變化、吐火、自支解、易牛馬頭,又善跳丸,數乃至十。自言"我海西人"。海西即大秦也。椫國西南通大秦。明年元會,安帝作樂於廷,封雍由調為漢大都尉。
  ○西爨
  西爨者,南寧之渠帥,梁時通焉。自雲:"本河東安邑人,七葉祖事晉,為南寧太守。屬中原亂,遂王蠻夷。"梁元帝時南寧州刺史徐文盛徵詣荊州,有爨瓚者,遂據南寧之地。延袤二千餘裡,俗多華人,震、玩統其眾。大唐武德初,拜玩子弘達為昆州刺史,令持其父屍歸葬本鄉。段綸又遣俞大施至南寧諭之。由是部落歸款。三年七月,遣使來貢方物。
  ○昆彌國
  昆彌國,一曰昆明,西南夷也,在爨之西,西洱河為界,即葉榆河。其俗與突厥略同,相傳雲與匈奴本是兄弟國也。漢武帝得其地入益州部,其後複絕。諸葛亮定南中,亦所不至。大唐武德四年,巂州治中吉弘偉使南寧,因至其國諭之。至十二月,遣使朝貢。貞觀十九年四月,右武候將軍梁建方討蠻,降其部落七十二,戶十萬九千三百。
  ○尾濮
  尾濮,漢魏以後在興古郡(今雲南郡地。)西南千五百里徼外。其人有尾,長三四寸,欲坐,輒先穿地為穴,以安其尾。尾折便死。居木上,食人。俗又啖其老者。唯識母而不識父。其俗,有賓客,貸老以供廚。故賓婚有日,老者必泣,其地有稷及陸稻,多鹽井,饒犀象,有弓矢,革鎧以赤猱猴皮。垂錫珠、翡翠為冠幘。按:木濮即尾濮也。(又扶南土俗傳雲:"拘利東有蒲羅,中人人皆有尾,長五六寸。其俗食人。"按:其地並西南,蒲羅蓋尾濮之地名。)
  ○木綿濮 
  木綿濮,土有木綿樹,多葉,又生房甚繁,房中綿如蠶所作,其大如卷。(音拳。)
  ○文面濮
  文面濮,其俗劖面,而以青畫之。(劖音讒。)
  ○折腰濮
  折腰濮,其俗,生子皆折其腰。
  ○赤口濮
  赤口濮,在永昌南。其俗,折其齒,劖其唇使赤,又露身無衣服。
  ○黑僰濮
  黑僰濮,在永昌西南,山居耐勤苦。其衣服,婦人以一幅布為裙,或以貫頭;丈夫以榖皮為衣。其境出白蹄牛、犀、象、琥珀、金、桐華布。又諸濮之域皆出楛矢。爾雅曰:"南至於濮鉛。"周書王會"蔔人丹砂",注雲:"蔔人,西南之蠻,丹砂所出。"今按:蔔人蓋濮人也。(按:諸濮與哀牢地相接,故附之。)
  ○松外諸蠻
  松外諸蠻,大唐貞觀末為寇。遣兵從西洱河討之。(洱音貳。)其西洱河從巂州西千五百里,其地有數十百部落,大者五六百戶,小者二三百戶。無大君長,有數十姓,以楊、李、趙、董為名家,各據山川,不相役屬。自雲其先本漢人。有城郭、村邑、弓矢、矛鋋,言語雖小訛舛,大略與中夏同。有文字,頗解陰陽曆數。
  自夜郎滇池以西,皆雲莊蹻之餘種也。其土有稻、麥、粟、豆,種獲亦與中夏同,而以十二月為歲首。菜則蔥、韭、蒜、菁,果則桃、梅、李、柰。有絲麻,女工蠶織之事。出絁絹絲布,幅廣七寸以下。早蠶以正月生,二月熟。畜有牛、馬、豬、羊、雞、犬。飯用竹筲,摶之而啖。羹用象杯,形若雞彝。有船無車。男子以氈皮為帔,女子絁布為裙衫,仍披氈皮之帔。頭髻有發,一盤而成,形如髽。(阻瓜反。)男女皆跣。至於死喪哭泣,棺槨襲斂,無不畢備。三年之內,穿地為坎,殯於舍側,上作小屋。三年而後,出而葬之,蠡蚌封棺,令其耐濕。父母死,皆斬衰布衣,遠者至四五年,近者二三年,然後即吉。其被人殺者,喪主以麻結髮,而黑其面,衣裳不緝。唯服內不廢婚嫁。娶妻不避同姓。其俗有盜竊、殺人、淫穢之事,酋長即立一長木,為擊鼓警眾,共會其下,強盜者眾共殺之。若賊家富強,但燒其屋宅,奪其田業而已。
  《通典》 唐·杜佑

卷一百八十八 邊防四

南蠻下
  ○嶺南序略
  五嶺之南,漲海之北,三代以前,是為荒服。秦平天下,開置南海等三郡。秦亂,趙佗據有其地。傳五代九十三歲,至漢武建元中,伏波將軍路博多滅之,分為儋耳等九郡。其珠崖郡在海洲上,大率數歲一反。元帝初元中,納賈捐之議,罷之。後漢光武建武中,交趾女子徵側反,略有六十餘城。伏波將軍馬援討平之。桓靈以後,蠻獠又據象郡象林縣,遂為林邑國矣。其餘郡縣,歷代雖時有反亂,州郡兵旋平定之。
  ○嶺南蠻獠
  極南之人,雕題交趾。其俗男女同川而浴。(題,額也。雕謂刻其肌,以丹青涅之也。交趾,謂足大趾開闊,並立相交。)其西有啖人國,生首子輒解而食之,謂之宜弟。味旨則以遺其君,君憙而賞其父。娶妻妾美,皆讓其兄,烏滸人是也。(烏滸地在今南海郡之西南,安南府之北,朗甯郡管。)
  交趾之南有越裳國。周公居攝六年,天下和平,越裳以重譯而獻白雉。周德既衰,於是稍絕。及楚子稱霸,朝貢百越。
  秦始皇平天下,開嶺外,置南海、(今南海、始興、義甯、海豐、恩平、南陵、臨賀、高要、感義、晉康、臨封、開陽、高涼、連城、新興、銅陵、懷德、潮陽等郡地皆是。)桂林、(今始安、平樂、蒙山、開江、蒼梧、潯江、臨江、郁林、平琴、安城、賀水、常林、象郡、龍城、融水、朗寧、懷澤、甯仁、寧浦、橫山、脩德、龍池、永定等郡地皆是。)象郡。(今招義、南潘、普甯、陵水、南昌、定川、甯越、安南、武峨、龍水、忻城、九真、福祿、文陽、日南、承化、玉山、合浦、安樂、海康、溫水、湯泉等郡皆是。)至胡亥時,南海尉任囂病且死,召南海龍川令真定人趙佗語曰:(漢真定今常山郡,漢龍川今海豐郡。)"中國擾亂,未知所安。番禺(今南海郡)負山險阻,(負,倚也。)南北東西數千里,可以為國。郡中長吏無足與言,故召公告之。"即被佗書,行南海尉事。(被,加也。)囂死,佗即絕秦所開新道,聚兵自守。秦已滅,佗即擊並桂林、象郡,自立為南越武王。
  漢已定天下,為中國勞苦,故釋佗不誅,遣陸賈立佗為南越王。高後時,佗乃自稱為南越武帝,發兵攻長沙邊邑,敗數縣而去。(今長沙、衡陽等郡。)以兵威財物賂遺閩越、(即今閩川。)西甌駱越役屬焉,(西甌即駱越也,言西者以別東甌耳。今南海郡西南懷澤等郡。)東西萬餘裡,南北數千里。及孝文帝初立,鎮撫天下,乃為佗親塚在真定,置守邑,歲時奉祠;召其從昆季,尊官厚賜寵之。詔陸賈使往諭之。賈至,南越王上書謝,願為藩臣奉職貢。
  至武帝建元四年,佗孫胡時,閩越王郢興兵擊南越邊邑。胡使人上書曰:"兩越俱為藩臣,無得擅興兵相攻擊。今東越擅侵臣,臣不敢興兵,唯天子詔之。"於是天子多南越義,守職約,為遣兩將往討閩越。淮南王安上書諫曰:"夫越,方外之地,劗發文身之人也,(越人劗發,古翦字也,劗與翦同。)不可以冠帶之國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胡、越不與受正朔,非強不能服,威不能制也;以為不居之地,不牧之人,不足以煩中國也。(地不可居,而人不可牧養。)故古者封內甸服,(封內謂封圻千里之內。甸服主理王田,以供祭祀也。)封外侯服,(封外,千里之外。侯,候也,為王者斥候。)侯衛賓服,(侯服之外又有衛服,賓見於王,侯衛二服同為賓也。)蠻夷要服,(又在侯衛之外,而居九州之內者。要言以文德要束之耳。)戎狄荒服。(此在九州之外者也。荒言其荒忽絕遠,來去無常。)遠近之勢異也。自漢初定以來七十二年,吳、越人相攻擊者不可勝數,然天子未嘗舉兵而入其地也。臣聞越非有城郭邑裡也,處谿穀之間,篁竹之中,(竹叢也。竹田曰篁。)習於水鬥,便於用舟,地深昧而多水險。(味,暗也,言多草木。)中國之人不知其勢阻而入其地,雖百不當其一。得其地,不可郡縣也;攻之,不可暴取也。以地圖察其山川要塞,相去不過寸數,而閒獨數百千里,阻險林叢,弗能盡著。(不可盡載於圖。著,張許反。)視之若易,行之甚難。今自攻擊,而陛下以兵救之,是反以中國而勞蠻夷也。(疲勞中國之人於蠻夷之地。)且越人愚戇輕薄,(戇,陟降反。)負約反覆,其不用天子之法度,非一日之積也。壹不奉詔,舉兵誅之,臣恐後兵革無時得息也。今發兵行數千里,資衣糧,入越地,輿轎而隃嶺,(轎音橋,謂隘道輿車也。)拕舟而入水,(拕,曳也,音佗。)夏月暑時,歐洩霍亂之病相隨屬也。曾未接刃,死傷者必眾矣。且越人寡力薄材,不能陸戰,又無車騎弓弩之用,然而不可入者,以保地險,而中國之人不能其水土也。(能,堪。)南方暑濕,近夏癉熱,(癉,黃病,丁幹反。)暴露水居,蝮蛇蠚蟲,(蠚,毒也,音壑。)疾疫皆作,兵未血刃而病死十二三,雖舉越國而虜之,不足以償所亡。(舉謂總取也。)臣聞道路言,閩越王弟甲弑王而殺之,(甲者閩王弟之名。)甲以誅死,其人未有所屬。陛下若欲來內,處之中國,使重臣臨存(謂省問。)以招致之,此必攜幼扶老以歸聖德。若陛下無所用之,則繼其絕世,存其亡國,建其王侯,此必委質為藩臣,代供貢職。陛下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組,不勞一卒,不頓一戟,(頓音鈍。)而威德並行。今以兵入其地,必雉兔逃入山林險阻。(如雉兔之逃竄,而入山林險阻之中。)背而去之,則複相群聚;留而守之,曆歲經年,則士卒罷倦,(罷音疲。)食糧乏絕,男子不得耕稼樹種,婦人不得紡績織紝。(紝,女今反。)陛下以四海為境,九州為家,生人之屬皆為臣妾,人徒之眾足以奉千官之供,租稅之收足以給乘輿之禦,號令天下,四海之內莫不回應。陛下垂德惠以覆育之,使元元之甿安生樂業,則澤被萬代,傳之子孫。夷狄之地何足以為一日之間(閒讀曰閑。得其地物不足為一日閒暇之虞。)而煩汗馬之勞乎?"帝不從。兵未逾嶺,閩越王弟餘善殺郢以降,於是罷兵。
  後至孫興立。其母太后本中國人,勸王及幸臣上書請比內諸侯,三歲一朝。其相呂嘉不欲,遂反,攻殺太后、王,盡殺漢使者,立胡長男建德為王,發兵守要害處。於是令越人及江淮以南樓船十萬師往討之。元鼎五年秋,衛尉路博多為伏波將軍,自桂陽,下匯水;(今連山郡有匯水,通四會。或作湟。匯音會。)主爵都尉楊僕為樓船將軍,出章郡,下橫浦;(今南康郡太康縣西南。)故歸義越侯二人(故越人,降為侯。)為戈船、下瀨將軍,(瀨,水流沙上也。伍子胥有戈船以載干戈,因謂之戈船。)出零陵,(今郡。)或下離水,(今桂江。)或抵蒼梧;(今郡。)使馳義侯(越人,名遺。)因巴蜀罪人,發夜郎兵,下牂牁江:鹹會番禺。元鼎六年冬,樓船將軍將精卒先陷尋陿,破石門,(今南海郡北。)得越船粟,因推而前,挫越鋒。伏波將軍將罪人道遠後期,與樓船會,乃有千餘人,遂俱進。樓船居前,至番禺。建德、嘉皆城守。樓船自擇便處,居東南面,伏波居西北面。會暮,樓船攻敗越人,縱火燒城。越素聞伏波,暮,不知其兵多少。伏波乃遣使招降者,賜印綬,複縱令相招。(來降者即賜以侯印,而放令還,更相招諭。)樓船力攻燒敵,反驅而入伏波營中。遲明,(遲,丈二反。)城中皆降伏波。呂嘉、建德以夜與其屬數百人亡入海。伏波遣人追。以故其校司馬蘇弘得建德,越郎都稽(越中所置郎。)得嘉。戈船、下瀨將軍兵及馳義侯所發夜郎兵未下,南越已平。遂以其地為儋耳、珠崖、南海、蒼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九郡,(並今郡地,惟交趾則今安南也。)置交趾刺史領。自佗王后凡五代,九十三歲而亡焉。
  其珠崖、儋耳二郡在海洲上,東西千里,南北五百里。(今珠崖等郡地。)其渠帥貴長耳,皆穿珠而縋之,垂肩三寸。武帝末,珠崖太守會稽孫幸調廣幅布獻之,蠻不堪役,遂攻郡殺幸。幸子豹合率善人還複破之,自領郡事,討擊餘黨,連年乃平。豹遣使封還印綬,上書言狀,制詔即以豹為珠崖太守,(即,就也。)威政大行,獻命歲至。中國貪其珍賂,漸相侵侮,故率數歲一反。
  至元帝時,珠崖數反。賈誼孫捐之上書請不擊,曰:"臣聞堯、舜、禹三聖之德,地方不過數千里,西被流沙,東漸於海,朔南暨聲教,迄於四海,欲與聲教即理之,不欲與者不彊理也,故君臣歌德,含氣之物,各得其宜。武丁、成王,殷、周之大仁也,然地東不過江黃,西不過氐羌,南不過蠻荊,北不過朔方,是以頌聲並作,視聽之類,鹹樂其生,越裳氏重九譯而獻,此非兵革之所能致。及其衰也,南征不還。以至於秦,興兵遠攻,貪外虛內,務欲廣地,不慮其害,而天下潰畔。賴聖漢為百姓請命,平定天下。至孝文皇帝,偃武行文,則斷獄數百,人賦四十,丁男三年而一事。時有獻千里馬者,詔不受,其令四方無來獻。至孝武皇帝,以國富人逸,攘卻匈奴,西連諸國,至於安息,東過碣石,以玄菟、樂浪為郡,更移營塞,制南海以為九郡,則天下斷獄萬數,人賦數百,造鹽鐵酒榷之利以佐用度,猶不能足。當此之時,寇賊並起,征伐不休之故也。今陛下不忍涓涓之忿,欲驅士眾擠之大海之中,快心幽冥之地,非所以救助饑饉,保全元元也。詩雲:'蠢爾蠻荊,大邦為讎'。自古而患之久矣,何況乃服其南萬裡之蠻乎?駱越之人,父子同川而浴,相習以鼻飲,與禽獸無異,本不足郡縣置也。顓顓獨居一海之中,霧露氣濕,多毒草蟲蛇水土之害,人未見虜,戰士自死。又非獨珠崖有珠犀玳瑁也,棄之不足惜,不擊不損威。其人譬猶魚鱉,何足貪也。臣竊以往者羌軍言之:暴師曾不一年,兵出不逾千里,費四十餘萬萬,大司農錢盡,乃以少府禁錢續之。夫一隅為不善,費尚如此,況於勞師遠攻,亡士無功乎!求之往古則不合,施之當今又不便。臣愚以為非冠帶之國,禹貢所及,春秋所理,皆可且無以為。"至初元三年,遂罷之。凡立郡六十五歲。
  凡交趾所統,雖置郡縣,而言語各異,重譯乃通。人如禽獸,長幼無別。項髻徒跣,(為髻於項上。)以布貫頭而著之。後頗徙中國罪人,使雜居其閒,乃稍知言語,漸見禮化。
  光武中興,錫光為交趾,任延守九真,(交趾、九真並今郡地。)於是教其耕稼,制為冠履。初設媒娉,始知姻娶,建立學校,導之禮義。
  建武十六年,交趾女子徵側及其妹徵貳反,攻郡。徵側者,麊泠縣雒將之女也,(麊音麋,今承化郡地。)嫁為朱鳶人詩索妻,甚雄勇。(漢朱鳶今安南府縣。)交趾太守蘇定以法繩之。側忿,故反。於是九真、日南、合浦蠻俚皆應之,凡略六十五城,自立為王。交趾刺史及諸太守僅得自守。十八年,遣伏波將軍馬援、樓船將軍段志,發長沙、(今長沙、衡陽郡地。)桂陽、(今桂陽、連山郡地。)零陵、(今零陵、江華郡地。)蒼梧(今蒙山、開江、蒼梧、潯江郡地。)兵萬餘人討之。明年夏四月,援破交趾,斬徵側、徵貳等,餘皆降散。進擊九真賊都陽等,破降之。徙其渠帥三百餘口於零陵,嶺表悉平。
  章帝元和初,日南徼外蠻夷究不事人(蠻夷別號。)邑豪獻生犀、白雉。
  和帝永元中,日南、象林(在日南郡界,今林邑國。)蠻夷二千餘人寇掠百姓,於是置象林將兵長史,以防其患。
  順帝永和二年,日南、象林徼外蠻夷區憐等數千人攻象林縣,燒城寺,殺長吏。州郡並力討之,不利。帝召公卿百官及四府掾屬,(大尉、司馬、司空、大將軍府。)問其方略,皆議遣荊、(今南陽、江陵、江夏、安陸、義陽、長沙、衡陽等郡地。)揚、(今淮南廣陵等郡,江南丹陽等郡、江西章郡等地。)兗、(今陳留、靈昌、東平、濟陽、濟陰等郡地。)荊河(今潁川、汝南、淮陽、睢陽、汝陰等郡。)四萬兵赴之。大將軍從事中郎李固駮曰:"若荊、揚無事,發之可也。今二州盜賊,盤結不散,而複擾動,必更生患。又兗州、荊河之人,遠赴萬裡,詔書迫促,必致叛亡。軍行三十裡為程,而去日南九千餘裡,三百日乃到,計人廩五升,(古升小,故曰五升。)用米六十萬斛,不計將吏驢馬之食,但負甲自致,費便若此。九真、日南相去千里,發其吏人,猶尚不堪,何況四州之卒以赴萬裡之艱哉!前中郎將尹就討益州叛羌,益州諺曰:'虜來尚可,尹來殺我!'後就徵還,以兵付刺史張喬,喬因其將吏,旬月之間,破殄寇虜。此發將無益之效,州郡可任之驗也。宜更選有勇略仁惠任將帥者,以為刺史、太守,悉使往止交趾府下。(時刺史理廣信,今蒼梧郡蒼梧縣。)今日南兵單無穀,守既不足,戰又不能,可一切徙其吏人北依交趾,事靜之後,乃令歸本。還募蠻夷,使自相攻。有能反間致頭首者,許以封侯裂土之賞。故並州刺史長沙祝良,性多勇決,又南陽張喬,前在益州有破虜之功,皆可任用。昔文帝就加魏尚為雲中守,哀帝即拜龔舍為太山太守,宜即拜良等,便道之官。"於是拜祝良為九真太守,張喬為交趾刺史。喬、良至,單車入賊地,設方略,招以威信,嶺外複平。其後屢為反叛,州郡兵討降之。
  至靈帝建寧三年,郁林(今郡)太守谷永以恩信招降烏滸人十餘萬內屬,皆受冠帶,開置七縣。然自漢以後,列置州縣,獠俗難理,率數歲一亂,終不足為大患。(大唐大曆中,循州刺史哥舒晃襲殺嶺南節度使呂崇賁,據廣州反,詔戶部尚書路冀公嗣恭總兵討之。晃率其徒守拒,凡三歲而滅。)
  ○海南序略
  海南諸國,漢時通焉。大抵在交州南及西南,居大海中洲上,相去或三五千里,遠者二三萬裡。乘舶舉帆,道裡不可詳知。外國諸書雖言裡數,又非定實也。其西與諸胡國接。元鼎中,遣伏波將軍路博多開百越,置日南郡。其徼外諸國,自武帝以來皆獻見。後漢桓帝時,大秦、天竺皆由此道遣使貢獻。及吳孫權,遣宣化從事朱應、中郎康泰使諸國,其所經及傳聞,則有百數十國,因立記傳。晉代通中國者蓋鮮。及宋齊,至者有十餘國。自梁武、隋煬,諸國使至逾於前代。大唐貞觀以後,聲教遠被,自古未通者重譯而至,又多於梁、隋焉。其無異聞,亦不復更記。
  ○黃支
  黃支國,漢時通焉。合浦、日南之南三萬裡,俗略與珠崖相類。自武帝以來皆獻見,有明珠、玉璧、琉璃、奇石、異物。大珠至圍二寸以下,而至圓者,置之平地,終日不停。
  ○哥羅
  哥羅國,漢時聞焉。在槃槃東南,亦曰哥羅富沙羅國雲。其王姓矢利婆羅,名米失缽羅。其理城累石為之。城有樓闕,門有禁衛,宮室覆之以草。國有二十四州而無縣。庭列儀仗,有纛,以孔雀羽飾焉。兵器有弓、箭、刀、槊、皮甲。征伐皆乘象,一隊有象百頭,每象有百人衛之。象鞍有鉤欄,之中有四人,一人執槊,一人執弓矢,一人執殳,一人執刀。賦稅人出銀一銖。國無蠶絲、麻紵,唯出古貝布。畜有牛,少馬。其俗,非有官者不得上發裹頭。又嫁娶初問婚,惟以檳榔為禮,多者至二百盤。成婚之時,唯以黃金為財,多者至二百兩。婦人嫁訖則從夫姓。音樂有琵琶、橫笛、銅鈸、鐵鼓、簧。吹蠡擊鼓。死亡則焚屍,盛以金甖,沈之大海。
  ○林邑
  林邑國,秦象郡林邑縣地。漢為象林縣,屬日南郡,古越裳之界也,在交趾南,海行三千里。其地縱廣可六百里,去日南界四百餘裡。其南,水步道二百餘裡,有西屠夷,亦稱王焉,馬援所植兩銅柱,表漢界處也。(馬援北還,留十餘戶於銅柱處。至隋有三百餘戶,悉姓馬,土人以為流寓,號曰"馬流人"。銅柱尋沒,馬流人常識其處。林邑國記:"馬援樹兩銅柱於象林南界,與西屠國分漢之南境。"又雲:"銅柱山周十裡,形如倚蓋,西跨重岩,東臨大海。"屈璆道裡記又雲:"林邑大浦口有五銅柱焉。")後漢末大亂,縣功曹姓區,有子曰連,殺縣令,自號為王,子孫相承。吳時通使。其後王無嗣,外孫范熊代立。熊死,子逸代立。
  其國有金山,石皆赤色,其中生金,金夜則出飛,狀如螢火。又出玳瑁、貝齒、古貝、沈木香。古貝者,樹名也,其華成時如鵝毳,抽以績紡作布,潔白與紵布不殊,亦染成五色,織為斑布也。沈木香,土人破斷之,積以歲年,朽爛而心節獨在,置水中則沈,故名曰沈香。次不沈者曰棧香也。又出猩猩獸。(爾雅雲:"肉之美者,猩猩之唇。")多琥珀。松脂淪入地,千歲為茯苓,又千歲為琥珀。又雲楓脂為之。琥珀在地,其上及旁不生草木,深者或八九尺,大如斛,削去皮成焉,初如桃膠,凝成乃堅。其金寶物產,大抵與交趾同。
  以塼為城,蜃灰塗之。居處為閣,名曰幹闌,皆開北戶以向日,或東西無定。尊官有二:其一曰西那婆帝,其二曰薩婆地歌。其屬官三等:其一倫多姓,次歌倫致帝,次乙地伽蘭。外官分為二百餘部,其長官曰弗羅,次曰阿倫,如牧宰之差也。書樹葉為紙,施椰葉為席。男女皆以橫幅古貝繞腰以下,謂之幹漫,亦曰都漫。穿耳貫小鐶。貴者著革履,賤者跣行。自林邑、扶南諸國皆然也。其王戴金花冠,形如章甫,加瓔珞,出則乘象,吹螺擊鼓,罩古貝繖,以古貝為幡旗。國不設刑法,有罪者使象蹋殺之。林邑浦外有不勞山,罪人亦送此山,令其自死。其大姓號婆羅門,嫁娶必用八月。女先求男,由貴男而賤女也。同姓還相婚姻。人性兇悍,果於戰鬥。有弓、箭、刀、槊,以竹為弩。樂有琴、笛、琵琶、五弦,頗與中國同。每擊鼓以警眾,吹蠡以即戎。其人深目高鼻,發拳色黑。婦人椎髻。四時暄暖,無霜雪。王死七日而葬,有官者三日,庶人一日。皆以函盛屍,鼓舞導從,轝至水次,積薪焚之。收餘骨,王則內金甖中,沈之於海;有官者以銅,沈之海口;庶人以瓦,送之於江。男女截發,隨喪至水次,盡哀而止。其寡婦孤居,散發至老。人皆奉釋法,文字同於天竺。王事尼乾道,鑄金銀人像大十圍。
  至晉武帝太康中又來貢獻。成帝咸康二年,範逸死,奴文篡位。奴文昔嘗北至洛陽商貨,因教王作宮室兵車器械,王愛信之,使為將,乃譖王諸子,或徙或奔。及王死無嗣,遂自立為王。乃攻旁國,並之,有眾四五萬。至穆帝永和三年,文率其眾攻陷日南,(今郡地。)遂據其地,告交州刺史朱蕃,(交州,今安南府。)求以日南北鄙(今郡地。)橫山為界。初,徼外諸國嘗齎寶物自海路來貿貨賄,而交州刺史、日南太守多貪利侵侮,十折二三,由是諸國怨憤。且林邑少田,故貪日南之地。文又襲九真,(今郡地。)害士庶十八九。文死,子佛立,猶屯日南。九真太守灌邃率兵討佛,走之,邃追至林邑。時五月立表,日在表北,影在表南九寸一分,自北影之南,故開北戶以向日,此大較也。佛乃請降。其後頻寇日南、九德之郡,(今安南日南郡界。)殺傷甚多,交州遂至虛弱。至佛曾孫文敵,後為扶南王子當根純所殺。大臣范諸農平其亂,而自立為王。死,子陽邁立。死,其子咄立,複名曰陽邁。(初其父陽邁母始產,夢人以金藉之。夷人謂金曰陽邁,故為名。至咄纂父業,又名焉。)宋文帝元嘉中,侵暴日南、九德諸郡。(宋九德郡今安南日南郡界。)宋使振武將軍宗元幹討之,克林邑。陽邁父子並挺身奔逃。所獲珍異皆是未名之寶。又銷其金人,得黃金數十萬斤。其後累代,自宋、齊、梁、陳皆遣使朝貢。
  隋文帝既平陳,後遣大將軍劉方率步騎萬餘擊之。其王梵志率其徒乘象而戰。方多掘小坑,草覆其上,因以兵挑之。梵志悉眾而陣,方偽北走,梵志逐之,其象多陷,轉相驚駭,軍遂亂。方縱兵擊,大破之。遂棄城而走。方入其都,獲其廟主十八枚,皆鑄金為之,蓋有其國十八葉矣。方既平其國,班師,故地遂空。梵志收拾遺人,別建國邑。
  至大唐貞觀中,其王範頭利死,率國人共立頭利女為王。諸葛地者,頭利之姑子。女王獨任,國中不寧。大臣可倫翁定乃立地為王,妻之以女主,其國乃定。諸葛地自立後,遣使可倫因地盤獻火珠,狀如水精,日正午時,以珠承影,取艾衣之,火見,雲得之於羅刹國。(今之環王國主即梵志之後,在日南郡西,陸行二十餘日方至。)
  ○扶南
  扶南國在日南郡之南,海西大島中,去日南可七千里,在林邑西南三千餘裡。其境廣袤三千餘裡。國俗本裸,文身被發,(裸,郎果反。)不制衣裳。其先有女人為王,號曰柳葉,年少壯健,有似男子。其南有激國人名混潰來伐,柳葉降之,遂以為妻。惡其裸露形體,乃穿疊布貫其首,理其國。子孫相傳。至王混盤況死,國人立其大將範師蔓為王。蔓勇健有權略,以兵威伐旁國,鹹服屬之,自號扶南大王,開地五六千里。蔓死,國亂,大將范尋自立為王。是吳、晉時也。
  土地坳下而平博,氣候、風俗、物產大較與林邑同。有城邑宮室,國王居重閣,以木柵為城。海邊生大若葉,長八九尺,編其葉以覆屋。國人亦為閣居。為船八九丈,廣才六七尺,頭尾似魚。國王行乘象。人皆醜黑拳發,裸身跣行。耕種為務,一歲種,三歲獲。又好雕文刻鏤,食器多以銀為之。出金鋼,可以刻玉,狀似紫石英,其所生乃在百丈水底磐石上,如鍾乳,人沒水取之,竟日乃出,以鐵鎚之而不傷,鐵乃自損,以羖羊角扣之,漼然冰泮。貢賦以金、銀、珠、香。亦有書記府庫,文字類胡。
  吳時遣康泰、朱應使於尋國,國人猶裸,唯婦人著貫頭。泰、應謂曰:"國中實佳,但人褻露可怪耳。"尋始令國內男子著橫幅,今幹漫也。大家乃截錦為之,貧者以布。又有老雕,入海為玳,可以裁作馬勒,謂之珂西。晉泰始、太康中,皆遣使貢獻。東晉時有竺旃檀稱王,亦遣使。
  其後王姓嬌陳如,本天竺婆羅門也。有神語曰:"應王扶南。"嬌陳如南至盤盤,扶南人聞之迎而立焉。複改制度,用天竺法。今其國人居不穿井,數十家共一池引汲之。俗事天神,以銅為像,二面者四手,四面者八手,手各有所持,或小兒,或鳥獸,或日月。王坐則偏踞翹膝,垂左膝至地,以白疊敷前,設金盆香爐於其上。居喪則剃除鬢髮。人無禮義,男女恣其奔隨。
  宋、齊、梁並獻方物。隋時其國王姓古龍。諸國多姓古龍,訊耆老,言"昆侖無姓氏,乃'昆侖'之訛。"隋代遣使貢獻。大唐武德後,亦頻來貢。貞觀中,又獻白頭國二人於洛陽。其國在扶南之西,在參半之西南,男女生皆素首,身又凝白,居山洞之中,四面岩嶮,故人莫至,與參半國相接。
  ○頓遜
  頓遜國,梁時聞焉,(一曰典遜。)在海崎上,地方千里。有五王,並羈屬扶南,北去扶南可三千餘裡。其國之東界通交州,其西界接天竺、安息徼外諸國,賈人多至其國市焉。所以然者,頓遜回入海中千餘裡,漲海無涯岸,船舶未曾得逕過也。其市東西交會,日有萬餘人,珍物寶貨無種不有。又有酒樹,似安石榴,采其花汁,停酒甕中,數日成酒。出藿香,插枝便生,葉如都梁,以裛衣。國有區撥等花十餘種,冬夏不衰,日載數十車貨之。其花,燥更芬馥,亦末為粉,以傅身焉。
  其俗又多鳥葬。將死,親賓歌舞於郭外,有鳥如鵝,口似鸚鵡而紅色,飛來萬計,家人避之,鳥食肉盡乃去,燒其骨沈海中,以為上行人也,必生天。鳥若回翔不食,其人乃自悲,複以為己有穢,更就火葬,以為次行也。若不能生入火,又不被鳥食,以為下行也。  
  ○毗騫
  毗騫國,梁時聞焉,在頓遜之外大海洲中,去扶南八千里。傳其王身長丈二尺,頭長三尺,自古來不死,莫知其年。其王神聖,知將來事,南方號曰長頭王。國俗,有室屋衣服,啖粳米。其人言語小異扶南國。不受估客,有往者亦殺而啖之,是以商旅不敢至。王常樓居,不血食,不事神鬼。其子孫死如常人。
  又傳扶南東界即漲海,海中有大洲,洲上有諸薄國,國東有馬五洲。複東行漲海千餘裡,有燃火洲。其上有樹生火中,洲左近人剝取其皮,紡績作布,極得數尺,以為手巾,與蕉麻無異而色微青黑。若小有垢汙,則投火,複更精潔。
  ○幹陀利
  幹陀利國,梁時通焉,在南海洲上。其俗與林邑、扶南略同。出斑布、古貝、檳榔。檳榔特精好,為諸國之極。武帝天監中,遣使貢方物。  
  ○狼牙脩
  狼牙脩國,梁時通焉,在南海中。其界東西三十日行,南北二十日行,北去廣州二萬四千里。其土氣、物產與扶南略同,偏多棧、沈、婆律香等。其俗,男女皆袒而披髮,以古貝布為幹漫。其王及貴臣乃加雲霞布覆髀,(薄計反。)以金繩為絡帶,金鐶貫耳。女子則披布,以瓔珞繞身。其國累塼為城,重門樓閣。王出乘象,有幡毦旗鼓,罩白蓋,兵衛甚設。武帝天監中,遣使獻方物。其使雲,立國以來四百餘年。
  ○婆利
  婆利國,梁時通焉,在廣州東南海中洲上。自交趾浮海,南過赤土、丹丹國,乃至其國,去廣州二月日行。國界東西五十日行,南北二十日行,有百三十六聚。土氣暑熱,如中國之盛夏,穀一歲再熟,草木常榮。海出文螺、紫貝。有石名蚶(火談反)貝羅,初采之柔軟,刻削為物,暴乾之,遂堅硬。有鳥名舍利,解人語。其國人皆黑色,穿耳附璫,披古貝如帊,及為都漫。王乃用斑絲者,以瓔珞繞身,頭著金長冠,高尺餘,形如弁,綴以七寶之飾,帶金裝劍,偏坐金高座,以銀蹬支足。侍女皆為金花雜寶之飾,或持白毦拂及孔雀扇。王出,以象駕輿,施羽蓋珠簾,其導從吹螺擊鼓。國人善投輪刃,其大如鏡,中有竅,外鋒如鋸,遠以投人,無不中。其餘兵器與中國略同。
  俗類真臘,物產同於林邑。王姓嬌陳如,自古未通中國。武帝天監中來貢。隋大業中,又遣使貢獻。其王姓刹利耶伽。大唐貞觀中,又遣使朝貢。
  ○槃槃
  槃槃國,梁時通焉,在南海大洲中。北與林邑隔小海。自交州船行四十日,至其國。其王曰楊栗翨。(音翅。)栗翨父曰楊德武連,以上無得而紀。百姓多緣水而居。國無城,皆豎木為柵。王坐金龍床,每坐,諸大人皆兩手交抱肩而跽。(暨幾反。)又其國多有婆羅門,自天竺來,就王乞財物。王甚重之。其大臣曰〈孛夂〉郎索濫,次曰昆侖帝也,次曰昆侖〈孛夂〉和,(胡臥反。)次曰昆侖〈孛夂〉帝索甘且。其言昆侖、古龍,聲相近,故或有謂為古龍者。其在外城者曰那延,猶中夏刺史、縣令。其矢多以石為鏃,槊則以鐵為刃。有僧尼寺十所,僧尼讀佛經,皆肉食而不飲酒。亦有道士寺一所,道士不飲食酒肉,讀阿脩羅王經,其國不甚重之。俗皆呼僧為比丘,呼道士為貪。隋大業中,亦遣使朝貢。  
  ○赤土
  赤土國,隋時通焉,扶南之別種也。直崖州之南,渡海水行,便風十餘日,經雞籠島至其國。所都土色多赤,因以為號。東波羅刹國,西羅婆國,南訶羅且國,北拒大海,地方數千里。王姓瞿曇氏,名利富多塞,不知有國近遠。居僧祇城,亦曰師子城,有門三重,相去各百許步。王宮諸屋悉是重閣,北面而坐,座三重榻,衣朝霞布,冠金花冠,垂雜寶瓔珞。王榻後作一木龕,以金銀五香木雜鈿之。龕後懸一金光焰,遠視如項後。其官,薩陀伽羅一人,陀拏(拏,女除反。)達叉三人,伽利蜜迦三人,共掌政事。俱羅末帝一人,掌刑法。每城置那耶迦一人,缽帝一人。其俗皆穿耳翦發,無跪拜之禮。以香油塗身。俗敬佛,尤重婆羅門。婦人作髻於項後。男女通以朝霞朝雲雜色布為衣。豪富之室,恣意華靡,唯金鎖非王賜不得服用。冬夏常溫,雨多霽少。種植無時,特宜稻、穄、(音祭。)白豆、黑麻,自餘物產多同於交趾。以甘蔗作酒,雜以紫瓜根。戲有雙六、雞蔔。冬至之日,影直在下;夏至日,影在南。戶皆北向。
  煬帝時,募能通絕域。大業三年,屯田主事常駿、虞部主事王君政等應召。駿等自南海郡乘舟,晝夜二旬,每值便風,至焦石山而過。東南泊陵伽缽拔多洲,西與林邑相對,上有神祠焉。又南行,至師子石,自是島嶼連接。又行二三日,西見狼牙脩國之山,於是南達雞籠島,至於赤土之界,月餘至其國都。駿等奉詔書上閣,王以下至皆坐,宣詔訖,引駿等入宴。王前設兩床,上並設草葉盤,方丈五尺,上有黃白紫赤四色之飰,牛、羊、魚、鱉、豬、玳瑁之肉百餘品。延駿升床。從者坐於地席。及還,遣那耶迦隨駿貢方物。既入海,見綠魚群飛水上。浮海十餘日,至林邑,東南並山而行。(並音蒲浪反。)其海水闊千餘步,色黃氣腥,舟行十日不絕,雲是大魚糞也。循海北岸,達於交趾。六年,還卻到中國焉。
  ○真臘
  真臘國,隋時通焉,在林邑西南,本扶南之屬國也。去日南郡舟行六十日而至,南接車渠國,西有朱江國。王姓刹利,自其祖漸以強盛,至其王質多斯那,遂兼扶南而有之。死,子伊奢那先代立。大業中,遣使朝貢。居於伊奢那城,郭下二萬餘家。城中有大堂,是其王聽政之所。大城三十所,城有數千家,各有部帥,官名與林邑同。其王坐五香七寶床,施寶帳,以文木為竿,象牙金鈿為壁,狀如小屋,懸金光焰,有同於赤土。有五大臣及諸小臣。朝於王者,輒於階下三稽首。王喚上階則跪,以兩手抱膊,繞王環坐,議政事訖,跪伏而去。
  其國與參半、朱江二國和親,數與林邑、陀洹二國戰爭。王初立之日,所有兄弟並刑殘之,或去一指,或劓其鼻,別處供給,不得仕進。人形小而色黑,婦人亦有白者,悉拳發垂耳,性氣捷勁。居處器物頗類赤土。以右手為淨,左手為穢。飲食多酥酪、沙糖、粇粟、米餅。欲食之時,先取雜肉羹與飯相和,手揣而食之。
  其國北多山阜,南有水澤,地氣尤熱。有婆那娑樹,無花,葉似柿,實似冬瓜。菴羅樹,花葉似棗,實似李。毗野樹,花似木瓜,葉似杏,實似楮。婆田羅樹,花葉實並似棗而小異。歌畢佗樹,花似林檎,葉似榆而厚大,實似李,其大如升。自餘多同九真。海中有魚名建同,四足,無鱗,其鼻如象,吸水上噴,高五六十尺。有浮湖魚,其形似〈魚且〉,觜如鸚鵡,有八足。多大魚,半身出水,睹之如山。每五六月中,毒氣流行,即以白豬、白牛、白羊於城西門外祠之;不然者,五穀不登,六畜多死,人眾疾疫。東有神名婆多利,祭用人肉。其王年別殺人,以夜祠禱,有守衛者千人。其敬鬼如此。多奉佛法,尤信道士,佛及道士立像於館。大唐武德六年,遣使獻方物。  
  ○羅刹
  羅刹國在婆利之東。其人極陋,朱發黑身,獸牙鷹爪。時與林邑人作市,輒以夜,晝日則掩其面。隋煬帝大業三年,遣使常駿等使赤土國,至羅刹。
  ○投和
  投和國,隋時聞焉,在海南大洲中,真臘之南。自廣州西南水行百日,至其國。王姓投和羅,名脯邪乞遙,理數城。覆屋以瓦,並為閣而居。屋壁皆以彩畫之。城內皆王宮室,城外人居可萬餘家。王宿衛之士百餘人。每臨朝,則衣朝霞,冠金冠,耳掛金環,頸掛金涎衣,(涎,敘連反)足履寶裝皮履。官屬有朝請將軍,總知國政。又有參軍、功曹、主簿、城局、金威將軍、贊理、贊府等官,分理文武。又有州及郡、縣。州有參軍,郡有金威將軍,縣有城局,為其長官,初至,各選官僚助理政事。刑法:盜賊多者死,輕者穿耳及鼻並鑽鬢,私鑄銀錢者截腕。國無賦稅,俱隨意貢奉,無多少之限。多以農商為業。國人乘象及馬。一國之中,馬不過千匹,又無鞍轡,唯以繩穿頰為之節制。音樂則吹蠡、擊鼓。死喪則祠祀哭泣,又焚屍以甖盛之,沈於水中。若父母之喪,則截發為孝。其國市六所,貿易皆用銀錢,小如榆莢。有佛道,有學校,文字與中夏不同。訊其耆老,雲:王無姓,名齊杖摩。其屋以草覆之。王所坐塔,圓似佛塔,以金飾之,門皆東開,坐亦東向。
  大唐貞觀中,遣使奉表,以金函盛之。又獻金榼、(苦盍反。)金鎖、寶帶、犀、象、海物等數十品。
  ○丹丹
  丹丹國,隋時聞焉,在多羅磨羅國西北,振州東南。(振州今延德郡,珠崖同島上。)王姓刹利,名屍陵伽,理所可二萬餘家,亦置州縣以相統領。王每晨夕二時臨朝。其大臣八人,號曰八座,並以婆羅門為之。王每以香粉塗身,冠通天冠,掛雜寶瓔珞,身衣朝霞,足履皮屨,近則乘輿,遠則馭象。其攻伐則吹蠡擊鼓,兼有幡旗。其刑法,盜賊無多少皆殺之。土出金銀、白檀、蘇方木、檳榔。其穀唯稻。畜有沙牛、羖羊、豬、雞、鵝、鴨、獐、鹿,鳥有越鳥、孔雀,果蓏(力果反)有蒲桃、石榴、瓜、瓠、菱、蓮,菜有蔥、蒜、蔓青。
  ○邊鬥
  邊鬥國、(一雲班鬥。)都昆國、(一雲都軍。)拘利國、(一雲九離。)比嵩國,並隋時聞焉。扶南度金鄰大灣南行三千里,有此四國。其農作與金鄰同。其人多白色。都昆出好棧香、藿香及流黃。其藿香樹生千歲,根本甚大,伐之,四五年木皆朽敗,唯中節堅固,芬香獨存,取以為香。
  ○杜薄
  杜薄國,隋時聞焉,在扶南東漲海中,直渡海數十日而至。其國人貌白皙,皆有衣服。國有稻田。女子作白疊華布。出金、銀、鐵,以金為錢。出雞舌香,可含,以香不入衣服。雞舌其為木也,氣辛而性厲,禽獸不能至,故未有識其樹者。華熟自零,隨水而出,方得之。杜薄洲有十餘國,城皆稱王。
  ○薄剌
  薄剌國,隋時聞焉,在拘利南海灣中。其人色黑而齒白,眼正赤,男女並無衣服。
  ○〈孛夂〉焚
  〈孛夂〉焚洲,抱樸子雲:〈孛夂〉焚洲在南海中,薰綠水膠所出,膠如楓脂矣,所以不可多得者,止患狤犬屈(上音吉,下音屈。)獸啖人。此獸大者重十斤,狀如水獺,其頭身及他處了無毛,唯從鼻上以竟脊至尾上有毛,廣一寸許,青毛長三四分許,其無毛處則如韋囊。人張捕得之,斬刺不傷,積薪烈火,縛以投火中,薪盡而此獸不焦。須以大杖打之,皮不傷而骨碎都盡,乃死耳。  
  ○火山
  火山國,隋時聞焉,去諸薄東五千里。國中山皆有火,雖雨不息。火中有白鼠。扶南土俗傳雲:火洲在馬五洲之東可千餘裡。春月霖雨,雨止則火燃洲上,林木得雨則皮黑,得火則皮白。諸左右洲人,以春月取其木皮,績以為布,或作燈炷布。若小穢,投之火中便潔。
  又有加營國北、諸薄國西山週三百里,從四月火生,正月火滅。火燃則草木葉落,如中國寒時。人以三月至此山,取木皮績為火浣布。
  ○無論
  無論國,隋時聞焉,在扶南西二千餘裡。其國大道左右夾種枇杷樹及諸華果,行其下常有玄陰。十裡一亭,亭皆有井。食麥飯,飲蒲桃酒,如膠,若飲,即以水和之,味甚甘美。
  ○婆登
  婆登國在林邑南,海行二月,東與訶陵,西與迷黎車接,北鄰大海。風俗訶陵同。種稻每月一熟。有文字,書於貝多葉。其死者,口實以金,又以金釧貫於四支,然後加以婆律膏及檀、沈、龍腦等香,積薪以燔之。大唐貞觀二十一年,遣使朝貢。
  ○烏篤
  烏篤國在中天竺南,一名烏伏那。地方五千餘裡。百姓殷實,人性懦弱,頗詭詐,尤工禁術,篤信佛法。文字禮儀略同天竺。自古不通中國。大唐貞觀中,其王達摩因陀訶斯遣使獻龍腦香。
  ○陀洹
  陀洹國在墮和羅西北。大唐貞觀中,遣使獻鸚鵡,毛羽皓素,頭上有紅毛數十莖,與翅齊。
  ○訶陵
  訶陵國在真臘之南。大唐貞觀中,遣使獻金花等物。王之所居,豎木為城,造大屋重閣,覆以椶櫚皮。(櫚音閭。)所座床悉以象牙為之。亦以象牙為席。食以手擐之。(擐,古患反。)又以椰樹花為酒,飲之亦醉。有山穴,每湧而出鹽,國人取之以食。
  其國別有毒人,與常人同止宿,則令身上生瘡;與之交合,便即致死。若涎液霑著草木,即枯。其人身死,不爛不臭。
  ○多蔑
  多蔑國,大唐貞觀中通焉,在南海邊,國界周回可一月行。南阻大海,西俱遊國,北波剌國,東真陀桓國。戶口極多。置三十州,不役屬他國。有城郭、宮殿、樓櫓,並用瓦木。以十二月為歲首。其物產有金、銀、銅、鐵、象牙、犀角,朝霞、朝雲等布。其俗交易用金、銀、朝霞等衣服。百姓二十而稅一。五穀、蔬菜與中國不殊。
  ○多摩長
  多摩長國居於海島,東與婆鳳,西與多隆,南與半支跋,華言"五山"也,北與訶陵等國接。其國界東西可一月行,南北可二十五日行。其王之先,龍子也,名骨利。骨利得大鳥卵,剖之得一女子,容色殊妙,即以為妻。其王屍羅劬傭伊說,即其後也。大唐顯慶中,遣使貢獻。
  其俗無姓。王居以柵為城,以板為屋,坐師子座,東面坐。衣物與林邑同。勝兵二萬餘人。無馬,有弓、刀、甲、槊。婚姻無同姓之別。其食器有銅、鐵、金、銀。所食尚酥、乳酪、沙糖、石蜜。其家畜有羖羊、水牛,野獸有獐、鹿等。死亡無喪服之制,以火焚其屍。其音樂略同天竺。有波那婆、宅護遮、菴磨、石榴等果,多甘蔗。從其國經薛盧都、思訶盧、君那盧、林邑等國,達於交州。 
  ○哥羅舍分
  哥羅舍分在南海之南。其國地接墮和羅國。勝兵二萬人。其王蒲越伽摩,大唐顯慶五年,遣使朝貢。
  《通典》 唐·杜佑

卷一百八十九 邊防五

西戎一
  ○序略
  西羌本出三苗,蓋薑姓也。其國近衡山。(今長沙、衡陽、零陵、江華等郡地。)及舜,徙之三危,(三危山,今在敦煌郡敦煌縣界。)漢金城之西南羌地是也。(今金城、會甯、安鄉、西平等郡之西南地。)濱於賜支,(續漢書曰:河關西可千餘裡,有河曲,羌謂之賜支,蓋析支也。接漢河關縣,屬金城郡,則今安鄉郡也。其賜支在其西。又按風俗通雲:"羌者其先本戎賤,主牧羊,故羌字從羊。")至於河首,綿地千里。南接蜀漢徼外蠻夷,西北接鄯善、車師諸國。所居無常,依隨水草。地少五穀,產牧為業。其俗氏族無定,或以父名母姓為種號。妻後母,納嫠嫂,(嫠音離。)如北狄之俗,故國無鰥寡,種類繁熾。(廣志雲:"羌與北狄同,其人魯鈍,饒妻妾,多子姓,一人生子數十,或至百人。嫁女得高貲者,聘至百犢。女披大華氈,以為盛服。一狗皮直數十匹。")在古不立君臣,無相長一,強則分種為酋豪,弱則為人附落,更相抄掠,以力為雄。殺人償死,無他禁令。其兵長在山谷,短於平地,不能持久,而果於觸突,以戰死為吉利,病終為不祥。甚耐寒苦,同之禽獸。
  昔夏啟之子太康失國,四夷背叛。及後相立,乃征畎夷,(即犬戎也。夷者,四蕃之總號。)七年然後來賓。至於後泄,始加爵命,由是服從。(泄,啟八代孫,帝芒之子。)後桀之亂,畎夷入居邠岐之間。(邠今新平郡,岐今扶風郡。)成湯既興,伐而攘之。及殷室中衰,諸戎皆叛。至於武丁,征西戎鬼方,克之。(武丁,高宗,易曰"高宗伐鬼方"也。後漢史西羌傳雲:"武丁征西戎鬼方,三年乃克,故其詩曰:自彼氐羌,莫敢不來王。"言因高宗討伐,然後氐羌朝享。按商頌曰:"撻彼殷武,奮伐荊楚,鰮入其阻,裒荊之旅。"言殷道衰,荊楚背叛,高宗能出兵伐之,美其功也。又曰:"惟汝荊楚,居國南鄉,昔有成湯,自彼氐羌,莫敢不來享,莫敢不來王。"言成湯之時,遠夷西方氐羌之國,皆來朝見,汝居中國之南方,乃背叛乎!此責之之辭,非謂高宗時氐羌也。時高宗亦伐荊楚。蔚宗不詳,誤引此詩以附合也。又按竹書,周王季伐西落鬼戎。後漢章帝紀有司述明帝功德,又雲"克伐鬼方,開通西域",則鬼方宜是西羌也。或雲鬼陰類,鬼方即北方。斯乃臆斷,諸家因謂之北狄,誤矣。)及武乙暴虐,犬戎寇邊,周古公逾梁山,(在今好畤縣西北。)而避於岐下。(在今扶風郡界。)及王季,遂伐西落鬼戎。(竹書紀年曰:"武乙三十五年,周王季伐西落鬼戎。")自是之後,更伐始呼、翳徒之戎,皆克之。()(書紀年曰:"太丁七年,周人伐始呼之戎,克之。十一年,周人伐翳徒之戎,捷其三大夫"也。)及武王伐商,羌、髳率師(髳音矛)會於牧野。至穆王時,戎狄不貢,王乃西征犬戎,獲其五王,遂遷戎於太原。夷王衰弱。及宣王立,召秦莊公興兵伐破之。其後侵盜不已。至幽王昏虐,西戎寇周,殺幽王於酈山,(酈山,今京兆府界。)周乃東遷洛邑。及平王之末,周遂陵遲,戎逼諸夏,自隴山以東,及乎伊、洛,往往有戎。於是渭首有狄、鎔、邽、冀之戎,(狄、豲並今隴西郡。邽、冀並今天水郡。豲音桓,邽音珪。)涇北有義渠之戎,(今安化郡地。)洛川有大荔之戎,(今洛交、中部郡地。)渭南有驪戎,(即今昭應縣。)伊洛閒有楊拒、泉皋之戎,潁首以西有蠻氏之戎,(今潁川郡地。)閒在中國,與諸夏盟會。後晉滅驪戎。(今昭應縣。)是時伊、洛戎強,東侵曹、魯。襄王時,秦晉自瓜州(今敦煌、晉昌郡地。)遷陸渾之戎於伊川,允姓之戎遷於渭汭,(允姓,陰戎之祖,與三苗俱放三危,即瓜州也。至襄王時,魯僖公之二十一年,秦晉遷陸渾之戎於伊川。本在秦晉西北,二國誘而徙之,遂從戎號,至今為陸渾縣焉。水口曰汭。今京兆府北新平、彭原之間。一雲汭在新平宜祿縣,亦有宜祿水。)東及轘轅。(今河南府陽翟縣界。)在河南山北者號曰陰戎。(河南山北,自今上洛郡以東,至陸渾。)秦穆公得戎人由餘,遂霸西戎,開地千里。(由餘其先晉人,亡入戎。)及晉悼公,又使魏絳和諸戎,複脩霸業。其後陰戎之種,遂以滋廣,與晉伐周。(左傳魯昭公九年,晉大夫梁丙率陰戎以伐潁。潁,周邑。陰戎即陸渾戎也。景王使詹桓伯責晉平公曰:"允姓之奸居於瓜州,伯父惠公歸自秦,而誘以來,使偪我諸姬,入我郊甸,戎有中國,晉之咎也。")後陸渾戎叛晉,晉荀吳滅之。後楚執蠻氏,而盡囚其人。至周貞王八年,秦厲公滅大荔,取其地。趙亦滅北戎。韓、魏後稍並伊、洛、陰戎,滅之。其遣脫者皆走,西逾汧、隴。自是中國無戎寇,唯餘義渠種焉,最為強盛,屢為秦患。及昭王,起兵滅之,始置隴西、(今天水、隴西、金城、會甯、安鄉、河池、和政等郡地。)北地、(今安定、彭原、安化、平涼、靈武、寧朔及五原等郡地。)上郡焉。(今上郡、洛交、銀川、新秦、朔方、中部、延安、鹹寧等郡地。戎本無君長,夏後氏末及商周之際,或從侯伯征伐有功,天子爵之,以為藩服。春秋時,陸渾、蠻氏戎稱子;戰國時,大荔,義渠稱王。及其衰亡,餘種皆反舊為酋豪。)始皇兵務東向,故得繁息。秦平天下,蒙恬西逐諸羌出塞。
  漢初尚微弱。景帝時,研種求徙於狄道、安故。(今金城郡地。)武帝又西逐,渡河、湟,初開河西,置四郡。(今武威、張掖、酒泉、敦煌等郡地。)其後先零種圍枹罕,(今安鄉郡縣。零音憐,枹音浮。)漢兵擊平之,始置護羌校尉。至宣帝代,又寇金城,(今金城、會甯、西平、安鄉等郡地。)趙充國立屯田,且討且招降者三萬餘人,置金城屬國以處之,自後賓服。後漢光武建武中,初寇金城,馬援討破降之,徙七千口於三輔。(今京兆、馮翊、扶風、汧陽等郡地。)和帝以後,又反叛,豪滇零稱天子,南入益州,(今漢川漢中等郡地。)東犯魏、趙,(今趙、魏、鄴等郡地。)寇及雍城,(今河內郡北故城也。)十餘年然後破散。順帝永和中,又叛,漢將馬賢戰歿,後段熲從討,及靈帝末方始平定。自光武以後,匈奴少事,唯西羌屢梗焉。
  魏晉二代,時亂關、隴,不至大傷害。永嘉以後,吐穀渾興焉,本遼東鮮卑,晉時數百戶,西附於陰山。屬晉亂,遂吞併諸羌,而有其地。至其孫葉延,遂為強國。後魏末,其主誇呂自號可汗,建官多效中國。洎隋煬帝,遣觀王雄大破之,其主伏允遠遯,收其地列置郡縣鎮戍,後轉衰弱。
  大唐初,吐蕃始興焉。其帥後魏末,自臨松郡丞,故其主有贊府之號。(後魏臨松郡,今張掖郡張掖縣。)高宗時,遂滅吐穀渾,盡有其地。將軍薛仁貴等大敗於大非川。儀鳳中,工部尚書劉審禮又率兵十八萬,敗歿於青海。調露中,中書令李敬玄又大敗於大非川。武太后如意初,王孝傑方大破之,始複龜茲等鎮。萬歲通天初,又寇梁州,都督許欽明戰歿。因贊府殺其名將諸欽陵之後,累破敗,遂劣於曩時矣。
  ○羌無弋
  羌無弋爰劍者,秦厲公時為秦所拘執,以為奴隸。不知爰劍何戎之別也。後得亡歸,而秦人追之,藏於岩穴中得免。與劓女遇合於野,女恥其狀,披髮覆面,羌人因以為俗,遂俱亡入三河閒。(三河即黃河、析支河、湟中河,今金城、隴西、安鄉郡之西南。)諸羌共畏事之,推以為豪。以射獵為事,爰劍教之田畜,種人依之者益眾。羌人謂奴為無弋,以爰劍嘗為奴隸,故因名之。其後世世為豪。
  至爰劍曾孫忍時,秦獻公初立,欲複穆公之跡。(穆公霸有西戎,今欲複。)忍季父卬畏秦之威,將其眾種人附落而南,出析支河曲西數千里,與諸羌絕遠,不復交通。其後子孫分別,各自為種,任隨所之。或為氂牛種,越巂羌是也;(今越巂地。)或為白馬種,廣漢羌是也;(今梓橦、遂寧以西,德陽郡地。)或為參狼種,武都羌是也。(今武都郡。)忍及弟舞獨留湟中。忍生九子為九種,舞生十七子為十七種,羌之興盛,從此起矣。及忍子研立,研豪健,故羌中號其後為研種。秦始皇時,兵務東向,故種人得以繁息。秦既兼天下,使蒙恬將兵略地,西逐諸戎,北卻眾狄,築長城以界之。
  至漢景帝時,研種留何率種人求守隴西塞,(今天水、隴西等郡地。)於是徙留何等於狄道、安故,至臨洮、氐道、羌道。(並今隴西、金城、安鄉、臨洮等郡。)及武帝征伐四夷,又西逐諸羌,乃渡河、湟,築令居塞,(在今西平郡西北。)初開河西,列置四郡,(酒泉、武威、張掖、敦煌,並今郡。)通道玉門,隔絕羌胡,於是鄣塞亭燧出長城外數千里。時先零羌與封養牢姐種解仇結盟,(姐音紫。)與匈奴通,合兵十餘萬,共攻令居、安故,(今金城郡地。)遂圍枹罕。漢遣將軍李息將兵討平之,始置護羌校尉統領焉。羌乃去湟中,依西海、鹽池之左右。(今酒泉郡之北千餘裡鹽池。)漢遂因山為塞,河西地空,稍徙人以實之。
  至宣帝時,諸羌又相與解仇,寇攻金城,帝遣後將軍趙充國將兵討之。充國欲以屯田於臨羌,東至浩亹,(浩亹縣,即今金城郡廣武縣地。浩音閤,亹音門。臨羌縣在西平郡界。)務威信招降罕開及劫掠者,解散虜謀,乃擊之。(開音牽。)時已發諸郡兵六萬人。酒泉太守辛武賢奏言,請即擊之。天子下書令充國博議,往返者三四,遂兩從其志。武賢出擊羌,降破數千人,詔罷兵,獨充國留屯田。明年五月,充國奏言,羌本可五萬人軍,凡斬首七千六百級,降者三萬一千二百人,溺河湟饑餓死者五六千人,定計遺脫與煎鞏、黃羝(並是羌種。)俱亡者不過四千人。初置金城屬國以處降羌。從爰劍種五世至研,研最豪健,自後以研為種號。十三世至燒當,複豪健,其子孫更以燒當為種號。自元帝以後數十年,四夷賓服,邊塞無事。
  至王莽末,豪滇良內侵,(燒當玄孫。)及後漢初,遂寇金城、隴西。司徒掾班彪上言:"今涼州部郡,(時涼州部,除三輔外,今安定、平涼郡之西,天水、隴西諸郡悉屬焉。)皆有降羌,披髮左衽,而與漢人雜處,習俗既異,言語不通,數為小吏黠人所見侵奪,窮恚無聊,故致反叛。夫蠻夷寇亂,皆為此也。請依舊制,益州部(今漢川、巴蜀川,即當時益州是。)置蠻夷騎都尉,幽州部(今範陽、上谷、安邊及漁陽、北平,即當時幽州。)置領烏桓校尉,涼州部置護羌校尉,皆持節領護,理其怨結,歲時循行,問所疾苦。又數遣使驛,通導動靜,使塞外羌夷為吏耳目,州部因此可得儆備。今宜複如舊,以明威防。"光武從之,即以牛邯為護羌校尉。及邯卒而職省。建武十一年,先零種寇臨洮,(今和政郡地。)隴西(今隴西及金城郡南境地是。)太守馬援破降之。後徙置天水、(今郡地。)隴西、扶風三郡。(今扶風、汧陽、新平等郡地皆是。)
  自燒當至滇良,世居河北大允穀,後徙大、小榆中,(榆中在今金城、西平等郡之間。)由是始強。至其子滇吾。永平初,漢遣中郎將竇固等擊破降之,徙七千口置三輔。而滇吾諸弟迷吾等數為寇盜,章帝時,馬防等討破之於臨洮,索西、迷吾等悉降,乃築索西城。(今和政郡界是。)自後或降或叛,少有寧歲。
  和帝時,迷吾子迷唐複將兵向塞,金城守侯霸及諸郡率師破之,羌眾折傷,種人瓦解,迷唐遂孤弱,不滿千人,遠逾賜支河首,(即析支河。)依發羌居。明年,安定降羌燒何種脅諸種數百人反叛,(安定郡,今安定、平涼、會寧郡東境是。)郡兵擊滅之。時西海及大、小榆穀左右無複羌寇。隃麋相曹鳳上言:(隃麋,縣名,在今汧陽郡界。隃音俞。)"西戎為害,前世所患,臣且以近事言之。自建武以來,其犯法者,常從燒當種起。所以然者,以其居大、小榆穀,土地肥美,又近塞內,諸種易以為非,難以攻伐。南得鍾存,(鍾存,別種羌,)以廣其眾,北阻大河,因以為固,又有西海魚鹽之利,緣山濱水,以廣田畜,故能強大,常雄諸種,恃其權勇,招誘諸胡。今者衰困,黨援壞沮,親屬離叛,餘勝兵者,不過數百,流亡逃竄,遠依發羌,臣愚以為宜及此時,建複西海郡縣,(漢武帝逐諸羌,置西海郡,在今酒泉郡北千二百里,欲複立之。)規固二榆,廣設屯田,隔塞羌胡交關之路,遏絕狂狡窺欲之源。又植穀富邊,省委輸之役,國家可以無一方之憂。"於是拜鳳為金城西部都尉,將徙徒出屯龍耆。(龍耆即龍支,今西平郡縣。)後金城長史上官鴻上開置歸義、建威屯田二十七部,侯霸複上置東西邯屯田五部,(邯,水名也,分流左右,在今寧塞郡。)增留、逢二部,帝皆從之。列屯夾河,合三十四部,其功垂立,至永初中,諸郡羌叛,乃罷。
  迷唐失眾,病死。有一子來降,戶不滿數十。滇吾曾孫麻奴,初隨父東號降,居安定。時諸降羌布在郡縣,皆為吏人豪右所徭役,積愁怨。
  安帝永初元年,麻奴兄弟因此遂與種人俱西出塞。先零別種歸湳豪滇零與鍾羌大為寇掠,(湳,奴感反。)征西校尉任尚率諸郡兵與滇零等戰於平襄,(地在今天水郡。)尚軍大敗。於是滇零自稱天子於北地,招集武都、參狼、上郡、西河(今西河、銀川、昌化郡。)諸雜種,眾遂大盛,東犯趙、魏,南入益州,遂寇鈔三輔,斷隴道。湟中諸縣粟石萬錢,百姓死亡不可勝數。諸郡屯兵救三輔,(三輔,即京兆、扶風、馮翊也,今京兆、扶風、汧陽、馮翊等郡地。)眾羌乘勝,漢兵數挫。煎當、勒姐種攻沒破羌縣,(今西平郡湟水縣界。)鍾羌又沒臨洮。(今和政郡和政縣界。)軍營久出無功,有廢農桑,乃詔任尚將吏兵還屯長安,置京兆虎牙都尉於長安,扶風都尉於雍,(今扶風郡縣。)如西京三輔都尉故事。
  至四年,大將軍鄧騭議欲棄涼州,虞詡曰:"不可。今羌所以不敢入據三輔為腹心之害者,以涼州在後故也。其土人所以推鋒無反顧之心者,為臣屬於漢故也。若棄其境域,徙其人眾,安土重遷,必生異志。如使雄豪相聚,席捲而東,雖武賁為卒,白起、太公為將,亦恐不足禦。當今之計者,宜令四府九卿,各辟彼州數人,其牧守令長子弟皆除為冗官,外以勸勵,荷荅功勤,內以拘致,防其邪計。誠能如此,則可無患。"於是四府皆從詡議。
  時漢中太守鄭勤戰死,羌勢轉盛,遂徙金城郡居襄武。(漢金城郡理元居縣地,今郡廣武縣。漢襄武縣屬隴西郡縣地,即今隴西郡縣是。)羌眾入寇河東,至河內,百姓相驚,多南奔渡河。使北軍中候朱寵將五營士屯孟津,詔魏郡、(今魏、鄴等郡地。)趙國、(今趙郡地。)常山、(今郡地。)中山(今博陵郡地。)繕作塢堠六百一十六所。羌既轉盛,而二千石、令、長多內郡人,並無守戰意,皆爭上徙郡縣以避寇難。朝廷從之,遂移隴西徙襄武,(漢隴西郡理狄道縣地,即今金城郡縣。)安定徙美陽,(漢安定郡理臨涇縣地,在今郡縣也。漢美陽縣屬右扶風地,在今京兆府三原縣。)北地徙池陽,上郡徙衙。(漢上郡理膚施縣地,在今上郡龍泉縣。漢衙縣屬左馮翊地,今是白水縣。)百姓戀土,不樂去舊,遂乃刈其禾稼,發撤室屋,夷營壁,破積聚。時連旱蝗饑荒,而驅蹙劫掠,流離分散,隨道死亡,或棄捐老弱,或為人僕妾,喪其太半。
  滇零死,子零昌立。元初元年,遣兵屯河內,(今郡地。)通穀衝要三十三所,皆作塢壁,設鳴鼓。零昌進兵寇雍城。(今河內郡地。)遣任尚為中郎將,將羽林、緹騎、五營子弟屯三輔。尚臨行,懷令虞詡說尚曰:(懷縣,今河內郡武陟縣地。)"使君頻奉國命討逐寇賊,三州屯兵二十餘萬人,棄農桑,疲苦從役,而未有功效,勞費日滋。若此出不克,誠為使君危之。"尚曰:"憂惶久矣。"詡曰:"兵法弱不攻強,走不逐飛,自然之勢也。今虜皆馬騎,日行數百,來如風雨,去如絕弦,以步追之,勢不相及,所以曠日而無功也。為使君計者,莫若罷諸郡兵,各令出錢數千,二十人共市一馬,如此,可舍甲胄,馳輕兵,以萬騎之眾,逐數千人之虜,首尾掩截,其道自窮。便人利事,大功立矣。"尚即上言用其計,乃遣輕騎抄擊,斬首數百級。明年秋,漢又築馮翊北界(今馮翊之北,洛交以南。)堠塢五百所。自後頻破之,諸羌瓦解,三輔、益州(益州,今洋川、漢中等郡之地。)無複寇警。
  自羌叛十餘年閒,兵連師老,不暫寧息。軍旅之費,轉運委輸,用二百四十餘億,府帑空竭。(帑,他朗反。)延及內郡,邊人死者不可勝數,並涼二州遂至虛耗。(並州部領上郡、朔方、五原、西河、太原、雲中、定襄、雁門、代郡、上黨等郡,今上郡、中部、延安、鹹寧、洛交、銀川、新秦、朔方、九原、榆林、西河、昌化、太原、樓煩、雁門、定襄、安邊、馬邑、雲中、上黨、樂平等郡地也。按秦地除三輔屬司隸外,並屬涼州。)自後隴西、上郡、武威、張掖,仍寇盜不息。(上郡,今上郡、中部、延安、鹹寧等郡地。武威、張掖,並今郡地。)
  順帝永建四年,尚書僕射虞詡上疏曰:"臣聞禹貢雍州之域,厥田惟上上。且沃野千里,穀稼殷積,又有龜茲鹽池以為人利。(漢上郡龜茲縣有鹽池,在今上郡銀川之間。)水草豐美,土宜產牧。北阻山河,乘阨據險。因渠以溉,水舂河漕,(水舂即水碓也。河漕,通船運也。)用功省少,而軍糧饒足。故孝武皇帝及光武築朔方,(朔方即今郡。)開西河,置上郡,皆為此也。而元元被災,眾羌內潰,郡縣兵荒二十餘年。夫棄沃壤之饒,捐自然之財,不可謂利;離河山之阻,守無險之處,難以為固。今三郡未複,(前因羌寇徙隴西、安定、北地、上郡四郡之人,今言複三郡者,當為隴西理襄武,捍蔽京師,尚遠,不要更移,餘三郡須複本處是。)園陵單外,(園陵,謂長安諸園陵也。單外,謂無守固。)而公卿容頭過身,但計所費,不圖其安。宜開聖聽,考行所長。"書奏,帝乃複三郡。使謁者郭璜督促徙者,各歸舊縣,繕城郭,置候驛。既而激河浚渠為屯田,省內郡費歲一億計。遂令安定、北地、上郡及隴西、金城(北地,今彭原、安化、靈武、五原、寧朔等郡地。)常儲穀粟,令周數年。至陽嘉元年,以湟中地廣,更增置屯田五部,並前為十部。二年,複置隴西南部都尉如舊制。(漢南部都尉在隴西郡臨洮縣,今和政縣。)
  永和中,以來機為並州刺史,劉秉為涼州刺史。大將軍梁商謂機等曰:"戎狄荒服,言其荒忽無常。而統領之道,亦無常法,臨事制宜,略依其俗。今二君素性疾惡,欲分明白黑。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況戎狄乎!其務安羌胡,防其大故,忍其小過。"機等天性虐刻,遂不能從,到州之日,多所擾發。五年夏,且凍、傅難種羌等遂反叛,攻金城,與西塞及湟中(今西平郡西地。)雜種羌胡大寇三輔。於是拜馬賢為征西將軍,將左右羽林、五校士及諸州郡兵十萬人討之,又於扶風、漢陽、隴道(扶風,今汧陽、扶風、新平等郡地也。漢陽、隴道並今天水郡地。)作塢壁三百所,置屯田以保聚百姓。賢軍大敗,賢及二子皆戰歿。於是東、西羌遂大會。鞏唐種三千餘騎寇隴西、北地,又燒園陵,掠關中,殺長吏。武威太守趙沖追擊,沖雖戰歿,而前後多所斬獲,羌由是衰耗。自永和羌叛,十餘年閒,費用八十餘億。諸將多斷盜牢廩,私自潤入,(牢,價直。)皆以珍寶貨賂左右,上下放縱,不恤軍事,士卒不得其死者,白骨相望於野。
  桓帝延熹二年,燒當八種寇隴右。以段熲為校尉,將兵及湟中義從羌二千人擊破之,追討南渡河,募先登,懸索相引,刀折矢盡,且鬥且行,晝夜相攻,割肉食雪,四十餘日,遂至河首積石山,(山在今西平、安鄉郡界。)出塞二千餘裡,前後斬首虜並受降各萬餘人。會段熲坐事徵,羌遂陸梁,覆沒營塢,寇患轉盛。中郎將皇甫規、張奐雖累破之,而寇害不已。複遣段熲擊之,自春及秋,無日不戰,虜遂饑困敗散。凡破西羌,斬首二萬三千級,獲生口數萬,西羌於是弭定。東羌先零等,自覆沒馬賢後,既降又叛。帝以問,熲對曰:"狼子野心,難以恩納,唯當白刃加頸耳。計其所餘三萬餘落,居近塞內,久亂並敘,累侵三輔,西河、上郡已各內徙,安定、北地複至單危,自雲中、五原,西至漢陽二千餘裡,(今榆林郡即漢雲中、五原郡地。漢陽,今天水郡。)匈奴、種羌並擅其地,是為癰疽伏疹,留滯脅下,如不加誅,轉就滋大。今若以騎五千,步兵萬人,車三千兩,三冬兩夏,足以破定,無慮用費為錢五十四億。如此,可令群羌破盡,匈奴長服,內徙郡縣,得反本土。伏計永初中,諸羌反叛,十有四年,用二百四十億;永和之末,複經七年,用八十餘億。費耗若此,猶不誅盡,餘孽複起,於茲作害。今不暫疲人,則永寧無期。"帝許之。
  靈帝建甯初,熲與先零諸種戰,斬首八千餘級。熲複追之,且破且追,士皆重趼。既到涇陽,(今平涼郡平涼縣地。)餘寇四千落,悉散入漢陽山谷間。時張奐上言:"東羌雖破,餘種難盡。熲性果慮輕,負敗難常,宜且以恩降,可無後悔。"詔書下熲。熲複上言曰:"臣本知東羌雖眾,而軟弱易制,所以比陳愚慮,思為永寧之筭。而張奐說'虜強難破,宜用招降,雲臣兵連年累見折衄',又言'羌一氣所生,不可誅盡,山谷廣大,不可空靜'。臣伏念周秦之際,戎狄為害,中興以來,羌寇最盛,誅之不盡,雖降複叛。今先零雜種,累以反覆,攻沒縣邑,剽掠人物。上天震怒,假手行誅。臣自動兵,眾和師克。自橋門以西,落川以東,(今金城、會寧、平涼等郡之地。)非為深險絕域之地,車騎安行,無應折衄。按奐駐軍二年,不能平寇,誕辭空說,僣而無徵。何以言之?昔先零作寇,趙充國徙居內地,煎當亂邊,馬援遷之三輔,始服終叛,至今為梗。故遠識之士,以為深憂。今傍郡戶口單少,數為羌所瘡毒,而欲令降徒與之雜居,是猶種枳棘於良田,養虺蛇於室內也。故臣奉大漢之威,建長久之策,欲絕其本根,不使能殖。本規三歲之費,用五十四億,今適周年,所耗未半,而餘寇殘燼,將向殄滅。臣每奉詔書,軍不內禦,願卒斯言,一以任臣,臨時量宜,不失權便。"二年,熲遂進營逼諸羌,大敗之於瓦亭山。(在今平涼郡蕭關縣。)羌眾潰,遂東奔,複聚射虎穀,分守諸穀上下門。又先令千餘人於西縣(今天水郡上邽縣地。)結木為柵,廣二十步,長四十裡,遮之。然後兵擊之窮山深谷之中,處處破之,斬其渠帥以下萬九千級,獲畜產諸物不可勝數。於是東羌悉平。凡百八十戰,斬三萬八千六百餘級,獲牛馬羊騾驢駱駝四十二萬七千五百餘頭,費用四十四億,將士死者四百餘人。
  自爰劍後,子孫支分凡百五十種。其九種在賜支、(賜支即析支。)河首以西及在蜀漢徼北。參狼在武都,勝兵數千人。其五十二種衰少,不能自立,分散為附落,或絕滅無後,或引而遠去。其八十九種,唯鍾最強,勝兵十餘萬。其餘大者萬餘人,小者數千人,更相鈔盜,盛衰無常。大凡順帝時勝兵可二十萬人。發羌、唐旄等絕遠,未嘗往來。氂牛、白馬羌在蜀漢,其種別名號,皆不可知也。
  ○湟中月氏胡
  湟中月氏胡,其先大月氏之別也,(氏音支。)舊在張掖、酒泉地。月氏王為匈奴冒頓(冒音墨。)所殺,餘種分散,西逾蔥嶺。其羸弱者南入山阻,依諸羌居止。漢將霍去病破匈奴,取西河地,開湟中,(今西平郡地。)於是月氏來降,與漢人錯居。雖依附縣官,而首施兩諯。(首施,猶言首鼠。)其從漢兵戰鬥,隨勢強弱。被服、飲食、言語略與羌同,亦以父名母姓為種。其大種有七,勝兵合九千餘人,分在湟中及令居。又數百戶在張掖,號曰義從胡。後漢靈帝中平初,與北宮伯玉等反,殺護羌校尉泠徵、金城太守陳懿,遂寇亂隴右焉。(今天水郡以西北。)
  範曄論曰:"羌戎之患,自三代尚矣。漢世方之匈奴,頗為衰寡,而中興以後,邊難漸大。朝規失綏禦之和,戎帥騫然諾之信。故永初中,群種蜂起。遂解仇嫌,結盟詛,陸梁三輔,建號稱制。東侵趙、魏之郊,南入漢、蜀之鄙,塞湟中,斷隴道,燒陵園,剽城市,傷敗踵系,羽書日聞。並、涼之士,特沖殘斃。自西戎作逆,未有陵斥上國若斯其熾者也。和熹以女君親政,威不外接,朝議憚兵力之損,情存苟安。或以邊州難援,宜見捐棄;或懼疽食浸淫,莫知所限。謀夫回遑,猛士疑慮,遂徙西河四郡之人,雜寓關右之縣。髮屋伐樹,塞其戀土之心;燔破貲積,以防顧還之思。於是諸將鄧騭、任尚、馬賢、皇甫規、張奐之徒,爭設雄規,更奉征討,馳騁東西,奔救首尾,搖動數州之境,日耗千金之資。至於假人增賦,借奉侯王,引金錢縑采之珍,徵糧粟鹽鐵之積。所以賂遺購賞,轉輸勞來之費,前後數十巨萬。或梟克酋健,摧破附落,降俘載路,牛羊滿山。軍書未奏其利害,而離叛之狀已言矣。故得不酬失,功不半勞。官人屈竭,烈士憤喪。段熲受事,專掌軍任,蒙沒犁雪,經履千折之道,始殄西種,卒定東寇。若乃陷擊之所殲傷,追走之所崩籍,其能穿竄草石,自脫於鋒鏃者,百不一二。而張奐盛稱'戎狄一氣所生,不宜誅盡,流血汙野,傷和致妖',是何言之迂乎!羌雖外患,實深內疾,若攻之不根,是養屙於心腹也。(根謂盡其根本。)惜哉寇敵略定矣,而漢祚亦衰焉。嗚呼!昔先王疆理九土,判別畿荒,知夷貊殊性,難以道禦,故斥遠諸華,薄其貢職,唯與辭要而已。若二漢禦戎之方,失其本矣。何則?先零侵境,充國遷之內地,(宣帝時,後將軍趙充國擊先零,還於金城郡置屬國,以處降羌。)煎當作寇,馬援徙之三輔。貪其暫安之勢,信其馴服之情,計日用之權宜,忽經世之遠略,豈夫識微者之為乎?"
  ○氐
  氐者,西戎之別種,在冉〈馬龍〉東北,(今通化郡地之東北。)廣漢之西。(今梓潼、遂甯、德陽郡地之北。)君長數十,而白馬最大。漢武帝元鼎六年,開,分廣漢西部,合為武都郡。(今武都、同穀郡地。)排其種人,分竄山谷,或在上祿,(今同穀郡。)或在汧隴左右。(今天水、汧陽郡地。)其種非一,或號青氐,或號白氐,或稱蚺氐,(蚺,而占反。)此蓋中國人即其服色而名之也。土地險阻,有麻田,出漆、蜜、銅、鐵、椒、蠟。氐人勇戇抵冒,貪貨死利。居於河池,一名仇池,方百頃,四面鬥絕。(仇池山在今同穀郡上祿縣。)數為邊寇,郡縣討之,則依固自守。其俗,語不與中國及羌胡同,各自有姓,如中國之姓。其衣服尚青,俗能織布。善田種,畜羊豕牛馬驢騾。婚姻備六禮。知書疏,多知中國語,由與中國錯居故也。
  元封三年,氐人反,遣兵討破之,分徙酒泉郡。昭帝元鳳初,氐人複叛,遣大鴻臚田廣明將三輔、太常徒討破之。至後漢初,氐人悉附隴蜀。及隗囂滅,其酋豪乃背公孫述降漢,隴西太守馬援上複其王侯君長,賜以印綬。後囂族人隗茂反,攻殺武都太守。氐人豪齊鍾留為種類所敬信,威服諸豪,與郡丞孔奮擊茂,破斬之。其後亦時寇盜郡縣,不足為大患。魏武之初,諸氐戎或叛或伏,乃令夏侯妙才討之,因徙武都之種於秦川以禦蜀。
  晉時關隴屢為氐羌所擾,孟觀西討,因擒氐帥齊萬年。華陰令江統深唯四夷亂華,宜杜其萌,乃作徙戎論曰:
  春秋之義,內諸夏而外夷狄。以其言語不通,贄幣不同,法俗詭異,種類乖殊;或居絕域之外,山河之表,崎嶇險阻之地,與中國壤斷土隔,不相侵涉,賦役不及,正朔不加,故曰"天子有道,守在四夷"。其性氣貪婪,兇悍不仁,四夷之中,戎狄為甚。弱則畏服,強則侵叛。雖聖賢之代,大德之君,鹹未能以道化率導,而以恩德柔懷也。當其強也,以殷之高宗(武丁)而憊於鬼方,有周文王而患昆夷、獫狁,漢祖困於白登,孝文軍於霸上。及其弱也,周公來九譯之貢,中宗(宣帝)納單於之朝,以元成之微,而猶四夷賓服。此其已然之效也。故匈奴求守邊塞,而侯應陳其不可;單於屈膝未央,蕭望之議以不臣。是以有道之君牧夷狄也,唯以待之有備,禦之有常,雖稽顙執贄,而邊城不弛固守,為寇賊強暴,而兵甲不加遠征,期令境內獲安,疆埸不侵而已。
  及至周室失統,諸侯專征,以大兼小,轉相殘滅,封疆不固,而利害異心。戎狄乘閒,得入中國。或招攜安撫,以為己用。故申繒之禍,顛覆宗周;襄公要秦,遽興薑戎。當春秋時,義渠、大荔居秦晉之域,陸渾、陰戎處伊洛之間,鄋瞞之屬(瞞,莫幹反。)害及濟東,侵入齊宋,陵虐邢衛。齊桓攘之,存亡繼絕,北伐山戎,以開燕路。故仲尼稱管仲之力,嘉左衽之功。逮至春秋之末,戰國方盛,楚吞蠻氏,晉翦陸渾,趙開榆中之地,秦滅義渠之種。始皇之並天下也,南兼百越,北走匈奴,五嶺、長城,戍卒億計。雖師役煩殷,寇賊橫暴,然一切之功,戎虜奔卻,當時中國無複四夷也。
  漢興,都長安,關中之郡號曰"三輔",禹貢雍州,宗周酆、鎬之舊也。及建武中,以馬援領隴西太守,討叛羌,徙其餘種於關中,居馮翊、河東空地,而與華人雜處。數代之後,族類蕃息,既恃其肥強,且苦漢人侵之。永初之元,騎都尉王弘使西域,調發羌氐,以為行衛。於是群羌奔駭,互相扇動,二州之戎,一時俱發,覆沒將守,屠城破邑。鄧騭之征,棄甲委兵,輿屍喪帥,前後相繼。諸戎遂熾,至於南入蜀漢,東掠趙魏,唐突軹關,(今濟源縣。)侵及河內。(今郡地。)乃遣北軍中候朱寵將五營士卒於孟津(今河陽縣。)拒羌,十年之中,夷夏俱弊,任尚、馬賢僅乃克之。此所以為害尤重累年不定者,雖由禦之者無方,將非其才,亦豈不以寇發心腹,害起肘腋,疹篤難療,瘡大遲愈之故哉!自此之後,餘燼不盡,小有際會,輒複侵叛。馬賢忸忕,終於覆敗;段熲臨沖,自西徂東。雍州之戎,常為國患,中代之寇,唯此為大。漢末之亂,關中殘滅。魏興之初,與蜀分隔,疆埸之戎,一彼一此。魏武令夏侯妙才討叛氐阿貴、千萬等,後因拔棄漢中,遂徙武都之種於秦川,欲以弱寇強國,扞禦蜀虜。此蓋權宜之計,一時之勢,非所以為萬代之利也。今者當之,已受其弊矣。
  夫關中土沃物豐,厥田上上,加以涇渭之流,溉其舄鹵,鄭國、白渠,灌浸相通,黍稷之饒,畝號一鍾,帝王之都每以為居,未聞戎狄宜在此土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戎狄志態,不與華同。而因其衰弊,遷之畿服,士庶玩習,侮其輕弱,使其怨恨之氣毒於骨髓。至於蕃育眾盛,則生其奸心。以貪悍之性,挾憤怒之情,候隙乘便,輒為橫逆。而居封域之內,無障塞之隔,掩不備之人,收散野之積,故能為禍滋蔓,暴害不測。此必然之勢,已驗之事也。當今之宜,宜及兵威方盛,眾未能定,徙馮翊、(今郡地。)北地、(今彭原郡。)新平、(今郡。)安定(今郡。)界內諸羌,著先零、罕開、析支之地;徙扶風、(今郡。)始平、(今金城武功縣地。)京兆之氐,(今京兆府地。)出還隴右,著陰平、(今郡地。)武都(武都,今郡地。)之界。廩其道路之糧,令足自致,各附本種,反其舊土,使屬國、撫夷就安集之。戎晉不雜,並得其所,上合往古即敘之義,下為盛代永久之規。縱有猾夏之心,風塵之警,則遠絕中國,隔閡山河,雖為寇暴,所害不廣。是以充國、子明能以數萬之眾制群羌之命,有征無戰,全軍獨克,雖有謀謨深計,廣大遠圖,豈不以華夷異處,戎夏區別,要塞易守之故得其成功者哉!
  難者曰:方今關中之禍,暴兵二載,征戍之勞,老師十萬,水旱之害,薦饑累荒,疫癘之災,劄瘥夭昏。凶逆既戮,悔惡初附,且款且畏,咸懷危懼,百姓愁苦,異人同慮,冀寧息之有期,若枯旱之思雨,誠宜鎮之以安悅。而子方欲作役起徒,興功造事,使疲瘁之眾,徙自猜之寇,以無穀之人,遷乏食之虜,恐勢盡力屈,緒業不卒,羌戎離散,心不可一,前害未及弭,而後變複橫出矣。

  答曰:羌戎猾夏,擅相署號,攻城野戰,傷害牧守,連兵聚眾,載離寒暑矣。而今異類瓦解,同種土崩,老幼系虜,丁壯降散,禽離獸迸,不能相一。子以此等為尚挾餘資,悔惡反善,懷我德惠而來柔附乎?將勢窮道盡,智力俱困,懼我兵誅以至於此乎?曰無有餘力,勢窮道盡故也。然則我制其短長之命,而令其進退由己矣。夫樂業者不易事,安居者無遷志。方其自疑危懼,畏怖促遽,故可制以兵威,使之左右無違也。迨其死亡流散,離遏未鳩,與關中之人,戶皆為讎,故可遐遷遠處,令其心不懷土也。夫聖賢之謀事也,為之於未有,理之於未亂,道不著而平,德不明而成。今子遭弊事之終,而不圖更制之始,愛易轍之勤,得覆車之軌,何哉?且關中之人百萬餘口,率其少多,戎狄居半,處之遷之,必須口實。若有窮乏糝粒不繼者,故當仰關中之穀以全其生生之計,必無擠於溝壑而不為侵掠之害。今我遷之,傳食而至,附其種族,自使相贍,而秦地之人得其半穀,此為濟行者以廩糧,遺居者以積倉,寬關中之逼,去賊盜之源,除朝夕之損,建終年之益。若憚暫舉之小勞,而忘永逸之弘策,惜日月之煩費,而遺累代之寇敵,非所謂能開物成務,創業垂統,崇本拓跡,謀及子孫者也。
  並州之胡,本實匈奴桀惡之寇也。漢宣之代,凍餒殘破,國內五裂,後合為二,呼韓邪遂衰弱孤危,不能自存,依阻塞下,委質柔服。建武中,南單於複求降附,遂令入塞,居於漠南,數代之後,亦輒叛戾,故何熙、梁慬戎車屢征。中平中,(靈帝時。)以黃巾賊起,發調其兵,部眾不從,而殺羌渠。(南單於也。)由是於扶羅(羌渠子也。)求助於漢,以討其賊。仍值代喪亂,遂乘釁而作,鹵掠趙、魏,寇至河南。建安中,又使右賢王去卑誘質呼廚泉,(於扶羅之弟。)聽其部落散居六郡。(太原、西河、平陽、上党、樂平,今郡地。新興,今雲中、定襄郡地。)鹹熙之際,以一部太強,分為三率。泰始之初,又增為四。於是劉猛內叛,(猛即元海之叔父右賢王。)連結外虜。近者郝散之變,發於穀遠。(惠帝元康中,匈奴郝散反,攻城邑,謀殺長吏於穀遠,即今金城郡太康縣。)今五部之眾,戶至數萬,人口之盛,過於西戎。然其天性驍勇,弓馬便利,倍於氐羌。若有不虞風塵之慮,則並州之域可為寒心也。滎陽句驪本居遼東塞外,正始中,幽州刺史毌丘儉伐其叛者,徙其餘種,戶落百數,子孫孳(孳音茲)息,今以千計,數代之後,必至殷熾。今百姓失職,猶或亡叛,犬馬肥充,則有噬齧,況於夷狄,能不為變!
  夫為邦者,患不在貧而在不均,憂不在寡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廣,士庶之富,豈須夷虜在內,然後取足哉!此等皆可申諭發遣,還其本域,慰彼羈旅懷土之思,釋我華夏纖芥之憂,惠此中國,以綏四方也。
  未及十年,而夷狄亂華,時人服其深識。於是戎狄迭據中原,其為戰國者百三十六載,而劉元海為之禍首。
  初,後漢建安中,氐酋楊騰為部落大帥,騰子駒,勇健多計略,始據仇池,於上平地立宮室、果園、倉庫。其地東接秦嶺,西接宕昌八百里,南去漢中四百里,北至岐州三百里。戶本有十萬,漸漸分減焉。駒後有名千萬者,魏拜為百頃氐王。千萬孫飛龍,漸強盛,晉武帝假平西將軍,還居略陽。(楊氐與苻氐同出略陽。略陽地,今天水郡隴城縣。)無子,養外甥令狐茂搜為子。晉惠帝元康初,避齊萬年之亂,率部落還保百頃,自號右賢王。關中人士奔流者多依之。自茂搜至侄曾孫纂皆降附於晉,受官爵。苻堅遣將楊安、苻雅等討纂,克之,徙其人於關中,空百頃之地。
  初,茂搜孫宋奴二子佛奴、佛狗奔苻堅,以女妻佛奴子定,以為尚書、領軍將軍。及堅敗於淮南,關中擾亂,定盡力奉堅。堅死,將家奔隴右,徙理曆城。(曆城今在同穀郡西十裡,去仇池九十裡。)置倉儲於百頃,招合夷夏人,得千餘家,進平天水、略陽郡,(天水、略陽並今天水郡地。)遂有秦州之地。(今天水、隴西、同谷、武都、陰平郡地。)後與乞伏乾歸戰,定軍敗見殺。佛狗子盛襲位,分諸四山氐、羌為二十部護軍,各為鎮戍,不置郡縣。至子難當,時宋梁州刺史(理漢中。)甄法護刑政不理,難當舉兵襲梁州,法護委鎮奔洋州,(今洋川郡。)難當遂有漢中之地。(宋文帝元嘉十年。)難當自為大秦王,號年曰建義,置百官。後傾國南寇,規有蜀土,不克乃還。宋文帝遣龍驤將軍裴方明等討難當。方明等至漢中,長驅而進,直到武興,攻下辨,(今同穀郡同穀縣。)取白水,克仇池。難當於是將妻子奔後魏。難當從弟文度自立為武都王,後魏遣將皮歡憙破殺之。弟文弘自為武都王。至孫紹先,為後魏將邢巒、傅豎眼所破滅,以其國為武興鎮,(今順政郡。)後改鎮為東益州。後唐永為刺史,氐人反,攻圍州城,永歿,氐遂削平城堞,因此複為氐地。西魏文帝大統四年,南岐州氐苻安壽反,攻陷武都,自號太白王,遣侯莫陳順等討破之。周文帝於武興又置東益州,以紹先子辟邪為刺史。辟邪據州反,叱羅協與趙昹討平之。
  ○蔥茈羌
  敦煌西西域之南山中,從婼羌(婼,而遮反。)西至蔥嶺數千里,有月氐餘種蔥茈(茈音紫)羌、白馬羌、黃牛羌,各有酋豪,北與諸國接,不知其道裡廣狹。傳聞黃牛羌種類,孕身六月生,南與白馬羌鄰,並魏時聞焉。
  《通典》 唐·杜佑

卷一百九十 邊防六

西戎二
  ○吐穀渾
  吐穀渾,本遼東鮮卑也。西晉時,酋帥徒何涉歸有二子,長曰吐穀渾,少曰若洛廆。(胡罪反。)涉歸死,若洛廆代統部落,別為慕容氏。渾庶長,廆正嫡。父在時,分七百戶與渾,渾與廆二部俱牧馬,馬鬥相傷,廆怒,遣使謂渾曰:"先公處分,與兄異部,牧馬何不相遠,而令馬鬥。"渾曰:"馬是畜生,食草飲水,春氣發動,所以致鬥。鬥在於馬,而怒於人耶?乖別甚易,今當去汝於萬裡之外矣。"於是擁馬西行,乃西附陰山。(今朔方之北。)屬永嘉之亂,始度隴西,至於枹罕,而後子孫據有甘松之南,洮水之西,南極於白蘭,在益州西北。(甘松山在今交川郡境。今臨洮、和政郡之南及合川郡之地。)其地四時常有冰雪,唯六七月雨雹甚盛。若晴,則風飄沙礫。有麥,無穀。其青海,周回千餘裡。海中有小山,每冬冰合後,以良牝馬置此山,至來冬收之,馬有孕,所生得駒,號曰龍種。吐谷渾嘗得波斯草馬,放入海,因生驄駒,能日行千里,故時稱青海驄焉。
  至其孫葉延,以禮雲"公孫之子得以王父字為氏"。吾祖始自昌黎,光宅於此,今以吐穀渾為氏,尊祖之義也。自吐穀渾至葉延曾孫視羆,皆有才略,知古今,司馬、博士皆用儒生。至其子阿豺,自稱驃騎將軍、沙州刺史。阿豺兼併羌氐,號為強國,遣使詣宋朝貢。阿豺死,弟慕跂立,(跂音瑰。)遣軍擊乞伏茙蔓,敗之,(茙音戎。)東奔隴右,慕跂據有其地。其時赫連定於長安為後魏主所攻敗,擁秦雍戶口十餘萬,西次罕幵,慕跂拒擊,大破之,生擒定,送於魏。後弟慕延立。魏太武帝遣軍擊延,大破之,慕延率部落西奔白蘭,攻破於闐國,南依罽賓,七年乃還舊土。慕延死,阿豺兄樹落幹子拾寅立,始邑於伏羅川。至玄孫誇呂立,自號為可汗,理伏俟城,在青海西十五裡,有地方數千里。其西北諸雜種謂之阿貲虜。(貲,即移反。)
  其南界龍涸城,去成都千餘裡。大戍有四,一在清水川,一在赤水,一在澆河,一在吐屈真川,皆子弟所理。其主理慕賀川。西有黃沙,南北百二十裡,東西七十裡,不生草木。雖有城郭,不居,而隨逐水草。官有王公、僕射、尚書及郎中之號。其主椎(直追反)髻,以皂為帽。其妻衣織成裙,披錦袍,辮髻於後,首戴金花。丈夫衣服略同於華夏,多以冪羅為冠,亦以繒為帽。婦人皆貫珠束髮,以多為貴。兵器有弓刀甲槊。國無常賦,須則稅富室、商人,以充用焉。父兄亡,妻後母及嫂等,與北狄俗同。死者亦皆埋殯,其服制,葬訖則除之。性貪婪,忍於殺害。
  後周明帝武成初,誇呂寇涼州,詔賀蘭祥率兵討破之,又攻拔其洮陽、洪和二城,置洮州(今臨洮郡地。)而還。武帝天和初,其龍涸王莫昌率眾降,以其地為扶州。(今同昌郡地。)二年,複遣皇太子征之,軍度青海至伏俟城,誇呂遁走,虜其餘眾而還。隋開皇中,誇呂侵弘州,(在今安化郡馬嶺縣界。)遣上柱國元諧擊之。賊悉發國中兵,自曼頭至於樹敦,甲騎不絕。諧頻擊破之。誇呂率其親兵遠遁,其名王十三人各率部落而降。誇呂在位且百年,死以後還以慕容為姓。其子伏允立。煬帝初,伏允遣子順來朝。帝令鐵勒襲,大敗之。伏允東走,保西平。(今西平郡。)帝複令觀王雄以掩之,大破其眾。伏允遁逃,部落來降十萬餘口。伏允懼,南遁於山谷閒。其故地皆空,自西平臨羌城以西,且末以東,祁連以南,雪山以北,東西四千里,南北二千里,皆為隋有,置郡縣鎮戍,發天下輕罪徙居之。(其地在今西平郡之西,張掖、酒泉郡之北。隋氏置西海、且末、河源等郡。)於是留順不之遣。伏允無以自資,率其徒數千騎客於黨項。大業末,天下大亂,伏允及順複其故地。
  大唐貞觀中,李靖、侯君集破滅之。伏允遠遁,為左右所殺。其子大寧王順歸降,於是重建其國,封順為西平部王,仍加趉(巨屈反)胡呂烏甘豆可汗之號,旋又為其下所殺。十年,立順子諾曷缽為河源郡王,主其國,自爾衰弱,而吐蕃強盛。高宗時,為其破滅,諾曷缽以餘眾複來降,(中閒叛去。)於靈州之境置安樂州,以諾曷缽為刺史,其故地並沒於吐蕃。後又封渠帥慕容宣超為青海王。
  武太后朝,郭元振上安置降吐穀渾狀曰:"臣昨見唐休璟、張錫等,眾議商量,其吐穀渾部落,或擬移就秦(今天水郡)隴,(今汧陽郡)或欲移近豐(今九原郡)靈,(今靈武郡。)貴令漸去邊隅,使居內地,用為防閑之要,冀免背叛之虞。臣以為並是偏見之一端,未為久長之深冊。若近秦隴,則與監牧雜居;如在豐靈,複與默啜甫邇。必以慮其翻覆,須有遷移,縱至中土,安可易變其本性。至如躭爾乙句貴,往年王孝傑奏請自河源軍徙居靈州,用為愜便。及其逃叛之日,穿監牧,掠馬群,所在傷夷,大損州縣,是則遷居中土無益之明驗矣。往者素和貴雖背聖化,只從當所居地叛走,其於中國,無所損傷,但是失少許吐渾耳,豈與句貴之為害同日而語哉!今吐穀渾之降者,非驅略而來,皆是渴慕聖化,衝鋒突刃,棄吐蕃而至者也。臣謂宜當循其情以為制,勿驚擾之,使其情地稍安,則其系戀心亦日厚。當涼州降者,(今武威郡。)則宜於涼州左側安置之;當甘州、(今張掖郡。)肅卅降者,(今酒泉郡。)則宜於甘、肅左側安置之;當瓜州、(今晉昌郡。)沙州降者,(今敦煌郡。)則宜於瓜、沙左側安置之。但吐渾所降之處,皆是其舊居之地,斯輩既投此地,實有戀本之情。若因其所投之地而便居之,其情易安。因數州而磔裂之,則其勢自分。順其情,分其勢,而不擾於人,可謂善奪戎狄之權矣。何要纂聚一處如一國,使情通意合如一家,脫有異志,則一時盡去,傷害州縣,為患滋深。何如分置諸州,使每州皆得吐渾使役,欲有他懷,必不能遠相連結總去。臣愚輒以為勝冊。如允臣此見,其所置之處,仍請簡取當處強明官人,於當處鎮遏之,則小小為非,亦可杜絕。兼每使達蕃情、識利害者,共宣超兄弟一人,歲往巡按,以撫護之,無使侵削其生業,日就樂戀,自亦深矣。如此,臣實為羈縻戎狄之良冊。設使後有去就,不過邊州失少許吐渾,終無傷於中國。今此輩心悠揚而無主,未知所安,不必在早定安置之計,無令驚擾,速生邊患。"
  ○乙弗敵
  乙弗敵,後魏聞焉,在吐穀渾北。國有屈海,其海周回千餘裡。眾有萬落,風俗與吐穀渾同。然不識五穀,唯食魚與蘇子。蘇子狀若中國枸杞子,或赤或黑。西有契翰一部,風俗亦同,土特多狼。
  ○宕昌
  宕昌羌,後魏時興焉,亦三苗之胤,與先零、燒當、罕開諸部姓別,自立酋帥,皆有地分,不相統攝,宕昌即其一也。俗皆土著,居有棟宇。其屋,織氂牛尾及羖羊毛覆之。無法令,又無徭賦。唯征伐之時,乃相屯聚;不然,則各事生業,不相來往。皆衣裘褐,牧養氂牛、羊、豕,以供其食。俗有蒸報。無文字,但取木榮落以記歲時。三年一相聚,殺牛羊以祭天。俗重虎皮,以之送死。有梁勤者,代為酋帥,得羌豪心,乃自稱王。其界自仇池以西,東西千里;席水以南,南北八百里。(仇池山在今同穀郡上祿縣。席水在今天水郡上邽縣。)地多山阜,部眾二萬餘落。至其孫彌忩,始遣使於後魏,太武帝拜為宕昌王。七葉孫彌秦,皆受南北兩朝封爵。(宋、齊、梁及魏,並各羈縻之。)後見兩魏分隔,永熙末種人企定乃引吐谷渾寇金城,(今郡地。)後企定弟彌定寇石門戍。周武帝天和初,詔大將軍田弘討平之,以其地為宕州。(今懷道郡。)
  ○鄧至
  鄧至,羌之別種也。後魏時興焉。有像舒理者,代為白水酋帥,因地名為號,稱鄧至王。其地自千亭以東,平武以西,汶嶺以北,宕昌以南。(今懷道郡之南,通北郡之北,交川、臨翼、同昌郡之地也。)風土習俗,與宕昌同。自舒理至十代孫舒彭,附於後魏孝文帝,封甘松縣子、鄧至王。後數代,西魏恭帝初,其主簷術因亂來奔,周文帝遣兵送還,自後無聞。
  ○黨項 
  黨項羌,在古析支之地,漢西羌之別種。魏晉以降,西羌微弱。周滅宕昌、鄧至之後,黨項始強。南雜舂桑、迷桑等羌,北連吐穀渾。其種每姓別自為部落,一姓之中複分為小部落,大者萬餘騎,小者數千騎,不相統一。有細封氏、費聽氏、往利氏、頗超氏、野辭氏、房當氏、米禽氏、拓拔氏,而拓拔最為強族。俗皆土著,有棟宇,織氂牛及羊毛覆之。俗尚武,無法令賦役。其人多壽,年至百五六十歲。不事生產,好為竊盜,常相陵劫。尤重複讎,讎人未得,必蓬頭垢面,跣足蔬食,要斬讎人而後複常。男女並衣裘褐,仍被大氈。不知耕稼,土無五穀。氣候多風寒。以氂牛、馬、驢、羊、豕為食。五月草始生,八月霜雪降。求大麥於他界,醞以為酒。妻其庶母及伯叔母、嫂、子弟之婦,淫穢蒸報,諸夷中最為甚,然不婚同姓。老死者以為盡天年,親戚不哭,少死者則仰天雲枉而悲哭,焚之,名為火葬。無文字,但候草木以記歲時。
  大唐貞觀三年,南會州都督府鄭元鸘遣使招諭,其酋長細封步賴舉部內附,亦自入朝,列其地為軌州,拜步賴為刺史,其後諸部相次內附,列其地為崌、奉、岩、遠四州,各拜首領為刺史。
  ○白蘭
  白蘭,羌之別種,周時興焉。東北接吐穀渾,西至叱利摸徒,南界那鄂。風俗物產與宕昌同。周武帝保定元年,朝獻使至。  
  ○吐蕃
  吐蕃在吐穀渾西南,不知有國之所由。或雲:禿髮利鹿孤有子樊尼,其主鱣檀為乞伏熾盤所滅,樊尼率餘種依沮渠蒙遜,其後子孫西魏時為臨松郡丞(今張掖郡張掖縣界。)與主簿,皆得眾心,因魏末中華擾亂,招撫群羌,日以強大,遂改姓為窣(蘇骨反)〈孛夂〉野,至今故其人號其主曰贊府,貴臣曰主簿。又或雲:始祖贊普自言天神所生,號鶻堤悉補野,因以為姓。(窣〈孛夂〉野與悉補野言訛,其實一也。或雲本姓棄蘇農也。)
  其國出鄯城五百里,過烏海,入吐穀渾部落彌多彌、蘇毗及白蘭等國,至吐蕃界。其國風雨雷雹,每隔日有之。盛夏節氣如中國暮春之月。山有積雪,地有冷瘴,令人氣急,不甚為害。
  其俗重漢繒而貴瑟瑟,男女用為首飾。其君長或在跋布川,或居邏娑川,有小城而不居。坐大氈帳,張大拂廬,其下可容數百人。兵衛極嚴,而衙府甚狹。俗養牛羊,取乳酪供食,兼取毛為褐而衣焉。不食驢馬肉,以麥為麨。人死,殺牛馬以殉,取牛馬頭積累於墓上。其墓正方,累石為之,狀若平頭屋。其臣與君自為友,號曰共命人,其數不過五人。君死之日,共命人皆日夜縱酒,葬日,於腳下針,血盡乃死,便以殉葬。又有親信人,用刀當腦縫鋸,亦有將四尺木,大如指,刺兩肋下,死者十有四五,亦殉葬焉。設官,父死子代,絕嗣即近親襲焉。非其種類,輒不相伏。其官章飾有五等:一謂瑟瑟,二謂金,三謂金飾銀上,四謂銀,五謂熟銅。各以方圓三寸,褐上裝之,安膊前,以辨貴賤。法令嚴肅。兵器有弓、刀、楯、槊、甲、胄。每戰,前隊皆死,後隊方進。人馬俱披鎖子甲,其制甚精,周體皆遍,唯開兩眼,非勁弓利刃之所能傷也。其戰必下馬列行而陣,死則遞收之,終不肯退。槍細,而長於中國者。弓矢弱而甲堅。人皆用劍,不戰亦負劍而行。其驛以鐵箭為契,其箭長七寸,若急驛,膊前加著一銀鶻。有草名速古芒,葉長二寸,狀若斜蒿。有鼠,尾長於常鼠。其國禁殺鼠,殺鼠者加其罪。有可跋海,去赤嶺百里,方圓七十裡,東南流入蠻,與蠻西洱河合流而東,號為漾鼻水。又東南出,會川為瀘水焉。自赤嶺至邏娑川,絕無大樹木,唯有楊柳,人以為資。置大論,以統理國事。無文字,刻木結繩為約。徵兵用金箭。寇至舉燧。與其臣下一年一小盟,(用羊、狗、彌猴。)三年一大盟。(用人、馬、牛、驢。)以麥熟為歲首。其國都號為邏娑城。用法嚴整,議事則自下而起,因人所利而行之,此其所以能強且久也。重壯賤老,母拜於子。重兵死,惡病終,以累代戰沒者為甲門。臨陣奔北者,懸狐尾於其首,表其似狐之怯。
  其贊普弄贊,雄霸西域。隋開皇中,其主論贊索弄贊都牂牁西疋播城已五十年矣。國界西南與婆羅門接。自大唐初,已有勝兵數十萬,號為強國。男女皆辮發氈裘,以赬塗面。無器物,以手捧酒而飲之。屈木令圓,以皮作底,就中而食。俗多金及小馬。黨項、白蘭諸部及吐穀渾、西域諸國鹹畏懼之。
  至其主棄蘇農贊,貞觀十五年正月,以宗室女封文成公主,降於吐蕃贊普,命禮部尚書江夏王道宗送之。贊普親迎於河源,見王人,執子婿禮甚謹。睹大國服飾禮儀之美,俯仰有媿沮之色,謂所親曰:"我祖父未有通婚大國者,今我得尚大唐公主,當築一城,以誇後代。"仍遣酋豪子弟,請入國學,以習詩書。高宗初,封賨王。
  蘇農死,其子早卒,以孫代立,號乞梨拔布,幼小,大相祿東贊攝知國事,總章中,以兵臨吐穀渾。吐穀渾告急。咸亨中,高宗令將軍薛仁貴、郭待封等率眾十餘萬伐之,至大非川,為大論欽陵所敗,因遂滅吐穀渾。欽陵姓薛氏。其父祿東贊頗曉兵術,吐蕃贊府以國事委之,講兵訓師,雅有節制。吐蕃之並兼諸羌,雄霸西土,東贊有力焉。有子五人。及東贊死,欽陵兄弟複專其國。上元中,寇鄯、廓等州。儀鳳三年,遣工部尚書劉審禮為洮河軍總管,率兵十八萬以討之,戰於青海,軍敗,沒於陣。調露二年,中書令李敬玄戰於大非川,又敗績。續遣黑齒常之襲擊,破之。武太后如意初,武威軍總管王孝傑大破吐蕃,複龜茲、於闐、疏勒、碎葉四鎮。
  至萬歲通天初,又寇涼州,執都督許欽明。欽陵兄弟皆有才略,欽陵多居中,諸弟分領方面,諸蕃憚之。二年,吐蕃大論欽陵遣使請和。武太后遣前梓州通泉縣尉郭元振往,至野狐河,與陵遇,陵曰:"大國久不許陵和,陵久不遣蕃使,以久無報命,故去秋有甘涼之抄,斯實陵罪,今欲和好,能無懼乎!"振乃謂曰:"論先考東贊,以宏才大略,服事先朝,結好通親,荷榮承寵,本期傳之永代,垂於無窮。論不慕守舊恩,中致猜阻,無故自絕,日尋干戈,屢犯我河湟,頻擾我邊鄙。且父通之,子絕之,豈為孝乎!父事之,子叛之,豈為忠乎!然論之英聲,籍甚遐外,各自為主,奚為懼乎。"陵曰:"如所來言,陵無憂矣。今天恩既許和好,其兩國戍守,鹹請罷置,以便萬姓。各守本境,靡有交爭,豈不休哉!然以西十姓突厥,四鎮諸國,或時附蕃,或時歸漢,斯皆類多翻覆。乞聖恩含弘,拔去鎮守,分離屬國,各建侯王,使其國居,人自為守,既不款漢,又不屬蕃,豈不人免憂虞,荒陬幸甚。"振曰:"十姓、四鎮,本將鎮靜戎落,以撫寧西土,通諸大邦,非有他求。論今奚疑而有憂虞乎?"論曰:"使人此詞,誠為實論。然緣邊守將,多好功名,見利而動,罕守誠信,此蕃國之所為深憂也。"振曰:"十姓諸部,與論種類不同,山川亦異。爰覽古昔,各自區分,複為我編人,積有年歲。今論欲一言而分離數部,得非昧弱苟利乎?"陵曰:"使人豈不疑陵貪冒無厭,謬陳利害,窺竊諸部,以為漢邊患耶?陵雖識不逮遠,請為使人明之。陵若愛漢土地,貪漢財幣,則青海、湟川,實邇漢邊,其去中州,蓋三四千里,必有窺羨,何不爭利於此中。而突厥諸部,懸在萬裡之外,磧漠廣莽,殊異中國。安有爭地於萬裡外,而能為漢邊患哉!舍近務遠,計豈然也?但中州人士,深謀多計,天下諸國,皆為漢並,雖大海之外,穹塞之表,靡不磨滅矣。今吐蕃塊然獨在者,非漢不貪其土地,不愛其臣僕,實陵兄弟小心謹密,得保守之耳。而十姓中,五咄六諸部落僻近安西,是與吐蕃頗為遼遠。俟斤諸部密近蕃境,其所限者,唯界一磧,騎士騰突,旬月即可以蹂踐蕃庭,為吐蕃之巨蠹者,唯斯一隅。且烏海黃河,關源阻深,風土疫癘,縱有謀夫猛將,亦不能為蕃患矣,故陵無敢謬求。西邊沙路,坦達夷漫,故縱羸兵庸將,亦易以為蕃患,故陵有此請。實非欲侵漁諸部,以生心於漢邊。陵若實有謀漢之懷,有伺隙之意,則甘涼右地,暨於積石,此道綿細,幾二千里,其廣者不過二三百里,狹者才百里,陵若遣兵,或出張掖,或出玉門,使大國春不遑種,秋無所獲,五六歲中,或可斷漢右界矣,又何為棄所易而窺所難乎?此足明陵心矣。往者高宗以劉審禮有青海之役,乃使黃仁素、賈守義來和。陵之上下將士,鹹無猜忌,故邊守不戒嚴。和事曾未畢,則為好功名人崔知辨從五俟斤路,乘我閒隙,瘡痍我眾,驅掠牛羊,蓋以萬計,自此陵之國人大危栗和事矣。今之此求,但懼好功名者之吞噬,冀此為翰屏以虞之,實非有他懷焉。"振曰:"茲事漫汗體大,非末吏所能明。論當發使奉章以聞,取裁於聖主。"陵乃命郎宗乞思若為使。振曰:"今遣使之後,國不可更犯漢邊。且蕃使前後入朝不時遣者,良以使去之後,兵仍犯漢,故朝廷躊躕,曰是紿(徒改反)我也。以為偵諜,不以為使人,遂遷延無報。今若踵前陵塞,是故陷所去人使,孰謂請和也。"陵俯首踧踖久之,曰:"陵與國人咸憾崔知辨之前事,故嘗有此舉,以虞好功者之來侵。比實以選練騎士三萬,分路出師。使人既有此言,今既於和事非便,安可相違。"即罷兵散卒,遂指天為信,斯具之表矣。
  振與思若至,時朝廷以四鎮十姓事,欲罷則有所顧,欲拒則有所難,沉吟久之,莫之能決。振為役夏奉戎,竭內事外,非計之得,乃獻疏曰:"臣聞利或生害,害亦生利。國家奄有天下,園囿八荒,而萬機百揆之中,最難消息者,唯吐蕃與默啜耳。今吐蕃請和,默啜受命,是將大利於中國也。若圖之不審,則害亦隨之;如防害有方,則利亦隨之。今欽陵所論,唯分裂十姓地界,抽去四鎮兵防,此是欽陵切論者。若以為可允,則當分明斷決之,若以為不可允,則當設冊以羈縻之,終不可直拒絕以阻其意,使興邊患也。臣竊料此事關隴動靜之機,豈可輕舉措哉。使彼既和未絕,則其惡亦不得頓生。請借人事為比,設如人家遭盜,一則攻其內室,一則寇其外落,主人必不先於外寇而憂在內室矣。何則?以內患近而外患遠也。今國之外患者,十姓四鎮是;內患者,甘、涼、瓜、肅是。複關隴之人,久事屯田戍,向三十年,臣料其力用久竭弊矣。脫一朝甘、涼有不虞,此中豈堪廣調發耶?臣實病之,不知朝廷以為何如。夫善為國者,當先料內以敵外,不貪外以害內。今議事者舍近患而靡恤,務遠患而是貪,臣愚駑,罔識厥策。必以四鎮殷重,事不可依,何不言事以答之。如欽陵雲'四鎮諸部與蕃界接,懼漢侵竊,故有是請',此則吐蕃所要者。然青海、吐蕃密近蘭、(金城郡。)鄯,(今西平郡。)北為漢患,實在茲輩,斯亦國家之所要者。今宜報陵雲,國家非吝四鎮,本置此以扼蕃國之尾,分蕃國之力,使不得並兵東侵;今若頓委之於蕃,恐蕃力強,易為東擾;必實無東侵意,則宜還漢吐渾諸部及青海故地,即俟斤部落當以與蕃。如此足塞陵口而和事未全絕也。如後小有乖,則曲在彼。兼西邊諸國,款附歲久,論其情義,豈可與吐蕃同日而言。今未知其利害,未審其情實,逕有分裂,亦恐傷諸國之意,非制馭之長筭也。待籌損益,知其利便,續以有報,如此則亦和未為絕,更使彼蕃懸情上國,是亦誘撫之方。伏願省擇,使無遺筭,以惠百姓也。"
  其後贊府年長,忌欽陵,乃與首領論岩等密圖之。言將獵,召兵執欽陵親黨二千餘人,殺之,自帥眾討欽陵。欽陵自殺,其親信左右同日自殺者百餘人。其弟贊婆,先在東境,率千餘人來降,授右衛大將軍。
  乞梨拔布神龍初死,其子立。乞梨弩悉籠時年七歲,祖母祿沒氏攝位。至中宗神龍三年四月,以所養嗣雍王守禮女封金城公主,出降吐蕃贊普。景龍四年正月,幸始平縣,送金城公主,以左驍衛大將軍楊矩為使。二月,改始平縣為金城縣,又改其地為鳳台鄉、愴別裡。天寶十四年死,其子立,號乞梨悉籠納贊。
  ○大羊同 
  大羊同,東接吐蕃,西接小羊同,北直於闐,東西千餘裡,勝兵八九萬人。其人辮發氈裘,畜牧為業。地多風雪,冰厚丈餘。所出物產,頗同蕃俗。無文字,但刻木結繩而已。刑法嚴峻。其酋豪死,抉(於穴反)去其腦,實以珠玉,剖其五臟,易以黃金,假造金鼻銀齒,以人為殉,卜以吉辰,藏諸岩穴,他人莫知其所,多殺牸牛羊馬,以充祭祀,葬畢服除。其王姓姜葛,有四大臣分掌國事。自古未通,大唐貞觀十五年,遣使來朝。
  ○悉立
  悉立在吐蕃西南,戶五萬,有城邑村落,依溪澗。丈夫以繒采纏頭,亡氈褐;婦人辮發,著短裙。以蒸報為俗。畜多水牛、羖羊、雞、豕。穀宜秔稻、麥、豆,饒甘蔗諸果。死葬於中野,不為封樹。喪制以黑為衣,一年就吉。刑有刖劓。羈事吐蕃,自古未通中國。大唐貞觀二十年,遣使貢方物。
  ○章求拔
  章求拔,或雲章揭拔,本西羌種也。在悉立西南,居四山之內,近代移出山,西接東天竺,遂改衣服,變西羌之俗。其地延袤八九百里,勝兵二千餘人,居無城郭,好為寇掠,商旅患之。聞悉立入朝,亦遣使朝貢。  
  ○泥婆羅
  泥婆羅國,在吐蕃西。其俗,翦發與眉齊,穿耳,揎以竹筩,緩至肩者以為姣麗。食用手。其器皆銅。多商賈,少田作。以銅為錢,面文為人,背文為馬。其牛鼻不穿孔。衣服以一幅布蔽身,日數盥漱。以板為屋,壁皆雕畫。俗重博戲。頗解推測盈虛,兼通曆術。事五天神,鐫石為像,每日清水浴神,烹羊而祭。其王那陵提婆,身著真珠諸寶,耳垂金鉤玉鐺,佩寶裝伏突,坐獅子座,常散花燃香,大臣及左右並坐於地。有阿耆婆濔池,周回二十餘步,以物投之,即生煙焰,懸釜而炊,須臾而熟。唐永徽二年,遣使朝貢。
  《通典》 唐·杜佑

卷一百九十一 邊防七

西戎三
  ○西戎總序
  西域以漢孝武時始通,本三十六國,皆在匈奴之西,烏孫之南。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東西六千餘裡,南北千餘裡。東則接漢,阨以玉門、陽關,(二關並在今敦煌郡。)西則限以蔥嶺。諸國大率土著,有城郭田畜,與匈奴、烏孫異俗,故皆役屬匈奴。匈奴西邊日逐王領西域,賦稅取足焉。其南山,東出金城,(今金城、會甯、安鄉、西平等即漢金城郡地。)與漢南山屬焉。(屬,聯也。)自玉門、陽關出西域,有兩道。從鄯善傍南山北,陂河西行,(循河曰陂。彼義反。史記曰:"陂山通道")至莎車,為南道;西逾蔥嶺,則出大月氏、安息,(氏音支。)自車師前王庭(今交河郡。)隨北山,陂河西行至疏勒,為北道。西逾蔥嶺,則出大宛、康居、奄蔡焉。
  自張騫開西域之跡,其後霍去病擊破匈奴右地,降渾邪、休屠王,(屠音除。)遂空其地,始築令居以西,(令音鈴。縣名,今西平郡之西北。)初置酒泉郡,後稍發徙人充實之,分置武威張掖敦煌酒泉四郡,(地並今郡。)據兩關焉。自李廣利伐大宛之後,西域震懼,多遣使來貢獻。於是東自敦煌,西至鹽澤,(即蒲昌海,在今交河、北庭界中。)往往起亭障。
  是時軍旅連出,師行二三十年,海內虛耗。征和中,貳師李廣利以軍降匈奴。帝既悔遠征伐,而搜粟都尉桑弘羊與丞相禦史奏言:
  故輪台以東捷枝、渠犁,皆故國,地(輪台、渠犁,地名,今在交河、北庭界中,其地相連。)廣,饒水草,有溉田五千頃以上,處溫和,田美,可益通溝渠,種五穀,與中國同時熟。田一歲,有積穀,募人壯健有累重敢徙者詣田所,(累重,謂妻子家屬。)就畜積為本業,益墾溉田,稍築列亭,連城而西,以威西國。"帝乃下詔,深陳既往之悔,曰:"前有司奏,欲益人賦三十助邊用,(每口取三十錢。)是重困老弱孤獨也。而今又請遣卒田輪台。輪台西於車師千餘裡,前開陵侯擊車師時,(開陵侯,匈奴介和王來降者也。)危須、尉犁、樓蘭六國皆發畜食迎漢軍,又自發兵,凡數萬人,王各自將,共圍車師,降其王。諸國兵便罷,力不能複至道上食漢軍。漢軍破城,食至多,壯士自載不足以竟師,(雖各自載糧,而在道已盡,至歸塗,而尚苦乏食,不終師旅之事。)強者盡食畜產,羸者道死數千人。朕發酒泉驢、橐駝負食,出玉門迎軍。吏卒起張掖,不甚遠,然尚塚留甚眾。(塚留,言食前後離塚,不相逮及。塚音斯。)曩者,朕之不明,以軍候弘上書言'匈奴縛馬足,置城下,馳言"秦人,我乞若馬"'(謂中國人為秦人,習故言也。乞若猶言乞汝。乞音氣。)又漢使者久留不還,故遣貳師將軍,欲以為使者威重也。古者卿大夫與謀,參以蓍龜,不吉不行。(謂共卿大夫謀事,尚不專決,猶雜問蓍龜。)乃者,丞相禦史二千石諸大夫郎為文學者,皆言祥善,而易之卦得大過,爻在九五,(其繇曰"枯楊生華",象曰"枯楊生華,何可久也",謂匈奴破不久。)匈奴困敗。公車方士、太史理星占氣及太蔔龜蓍,皆以為吉,匈奴必破,時不可得也。(今便利之時,後不可再得。)卦諸將,貳師最吉。(蔔遣諸將,而於卦中貳師最得吉。)故朕親發貳師。今計謀卦兆皆反繆。失一狼,走千羊。乃者貳師敗,軍士死略離散,(言死及被虜掠,並自離散。)悲痛常在朕心。今請遠田輪台,欲起亭隧,(隧,依深險之處開行道。)是擾勞天下,非所以優人也。朕不忍聞。且匈奴得漢降者,常提掖搜索,問以所聞。(搜索者,恐其或私齎文書。)今邊塞未正,闌出不禁,鄣候長吏使卒獵獸,以皮肉為利,辛苦而烽火乏,失亦上集不得,(為邊塞有闌出逃亡之人,而主者不禁。又長吏利於皮肉,多使鄣候之卒獵獸,故令烽火有乏。又其人勞苦,因致奔亡。凡有此失,皆不集於所上文書。)後降者來,若捕生口虜,乃知之。(既不上文書,所以當時不知,至有降者來,及捕生口,或虜得匈奴人言之,乃知此事。)當今務在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脩馬複令,(因養馬以免徭賦也。複,方目反。)以補缺,無乏武備而已。郡國二千石各上進畜馬方略補邊狀,與計對。"(與上計者同來赴對。)由是不復出軍。而封丞相車千秋為富人侯,以明休息,思富養人也。
  昭帝時,乃用桑弘羊前議,以給使外國者。
  至宣帝,遣衛司馬使護鄯善以西數國。及破姑師,未盡殄,分以為車師前後王及山北六國。時漢獨護南道,未能盡並北道也。神爵三年,匈奴日逐王來降,護鄯善以西使者鄭吉迎之,乃因使吉並護北道,故號曰都護。都護之起,自吉置矣。由此匈奴益弱,不得近西域。於是徙屯田,田於北胥鞬,披莎車之地,(鞬,居言反。披,分也。)屯田校尉始屬都護。都護督察烏孫、康居諸外國。都護理烏壘城,去陽關二千七百四十裡,與渠犁田官相近,土地肥饒,於西域為中,故理焉。
  至元帝,複戊己二校尉,屯田於車師前王庭。(戊己,中央,鎮覆四方,又開渠播種,以為厭勝,故稱戊己焉。)哀平閒,自相分割為五十五國。
  凡國,自譯長、城長、君、監、吏、大祿、百長、千長、都尉、且(子餘反)渠、當戶、將、相至侯、王,皆佩漢印綬,凡三百七十六人。而康居、大月氏、安息、罽賓、烏弋之屬,皆以絕遠,不在數中。其來貢獻,則與相報,不督錄總領也。
  至王莽時,四邊擾亂,與中國遂絕,並複役屬匈奴。
  前往西域有二道,自元始以後有三道。從玉門關西出,經婼羌(婼,而遮反。)轉西,越蔥嶺,經懸度,入大月氏,為南道。從玉門關西出,發都護井,回三隴沙北頭,經居盧倉,從沙西井轉西北,過龍堆,到故樓蘭,轉西詣龜茲,至蔥嶺,為中道。從玉門關西北出,經橫坑,辟三隴沙及龍堆,出五船北,到車師界戊己校尉所理高昌,轉西與中道合龜茲,為新道。
  至後漢永平中,匈奴脅服諸國,共寇河西郡縣,(今武威、張掖等郡之地。)城門晝閉。明帝乃命將北征匈奴,取伊吾盧地,(今伊吾縣。)置宜禾都尉以屯田,遂通西域於闐諸國。西域自絕六十五載,乃複通焉。明年,始複置都護、戊己校尉。及明帝崩,焉耆、龜茲攻沒都護陳睦,匈奴、車師圍戊己校尉。
  章帝不欲疲弊中國以事夷狄,乃迎還戊己校尉,不復遣都護,複罷屯田,匈奴因遣兵守伊吾地。時軍司馬班超留於闐,綏集諸國。
  和帝永元初,竇憲大破匈奴,因遣副校尉閻盤掩擊伊吾,破之。三年,班超遂定西域,因以超為都護,居龜茲。複置戊己校尉。於是五十餘國悉納質內屬。其條支、安息諸國至於海濱四萬裡外,皆重譯貢獻。九年,班超遣掾甘英窮臨西海而還,皆前代所不至,莫不備其風土,傳其珍怪焉。及超被徵,以任尚為都護,尚謂超曰:"猥承君後,宜以誨之。"超曰:"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順孫,皆罪過徙補邊屯。而蠻夷懷鳥獸之心,難養易敗。今君性嚴急,水清無大魚,察政不得下和,宜蕩佚簡易,寬小過,總大綱而已。"超去後,尚私謂所親曰:"我以班君當有奇策,今所言平平耳。"尚至數年,安帝初,西域背叛,如超所誡。頻攻圍都護任尚、段禧等,朝廷以其險遠,難相應赴,詔罷都護,由此遂棄西域。北匈奴即複收屬諸國,共為邊寇十餘歲。敦煌太守曹宗請出兵擊匈奴,複欲進取西域。鄧太后不許,但令置護西域副校尉,居敦煌,羈縻而已。
  其後匈奴連與車師入寇河西,漢不能禁,議者因欲閉玉門、陽關,以絕其患。尚書陳忠上疏曰:"臣聞八蠻之寇,莫甚北虜。高祖窘平城之圍,文帝屈供奉之恥。故孝武憤怒,深惟久長之計,命遣武臣,浮河絕漠,窮破虜庭。遂開河西四郡,以隔絕南羌,收三十六國,斷匈奴右臂。是以單於孤特,竄跡遠藏。由此觀之,戎狄可以威服,難以化狎。西域內附日久,區區東向扣關者數矣,此其不樂匈奴、慕漢之效也。今北虜已破車師,勢必南攻鄯善,棄而不救,則諸國從矣。若然,則虜財賄益增,膽勢益殖,威臨南羌,與之交連。如此,河西四郡危矣。河西既危,不得不救,則百倍之役興,不訾之費發矣。議者但念西國絕遠,恤之煩費,不見先代苦心勤勞之意也。臣以為敦煌宜置校尉,按舊增四郡屯兵,以西撫諸國。庶足折衝萬裡,震怖匈奴。"太后又召班超之子勇問之。勇議曰:"昔者孝武皇帝患匈奴強盛,開通西域,諸論者以為奪匈奴府藏,斷其右臂。遭王莽篡盜,徵求無厭,胡夷忿毒,遂以背叛。光武中興,未遑外事,故匈奴負強,驅率諸國。及至永平,再攻敦煌、河西郡,城門晝閉。明帝命武臣出征西域,故匈奴遠遁,邊境得安。及至永元,莫不內屬。會閒者羌亂,西域複絕,北虜遂遣責諸國,備其逋租,高其價直,嚴以期會。鄯善、車師皆懷忿怒,思樂事漢,其路無從。前所以時有叛者,皆由牧養失宜,還為其害。舊敦煌郡有營兵三百人,宜複之,複置護西域副校尉,居於敦煌,如永元故事。又宜遣西域長史將五百人屯樓蘭,西當焉耆、龜茲徑路,南強鄯善、於闐心膽,北扞匈奴,東近敦煌。如此誠便。"長樂衛尉譚顯等難曰:"朝廷前所以棄西域者,以其無益於中國而費難供也。今車師已屬匈奴,鄯善不可保信,一朝反覆,班將軍能保北虜不為邊害乎?"勇對曰:"今中國置州牧者,以禁郡縣奸猾盜賊也。若州牧能保盜賊不起者,臣亦願以腰斬保匈奴之不為邊害也。今通西域則虜勢必弱,虜勢弱則為患微矣。孰與歸其府藏,續其右臂哉!為置校尉以扞北撫西,設長史以招懷諸國,若棄而不立,則西域屈就北虜,緣邊之郡將受困苦,恐河西城門複有晝閉之儆矣。今不廓開朝廷之德,而拘屯戍之費,若北虜遂熾,豈安邊久長之策哉!"大尉屬毛軫難曰:"今若置校尉,則西域絡繹遣使,求索無厭,與之則費難供,不與則失其心。一朝為匈奴所迫,當複求救,則為役大矣。"勇對曰:"今設以西域歸匈奴,而使其因西域租入之饒,兵馬之眾,以擾動緣邊,是為富仇讎之財,增暴夷之勢也。置校尉者,宣威布德,以系諸國內向之心,以疑匈奴覬覦之情,而無費財耗國之慮也。且西域之人無他求索,其來入者,不過廩食而已。今若拒絕,勢必北屬,夷虜並力以寇並、涼,則中國之費不止十億。"於是從忠、勇議。乃以勇為西域長史,將五百人西屯柳中。(今交河郡縣。)勇遂破平車師。自建武至於延光,西域三絕複通。
  順帝永建二年,勇複擊降焉耆。於是龜茲、疏勒、於闐、莎車等十七國皆來服從,而烏孫、蔥嶺以西遂絕。六年,帝以伊吾舊膏腴之地,傍近西域,匈奴資之以為抄暴,複令開設屯田如永元時事,置伊吾司馬一人。自陽嘉以後,朝威稍損,諸國驕放,轉相陵伐矣。
  自魏及晉,中原多故,西域朝貢不過三數國焉。
  至後魏太武帝,使董琬使西域,還,具言其地為三域:自蔥嶺以東,流沙以西為一域;姑墨以南,月氏以北為一域;兩海之間,水澤以南為一域。三域之內,諸小渠長蓋以百數。其出西域,更為四道:自玉門度流沙,西行二千里至鄯善,為一道;自玉門度流沙,北行二千二百里至車師,為一道;從莎車西行一百里至蔥嶺,西千三百里至伽部,為一道;自莎車西南五百里至蔥嶺,西南千三百里至波路,為一道焉。於是貢獻者十有六國。
  孝文延興中,尚書奏以敦煌一鎮,介遠西北,寇賊路沖,慮或不固,欲移就涼州。群官會議。給事中韓秀曰:"此蹙國之事,非辟土之宜。愚謂敦煌之立,其來久矣。雖土鄰強寇,而兵人素習,縱有奸竊,不能為害,循常置戍,足以自全,進斷北狄之覘途,退塞西夷之闚路。若徙就姑臧,慮人懷異意,或貪留重遷,情不願徙,脫引寇內侵,深為國患。且敦煌去涼卅及千餘裡,拾遠就近,防制有闕。一朝廢置,是啟戎心,則夷狄交構,互相來往。恐醜徒協契,侵竊涼土,邊役繁興,艱難方甚。"乃從秀議。
  隋煬帝時,遣侍御史韋節、司隸從事杜行滿使於西蕃諸國。至罽賓,得瑪瑙杯;王舍城,得佛經;史國,得十舞女、師子皮、火鼠毛而還。帝複令裴矩於武威、張掖閒往來以引致之,皆啗以厚利,令轉相諷諭。大業中,相率而來朝者四十餘國,帝因置西戎校尉以應接之。自敦煌西出玉門、陽關,涉鄯善,北通伊吾千里。自伊吾北通車師前部高昌壁千二百里。自高昌壁北通車師後部金蒲城(今北庭府縣。)五百里。此其西域之門戶內地,故漢戊己校尉更互屯焉。伊吾地宜五穀、桑、麻、蒲萄,其北及柳中皆膏腴之地。故漢帝與匈奴爭車師、伊吾,以制西域。至隋,有商胡雜居,勝兵千餘人,附於鐵勒,人甚驕悍,厥田良沃。隋末內屬,置伊吾郡。屬天下亂,又臣突厥。
  大唐貞觀四年,以頡利破滅,遂舉其屬七城來降,因列其地為西伊州,同於編戶。至武太后如意初,武威軍總管王孝傑大破吐番,複龜茲、於闐、疏勒、碎葉四鎮,自是諸國朝貢,侔於前代矣。神龍以後,黑衣大食強盛,漸並諸國,至於西海,分兵鎮守焉。(族子環隨鎮西節度使高仙芝西征,天寶十載至西海,寶應初,因賈商船舶自廣州而回,著經行記。)今之所纂,其小國無異聞者,則不暇錄焉。(諸家纂西域事,皆多引諸僧遊歷傳記,如法明遊天竺記、支僧載外國事、法盛曆諸國傳、道安西域志。惟佛國記、曇勇外國傳、智猛外國傳、支曇諦烏山銘、翻經法師外國傳之類,皆盛論釋氏詭異奇跡,參以他書,則皆紕謬,故多略焉。)
  ○樓蘭
  樓蘭,在婼羌西北,漢時通焉。王理扜泥城,去陽關千六百里,東去長安六千一百里。戶千五百。西北去都護理所千八百里,至山國千三百餘裡,(此國山居,故名山國。)西北至車師千九百里。地沙鹵,寄田仰穀旁國。國多出葭葦、檉柳、胡桐、白草。(白草,牛馬所嗜也。胡桐似桐,蟲食其樹而沫下流出者,俗名為胡桐淚,言似眼淚也。可以汗金銀。)人隨畜牧逐水草,有驢馬,多橐駝。能作兵器,與婼羌同。
  初,漢武帝因張騫之言,甘心欲通大宛諸國,使者一歲中多至十餘輩。樓蘭、姑師當道,苦之,(每供給使者,受其勞費,故厭苦也。)攻劫漢使王恢等。漢將趙破奴率屬國騎(謂諸外國屬漢者。)及郡兵擊之,虜樓蘭王,遂破姑師,於是列亭障至玉門矣。樓蘭既降服貢獻,匈奴聞,發兵擊之。於是樓蘭遣一子質匈奴,一子質漢。後貳師將軍擊大宛,便道引兵捕樓蘭王。將詣闕,簿責王,對曰:"小國在大國閒,不兩屬無以自安,願徙國入於漢地。"上直其言,遣歸國。樓蘭王死,後王立。樓蘭國最在東垂,近漢,當白龍堆,乏水草,常主發道,負水擔糧,送迎漢使,又數為吏卒所寇,懲艾不便與漢通。(艾讀曰乂。)後複為匈奴反閒,數遮漢使。昭帝遣平樂監傅介子往刺其王,懸首北闕下。乃立其弟尉屠耆為王,更名其國為鄯善。王自請天子曰:"身在漢久,今歸,單弱,而前王有子在,恐為所拒。國中有伊循城,其地肥美,願漢遣一將屯田積穀,令臣得依其威重。"於是漢遣司馬一人,吏士四十人,田伊循以鎮撫之。其後置都尉,伊循官置始此矣。鄯善當漢道沖,西通且末(且,此餘反。)七百二十裡。自且末以往皆種五穀,土地、草木、產畜、作兵,略與漢同。自後無聞。
  至後魏太武時,其國為沮渠安周所攻,其王西奔且末,而且末役屬之。西魏大統八年,其王兄鄯來率眾內附。
  ○且末 
  且末國,漢時通焉。王治且末城,去長安六千八百里。戶二百三十。西北至都護理所二千二百里,北接尉犁、丁零,東接白提,西接波斯、精絕,南至小宛可三日行。地有蒲萄諸果。人皆翦發,著氊帽,小袖衣,為衫則開頸而縫前。多牛羊騾驢。其王安末深盤,梁武帝普通五年,遣使貢獻,謂之末國。(梁史雲即且末。)其國西北有流沙數百里,夏月有熱風,為行旅之患。風之欲至,老駝先知,即鳴而聚立,埋口鼻於沙中,人每以為候,即將氈擁蔽鼻口。其風迅駛,斯須過盡,若不防者,必至危斃。
  ○杅彌
  杅彌,漢時通焉。王理杅彌城,去長安九千三百里。戶三千三百。東北至都護理所三千五百里,南與渠勒、東北與龜茲、西北與姑墨接,西通於闐四百里。後漢改其國曰拘彌,居寧彌城,亦曰甯彌城國。順帝永建中,為于闐王放前破殺其王興。陽嘉初,敦煌太守徐由遣疏勒發兵擊破於闐,遂更立拘彌王。靈帝熹平中,又為於闐所破,殺掠殆盡,眾才千口。
  ○車師(高昌附)
  車師前王、後王,並漢時通焉。前王國一曰前部,理交河城。(今交河郡。)水分流繞城下,故為號。去長安八千一百里。戶千五百。西南至都護理所千八百里。西域長史及戊己校尉並理於此。去敦煌十三日行。其地東西三百里,南北五百里,四面多大山。後王國理務塗穀,(即今蒲城,今北庭府蒲類縣也。)去長安八千九百里。戶六百。西南至都護理所一千二百三十餘裡,北與匈奴接。
  初漢武帝征和四年中,遣重合侯馬通將諸國之兵,共圍車師,車師王降服。後其王烏貴與匈奴結親,遂教之遮漢道通烏孫者。宣帝地節二年,遣侍郎鄭吉、校尉司馬憙(音許吏反。)將免刑罪人田渠犁,積穀,欲以攻車師。至秋收穀,吉、憙發城郭諸國兵共擊車師,攻交河城,破之。王尚在北石城中,未得,會吉食盡,歸渠犁田。秋收後,更往攻石城。王乃輕騎奔烏孫焉。吉還田渠犁及車師,益積穀以安西國,侵匈奴。匈奴大臣皆曰:"車師地肥美,近匈奴,使漢得之,多田積穀,必害我國,不可不爭也。"遣騎來擊吉,吉將田士卒保車師城。匈奴圍城數日乃解。吉上書:"車師去渠犁千餘裡,閒以山河,北近匈奴,漢兵在渠犁者勢不能相救,願益田卒。"於是召故車師太子軍宿在焉耆者,立以為王,盡徙車師國人令居渠犁,遂以車師故地與匈奴。車師王得近漢田官,與匈奴絕,亦安樂親漢。其後置戊己校尉,屯田車師故地。(即今交河郡。漢取之,以置校尉。)
  平帝元始中,車師後王國有新道,出五船北,通玉門關,往來差近,戊己校尉徐普欲開以省道裡,避白龍堆之阨。車師後王姑句(音鉤)以道通當為拄置,心不便也。(拄,支拄也。言有所置立,而支拄於己,故心不便也。拄音竹禹反。)地又頗與匈奴南將軍地接,其後舉國降匈奴。(盡舉一國之眾。)是時,王莽易匈奴單於璽,單於怒,大擊北邊,而西域亦瓦解。焉耆國近匈奴,先叛,殺都護但欽,莽不能討,西域因絕。
  至後漢和帝永元二年,大將軍竇憲破北匈奴,車師震慴,(之涉反。)前後王各遣子入侍。其後屢叛。至安帝延光四年,長史班勇擊其後王軍就,大破,斬之。桓帝永興初,後部王阿羅多攻圍漢屯田且固城,殺傷吏士。後部候炭遮領餘人叛阿羅多,詣漢降。阿羅多從百餘騎亡走北匈奴中。漢立後部故王軍就質子卑君為後部王。阿羅多複從匈奴中來降,於是更立阿羅多為王,將卑君還敦煌,以後部人三百帳別屬役之。(食其稅。帳者,猶中國戶之數。)
  至魏時,賜其王壹多離守魏侍中,號大都尉。晉以交河城為高昌郡。(蓋因其地高敞、人庶昌盛立名。或雲昔漢武帝遣兵西討,師旅頓弊者因住焉,有漢時高昌壘故也。)張軌、呂光、沮渠蒙遜在河西,皆置太守以統之。
  後魏太武時,其前部王為沮渠無諱所攻,遣使上表雲:"不能自全,遂舍國東奔,三分免一,在焉耆東界,幸垂賑救。"魏使撫慰,開焉耆倉給之。文成帝末,其地又為蠕蠕所並,立闞伯周為王。(高昌稱王自此始。闞,苦濫反。)孝文太和五年,高車王阿伏至羅殺闞王,以敦煌人張孟明為高昌王。太和二年,孟明為國人所殺,立馬儒為王,以鞏顧禮、麹嘉為左右長史。儒又通使後魏,請內屬。人皆戀土,不願東遷,相與殺儒,立嘉為王。麹嘉字靈鳳,金城郡榆中人。(今郡地。)既立為王,會焉耆為嚈噠所破,眾不能自立,請主於嘉。嘉遣其第二子為焉耆王,由是始大,益為國人所服。
  其都城周回千八百四十步,於坐室畫魯哀公問政於孔子之像。國內有城十八,置四十六鎮。官有令尹,有交河公,田地公,皆其王子也。餘官多同中國。大事決之於王,小事則太子及二公隨狀斷。平章錄紀,事訖即除,籍書之外,無久掌文案。官人雖有列位,並無曹府,唯每朝集於衙門,評議眾事。諸城各有戶曹、水曹、田曹。每城遣司馬、侍郎相監檢校,名為城令。服飾,丈夫從胡法,婦人略同華夏。兵器有弓、箭、刀、楯、甲、槊。文字亦同華夏,兼用胡書。有毛詩、論語、孝經、歷代子史,集學官弟子,以相教授。雖習讀之,而皆為胡語。賦稅則計田輸銀,無者輸麻布。其刑法、風俗、婚姻、喪葬與華夏大同。其人面貌類高麗,辮發施之於背,女子頭髮辮而垂。其地高燥,多石磧,氣候溫暖,與益州相似。穀麥再熟,宜蠶,多五果。有草名為羊刺,其上生蜜,而味甚佳。赤鹽如朱,白鹽如玉。多蒲萄酒。俗事天神,兼信佛法。國中羊馬牧於隱僻,以避外寇,非貴人不知其所。又有草實如繭,中絲如細纑,名為白疊子,國人取織以為布,交市用焉。其國北有赤石山,山北七十裡有貪汗山,夏有積雪。此山之北,鐵勒界也。從武威西北有捷路,度沙磧一千餘裡,四面茫然,無有蹊徑。欲往者,不可准記,唯以人畜骸骨及駝糞為驗。路中或聞歌哭之聲,行人尋之,多致亡失,蓋魑魅魍魎也。故商旅往來,多取伊吾路。
  孝明帝正光中,嘉遣使求借五經、諸史,並請國子助教劉燮以為博士。
  隋文帝開皇中,突厥破其四城,有二千人來歸中國。嘉孫伯雅立,其大母本突厥可汗女,其父死,突厥令依其俗,伯雅不從者久之。突厥逼之,不得已而從。煬帝大業五年,伯雅來朝,因從擊高麗。還,尚宗女華容公主。八年,歸蕃。
  至大唐武德中,遣使獻狗,雌雄各一,高六寸,長尺餘,性甚惠,能牽馬銜燭,雲本生拂菻國。其後不供職貢。貞觀四年,其王文泰來朝。(伯雅子。)後與西突厥連結,諸國朝貢者,皆路出高昌,文泰稍擁絕之。至十三年,太宗謂其使曰:"高昌數年來朝貢脫略。我使人至彼,文泰雲:'鷹飛於天,雉竄於蒿,貓遊於堂,鼠安於穴,各得其所,豈不快耶!'明年當發兵,以擊汝國。"十四年八月,交河道行軍大總管侯君集平高昌國,下其郡三、縣五、城三十二,戶八千四十六,口萬七千七百三十,馬四千三百疋。太宗以其地為西州,以交河城為交河縣,始昌城為天山縣,田地城為柳中縣,東鎮城為蒲昌縣,高昌城為高昌縣。初,西突厥遣其葉護屯兵於可汗浮圖城,與高昌為影響,至是懼而來降,以其地為庭州,並置蒲類縣,每歲調內地更發千人鎮遏焉。
  黃門侍郎褚遂良上疏曰:"臣聞古者哲後,必先華夏而後戎狄,務廣德化,不事遐荒。是以周宣薄伐,至境而止;始皇遠塞,中國分離。漢武負文景之聚財,玩士馬之餘力,始通西域,將三十年。複得天馬於宛城,采蒲萄於安息。而海內空竭,生人物故,所以租至六畜,算至舟車,因之年凶,盜賊並起。搜粟都尉桑弘羊複希主意,請遣士卒遠田輪台,築城以威西域。武帝翻然追悔,棄輪台之野,下哀痛之詔,人神感悅,海內乂康。向使不然,生靈盡矣。是以光武中興,不逾蔥嶺;孝章即位,都護來歸。今誅滅高昌,威加西域,收其鯨鯢,以為州縣。然則王師初發之歲,河西供役之年,飛芻輓粟,十室九空,數郡蕭然,五年不復。陛下歲遣千餘人遠事屯戍,終年離別,萬裡思歸。去者資裝,自須營辦,既賣菽粟,傾其機杼。經途死亡,複在言外。兼遣罪人,增其防遏。彼罪人者,生於販肆,終朝惰業,犯禁違公,必能擾於邊城,無益於行陣。所遣之內,複有逃亡,官司捕捉,為國生事。設令張掖塵飛,酒泉烽舉,豈能得高昌一人鬥粟而及事乎?終須起發隴右諸州,星馳電擊。由斯而言,此河西者方己腹心,彼高昌者他人手足,豈得麋費中華,以事無用。書曰'不作無益害有益',此之謂也。陛下平頡利以沙塞,滅吐渾於西海,突厥餘眾,為立可汗,吐渾遺萌,更樹君長。複立高昌,非無前例,此所謂有罪而誅之,既伏而立之。四海百蠻,誰不聞見,蠕動懷生,畏威慕德。宜擇高昌可立者而立之,徵給首領,兼還本國,負戴漢恩,長為藩翰。中國不擾,既富且寧,傳之子孫,以貽永代矣。"不從。
  ○龜茲
  龜茲,(一曰丘茲,又曰屈茨。)漢時通焉。王理延城,(今名伊邏盧城。)都白山之南二百里,(隋西域圖記雲:"白山一名阿羯山,常有火及煙,即是出硇砂之處。")東去長安七千五百里。戶七千。南與精絕、東南與且末、西南與杅彌、北與烏孫、西與姑墨接。能鑄冶。俗有城郭。東至都護理所烏壘城四百里。烏壘戶百十。與都護同理。其南三百里至渠犁。渠犁,城都尉一人,戶百三十。東北與尉犁、東南與且末、南與精絕接。昭帝田輪台,與渠犁地皆相連也。宣帝時,烏孫公主遣女。東有大河東流,號計戍水,據漢書則黃河也。(其真黃河也,見雍州西平郡篇。)
  大唐貞觀二十三年,將軍阿史那社爾伐龜茲,虜其王而歸,立嗣子素稽為王。今安西都府所理,則龜茲城也。今王則震之後也。今並有漢時姑墨、溫宿、尉頭三國之地。
  《通典》 唐·杜佑

卷一百九十二 邊防八

西戎四
  ○焉耆
  焉耆,漢時通焉。王理員渠城,(員,於君反。)在白山之南七十裡,去長安七千三百里。戶四千。西南至都護理所四百里,南去尉犁百里,北與烏孫接,東去交河城(今郡)九百里,西去龜茲九百里,皆沙磧。其國近海水,多魚鹽蒲葦之利。四面有大山,道險阨易守。海水曲入四山之內,周匝其城三十餘裡。
  後漢明帝永平末,有戶萬五千,與龜茲共攻沒都護陳睦。至和帝永元六年,都護班超發諸國兵討之,殺其王。超乃立焉耆左候元孟為王。至安帝時,西域背叛。延光中,超子勇為西域長史,複討定之。
  至晉武帝太康中,其王龍安遣子入侍,安夫人〈米曾〉胡之女,(〈米曾〉,古邁反。)妊身十二月,剖脅生子,曰會,立為世子。會少而勇傑,安病篤,謂會曰:"我嘗為龜茲王白山所辱,汝能雪之,乃吾子也。"及會立,襲滅白山,遂據其國,遣子熙歸本國為王。會有膽氣籌略,遂霸西域,蔥嶺以東莫不率服。
  其俗丈夫翦發,婦人衣襦,著大蔥。婚姻同華夏。兵有弓、刀、甲、槊。死亡者皆焚而後葬,其服制滿七日則除之。俗事天神。氣候寒,土田良沃,穀有稻、粟、菽、麥,畜有駝、馬、牛、羊。養蠶不以為絲,唯取綿纊。俗尚蒲萄酒,兼愛音樂。
  其後張駿遣沙州刺史楊宣率眾疆理西域,宣以部將張植為前鋒,軍次其國,進屯鐵門,未至十餘裡,熙又率眾先要之於遮留穀。植將至,或曰:"漢祖畏於柏人,岑彭死於彭亡,穀名遮留,殆將有伏。"單騎嘗之,果有伏發,植擊敗之,進據尉犁,熙降於宣。呂光僣位,熙遣子入侍。
  至魏,遣成周公萬度歸討之,其王鳩屍卑那眾大潰,單騎走入山中。度歸進屠其城,四鄙諸戎皆降服。焉耆為國,鬥絕一隅,不亂日久,獲其珍奇異玩,殊方詭譎難名之物,橐駝、馬、牛、雜畜巨萬焉。至後周武帝保定四年,其王遣使獻名馬。又,隋煬帝大業中,其王龍突騎遣使貢方物。
  大唐貞觀六年正月,又遣使貢方物。今其王龍姓,即突騎之後。盡並有漢時尉犁、危須、山國三國之地,並鄯善之北界矣。  
  ○於闐
  於闐,漢時通焉。都蔥嶺之北二百餘裡,去長安九千七百里。戶三萬二千。東北至都護理所三千九百里。南與婼羌接,北與姑墨接。東北去龜茲千四百里,東至鄯善千五百里,西通皮山國四百里,去朱俱波國千里,西北至疏勒國千五百里。其國之西,水皆西流,注西海。其東,水東流,注鹽澤。(即蒲昌海。)國有阿耨達山,據漢書,河源出焉。(名首拔河,亦名樹拔河,或雲即黃河也。北流七百里,入計戍水,一名計首水,即蔥嶺南河,同入鹽澤。或雲阿耨達即昆侖山。耨,內屋反。)風俗物產與龜茲略同。
  後漢建武末,莎車王賢強盛,攻並於闐,徙其主俞林為驪歸王,以莎車將軍居德為于闐王。明帝永平中,居德死後,於闐將休莫霸自立為王。休莫霸死,兄子廣德立後,遂滅莎車,其國轉強盛,從精絕西北至疏勒十三國皆服從。而鄯善王亦始強焉。自是南道自蔥嶺以東,唯此二國為大。
  後漢、魏、後魏、梁、後周、隋、大唐貞觀中,並遣使通焉。今王姓尉遲。(國西五百里有比摩寺,俗雲是老子化胡成佛之所。初老子至此,白日昇天,與群胡辭訣,言我暫遊天上,尋當下生。其後出天竺國,化為胡王太子,自稱曰佛,因立此寺焉。)其王錦帽,金鼠冠,妻戴金花。其王發不令人見,俗雲若見發,年必儉。
  其地多水潦砂石。氣候溫,土良沃,宜稻麥,多蒲萄。有水出玉,曰玉河。國人善鑄銅器。其居曰西山城,有屋室市井蓏蔬,與中國同。(蓏,力果反。)王所居加以朱畫。其人恭敬,相見則跪,其跪一膝至地。書則以木為筆劄,以玉為印。國人得書,先戴於首,而後開封。自高昌以西,諸國人多深目高鼻,惟此一國,貌不甚胡,頗類華夏。
  自漢孝武帝至今,中國詔令、書冊、符節,悉得傳以相付,敬而存焉。今並有漢戎盧、杆彌、渠勒、皮山、精絕五國之地。  
  ○疏勒
  疏勒,漢時通焉。王理疏勒城,去長安九千三百里。戶千五百。都白山南百餘裡。東至都尉理所二千二百里。南有河,西帶蔥嶺,亦名雪山,在國西北百餘裡,河所出。東去龜茲千五百里,西去撥汗國(撥汗一名判汗。)千里,當大月氏、大宛、康居道。南去莎車五六百里,北去朱俱波八九百里。(隋史雲:"東北去突厥牙帳千餘裡,東南去瓜州四千六百里。")在於闐國北千五百里。土多稻、粟、蔗、麥、銅、鐵、綿、錦、雌黃。
  後漢明帝永平中,龜茲王建攻殺疏勒王成,自以龜茲左候兜題為疏勒王。漢遣班超劫縛兜題,而立成之兄子忠為疏勒王。忠後反叛,超擊斬之。耿恭為戊己校尉,屯車師後王金蒲城,為匈奴所攻,恭引眾入疏勒。城中乏水,穿井十五丈不得水。恭整衣冠向井拜,拔刀刺山,飛泉湧出。賊遂退。安帝元初中,疏勒王安國死,舅臣盤立為王,漸以強盛,戶至二萬一千。順帝永建二年,遣使奉獻。至靈帝建甯初,為季父和得所殺,自立為王。其後連相殺害,漢不能複禁。
  至後魏孝文末,貢獻,隋煬帝大業中又通焉。其王手足皆六指,產子非六則不育。王戴金師子冠。
  唐貞觀中朝貢。今其國王姓裴,並有漢時莎車、捐毒、休循三國之地,侍子常在京師。(杜環經行記雲:"拔汗那國在怛邏斯南千里,東隔山,去疏勒二千餘裡,西去石國千餘裡。城有數十,兵有數萬。大唐天寶十年,嫁和義公主於此。國主有波羅林,林下有球場。又有野鼠,遍於山谷。偏宜蒲陶、馣羅果、香棗、桃、李。從此國至西海,盡居土室,衣羊皮、疊布,男子婦人皆著鞾。婦人不飾鉛粉,以青黛塗眼而已。"馣音諳。)
  ○烏孫
  烏孫,漢時通焉。大昆彌理赤穀城,(烏孫於西域諸戎其形最異。今之胡人,青眼赤髭鬢,狀類彌猴者,本其種也。其國謂王曰昆彌,亦曰昆莫。)去長安八千九百里。戶十二萬。東至都護理所千七百里,西至康居蕃內地五千里。地平。多雨,寒。山多松樠。(其心似松。音武元反。)不田作種樹,(樹,殖也。)隨畜逐水草,與匈奴同俗。國多馬,富人至四五千疋。東與匈奴、西北與康居、西與大宛、南與城郭諸國接。本塞地也,大月氏西破走塞王,塞王南越懸度,大月氏居其地。後烏孫昆莫擊破大月氏,大月氏徙西,臣大夏,而烏孫昆莫居之。昆莫、昆彌,皆王號也。故烏孫國有塞種、大月氏種焉。
  始張騫言烏孫本與大月氏共在敦煌閒,今烏孫強大,可厚賂招,令東居故地,妻以公主,以制匈奴。武帝即位,令騫齎金幣往,昆莫於是始獻馬,願尚公主。元封中,遣江都王建女細君為公主,以妻焉。公主別理宮室而居,歲時一再與昆莫會,置酒飲食,昆莫年老,語言不通,公主悲愁,自作歌以述意,天子聞而憐之。昆莫死,孫岑陬立。岑陬者,官號也,名軍須靡。公主死,漢複以楚王戊之孫解憂為公主,妻之。岑陬死,季父子翁歸靡立,號曰肥王,複尚解憂公主。宣帝初,公主及昆彌翁歸靡上書,言"匈奴連歲侵擊,欲發國半精兵,自給人馬五萬騎,盡力擊匈奴,唯天子出兵以救"。本始二年,漢發十五萬騎,五將軍分道並出。遣校尉常惠持節護烏孫兵,昆彌將五萬騎從西方入,至匈奴右谷蠡王庭,(谷音鹿。蠡音黎。)獲四萬級,馬、牛、羊、驢、橐駝七十餘萬。
  宣帝時,都護鄭吉請分烏孫為大昆彌、小昆彌。後段會宗為都護時,烏孫兵圍,驛騎上書,願發城郭、敦煌兵以自救。丞相王商、大將軍王鳳及百僚議數日,不決。上召陳湯問。對曰:"臣以為此必無可憂。夫胡兵五而當漢兵一。何者?兵刃樸鈍,弓弩不利。今聞頗得漢工,然猶三而當一。又兵法曰:'客倍而主人半然後料敵。'今烏孫人眾不足以勝會宗,惟陛下勿憂。且兵輕行五十裡,重行三十裡,今會宗發城郭、敦煌,歷時而至,所謂報讎之兵,非救急之用也。烏孫瓦合,不能久攻,不過五日,當有吉語聞。"居四日,軍書至,言已解。會宗招還亡畔,安定之。
  歸靡死,烏孫貴人共立岑陬子泥靡,代為昆彌,號狂王,複尚解憂,生一男鴟靡,王不與主和,又暴惡失眾。漢使衛司馬魏和意、副候任昌送侍子,公主言狂王為烏孫所患苦,易誅也。遂謀置酒會,罷,使士拔劍,旁下,狂王傷,上馬馳去。其子細沈瘦會兵圍和意、昌及公主於赤穀城。數月,城中困急。都護鄭吉發諸國兵救之,乃解去。初,肥王翁歸靡胡婦子烏就屠,狂王傷時驚,與諸?(音翕)侯俱去,居北山中,揚言母家匈奴兵來,故眾歸之。後遂襲殺王,自為昆彌。宣帝詔立肥王之子元貴靡為大昆彌,烏就屠為小昆彌。後元貴靡孫雌栗靡立,國亂,段會宗立其季父伊秩靡為大昆彌。哀帝元壽二年,伊秩靡與匈奴單於(烏珠留,名囊知牙斯,呼韓邪之子。)併入朝,漢以為榮。自烏孫分立兩昆彌後,漢用憂勞,且無寧歲。(言或鎮撫,或威制之,故多事。)其後無聞。
  至後魏時,亦朝貢。其國數為蠕蠕所侵,西徙蔥嶺。  
  ○姑墨
  姑墨,漢時通焉。王理南城,去長安八千一百里。戶三千五百。東至都護理所二千里,南至於闐馬行十五日,北界接烏孫。出銅、鐵、雌黃。東通龜茲六百里。王莽時,其王丞殺溫宿王,並其國。至後魏時,役屬龜茲。
  ○溫宿
  溫宿,漢時通焉。王理溫宿城,(今京兆府醴泉縣北有山名溫宿嶺者,本因漢時得溫宿國人令居此田牧,因名也。)去長安八千三百餘裡。戶二千二百。東至都護理所二千三百餘裡,西至尉頭三百里,北至烏孫赤穀六百餘裡。土地物類所有與鄯善諸國同。東通姑墨二百餘裡。至後魏時,亦役屬龜茲。
  ○烏秅
  烏秅,(上一加反。下直加反。)漢時通焉。王理烏秅城,去長安萬裡。戶五百。東北至都護理所四千九百里,北與子合、蒲黎,西與難兜接。山居,田石閒。有白草。累石為室。人接手飲。(自高山下溪澗中飲水,故接連其手,如猿飲。)出小步馬,(小,細也。細步,言其能蹀足,所謂百步千跡。)有驢無牛。西有懸度,(石山也,溪穀不通,以繩索相引而渡。)去陽關五千九百里,去都護理所五千里。其國後魏又通,謂之於摩國。  
  ○難兜
  難兜,漢時通焉。去長安萬一百里。戶五千。東北至都護理所二千八百里,西南至罽賓三百里,南與婼羌、北與休循、西與大月氏接。種五穀、蒲陶諸果。有銀、銅、鐵,作兵與諸國同。屬罽賓。
  ○大宛
  大宛,漢時通焉。王理貴山城,去長安萬二千五百里。戶六萬。東至都護理所四千里,北至康居卑闐城千五百里,西南至大月氏七百里。北與康居、南與大月氏接。土地風氣物類人俗與大月氏、安息同。
  大宛左右以蒲陶為酒,富人藏酒至萬餘石,久者至數十年不敗。人嗜酒,馬嗜苜蓿。多善馬,汗血,言其先天馬子。(大宛國中有高山,其上有馬,不可得,因取五色母馬置其下與集,生駒,皆汗血,因號曰天馬子。)始張騫為武帝言之,帝遣使者持千金及金馬,以請宛善馬。宛王以漢絕遠,大兵不能至,遂殺漢使。於是太初元年拜李廣利為貳師將軍,期至貳師取善馬。率數萬人至其境,攻鬱城不下,引還。往來二歲,至敦煌,士卒存者十不過一二。帝怒其不克,使遮玉門不許入,貳師因留屯敦煌。又遣貳師率六萬人,負私從者不與焉,牛十萬,馬三萬,驢橐駝萬數,天下騷然。益發戍甲卒十八萬,置居延、休屠(今武威、張掖郡界)以衛酒泉。貳師至宛,宛人斬王毋寡首獻焉。漢軍取其善馬數十匹,中馬以下牝牡三千匹,而立宛貴人昧蔡為王,約歲獻馬二匹,遂采蒲陶、苜蓿種而歸。貳師再行,往返凡四歲。
  自宛以西至安息,雖頗異言,然大同,自相曉知也。其人皆深目,多髭髯。善賈。其俗貴女子,女子所言,丈夫乃決正。其地無絲漆,不知鑄鐵器。及漢使亡卒降,教鑄作兵器。(漢使治其國及亡卒降其國者,皆教之。)
  後漢明帝時,宛又獻汗血馬。至後魏文成帝和平六年,孝文太和三年,並遣使獻馬。隋時蘇對沙那國,即漢大宛也。(宋膺異物志:"大宛馬有肉角數寸,或有解人語及知音、舞與鼓節相應者。"隋西域圖記雲:"其馬,騮馬、烏馬多赤耳,黃馬、赤馬多黑耳。唯耳色別,自餘毛色與常馬不異。"又雲:"王姓蘇色匿,字底失槃陀,積代承襲不絕。"按今王即底失槃陀之後也。)
  ○莎車 
  莎車,漢時通焉。王理莎車城,去長安九千九百里。戶二千三百。東北至都護理所四千七百里,西至疏勒五百里,西南至蒲犁七百里。有鐵山,出青玉。
  宣帝時,莎車王呼屠徵殺漢使者,約諸國叛漢。會衛候馮奉世使大宛,以便宜發諸國兵擊殺之,傳其首詣長安,諸國悉平,威振西域。奉世至大宛,宛聞其斬莎車王,敬之異於他使,得其名馬象龍而還。(馬形似龍。)帝甚說,下議封奉世。少府蕭望之以奉世擅制發諸國兵,雖有功效,不可以為後法,即封奉世關內侯,後奉使者利以奉世為比,爭逐發兵,要功萬裡之外,為國家生事於夷狄,漸不可長,不宜授封。帝善其議,以奉世為光祿大夫。
  元帝時,奉世死後二年,西域都護甘延壽以誅郅(音質)支單于封為列侯。於是杜欽上疏,追訟奉世前功曰:"前莎車王殺漢使者,約諸國背叛,而奉世以便宜發兵誅莎車王,冊定城郭,功施邊境。議者以奉世奉使有指,春秋之義亡遂事,漢家之法有矯制,故不得侯。今匈奴郅支單于殺漢使者,亡保康居,都護延壽發城郭兵屯田吏士四萬餘人以誅斬之,封為列侯。臣愚以為比罪則郅支薄,量敵則莎車眾,用師則奉世寡,計勝則奉世為功於邊境安,慮敗則延壽為禍於國家深。其違命而擅生事同,延壽則割地封,而奉世獨不錄。臣聞功同賞異則勞臣疑,願下有司議。"帝以先帝時事,不復錄。(後漢荀悅論曰:"成其功,義足封,追錄前事可也。春秋之義,毀泉台則惡之,舍中軍則善之,各由其宜也。夫矯制之事,先王之所慎也,不得已而行之。若矯大而功小,有罰可也;矯小而功大,有賞可也;功過相敵,如斯而已可也。權其輕重而為制宜。")
  至王莽時亂,匈奴略有西域,唯莎車不附屬。
  後漢光武建武五年,河西大將軍竇融乃承制立其王康為漢莎車建功懷德王、西域大都尉,五十五國皆屬焉。康死,弟賢代立。賢攻破拘彌、西夜國,皆殺其王,而立其兄康兩子為拘彌、西夜王。於是西域始通,蔥嶺以東諸國皆屬賢,諸國號賢為單於。賢後攻殺龜茲王,遂兼其國。媯塞王自以國遠,遂殺賢使,賢擊滅之,立其國貴人駟鞬為媯塞王。(鞬,檢言反。塞,蘇得反。)賢又自立其子則羅為龜茲王。其烏壘、大宛、于闐、姑墨、子合等國,悉被賢改易其王。莎車相且運等(且,子餘反。下同。)患賢驕暴,密謀反城降於闐。(反音幡。)于闐王廣德乃將諸國兵三萬人攻莎車。賢乃輕騎出,廣德遂執賢,殺之。匈奴聞廣德滅莎車,遣兵將賢質子不居徵立為莎車王。章帝時,長史班超發諸國兵擊破之,由是遂降漢。
  班固論曰:"孝武之代,圖制匈奴,患其兼從西國,結党南羌,乃表河西,列四郡,開玉門,通西域,以斷匈奴右臂,隔絕南羌、月氏。單於失援,自是遠遁,而幕南無王庭。因文景玄默,養人五代,天下殷富,財力有餘,士馬強盛,故能睹犀布、玳瑁則建珠崖七郡,感蒟(音矩)醬、竹杖則開牂牁、越巂,聞天馬、蒲陶則通大宛、安息。自是之後,萬裡相奉,師旅之費,不可勝計。至於用度不足,乃搉酒酤,筦鹽鐵,鑄白金,造皮幣,筭至車船,租及六畜,人力屈,財貨竭,(屈音其物反。)因之以凶年,群盜並起。是以末年,遂棄輪台之地,而下哀痛之詔,豈非仁聖之所悔哉!且通西域,近有龍堆,遠則蔥嶺,身熱、頭痛、懸度之阨。淮南、杜欽、楊雄之論,皆以為此天地所以界別區域、絕外內也。書雲'西戎即序'(禹貢之辭。序,次也。)禹就而序之,非上威服致其貢物也。西域諸國,各有君長,兵眾分弱,無所統一,雖屬匈奴,不相親附。匈奴能得其馬畜旃罽,而不能統率與之進退。與漢隔絕,道裡又遠,得之不為益,棄之不為損。盛德在我,無取於彼。故自建武以來,西域思漢威德,鹹樂內屬。唯其小邑鄯善、車師,界迫匈奴,尚為所拘。而其大國莎車、於闐之屬,數遣使置質,願請都護。聖上遠覽古今,因時之宜,羈縻不絕,辭而未許。雖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讓白雉,太宗之卻走馬,義兼之矣,亦何以尚茲!"
  ○罽賓
  罽賓在懸度山西,漢時通焉。王理循鮮城,去長安萬二千二百里。不屬都護。戶口勝兵多,大國也。東北至都護理所六千八百里,東至烏秅國二千二百里,東北至難兜國九日行,西北與大月氏、西南與烏弋山離接。昔匈奴破大月氏,大月氏西君大夏,而塞王南君罽賓。塞種分散,往往為數國。自疏勒以西北,休屠、捐毒之屬,皆故塞種也。(顏師古曰,即釋種也。)
  罽賓地平,溫和,有苜蓿,雜草奇木,檀、櫰、梓、竹、漆。(櫰音懷,槐之類,葉大而黑。)種五穀、蒲陶諸果,糞理園田。地下濕,生稻,冬食生菜。其民巧,雕文刻鏤,理宮室,織罽,刺文繡,好理食。有金銀銅錫,以為器。市列。(市有列肆,如中國。)金銀為錢,文為騎馬,幕為人面。(錢文面作騎馬形,漫面作人面目也。今所呼幕皮,謂其平而無文也。)出犎牛、水牛、象、大狗、沐猴、孔雀、(犎牛,項上高起。大狗,如驢,赤色。)珠璣、珊瑚、琥珀、璧琉璃。(琉璃,青色如玉。魏略"大秦國出赤、白、黑、黃、青、綠、縹、紺、紅、紫十種琉璃"。孟康言青色,不博通也。此自然之物,彩澤光潤,逾於眾玉,其色不常。今俗所用,皆銷冶石汁,以眾藥灌而為之,尤虛脆不貞,實非其物也。)他畜與諸國同。
  自漢武帝時始通,其王自以絕遠,大兵不至,雖遣使貢獻,屢殺漢使。至成帝時,又遣使者奉獻。漢欲遣使者報送其使,杜欽說大將軍王鳳曰:"凡中國所以為通厚蠻夷、{匧心}快其求者,為壤比而為寇也。(比,近也。為其土壤接近,能為寇也。{匧心}音苦頰反。)今懸度之阨,非罽賓所能越也。其鄉慕,不足以安西域;雖不附,不能危城郭。(城郭,總謂西域諸國也。)今遣使皆行賈賤人,欲通貨市買,以朝獻為名,故煩使者送至懸度,恐失實見欺。凡遣使送客者,欲防護寇害也。起皮山南,更不屬漢之國四五,(言經歷不屬漢者凡四五國。)斥候士百餘人,五分夜擊刁鬥自守,尚時為所侵盜。驢畜負糧,須諸國廩食,得以自贍。國或貧小不能食,或桀黠不肯給,擁強漢之節,餒山谷之間,離一二旬則人畜棄捐曠野而不反。又曆大頭痛、小頭痛之山,赤土、身熱之阪,令人身熱無色,頭痛嘔吐,驢畜盡然。又有三池、磐石阪,道陿者尺六七寸,長者徑三十裡。臨崢嶸不測之深,行者騎步相持,繩索相引,二千餘裡乃到懸度。險阻危阨,不可勝言。聖王分九州,制五服,務盛內,不求外。今遣使者承至尊之命,送蠻夷之賈,勞吏士之眾,涉危難之路,罷弊所恃以事無用,非久長計也。"於是鳳白從欽言。罽賓實利賞賜賈市,其使數年而一至。自後無聞。
  至後魏始通之,都善見城。
  至隋時,謂之漕國,在蔥嶺之西南。(隋史曰"即漢時罽賓國")其王姓昭武,康國之宗族。勝兵萬餘人。國法嚴整,殺人及賊盜皆死。其俗淫祀。蔥嶺山有順天神者,儀制極華,金銀鍱為屋,以銀為地。祠前一魚脊骨,其孔中通,馬騎出入。國王戴金魚頭冠,坐金馬座。土多稻、粟、豆、麥,饒象,馬,犎牛,金,銀,鑌(音賓)鐵,氍〈叟毛〉,(始盧反。)朱砂,青黛、安息、青木等香,石蜜,半蜜,黑鹽,阿魏,沒藥,白附子。北去帆延七百里,東去劫國六百里,東北去瓜州六千六百里。大業中,遣使貢物。
  大唐貞觀十一年,其國遣使,又號罽賓,獻俱物頭花,丹紫相閒,其香遠聞。
  ○烏弋山離
  烏弋山離,漢時通焉。去長安萬二千二百里。不屬都護。戶口多,大國也。東北至都護理所六十日行,東與罽賓、北與撲桃、西與犁靬、條支接。(犁靬,即大秦也。犁讀與驪同。靬,巨連反。)行可百餘日,乃到條支。(魏時其國名排持。)
  ○條支
  條支,漢時通焉。去陽關二萬二千一百里,在蔥嶺之西。城在山之上,周回四十餘裡。臨西海,海水曲環其南及東、北,三面路絕,唯西北隅通陸道。土地暑熱下濕,田宜稻。出犎牛、孔雀,有大鳥,卵如甕。人眾甚多。往往有小君長,安息役屬之,以為外國。(安息以條支為外國,如言蕃國。)善眩。
  其草木、畜產、五穀、果菜、食飲、宮室、市列、錢貨、兵器、金珠之屬皆與罽賓同,而有桃拔、獅子、犀牛。(桃拔,一名符拔,似鹿,長毛,一角者或為天鹿,兩角者或為辟邪。師子似大蟲,正黃有〈冉頁〉耏,尾端茸毛大如鬥。爾雅亦謂之狻猊。拔音步葛反。耏,亦頰旁毛也。髯音而占反。耏音而。)其錢獨文為人頭,幕為騎馬。絕遠,漢使希至。自玉門、陽關出南道,曆鄯善而南行,至烏弋山離,南道極矣。轉北而東,複馬行六十餘日至安息。
  後和帝永元中,班超遣掾甘英使大秦,抵條支,臨大海欲渡,而安息西界船人謂英曰:"海水廣大,往來者逢善風,三月乃得渡,若遇惡風雨,亦有三歲者。"英聞而止。
  ○安息
  安息國,漢時通焉。王理番兜城,(番音盤。)去長安萬一千六百里,在蔥嶺之西,大宛之西可數千里,不屬都護。北與康居、東與烏弋山離、西與條支接。
  土地、風氣、物類、人俗與烏弋、罽賓同。亦以銀為錢,文獨為王面,幕為夫人面,王死輒更鑄錢。有大馬大爵。(大爵,頸及膺身、蹄似橐駝,色蒼,舉頭高八九尺,張翅丈餘,食大麥。)地方數千里,最大諸國。地臨媯水,(今謂烏滸河。)商賈車船行旁國。書革,旁行為書記。(今西方胡書皆橫行,不直下。革謂皮不柔者。)
  武帝始遣使至安息,其王令騎迎於東界木鹿城,號為小安息,去王都數千里,行比至,過數十城,人戶相屬。(屬,連也。)因發使隨漢使,以大鳥卵及犁靬眩人獻。至後漢章帝時,理和犢城。遣使獻師子、符拔。符拔形似麟而無角。
  自安息西行三千四百里至阿蠻國。從阿蠻西行三千六百里至斯賓國。從斯賓南行渡河,又西南至於羅國九百六十裡,安息西界極矣。自此南乘海,乃通大秦,其土多海西珍奇異物。
  至後周武帝天和二年,其王理蔚搜城,遣使貢獻。
  至隋大業五年,安息國遣使朝貢。(隋史雲,即漢時安息國,)王姓昭武,與康國王同族。都在那密水南,城有五重,環以流水。宮殿皆為平頭。王坐金駝座,高七八尺。風俗同於康國,唯妻其姊妹,及母子遞相禽獸,此為異也。
  ○大夏
  大夏,漢時通焉。在大宛西南二千餘裡,媯水南。其俗土著,有城屋,與大宛同俗。去漢萬二千里,居漢西南。本無大君長,城邑往往置小君長。其兵弱,畏戰。善賈市。及大月氏西徙,攻敗之,皆臣畜,共稟漢使者。(同受節度。)大夏人多,可百餘萬,有市販賈諸物。其東南接身毒國,皆屬大月氏。
  ○大月氏
  大月氏,漢時通焉。理藍氏城,在大宛西可二三千里,居媯水北,其南則大夏,西接安息四十九日行,北則康居,去長安萬一千六百里。不屬都護。戶十萬。東去長史所居六千五百里。土地、氣候、物類、風俗、錢貨與安息同。出一封橐駝。(脊上高起。)
  其國本行國也,隨畜移徙,與匈奴同俗。控弦十餘萬,故恃強輕匈奴。本居敦煌、祁連閒,(祁連在今張掖郡之西北。)至冒頓單於攻月氏,而老上單於殺月氏王,以其頭為飲器,乃遠去,過大宛,西擊大夏而臣之,都媯水北為王庭。其餘小眾不能去者保南山羌,號小月氏。於大夏分其國五部翕侯。後百餘歲,貴霜翕(古翕字)侯丘就卻攻滅四翕侯,自立為王,因號貴霜王。又滅僕達、罽賓,悉有其國。覆滅天竺。月氏自此之後,最為富盛。
  至後魏代,北與蠕蠕接,數為所侵,遂西徙都薄羅城,去弗敵沙二千一百里。(弗敵沙在藍氏城東。)後其王寄多羅勇武,遂興師越大山,南侵北天竺,自乾陀羅以北五國盡役屬之。國人乘四輪車,或四牛、六牛、八牛輓之,在車大小而已。太武時,其國人商販到京師,自雲能鑄石為五色琉璃,於是採礦山中,於京師鑄之。既成,光澤美於西方來者。乃詔為行殿,容百餘人,光色映澈,觀者驚以為神明所作。自此琉璃遂賤,人不復珍之。(玄中記:"瑪瑙出大月氏。又有牛名為日及,今日取其肉,明日瘡愈。"宋膺異物志雲:"月氏國有羊,尾重十斤,割之供食,尋生如故。")
  ○小月氏
  小月氏,理富樓沙城。其王本大月氏王寄多羅子也。寄多羅為蠕蠕所逐,西徙,後令其子守此城,因號小月氏焉。在波路西南。(後魏史雲,去漢萬六千六百里。)先居西平、張掖之間,(並今郡。)被服頗與羌同。其俗以金銀錢為貨。隨畜牧移徙,亦類北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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