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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典卷七禮至卷十四

卷七 食貨七 歷代盛衰戶口 丁中

歷代盛衰戶口〈周 秦 漢 後漢 魏 晉 宋 齊 梁 陳 後魏 北齊 後周 隋 大唐

  三皇以前尚矣,靡可得而詳也。孔子稱堯曰大哉,舜曰盡善,禹曰無閒。以三聖之德,地方不過數千里,故君臣歌德,含氣之類,各得其宜。禹平水土,爲九州,人口千三百五十五萬三千九百二十三。塗山之會,諸侯承唐虞之盛,執玉帛者萬國。男女耕織,不奪其時,故公家有三十年之積,私家有九年之儲。及其衰也,棄稷不務,續有有窮、孔甲之亂,遭桀行暴,諸侯相兼,逮湯受命,其能存者三千餘國,方於塗山,十損其七。其後紂作淫虐,厚賦以實鹿臺,大斂以積巨橋,人庶苦而無憀,天下去之。

  周武王致商之罪,罔有敵於我師,一戎衣天下大定,垂拱而天下治,定五等之封,凡千七百七十三國。又減湯時千三百國,人衆之損亦如之。周公相成王,致理刑措,人口千三百七十萬四千九百二十三,此周之極盛也。及昭王南征不還,穆王荒耄,加以幽之亂,平王東遷,三十餘年。莊王十三年,齊桓公二年,五千里外非天子之御。自太子公侯以下至於庶人,凡千一百八十四萬一千九百二十三人。其後諸侯相併,尚有千二百國。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中,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更相征伐,奔走不保社稷者,不可勝數。齊桓救其難,孔子定其文,至於戰國,存者十餘。於是縱橫短長之說,相奪於時,殘人詐力之兵,動以萬計。伊闕之敗,斬首二十四萬。長平之戰,血流漂鹵。周之列國,唯秦、楚、燕而已。齊及三晉,皆以篡亂。衞雖得存,不絶如綫。〈音線。〉然考蘇、張之說,計秦及山東六國戎卒,尚踰五百餘萬,推人口數尚當千餘萬。

  秦兼諸侯,所殺三分居二,猶以餘力北築長城四十餘萬,南戍五嶺五十餘萬,阿房、驪山七十餘萬。十餘年閒,百姓死沒,相踵於路。陳、項又肆其酷烈,新安之坑,二十餘萬,彭城之戰,睢水不流。

  漢高帝定天下,人之死傷亦數百萬,是以平城之卒不過三十萬,方之六國,十分無三。孝文偃武修文,與人休息,嘗欲作露臺,召工計之,直百金,曰:「百金,中人十家之產。吾奉先帝宮室,常恐羞之。」乃止。孝景承平,賦役減省,三十而稅一,人人自愛。每有詔命頒下鄉閭,垂白戴老扶疾策杖以聽之,思一見太平。至武帝元狩中,六十餘年,人衆大增,太倉之粟紅腐而不食,都內之錢貫朽而不校。孝武帝乘其資稸,乃厲兵馬以攘戎狄,廓地遐廣,征伐不休,十數年閒,天下之衆,亦減半矣。末年追悔,故下哀痛之詔,封丞相富人侯。昭宣之後,罷戰務農,戶口漸益。〈元帝時,貢禹上書曰:「古者宮女不過九人,秣馬不過八疋。高祖、孝文、孝景皇帝,修古節儉,宮女不過十餘,廄馬不過百餘疋。故時齊三服官輸物不過十笥。方今齊三服官作工各數千人,歲費數鉅萬。蜀廣漢主金銀器,歲各用五百萬,三工官官費五千萬,織室亦然。廄馬食粟將萬疋。百姓重困,請從省儉。」帝多採納之。〉至孝平元始二年,人戶千二百二十三萬三千,口五千九百五十九萬四千九百七十八,此漢之極盛也。及王莽篡位,續以更始、赤眉之亂,率土遺黎,十纔二三。

  後漢光武建武中,兵革漸息。至中元二年,戶四百二十七萬六百三十四,口二千一百萬七千八百二十。明、章之後,天下無事,務在養民。至於孝和,人戶滋殖。桓帝永壽三年,戶千六十七萬七千九百六十,口五千六百四十八萬六千八百五十六。靈帝遭黃巾爲寇,獻帝遇董卓稱亂,大焚宮廟,劫御西遷,是以興平、建安之際,海內荒殘,人戶所存,十無一二。

  魏武據中原,劉備割巴蜀,孫權盡有江東之地。三國鼎立,戰爭不息。劉備章武元年,有戶二十萬,男女口九十萬。及平蜀,得戶二十八萬,口九十四萬,帶甲將士十萬二千,吏四萬,通計戶九十四萬三千四百二十三,口五百三十七萬二千八百八十一。除平蜀所得,當時魏氏唯有戶六十六萬三千四百二十三,口有四百四十三萬二千八百八十一。〈孫權赤烏五年,有戶五十二萬,男女口二百三十萬。〉

  晉武帝太康元年,平吳,收其圖籍,戶五十三萬,吏三萬二千,兵二十三萬,男女口二百三十萬,後宮五千餘人。九州攸同,大抵編戶二百四十五萬九千八百四十,口千六百一十六萬三千八百六十三,此晉之極盛也。〈蜀劉禪炎興元年,則魏常道鄉公景元四年,歲次癸未,是歲魏滅蜀。至晉武帝太康元年,歲次庚子,凡一十八年。戶增九十八萬六千三百八十一,口增八百四十九萬九百八十二。則當三國鼎峙之時,天下通計戶百四十七萬三千四百三十三,口七百六十七萬二千八百八十一,以奉三主,斯以勤矣。後趙石勒,據有河北,初文武官上疏,請依劉備在蜀、魏王在鄴故事,魏王卽曹公,以河內、魏、汲等十一郡,並前趙國合二十四,戶二十九萬爲趙國。前秦苻堅滅前燕慕容暐,入鄴,閱其名籍,戶二百四十五萬八千九百六十九,口九百九十八萬七千九百三十五。徙關東豪傑及諸雜夷十萬戶於關中。平燕定蜀之稱,僞代之盛也。時關隴清晏,百姓豐樂,自長安至於諸州,二十里一亭,四十里一驛,旅行者取給於途,工商資販於道。〉

  宋武帝北取南燕,平廣固,〈南燕,慕容超。廣固,卽今北海郡。〉西滅後秦,平關洛,〈後秦,姚泓。〉長河以南,盡爲宋有。帝素節儉,有司嘗奏東西堂施局腳牀,用銀塗釘,帝以爲費,使用直腳牀,釘用鐵。公主出適,遣送不過二十萬,無錦繡金玉之費。文帝勵精臨人,江左數代帝王莫及,所以稱元嘉之理,比前漢之文、景焉。既而國富兵彊,更務經略。元嘉二十七年,後魏主太武帝以數十萬衆南伐,河上屯戍,相次覆敗。魏師至瓜步而還。宋之財力,自此衰耗。今按本史,孝武大明八年,戶九十萬六千八百七十,口四百六十八萬五千五百一。

  齊氏六王,年代短促,其戶口未詳。

  梁武之初,亦稱爲理,及精華耗竭,貪地邀功,侯景逆亂,竟以幽斃。元帝慘虐,骨肉相殘,纔及三年,便至覆滅,墳籍亦同灰燼。戶口不能詳究。

  陳武帝,荊州之西,既非我有,淮肥之內,力不能加。宣帝勤恤人隱,時稱令主,閱其本史,戶六十萬。而末年窮兵黷武,遠事經略,吳明徹全軍隻輪不返,銳卒利器,從此殲焉。至後主滅亡之時,隋家所收戶五十萬,口二百萬。

  後魏起自陰山,盡有中夏。孝文遷都河洛,定禮崇儒。明帝正光以前,時惟全盛,戶口之數,比夫晉太康倍而餘矣。〈按晉武帝太康元年平吳後,大凡戶二百四十五萬九千八百,口千六百一十六萬三千八百六十三。今雲倍而餘者,是其盛時則戶有至五百餘萬矣。〉及爾朱之亂,政移臣下,或廢或立,甚於弈碁,遂分爲東西二國,皆權臣擅命,戰爭不息,人戶流離,官司文簿,又多散棄。今按舊史,戶三百三十七萬五千三百六十八。〈其時以征伐不息,唯河北三數大郡,多千戶以下,復通新附之郡,小者戶纔二十,口百而已。〉

  北齊承魏末喪亂,與周人抗衡,雖開拓淮南,而郡縣褊小。文宣受禪,性多暴虐,而能委政宰輔楊遵彥,十數年閒,亦稱爲理。故其時以爲主昏於上,政清於下。及武成、後主,俱是僻王。至崇〈國諱改之〉化三年,爲周師所滅。有戶三百三萬二千五百二十八,口二千萬六千八百八十。

  後周閔、明二帝,主祭而已,俱以弒崩。武帝誅戮權臣,〈誅宇文護。〉方覽庶政,躬儉節用,考核名實,五六年內,平蕩燕齊。〈滅高齊。〉嗣子昏虐,亡不旋踵。按大象中,有戶三百五十九萬,口九百萬九千六百四。

  隋文帝始以外戚,遂受託孤,不踰數年,便享大位,克勤理道,克儉資費。至於六宮之內,常服浣濯之衣,供御故弊,隨令補用,非享燕,所食不過一肉。有司嘗進乾薑,用布袋盛,帝以爲費,大加譴責。後進香藥,復以氊袋盛,因笞所司,以爲後誡。其時宇內稱理,倉庫盈溢。至開皇九年平陳,帝親於朱雀門勞師行賞,自門外列布帛之積,達於南郭,以次頒給,所費三百餘萬段,而不加賦於人。煬帝大業五年,戶八百九十萬七千五百三十六,口四千六百一萬九千九百五十六,此隋之極盛也。〈後周靜帝末授隋禪,有戶三百九十九萬九千六百四。至開皇九年平陳,得戶五十萬,及是纔二十六七年,直增四百八十萬七千九百三十二。〉承其全實,遂恣荒淫。登極之初,卽建洛邑,每月役丁二百萬人。導洛至河及淮,又引沁水達河北,通涿郡,築長城東西千餘里,皆徵百萬餘人。丁男不充,以婦人兼,役而死者大半。及親征吐谷渾,駐軍青海,遇雨雪,士卒死者十二三。又三駕東征遼澤,皆興百餘萬衆,餽運者倍之。又逆徵數年之賦,窮侈極奢,舉天下之人,十分九爲盜賊。身喪國滅,實自取之,蓋資我唐之速有天下也。

  大唐貞觀戶不滿三百萬。三年,戶部奏,中國人因塞外來歸及突厥前後降附開四夷爲州縣,獲男女一百二十餘萬口。十四年,侯君集破高昌,得三郡、五縣、二十二城,戶八千四十六,口三萬七千七百三十一,馬四千三百匹。

  永徽三年,戶部尚書高履行奏:「去年進戶一十五萬。」高宗以天下進戶既多,謂無忌曰:「比來國家無事,戶口稍多,三二十年,足堪殷實。」因問隋有幾戶,今有幾戶。履行奏:「隋大業中戶八百七十萬,今戶三百八十萬。」〈永徽去大業末三十六年。

  顯慶二年十月,上幸許、汝州,問中書令杜正倫曰:「此閒田地極寬,百姓太少。」因又問隋有幾戶。正倫奏:「大業初有八百餘萬戶,末年離亂,至武德有二百餘萬戶。」

  總章元年十月,司空李勣破高麗國,虜其王,下城百七十,戶六十九萬七千二百。二年,徙高麗民三萬,配江淮以南、山南、京西。

  初,自貞觀以後,太宗勵精爲理,至八年、九年,頻至豐稔,米斗四五錢,馬牛布野,外戶動則數月不閉。至十五年,米每斗值兩錢。麟德三年,米每斗直五文。永淳元年,京師大雨,饑荒,米每斗四百錢,加以疾疫,死者甚衆。

  武太后、孝和朝,太平公主、武三思、悖逆庶人,恣情奢縱,造罔極寺、太平觀、香山寺、昭成寺,遂使農功虛費,府庫空竭矣。

  睿宗景雲初,又造金仙、玉真二觀,補闕辛替否上書極諫,不從。二年,監察御史韓琬陳時政上疏曰:「臣竊聞永淳之初,尹元貞任岐州雍縣令,界內婦人修路,御史彈免之。頃年婦人役,修平道路,蓋其常也。調露之際,劉憲任懷州河內縣尉,父思立在京身亡,選人有通索闕者,於時選司以名教所不容,頃者以爲見譏後人矣。頃年國家和市,所由以刻剝爲公,雖以和市爲名,而實抑奪其價,殊不知民足官孰與不足矣。往年兩京及天下州縣,學生、佐史、里正、坊正每一員闕,先擬者輒十人;頃年差人以充,猶致亡逸。往年選司從容安閒,而以禮數見待;頃年選司無復曩時接引,但如仇敵估道爾。往年效官交替者,必儲蓄什物以待之;頃年替人,必喧競爲隙,互執省符,紛然不已。往年召募之徒,人百其勇,爭以自效;頃年差點勒遣,逃亡相繼。若此者,臣粗言之,不可勝數。卽知政令風化,漸已弊也。」

  開元四年,山東諸州大蝗。紫微令姚崇奏言:「臣聞《毛詩》雲『秉彼蟊賊,以付炎火。』又漢光武詔曰:『勉順時政,勸督農桑,去彼螟蜮,以及蟊賊。』此並除蝗之義也。又蝗既解飛,夜必投火,臣請切勒所在夜中設火,火邊掘大坑,且焚且瘞,除之可盡。」乃遣使分道驅除瘞埋,朝臣多言不可。玄宗以問崇,崇對曰:「常人執文,不識通變。凡事有違經而合道者,亦有反道而適權者。魏時山東有蝗傷稼,緣小忍不除,遂使苗稼總盡,人至相食。後秦時有蝗,禾稼及木草俱盡,牛馬至相啖毛尾。今山東蝗蟲,所在充滿,儻不救其收穫,百姓豈免流離,事屬安危,不可膠柱。縱使除之不盡,猶勝養以成災。若驅逐不得,臣在身官爵,並請削除。」玄宗許之。黃門監盧懷慎謂崇曰:「蝗是天災,豈可制以人事。外議籍籍,咸以爲殺蟲太多,有傷和氣,猶可停罷。」崇曰:「楚王吞蛭,厥疾用瘳。叔敖斷蛇,其福乃降。趙宣子至賢也,恨用其犬。孔宣父將聖也,不愛其羊。皆志在安人,思不失禮。今既救人殺蟲,天道固應助順。若因此致禍,崇請以身當之。」懷慎更不能答。崇令埋瘞之,累月方盡。其後漸豐熟。

  八年,天下戶口逃亡,色役僞濫,朝廷深以爲患。

  九年正月,監察御史宇文融陳便宜,奏請檢察僞濫兼逃戶及籍外賸田。於是令融充使推句,獲僞勳及諸色役甚衆,特加朝散大夫,再遷兵部員外兼侍御史。融遂奏置勸農判官,長安尉裴寬等二十九人,並攝御史分往天下。〈慕容珣、王冰、張均、宋希玉、宋詢、韋洽、薛侃、喬夢松、王誘、徐楚璧、徐鍔、裴寬、崔希逸、邊沖寂、班景倩、郭廷倩、元將茂、劉日正、王燾、於孺卿、王忠翼、何千里、梁勳、盧怡、庫狄履溫、賈晉、李登、盛廙等,皆知名士。判官得人,於此爲盛,其後多至顯秩。〉所在檢責田疇,招攜戶口。其新附客戶,則免其六年賦調,但輕稅入官。陽翟縣尉皇甫憬、左拾遺楊相如並上疏,盛陳煩擾不便。寬等皆當時纔彥,使還,得戶八十餘萬,田亦稱是。憬遂貶爲衢州盈川尉。融拜御史中丞。

  融又上言:「天下所檢責客戶,除兩州計會歸本貫以外,便令所在編附。年限向滿,須准居人,更合所有優矜,卽此輩徼幸,若徵課稅,卽目擊未堪。竊料天下諸州,不可一例處置,且請從寬鄉有賸田州作法。竊計有賸田者減三四十州,取其賸田,通融支給。其賸地者三分請取其一分以下。其浮戶,請任其親戚鄉里相就,每十戶以上,共作一坊。每戶給五畝充宅,並爲造一兩口室宇,開巷陌,立閭伍,種桑棗,築園蔬,使緩急相助,親隣不失。丁別量給五十畝以上爲私田,任其自營種。率十丁於近坊更共給一頃,以爲公田,共令營種。每丁一月役功三日,計十丁一年共得三百六十日。營公田一頃,不啻得之,計平收一年不減百石,便納隨近州縣。除役功三十六日外,更無租稅。既是營田戶,且免徵行,安堵有餘,必不流散。官司每丁納收十石,其粟更不別支用,每至不熟年,斗別二十價,然後支用。計一丁年還出兩丁以上,亦與正課不殊。則官收其役,不爲矜縱,人緩其稅,又得安舒,倉廩日殷,久長爲便。其狹鄉無賸地客多者,雖此法未該,準式許移窄就寬,不必要須留住。若寬鄉安置得所,人皆悅慕,則三兩年後,皆可改圖,棄地盡作公田,狹鄉總移寬處,倉儲既益,水旱無憂矣。」

  至十三年封泰山,米斗至十三文,青、齊穀斗至五文。自後天下無貴物,兩京米斗不至二十文,麵三十二文,絹一疋二百一十二文。東至宋、汴,西至岐州,夾路列店肆待客,酒饌豐溢。每店皆有驢賃客乘,倐忽數十里,謂之驛驢。南詣荊、襄,北至太原、范陽,西至蜀川、涼府,皆有店肆,以供商旅。遠適數千里,不持寸刃。二十年,戶七百八十六萬一千二百三十六,口四千五百四十三萬一千二百六十五。

  天寶元年,戶八百三十四萬八千三百九十五,口四千五百三十一萬一千二百七十二。自十三載以後,安祿山爲范陽節度,多有進奉,駝馬生口,不曠旬月,郡縣供熟食酒肉草料。楊國忠任用之後,卽與蠻王閤羅鳳結釁,徵關輔、河南、京兆人討之,去者萬不一全,連枷赴役,郡縣供食。於是當路店肆多藏閉,以懼撓亂,驢馬車牛,悉被虜奪,不酬其直,數年閒,因漸減耗。

  十三載,京城秋霖,米價騰貴,官出太倉米,分爲十場出糶。其所在川谷泛溢,京城坊市牆宇崩壞向盡。東京瀍洛又溢,隄壞,飄損十九坊居人邑屋。二十日,遣京城諸坊人家,於門前作泥人,長三尺,左手指天,右手指地,十月方霽。

  十四載,管戶總八百九十一萬四千七百九,〈應不課戶三百五十六萬五千五百一,應課戶五百三十四萬九千二百八十。〉管口總五千二百九十一萬九千三百九,〈不課口四千四百七十萬九百八十八,課口八百二十萬八千三百二十一。〉此國家之極盛也。〈按後漢自建武初至桓帝永壽三年,凡百三十年,有戶千六十七萬。按自周武帝建德六年平齊,至隋文帝開皇九年滅陳,凡十四年,然後車書混一,甲兵方息。至大業二年,凡十八年,有戶八百九十萬。我國家自武德初至天寶末,凡百三十八年,可以比崇漢室,而人戶纔比於隋氏,蓋有司不以經國馭遠爲意,法令不行,所在隱漏之甚也。肅宗乾元三年,見到帳百六十九州,應管戶總百九十三萬三千一百三十四。不課戶總百一十七萬四千五百九十二,課戶七十五萬八千五百八十二。管口總千六百九十九萬三百八十六,不課口千四百六十一萬九千五百八十七,課口二百三十七萬七百九十九。自天寶十四年至乾元三年,損戶總五百九十八萬二千五百八十四,不課戶損二百三十九萬一千九百九,課戶損三百五十九萬六百七十五;損口總三千五百九十二萬八千七百二十三,不課口損三千七十一萬三百一,課口損五百二十一萬八千四百三十二。戶至大曆中,唯有百三十萬戶。建中初,命黜陟使往諸道按比戶口,約都得土戶百八十餘萬,客戶百三十餘萬。〉

丁中〈漢 晉 宋 北齊 隋 大唐〉

  漢孝景二年,令天下男子年二十而始傅。〈傅音附。傅,著也。著名籍,給公家徭役。〉

  晉武帝平吳後,有司奏,男女年十六以上至六十爲正丁;十五以下至十三、六十一以上至六十五爲次丁;十二以下六十六以上爲老、小,不事。

  宋文帝元嘉中,王弘上言:「舊制,人年十三半役,十六全役,當以十三以上能自營私及公,故以充役。考之見事,猶或未盡,體有彊弱,不皆稱年。循吏恤隱,可無甚患,庸愚守宰,必有勤劇,況值苛政,豈可稱言。至令逃竄求免,胎孕不育,乃避罪憲,實亦由茲。今皇化惟新,四方無事,役名之宜,應存消息。十五至十六,宜爲半丁,十七爲全丁。」帝從之。

  北齊武成河清三年,乃令男子十八以上六十五以下爲丁,十六以上十七以下爲中,六十六以上爲老,十五以下爲小。

  隋文帝頒新令,男女三歲以下爲黃,十歲以下爲小,十七以下爲中。十八以上爲丁,以從課役。六十爲老,乃免。開皇三年,乃令人以二十一成丁。煬帝卽位,戶口益多,男子以二十二成丁。高熲奏以人閒課稅,雖有定分,年常徵納,除注恆多,長吏肆情,文帳出沒,既無定簿,難以推校。乃爲輸籍之樣,請徧下諸州,每年正月五日,縣令巡人,各隨近五黨三黨共爲一團,依樣定戶上下。帝從之,自是姦無所容矣。

  大唐武德七年定令,男女始生爲黃,四歲爲小,十六爲中,二十一爲丁,六十爲老。

  神龍元年,韋皇后求媚於人,上表,請天下百姓年二十二成丁,五十八免役,制從之。韋庶人誅後,復舊。

  玄宗天寶三載十二月制,自今以後,百姓宜以十八以上爲中男,二十三以上成丁。

  按開元二十五年《戶令》云:「諸戶主皆以家長爲之。戶內有課口者爲課戶,無課口者爲不課戶。諸視流內九品以上官及男年二十以上、老男、廢疾、妻妾、部曲、客女、奴婢,皆爲不課戶。無夫者爲寡妻妾。餘准舊令。諸年八十及篤疾,給侍丁一人,九十二人,百歲三人,皆先盡子孫,次取近親,皆先輕色。無近親外取白丁者,人取家內中男者,並聽。諸以子孫繼絶應析戶者,非年十八以上不得析,卽所繼處有母在,雖小亦聽析出。諸戶欲析出口爲戶及首附口爲戶者,非成丁皆不合析。應分者不用此令。諸戶計年將入丁、老、疾應徵免課役及給侍者,皆縣令貌形狀以爲定簿。一定以後,不須更貌,若有奸欺者,聽隨事貌定,以附於實。」

  九載制:「天下雖三載定戶,每載亦有團貌,自今以後,計其轉年合入中男、成丁、五十九者,任退團貌。」〈廣德元年制,天下「百姓二十五成丁,五十五入老。」〉

【論】

  論曰:「昔賢云:『倉廩實知禮節,衣食足知榮辱。』夫子適衞,冉子僕。曰:『美哉庶矣。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故知國足則政康,家足則教從,反是而理者,未之有也。夫家足不在於逃稅,國足不在於重斂。若逃稅則不土著而人貧,重斂則多養贏而國貧,不其然矣。〈管子曰:「以正戶籍,謂之養贏。」贏者,大賈蓄家也。正數之戶既避其賦役,則至浮浪,以大賈蓄家之所役屬,自收其利也。〉三王以前,井田定賦。秦革周制,漢因秦法。魏晉以降,名數雖繁,亦有良規,不救時弊。昔東晉之宅江南也,慕容、苻、姚,迭居中土,人無定本,傷理爲深,遂有庚戌土斷之令。財豐俗阜,實由於茲。其後法制廢弛,舊弊復起,義熙之際,重舉而行,已然之效,著在前志。隋受周禪,得戶三百六十萬。開皇九年平陳,又收戶五十萬。洎於大業二年,干戈不用,惟十八載,有戶八百九十萬矣。〈自平陳後,又加四百八十餘萬。〉其時承西魏喪亂,周齊分據,暴君慢吏,賦重役勤,人不堪命,多依豪室,禁網隳紊,姦僞尤滋。高熲覩流冗之病,建輸籍之法。於是定其名,輕其數,使人知爲浮客,被彊家收太半之賦,爲編甿奉公上,蒙輕減之徵。〈浮客,謂避公稅、依強豪作佃家也。昔漢文三年,除人田租,荀悅論曰:「古者什一而稅,天下之中正。漢家或百而稅一,可謂至輕矣,而豪強佔田踰多,浮客輸大半之賦。公家之惠,優於三代,豪強之暴,酷於亡秦,是惠不下通,威福分於豪人也。不正其本,適足以資富強矣。」高熲設輕稅之法,浮客悉自歸於編戶,隋代之盛,實由於斯。〉先敷其信,後行其令,烝庶懷惠,姦無所容。隋氏資儲遍於天下,人俗康阜,熲之力焉。功規蕭、葛,道亞伊、呂,近代以來未之有也。〈隋氏西京太倉,東京含嘉倉、洛口倉,華州永豐倉,陝州太原倉,儲米粟多者千萬石,少者不減數百萬石。天下義倉又皆充滿。京都及并州庫布帛各數千萬,而錫賚勳庸,並出豐厚,亦魏晉以降之未有。〉國家貞觀中有戶三百萬,至天寶末百三十餘年,纔如隋氏之數。聖唐之盛,邁於西漢,約計天下編戶合踰元始之閒,而名籍所少三百餘萬。〈自貞觀以後,加五百九十萬,其時天下戶都有八百九十餘萬也。漢武黷兵,人戶減半,末年追悔,方息征伐。其後至平帝元始二年,經七十餘載,有戶千二百二十餘萬。大唐百三十餘年中,雖時起兵戎,都不至減耗,而浮浪日衆,版圖不收。若比量漢時,實合有加數,約計天下人戶少猶可有千三四百萬矣。〉直以選賢授任,多在藝文,才與職乖,法因事弊。隳循名責實之義,闕考言詢事之道。崇秩之所至,美價之所歸,不無輕薄之曹,浮華之伍。習程典,親簿領,謂之淺俗;務根本,去枝葉,目以迂闊。風流相尚,奔競相驅,職事委於羣胥,貨賄行於公府,而至此也。自建中初,天下編甿百三十萬,賴分命黜陟,重爲案比,收入公稅,增倍而餘。〈諸道加出百八十萬,共得三百一十萬。〉遂令賦有常規,人知定製,貪冒之吏,莫得生奻,狡猾之甿,皆被其籍,誠適時之令典,拯弊之良圖。〈舊制,百姓供公上,計丁定庸調及租,其稅戶雖兼出王公以下,比之二三十分唯一耳。自兵興以後,經費不充,於是徵斂多名,且無恆數,貪吏橫恣,因緣爲姦,法令莫得檢制,烝庶不知告訴。其丁狡猾者,卽多規避,或假名入仕,或託跡爲僧,或占募軍伍,或依倍豪族,兼諸色役,萬端蠲除。鈍劣者卽被徵輸,困竭日甚。建中新令,並入兩稅,恆額既立,加益莫由,浮浪悉收,規避無所。〉而使臣制置各殊,或有輕重未一,仍屬多故,兵革薦興,浮冗之輩,今則衆矣。徵輸之數,亦以闕矣。舊額既在,見人漸艱,詳今日之宜,酌晉隋故事,版圖可增其倍,征繕自減其半。賦既均一,人知稅輕,免流離之患,益農桑之業,安人濟用,莫過於斯矣。〈計諸道簿帳所收,可有二百五十餘萬戶。按歷代戶口,多不過五,少不減三,約計天下,除有兵馬多處食鹽,是知見在之數。若採晉、隋舊典制置,可得五百萬矣。以五百萬戶共出二百五十萬戶稅,自然各減半數。〉古之爲理也,在於周知人數,乃均其事役,則庶功以興,國富家足,教從化被,風齊俗和。夫然,故災沴不生,悖亂不起。所以《周官》有比、閭、族、黨、州、鄉、縣、遂之制,維持其政,綱紀其人。孟冬司徒獻民數於王,王拜而受之,其敬之守之如此之重也。及理道乖方,版圖脫漏,人如鳥獸,飛走莫制,家以之乏,國以之貧,姦冗漸興,傾覆不悟。斯政之大者遠者,將求理平之道,非無其本歟?」

卷八 食貨八 錢幣上

目錄

1錢幣上〈周 秦 漢 後漢 晉〉

錢幣上〈周 秦 漢 後漢 晉〉

  貨幣之興遠矣,夏商以前,幣爲三品。〈珠玉爲上幣,黃金爲中幣,白金爲下幣。白金爲銀。〉太公立九府圜法。周景以母子相權。秦用黃金銅錢爲上下二等。漢興爲八銖,或爲莢錢,或作白金,或作赤仄,八銖五分,迭廢迭用。王莽又設錯刀金銀龜貝凡數十品。公孫述始作鐵錢。魏文帝穀帛相貿。劉備以一當百。孫權以一當千。理道陵夷,則有鵝眼、線環之別;王綱解紐,又有風飄、水浮之異。名目繁雜,不能遍舉,緬徵損益,可略而言。原夫立錢之意,誠深誠遠。凡萬物不可以無其數,既有數,乃須設一物而主之。其金銀則滯於爲器爲飾,穀帛又苦於荷擔斷裂,唯錢但可貿易流注,不住如泉。若穀帛爲市,非獨提挈斷裂之弊,且難乎銖兩分寸之用。歷代錢貨,五銖爲中,一品獨行,實臻其要。今錢雖微重於古之五銖,大小斤兩,便於時矣。

  太公既立之於周,退行之於齊,曰:「知開塞之術者,其取天下如化,是謂政之大端也。」又管仲曰:「三幣握之,非有補於溫飽也,捨之非有切於飢寒也,先王以守財物、以御人事而平天下也。命之曰衡,衡者,使物一高一下,不得有常,故與奪貧富,皆在君上,是以人戴君如日月,親君若父母,用此道也。夫生殖衆則國富而人安,農桑寡則人貧而國危。使物之重輕,由令之緩急。權制之術,實在乎錢,鍵其多門,利出一孔,摧抑浮浪,歸趣農桑,可致時雍,躋於仁壽,豈止於富國強兵者哉!」〈具《輕重篇》。〉

  其後言事者,或惜銅愛工,改作小錢,或重號其價,以求贏利,是皆昧經通之遠旨,令盜鑄滋甚,棄南畝日多,雖禁以嚴刑,死罪日報,不能止也。昔賢有云:「銅不布下,乃權歸於上。」誠爲篤論,固有國之切務,救弊之良算也。況當今人疲賦重,康俗濟用,莫先於斯矣。〈自昔言貨幣者,在於圖史,無之,皆不達其要,唯漢賈生、國朝劉録事秩,頗詳其旨。〉

  自神農列鄽於國,以聚貨帛,日中爲市,以交有無。虞夏商之幣,金爲三品,或黃或白,或赤或錢,或布或刀,或龜貝。凡貨金錢布帛之用,夏殷以前,其詳靡記。

  周制:以商通貨,以賈易物。太公又立九府圜法。〈《周官》制太府、玉府、內府、外府、泉府、天府、職內、職幣、職金,皆掌財幣之官,故云九府。圜,謂均而通也。〉黃金方寸,而重一斤。錢圜函方,〈外圜而內孔方。〉輕重以銖。〈黃金以斤爲名,錢以銖爲重也。〉布帛廣二尺二寸爲幅,長四丈爲疋。故貨寶於金,利於刀,流於泉,〈流行如泉。〉布於布,〈布於民閒。〉束於帛。〈束,聚也。〉

  周景王時,患錢輕,將更鑄大錢。〈錢者金幣之名,先曰泉,後曰錢。大於舊錢,其價重也。班固以爲文曰寶貨。唐注《國語》云:「徑一寸二分,重十二銖,文曰大泉五十。」未詳孰是,故兩存焉。〉大夫單旗曰:「不可。古者天降災戾,〈戾,惡氣也。一曰:戾,至也。〉於是乎量資幣、權輕重以救民。民患輕,則爲之作重幣以行之,於是有母權子而行,民皆得焉。若不堪重,則多作輕而行之,亦不廢重,於是乎有子權母而行,小大利之。〈民患幣重,則多作輕錢而行之,亦不廢去重者,言重者行其貴,輕者行其賤。〉今王廢輕而作重,民失其資,能無匱乎。民若匱,王用將有所乏,乏將厚取於民,民不給,將有遠志,〈謂去其本居而散亡。〉是離民也。且絶民用以實王府,猶塞川原爲潢洿也,〈原謂水泉之本。潢音黃,洿音烏。〉竭亡日矣,王其圖之。」弗聽,卒鑄大錢,文曰「寶貨」,肉好皆有周郭,〈內郭爲好,外郭爲肉。韋昭曰:「肉,錢形也。好,孔也。」〉以勸農贍不足,百姓蒙利焉。〈單旗雖有此言,王終自鑄錢,果有便,故百姓蒙利。〉

  管子曰:「人君鑄錢立幣,人庶之通施也。〈錢幣無補於饑寒之用,人君所立,以均制財物,通交有無,使人之所求,各得其欲。〉人有若干百千之數矣,然而人事不及、用不足者何?利有所藏也。〈人事謂常費也。言人之所有多少,各隨其分而自足。君上不能均調其事,則豪富並藏財貨,專擅其利,是故人之常費不給,以致匱乏。〉然則人君非能分並財利而調人事也,則君雖自爲鑄幣而無已,乃使人下相役耳,惡能以爲理乎?」〈言人君若不能權其利門,制其輕重,雖鑄幣無限極而與人,徒使豪富侵奪貧弱,終不能致理也。惡音烏。〉又曰:「湯七年旱,禹五年水,人之無𥼷,〈𥼷,糜也。𥼷,章延反。〉有賣子者。湯以莊山之金鑄幣而贖人之無𥼷賣子者,禹以歷山之金鑄幣以救人之困。夫玉起於禺〈音虞〉氏,金起於汝漢,珠起於赤野。東西南北去周七八千里,水絶壤斷,舟車不能通。爲其途之遠,其至之難,故託用於其重。以珠玉爲上幣,以黃金爲中幣,以刀布爲下幣。三幣,握之則非有補於煖也,食之則非有補於飽也,先王以守財物、以御人事而平天下也。是以命之曰衡。衡者,使物一高一下,不得有調也。」〈若五穀與萬物平,則人無其利。故設上中下之幣而行輕重之術,使一高一下,乃可權制利門,悉歸於上。〉

  楚莊王以爲幣輕,更以小爲大,百姓不便,皆去其業。孫叔敖爲相,市令言於相曰:「市亂,人莫安其處,行不定。」叔敖白於王,遂令復如故,而百姓乃安也。

  荀卿曰:「北海則有走馬吠犬焉,然而中國得而畜使之。南海則有羽翮齒革繒菁焉,然而中國得而賦之。東海則有紫蛤魚鹽焉,然而中國得而衣食之。西海則有皮革文純焉,然而中國得而用之。故天之所覆,地之所載,財貨流通,無不盡致其用,四海之內,若一家也。凡理,亡者使有,利者使阜,害者使亡,靡者使微。王之所寶者六,聖人能制議百姓,以輔相國家,則寶之;玉足以庇蔭嘉穀,使無水旱之災,則寶之;龜足以獻臧否,則寶之;珠足以御火災,則寶之;金足以御兵亂,則寶之;山林藪澤足以備財用,則寶之。」

  秦一中國之幣爲二等,黃金以鎰爲名,上幣。〈二十兩爲鎰。改周一斤之制,更以鎰爲金之名數。〉銅錢質如周錢,文曰「半兩」,重如其文,爲下幣。〈言錢之形質如周錢,唯文異耳。〉而珠玉龜貝銀錫之屬,爲器飾寶藏,不爲幣,然各隨時而輕重無常。

  漢興,以爲秦錢重難用,更令民鑄莢錢。〈如榆莢也。錢重銖,半徑五分,文曰「漢興」。〉黃金一斤。〈復周之制,更以斤名金。〉

  高后二年,行八銖。〈秦錢文曰「半兩」,卽八銖也。初,漢以其太重,更鑄榆莢,人患太輕,至此復行八銖錢。〉六年,行五分錢。〈徑五分,所謂莢錢。〉

  孝文五年,爲錢益多而輕,乃更鑄四銖錢,其文爲「半兩」。除盜鑄錢令,使民放鑄。賈誼諫曰:「法使天下公得顧租鑄銅錫爲錢,敢雜以鉛鐵爲他巧者,其罪黥。〈顧租,謂顧庸之直,或租其本。〉然鑄錢之情,非殽雜爲巧則不可得贏,而殽之甚微,爲利甚厚。〈微謂精妙也。其術精妙,不可覺知,而得利甚厚,故令人輕犯之,姦不可止也。〉夫事有召禍而法有起姦,今令細民操造幣之勢,〈操,持也。〉各隱屏而鑄作,因欲禁其厚利微姦,雖黥罪日報,其勢不止。〈報,論也。〉夫懸法以誘民,使入陷阱,孰積於此!曩禁鑄錢,死罪積下;〈下,報也。積累下報論之也。〉今公鑄錢,黥罪積下。爲法若此,上何賴焉?〈賴,利也,恃也。〉又民用錢,郡縣不同,或用輕錢,百加若干,〈時錢重四銖,法錢百枚,當重一斤十六銖。輕則以錢足之若干枚,令滿平也。若干,且設數之言也。干猶箇,謂當如此箇數耳。〉或用重錢,平稱不受。〈用重錢,則平稱有餘,不能受也。〉法錢不立,〈依法之錢也。〉吏急而壹之乎,則大爲煩苛而力不能勝;縱而弗呵乎,則市肆異用,錢文大亂。〈呵,責怒也。〉苟非其術,何嚮而可哉!今農事棄捐而采銅者日蕃,釋其耒耨,冶鎔炊炭,〈鎔,形容也,謂作錢模也。〉姦錢日多,五穀不爲多。〈言皆采銅鑄錢,廢其農業,故五穀不爲多。〉國知患此,吏議必曰禁之,禁之不得其術,其傷必大。令禁鑄錢則錢必重,重則其利深,盜鑄如雲而起,棄市之罪又不足以禁矣。姦數不勝而法禁數潰,銅使之然也。故銅布於天下,則人鑄錢者大抵必雜以鉛鐵,黥人日繁,一禍也。僞錢無止,錢用不信,人愈相疑,二禍也。采銅者棄其田疇,鑄者捐其農事,五穀不爲多,則隣於飢,三禍也。故不禁鑄錢則錢常亂,黥罪日積,是陷阱也。且農事不爲,有類爲災,故人鑄錢不可不禁,四禍也。上禁鑄錢,必以死罪。鑄錢者禁,則錢必還重,則盜鑄者起,則死罪又復積矣,其禍五也。故銅布於天下,其爲禍博矣。今博禍可除,而七福可致也。何謂七福?上收銅勿令布,則民不鑄錢,黥罪不積,一矣。僞錢不蕃,民不相疑,二矣。采銅鑄作者反於耕田,三矣。銅畢歸於上,上挾銅積以御輕重,〈銅積謂多積銅。〉錢輕則以術斂之,重則以術散之,貨物必平,四矣。以作兵器,〈古者以銅爲兵也,秦銷鋒鏑鑄金人十二是也。〉以假貴臣,多少有制,用別貴賤,五矣。以臨萬貨,以調盈虛,以收奇羨,〈奇,殘餘。羨,饒溢。〉則官富實而末民困,六矣。〈末謂工商之業也。〉制吾棄財,以與匈奴逐爭其民,則敵必壞,七矣。〈末業既困,農人敦本,倉廩實,布帛有餘,則招胡人,多來降附,故言制吾棄財也。棄財,謂可棄之財。逐,競也。〉今久退七福而行博禍,臣誠傷之。」上不聽。是時,吳以諸侯卽山鑄錢,富埒天子,〈埒,等也。所鑄文字與四銖同,微重耳。〉後卒叛逆。鄧通,大夫也,以鑄錢〈文字秤兩同四銖。〉財過王者。故吳、鄧錢布天下。

  孝武帝有事於四夷,又徙平民七十萬口於新秦中,用度廣,出御府錢以贍不足,而冶鑄或累萬金,不佐公家之急。於是天子與公卿議,更造錢幣以贍用,而摧浮淫併兼之徒。是時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銀錫。自孝文更造四銖錢,至是歲四十餘年。從建元以來用少,縣官往往卽多銅山而鑄錢,民閒亦盜鑄,不可勝數,錢益多而輕,〈鑄錢者多,故錢輕,輕亦賤也。〉物益少而貴。〈民但鑄錢,不作餘物故也。〉有司言曰:「古者皮幣,諸侯以聘享。金有三等,黃金爲上,白金爲中,赤金爲下。今半兩錢法重四銖,〈文爲半兩,實重四銖。〉而姦或盜磨錢質而取鋊,〈民盜磨錢質而取鋊。鋊,銅屑也。磨錢漫面以取其屑,更以鑄錢。西京黃圖敍曰「民磨錢取屑」是也。鋊音浴。〉錢益輕薄而物貴,則遠方用幣,煩費不省。」乃以白鹿皮方尺,緣以藻繢,〈一作「紫繢」,繡繪五采而爲。〉爲皮幣,直四十萬。王侯宗室朝覲聘享必以皮幣薦璧,然後得行。〈《管子》曰:「桓公朝周,請天子號令諸侯,以石璧賀獻。」此亦鹿皮銀錫爲幣之義也。諸具《輕重篇》。〉又造銀錫爲白金,〈雜鑄銀錫以爲白金。〉以爲天用莫如龍,地用莫如馬,人用莫如龜。故白金三品,其一曰重八兩,圜之,其文龍,名曰「白選」,〈或名「白撰」。〉直三千。二曰以重差小,方之,其文馬,直五百。〈以半斤之重差爲三品,此重六兩,則下品重四兩。〉三曰復小,橢之,其文龜,直三百。〈橢,圜而長。〉令縣官銷半兩錢,更鑄三銖錢,文如其重。盜鑄諸金錢罪皆死,而吏民之盜鑄白金者不可勝數。有司言三銖錢輕,易姦詐,乃更請郡國鑄五銖錢,周郭其下,令不可磨取鋊焉。〈周匝爲郭,文漫皆有。〉自造白金、五銖錢後五歲,赦吏民之坐盜鑄金錢死者數十萬人,其不發覺相殺者不可勝計,赦自出者百餘萬人。然不能半自出,天下大抵無慮皆鑄金錢矣。〈抵,歸也。大歸猶言大凡也。無慮亦謂大率無小計慮也。〉犯法者衆,吏不能盡誅,於是遣博士褚大、徐偃等分行郡國,舉併兼之徒、守相爲利者劾之。〈時張湯用事。初,帝既與湯造白鹿皮幣,以問大司農顏異,對曰:「今王侯朝賀以蒼璧,直數千,而皮薦反四十萬,本末不相稱。」上不悅。會有人告異以他議事,下湯理異。異與客語,客語初令下有不便者,異不應,微反脣。湯奏異見令不便,不入言而腹誹,遂誅。〉於是公卿大夫多諂諛取容。郡國多姦鑄錢,錢多輕,而公卿請令京師鑄官赤仄,〈以赤銅爲其郭。今錢見有赤側者,不知作法云何。〉一當五,賦官用非赤仄不得行。〈充賦及給官用,皆令以赤側。〉白金稍賤,民不寶用,縣官以令禁之,無益,歲餘終廢不行。其後二歲,赤仄錢賤,民巧法用之,不便,又廢。於是悉禁郡國無鑄錢,專令上林三官鑄,錢既多,而令天下非三官錢不得行。〈漢武帝元鼎二年,初置水衡都尉,掌上林苑,屬官有上林均輸,鍾官,辦銅令,然則上林三官,其是此三令乎?〉諸郡國前所鑄錢皆廢銷之,輸入其銅三官。而民之鑄錢益少,計其費不能相當,唯真工大姦乃盜爲之。

  宣帝時,貢禹言:「鑄錢采銅,一歲十萬人不耕,民坐盜鑄陷刑者多。富人藏錢滿室,猶無厭足。民心動搖,棄本逐末,耕者不能半,姦邪不可禁,原起於錢。疾其末者絶其本,宜罷採珠玉金銀鑄錢之官,毋復以爲幣,除其販賣租銖之律。〈租銖,謂計其賣物價,平其錙銖而收租也。〉租稅祿賜皆以布帛及穀,使百姓壹意農桑。」議者以爲交易待錢,布帛不可尺寸分裂,禹議亦寢。

  自孝武元狩五年三官初鑄五銖錢,至平帝元始中,成錢二百八十億萬餘雲。

  王莽居攝,變漢制,以周錢有子母相權,於是始造大錢,徑一寸二分,重十二銖,文曰「大錢五十」。又造契刀、錯刀。契刀,環如大錢,身形如刀,長二寸,文曰「契刀五百」。錯刀,以黃金錯,其文曰「一刀直五千」。〈此錢今並尚在,形質及文與《漢書》相合,無差錯也。〉與五銖錢凡四品,並行。

  莽卽真,以爲書「劉」字有金刀,乃罷錯刀、契刀及五銖錢,而更作金、銀、龜、貝、錢、布之品,名曰「寶貨」。小錢,徑六分,重一銖,文曰「小錢直一」。次七分,三銖,曰「麼錢一十」。〈麼,小也。〉次八分,五銖,曰「幼錢二十」。次九分,七銖,曰「中錢三十」。次一寸,九銖,曰「壯錢四十」。因前「大錢五十」,是爲錢貨六品。直各如其文。黃金重一斤,直錢萬。朱提銀重八兩爲一流,直一千五百八十。〈朱提,縣名,屬犍爲,出善銀。朱音殊,提音上支反。〉他銀一流直千。是爲銀貨二品。元龜岠冉長尺二寸,〈冉,龜甲緣也。岠,至也。度背兩邊緣尺二寸也。〉直二千一百六十,爲大貝十朋。〈兩貝爲朋。朋直二百一十六,元龜十朋,故二千一百六十。〉公龜九寸,直五百,爲壯貝十朋。侯龜七寸以上,直三百,爲麼貝十朋。子龜五寸以上,直百,爲小貝十朋。是爲龜寶四品。大貝四寸八分以上,二枚爲一朋,直二百一十六。壯貝三寸六分以上,二枚爲一朋,直五十。麼貝二寸四分以上,二枚爲一朋,直三十。小貝寸二分以上,二枚爲一朋,直十。不盈寸二分,漏度不得爲朋,率枚直錢三。是爲貝貨五品。大布、次布、第布、壯布、中布、差布、厚布、幼布、麼布、小布。小布長寸五分,重十五銖,文曰「小布一百」。自小布以上,各相長一分,相重一銖,文各爲其布名,直各加一百。上至大布,長二寸四分,重一兩,而直千錢矣。是爲布貨十品。〈布亦錢。〉凡寶貨五物,六名,二十八品。鑄作錢布,皆用銅,殽以鏈錫,〈許慎云:「鏈,銅屬也。」然則以鏈及錫雜銅而爲錢也。鏈音連。〉文質周郭放漢五銖錢雲。〈放,依。〉其金銀與他物雜,色不純好,龜不盈五寸,貝不盈六分,皆不得爲寶貨。元龜爲蔡,非四民所得居,有者入太卜受直。

  其後百姓憒亂,其貨不行,民私以五銖錢市買,莽患之,下詔「敢挾五銖錢者爲惑衆,投諸四裔」。於是農商失業,食貨俱廢,民涕泣於市道。坐賣買田宅奴婢、鑄錢抵罪者,自公卿大夫至庶人不可稱數。莽知民愁,迺但行小錢直一與大錢五十,二品並行,龜貝布屬遂廢。

  莽天鳳元年,復申下金銀龜貝之貨,頗增減其價直,而罷大小錢。改作貨布,長二寸五分,廣一寸,首長八分有奇,廣八分,其圓好徑二分半,足枝長八分,閒廣二分,其文右曰「貨」,左曰「布」,重二十五銖,直貨泉二十五。貨泉徑一寸,重五銖,文右曰「貨」,左曰「泉」,枚直一。與貨布二品並行。又以大錢行久,罷之,恐民挾不止,迺令民且獨行大錢,與新貨泉俱枚直一,並行,盡六年,毋得復挾大錢矣。每壹易錢,民用破業而大陷刑。莽以私鑄錢死及非沮寶貨投四裔、犯法者多,不可勝行,迺更輕其法:私鑄作泉布者,與妻子沒爲官奴婢;吏及比伍知而不舉告,與同罪;〈比音頻未反。〉非沮寶貨,民罰作一歲,吏免官。犯者愈衆,及五人相坐皆沒入,郡國檻車鐵璅,傳送長安鍾官,〈鍾官,主鑄錢者。〉愁苦死者十六七。

  漢錢舊用五銖,自王莽改革,百姓皆不便之。及公孫述廢銅錢,置鐵官鑄鐵錢,百姓貨幣不行。〈皇甫謐《高士傳》曰:郭泰過史弼,送迎輒再屈腰,泰一傳揖而去。弼門人怪而問之,弼曰:「鐵錢也,故以二當一耳。」〉時童謠曰:「黃牛白腹,五銖當復。」好事者竊言:「王莽稱黃,述欲繼之,故稱白腹,五銖漢貨,言漢當復並天下。」

  後漢光武除王莽貨泉。自莽亂後,貨幣雜用布帛金粟。建武十六年,馬援上書曰:「富國之本,在於食貨,宜如舊鑄五銖錢。」帝從之,於是復鑄五銖錢,天下以爲便。

  及章帝時,穀價貴,縣官經用不足,朝廷憂之。尚書張林言:「今非但穀貴,百物皆貴,此錢賤故爾。宜令天下悉以布帛爲租,市買皆用之,封錢勿出,如此則百物皆賤矣。」帝用其言,少時復止。

  和帝時,有上書言,人以貨輕錢薄,故致貧困,宜改鑄大錢。事下四府羣僚及太學能言之士。孝廉劉陶上議曰:「當今之憂,不在於貨,在乎民飢。蓋民可百年無貨,不可一朝有飢,故食爲至急也。議者不達農殖之本,多言鑄冶之便,或欲因緣行詐以賈國利,國利將盡,取者爭競,造鑄之端,於是乎生。蓋萬人鑄之,一人奪之,猶不能給,況今一人鑄之,則萬人奪之乎!夫欲民殷財阜,要在止役禁奪,則百姓不勞而足。陛下欲鑄錢齊貨以救其弊,此猶養魚沸鼎之中,棲鳥烈火之上。」帝竟不鑄錢。

  及靈帝作五銖錢,而有四出道,連於邊緣,有識者尤之曰:「豈非京師破壞,此四出散於四方乎?」

  至董卓焚宮室,乃劫鑾駕,西幸長安,悉壞五銖錢,更鑄小錢,大五分。盡取洛陽及長安銅人飛廉之屬充鼓鑄。其錢無輪郭文章,不便時人,由是貨輕而物貴,穀一斛至錢數百萬。

  曹公爲相,於是罷之,還用五銖。是時不鑄錢既久,貨本不多,又更無增益,故穀賤而已。

  魏文帝黃初二年,罷五銖錢,使百姓以穀帛爲市買。至明帝代,錢廢穀用既久,人閒巧僞漸多,競溼穀以要利,作薄絹以爲市。雖處以嚴刑,而不能禁也。司馬芝等舉朝大議,以爲用錢非徒豐國,亦所以省刑,今若更鑄五銖,於事爲便。帝乃更立五銖錢,至晉用之,不聞有所改創。〈蜀先主劉備攻劉璋,與士衆約:「若事定,府庫百姓,孤無取焉。」及拔成都,士衆皆捨干戈,赴諸庫藏取寶物,軍用不足,備甚憂之。西曹掾劉巴曰:「易耳,但當鑄錢,一直百錢,平諸物價,令吏爲官市。」備從之,數月之閒,府庫充實。文曰直百,亦有勒爲五銖者,大小秤兩如一焉。並徑七分,重四銖。吳孫權嘉平五年,鑄大錢,一當五百,文曰「大泉五百」,徑一寸三分,重十二銖。而使吏人輸銅,計鑄畢,設盜鑄之科。赤烏元年,鑄一當千大錢,徑一寸四分,重十六銖。故呂蒙定荊州,孫權賜錢一億。錢既太貴,但有空名,人閒患之。後權令曰:「往日鑄大錢,雲以廣貨,故聽之。今聞人意不以爲便,其省之,鑄爲器物,官勿復出也。私家有者,並以輸藏,平畀其直,勿有所枉。」〉

  晉元帝過江,用孫氏赤烏舊錢,輕重雜行。大者謂之比輪,中者謂之四文。吳興沈充又鑄小錢,謂之沈郎錢。錢既不多,由是稍貴。

  孝武帝太元三年,詔曰:「錢,國之重寶,小人貪利,銷壞無已,監司當以爲意。廣州夷人,寶貴銅鼓,而州境素不出銅,聞官私賈人皆貪比輪錢斤兩差重,以入廣州,貨與夷人,鑄敗作鼓。其重爲禁制,得者科罪。」

  安帝元興中,桓玄輔政,立議欲廢錢用穀帛。孔琳之議曰:「《洪範》八政,貨爲食次,豈不以交易之所資,爲用之至要者乎?若使百姓用力於爲錢,則是妨爲生之業,禁之可也。今農自務穀,工自務器,各肄其業,何嘗致勤於錢。故聖王制無用之貨,以通有用之財,既無毀敗之費,又省運致之苦,此錢所以嗣功龜貝,歷代不廢者也。穀帛本充於衣食,今分以爲貨,則致損甚多。又勞毀於商販之手,耗棄於割截之用,此之爲弊,著於目前。故鍾繇曰:『巧僞之人,競溼穀以要利,制薄絹以充資。』魏代制以嚴刑,弗能禁也。是以司馬芝以爲用錢非徒豐國,亦所以省刑。錢之不用,由於兵亂積久,自致於廢,有由而然,漢末是也。今既用而廢之,則百姓頓亡其利。今計度天下之穀,以周天下之食,或倉庫充溢,或糧靡斗儲,以相資通,則貧者仰富,致之之道,實假於錢。一朝斷之,便爲棄物,是有錢無糧之人,皆坐而飢困,此斷之又立弊也。且據今用錢之處不爲貧,用穀之處不爲富,又人習來久,革之怨惑。語曰:『利不百,不易業。』況又錢便於穀也。魏明帝時,錢廢穀用,四十年矣。以不便於人,乃舉朝大議,精才達政之士,莫不以宜復用錢,下無異情,朝無異論。彼尚捨穀帛而用錢,足以明穀帛之弊,著於已試也。代或謂魏氏不用錢久,積藏巨萬,故欲行之,利公富國。斯殆不然。晉文取舅犯之謀,而先成季之信,以爲雖有一時之勳,不如萬代之益。於時名賢在列,君子盈朝,大謀天下之利害,將定經國之要術。若穀實便錢,義不昧當時之近利,而廢永用之通業,斷可知矣。斯實由困而思革,改而更張耳。近孝武之末,天下無事,時和年豐,百姓樂業,穀帛殷阜,幾乎家給人足,驗之事實,錢又不妨人也。愚謂救弊之術,無取於廢錢。」朝議多同琳之,故玄議不行。〈沈約曰:「人生所資,曰食與貨,貨以通幣,食爲人天。是以九棘播於農皇,十朋興於上代。昔醇人未離,情嗜疏寡,奉生贍己,事有異同。一夫躬耕,則餘餐委室;疋婦務織,則兼衣被體。雖貿遷之道,通用濟乏,龜貝之益,爲功蓋輕。而事有訛變,姦弊大起。昏作役苦,故穡人去而從商。商子事逸,末業流而浸廣。泉幣所通,非復始造之意也。於是競收罕至之珍,遠蓄未名之貨。明珠翠羽,無足而馳;彩罽文犀,飛不待翼。天下蕩蕩,咸以棄本爲事。豐衍則同多稔之資,饑凶又減田家之蓄。錢雖盈尺,且不療饑於堯年;貝或如山,信無救渴於湯代。其爲疵病,亦已深矣。固宜一罷錢貨,專用穀帛,使人知役生之路,非此莫由。夫千疋爲貨,事難於懷璧;萬斛爲市,未易於越鄉。斯可使末伎自禁,游食知反。而年代推移,人興事替,或庫盈朽貫而高廩未充,或家有藏鏹而良疇罕闢。若事改一朝,廢而莫用,交易所寄,朝夕無待。雖致乎要術,而非可卒行。先宜削華止僞,還醇返古,抵璧幽峯,捐珠清壑。然後驅一代之人,反耕桑之路,使縑粟羨溢,同於水火。既而蕩滌圜法,銷鑄無遺,立制垂統,永傳於後。比屋稱仁,豈伊唐代。桓玄知其始而不覺其終,琳之覩其末而不統其本,豈慮開塞,將一往之談可然乎。」前涼張軌太府參軍索輔言於軌曰:「古以金貝皮幣爲貨,息穀帛量度之耗。二漢制五銖錢,通易不滯。晉泰始中,河西荒廢,遂不用錢。裂疋以爲段數,縑布既壞,市易又難,徒壞女工,不任衣用,弊之甚也。今中州雖亂,此方全安,宜復五銖,以濟通變之會。」軌納之,立制准布用錢,錢遂大行,人賴其利。

卷九 食貨九 錢幣下

目錄

1 錢幣下

錢幣下

宋 齊 梁 陳 後魏 北齊 後周 隋 大唐

  宋文帝元嘉七年,立錢署,鑄四銖錢,文曰「四銖」,重如其文。人閒頗盜鑄,多翦鑿古錢取銅,帝甚患之。錄尚書江夏王義恭建議,以一大錢當兩,以防翦鑿,議者多同之。何尚之議曰:「夫泉貝之興,以估貨為本,事存交易,豈假數多。數少則幣重,數多則物重,多少雖異,濟用不殊。況復以一當兩,徒崇虛價者也。凡刱制改法,宜順人情,未有違眾矯物而可久也。泉布廢興,議自前代,赤仄白金,俄而罷息,六貨潰亂,人泣於市。良由事不畫一,難用遵行。夫錢之形,大小多品,直雲大錢,則未知其格。若止於四銖五銖,則文皆古篆,既非庸下所識,加或漫滅,尤難分明,公私交亂,爭訟必起,此最是深疑者也。命旨兼慮翦鑿日多,以致銷盡。鄙意復謂殆無此嫌,人巧雖密,要有蹤跡,用錢貨銅,事可尋檢,直由糾察不精,致使立制以來,發覺者寡。今雖有懸金之名,竟無酬與之實。若申明舊科,擒獲即報,畏法希賞,不日息矣。」

  中領軍沉演之以為:「龜貝行於上古,泉刀興自周代,皆所以阜財通利,實國富人者也。但采鑄久廢,喪亂累仍,縻散湮滅,何可勝計。晉遷江南,疆境未廓,或土習其風,錢不普用。今封略開廣,聲教遐暨,金鏹布洽,爰逮邊荒,用彌廣而貨愈狹。加復競竊翦鑿,銷毀滋繁,刑雖重禁,奸弊方密。肆力之甿徒勤,不足以供贍。誠由貨貴物賤,常調未革。愚謂若以大錢當兩,則國傳難朽之寶,家贏一倍之利,不俟加憲,巧源自絕。」上從演之議,遂以一錢當兩,行之經時,公私非便,乃罷。

  時言事者,多以錢貨減少,國用不足,欲禁私銅,以充官鑄五銖。范泰又陳曰:「夫貨存貿易,不在多少。昔日之貴,今者之賤,彼此共之,其揆一也。但令官人均通,則無患不足。若使必資貨廣以收國用者,則龜貝之屬,自古而行。銅之為器,在用也博矣。鍾律所通者遠,機衡所揆者大。器有要用,則貴賤同資;物有適宜,則家國共急。今毀必資之器,而為無施之錢,於貨則功不補勞,在用則君人俱困,校之以實,損多益少。良由階根未固,意存遠略。伏願思可久之道,賒欲速之情,則嘉謨日陳,聖慮可廣。」

  先是元嘉中,鑄四銖錢,輪郭形制,與古五銖同價無利,百姓不資盜鑄。孝武孝建初,鑄四銖,文曰「孝建」,一邊為「四銖」,其後稍去「四銖」,專為「孝建」。三年,尚書右丞徐爰議曰:「貨薄人貧,公私俱罄,不有革造,將至大乏。宜應式遵古典,收銅繕鑄,納贖刊刑,著在往策。今宜以銅贖刑,隨罪為品。」詔可之。所鑄錢形式薄小,輪郭不成就。於是人閒盜鑄者雲起,雜以鉛錫,並不牢固。又翦鑿古錢,以取其銅,錢既轉小,稍違官式。雖重製嚴刑,人吏官長坐死免者相系,而盜鑄彌甚。百物踴貴,人患苦之。乃立品格,薄小無輪郭者,悉加禁斷。

  時議者又以銅轉難得,欲鑄二銖錢。顏竣曰:「議者將謂官藏空虛,宜更改變,天下銅少,宜減錢式,以救災弊,振國吊人。愚以為不然。今鑄二銖,恣行新細,於官無解於乏,而人奸巧大興,天下之貨,將糜碎至盡。空立嚴禁,而利深難絕,不過一二年閒,其弊不可復救。此其不可一也。今鎔鑄獲利,不見有頓得一二倍之理,縱復得此,必待彌年。又不可二也。人懲大錢之改,兼畏近日新禁,市井之閒,必生紛擾,富商得志,貧人困窮。又不可三也。況又未見其利,而眾弊如此。失算當時,取誚百代。」上不聽。

  廢帝景和元年,鑄二銖錢,文曰「景和」,形式轉細。官錢每出,人閒即模效之,而大小厚薄皆不及也。無輪郭,不磨鑢,如今之翦鑿者,謂之來子,尤薄輕者謂之荇葉,市井通用之。永光元年,沉慶之啟通私鑄,由是錢貨亂改,一千錢長不盈三寸,大小稱此,謂之鵝眼錢。劣於此者,謂之綖環錢。入水不沉,隨手破碎,市井不復斷數。十萬錢不盈一掬,斗米一萬,商貨不行。

  明帝泰始初,唯禁鵝眼、綖環,其餘皆通用,復禁人鑄,官署亦廢工,尋又普斷,唯用古錢。

  齊高帝建元四年,奉朝請孔覬上書曰:「三吳國之關閫,比歲被水潦而糴不貴,是天下錢少,非谷穰賤,此不可不察也。鑄錢之弊,在輕重屢變。重錢患難用,而難用為無累;輕錢弊盜鑄,而盜鑄為禍深。人所盜鑄嚴法不禁者,由上鑄錢惜銅愛工也。惜銅愛工也者,謂錢無用之器,以通交易,務欲令輕而數多,使省工而易成,不詳慮其患也。自漢鑄五銖錢,至宋文帝歷五百餘年,制度有廢興而不變五銖者,其輕重可法,得貨之宜也。以為宜開置錢府,方督貢金,大興鎔鑄,錢重五銖,一依漢法。府庫以實,國用有儲,乃量俸祿,薄賦稅,則家給人足。頃盜鑄新錢者,皆效作翦鑿,不鑄大錢也。磨澤淄染,始皆類故,交易之後,渝變還新。良人不習淄染,不復行矣。所賣鬻者,皆徒失其物。盜鑄者復賤買新錢,淄染更用,反覆生詐,循環起奸,明主尤所宜禁而不可長也。若官錢已佈於人,使嚴斷翦鑿,小輕破缺無周郭者,悉不得行。官錢細小者,稱合銖兩,銷以為大。利貧良之人,塞奸巧之路。錢貨既均,遠近若一,百姓樂業,市道無爭,衣食滋殖矣。」時議者以為錢貨轉少,宜更廣鑄,重其銖兩,以防人奸。上乃使諸州大市銅,會上崩乃止。

  武帝時,竟陵王子良上表曰:「頃錢貴物賤,殆欲兼倍,凡在觸類,莫不如茲。稼穡艱劬,斛直數十,機杼勤苦,疋才三百。所以然者,實亦有由。年常歲調,既有定期,僮恤所上,鹹是見直。東閒錢多翦鑿,鮮復完者,公家所受,必須圓大,以兩代一,困於無所,鞭捶質系,益致無聊。」

  梁初,唯京師及三吳、荊、郢、江、湘、梁、益用錢,其餘州郡則雜以谷帛交易,交、廣之域則全以金銀為貨。荊州,今巴東、夷陵、雲安郡地。郢州,今江夏、齊安、竟陵、漢陽、富水郡地。江州今潯陽、鄱陽、章郡、廬陵、臨川郡地。湘州,今湘川之地。梁州,今漢川之地。益州,今蜀川之地。交、廣,今嶺南道之地。武帝乃鑄錢,肉好周郭,文曰「五銖」,重四銖三參二黍,其百文則重一斤二兩。又別鑄,除其肉郭,謂之公式女錢,逕一寸,文曰「五銖」,重如新鑄五銖,二品並行。百姓或私以古錢交易者,其五銖徑一寸一分,重八銖,文曰「五銖」,三吳屬縣行之。女錢徑一寸,重五銖,無輪郭,郡縣皆通用。太平百錢二種,並徑一寸,重四銖,源流本一,但文字古今之殊耳,文並曰「太平百錢」。定平一百,五銖,逕六分,重一銖半,文曰「定平一百」。稚錢五銖,逕一分半,重四銖,文曰「五銖」,源出於五銖,但狹小,東境謂之稚錢。五朱錢,逕七分半,重三銖半,文曰「五朱」,源出稚錢,但稍遷異,以銖為朱耳,三吳行之,差少於餘錢。又有對文錢,其源未聞。豐貨錢,逕一寸,重四銖,代人謂之富錢,藏之令人富也。布泉錢,逕一寸,重四銖半,代謂之男錢,雲婦人佩之即生男也。此等輕重不一。天子頻下詔書,非新鑄二種之錢,並不許用,而趨利之徒,私用轉甚。至普通中,乃議盡罷銅錢,更鑄鐵錢。人以鐵賤易得,並皆私鑄。及大同以後,所在鐵錢,遂如丘山,物價騰貴。交易者以車載錢,不復計數,而唯論貫。商旅奸詐,因之以求利。自破嶺以東,八十為陌,名曰東錢。江、郢以上,七十為陌,名曰西錢。京師以九十為陌,名曰長錢。大同元年,天子乃詔通用足陌,詔下而人不從,錢陌益少。至於末年,遂以三十五為陌。

  陳初,承梁喪亂之後,鐵錢不行。始梁末有兩柱錢及鵝眼錢,於時人雜用,其價同,但兩柱重而鵝眼輕,私家多鎔鑄,又間以錫鐵,兼以粟帛為貨。文帝天嘉五年,改鑄五銖。初出,一當鵝眼十。宣帝太建十一年,又鑄大貨六銖,以一當五銖之十,與五銖並行,後還當一。人皆不便,乃相與訛言曰:「六銖錢有不利縣官之象。」未幾而帝崩,遂廢六銖而行五銖,竟至陳亡。其嶺南諸州,多以鹽米布交易,俱不用錢。

  後魏初至太和,錢貨無所用也。孝文帝始詔天下用錢。十九年,公鑄粗備,文曰「太和五銖」,詔京師及諸州鎮皆通行之。內外百官祿,皆準絹給錢,疋為錢二百。在所遣錢工備爐冶,人有欲鑄,聽就鑄之。銅必精煉,無所和雜。

  宣武帝永平三年冬,又鑄五銖錢。京師及諸州鎮或不用,或有止用古錢,不行新鑄,致商賈不通,貿遷頗隔。延昌三年,有司奏,長安驪山今昭應縣是。有銀礦,二石得銀七兩。其秋,恆州時恆州,今代郡安邊、馬邑。又上言,白登山今馬邑郡界。有銀礦,八石得銀七兩、錫三百餘斤,其色潔白,有逾上品。詔並置銀官,常令采鑄。又漢中今郡地。舊有金戶千餘家,常於漢水沙淘金,年終輸之。後臨淮王彧為梁州刺史,奏罷之。

  孝明帝熙平初,尚書令任城王澄上言:「夏殷之政,九州貢金,以定五品,周仍其舊。太公立九府之法,於是圜貨始行,定銖兩之楷。齊桓循用,以霸諸侯。降及秦始、漢文,遂有輕重之異。吳濞、鄧通之錢,收利遍於天下,河南之地,猶甚多焉。逮於孝武,乃造五銖,其中毀鑄,隨利改易,故使錢有小大之品。竊尋太和之錢,孝文留心刱制,後與五銖並行,此乃不刊之式。臣竊聞之,君子行禮,不求變俗,因其所宜,順而致用。太和五銖,雖利於京邑之肆,而不入徐揚之市。徐今彭城、琅玡郡地。揚今壽春郡地。土貨既殊,貿鬻亦異,便於荊郢之邦者,則礙於兗徐之域。荊今南陽郡地,郢今汝南郡地,兗今魯郡、東平郡地。致使貧人有重困之切,王道貽隔化之訟。去永平三年,敕不行之錢,雖有常禁,其先用之處,權可聽行,至來年末悉令斷之。暨延昌二年,徐州人儉,刺史啟奏求行土錢,旨聽權依舊用。謹尋不行之錢,律有明式,指謂鵝眼、環鑿,更無餘禁。計河南諸州,今所行者,悉非制限。昔來繩禁,愚竊惑焉。又河北州鎮,既無新造五銖,設有舊者,而復禁斷,並不行使。專以單絲之縑,疏縷之布,狹幅促度,不中例程,裂疋為尺,以濟有無。至今徒成杼軸之勞,不免饑寒之苦。良由分截布帛,壅塞錢貨,實非救恤凍餒,子育黎元。謹惟自古以來,錢品不一,前後累代,易變無常。且錢之為名,欲泉流不已。臣之愚意,謂今之太和與新鑄五銖及諸古錢方俗所便用者,雖有大小之異,並得通行。貴賤之差,自依鄉價。庶貨環海內,公私無壅。其不行之錢及盜鑄、毀大為小、偽不如法者,據律罪之。」詔曰:「錢行已久,今東南有事,且可依舊。」

  澄又奏:「謹詳周禮,外府掌邦布之出入。布猶泉也,藏曰泉,流曰布。然則錢之興也,始於一品,欲令代匠均同,圜流無極。爰暨周景,降逮亡新,易鑄相尋,參差百品。遂令接境乖商,連邦隔貿。今謹重參量,以為太和五銖,乃大魏之通貨,不朽之恆模,寧可專貿於京邑,不行於天下!但今戎馬在郊,江疆未一,東南之州,依舊為便。至於京西京北域內州鎮未用錢處,行之則不足為難,塞之則有乖通典。何者?布帛不可尺寸而裂,五穀則有負擔之難,錢之為用,貫鏹相屬,不假斗斛之器,不勞秤尺之平,濟代之宜,便利於此。請並下諸方州鎮,其太和及新鑄五銖並古錢內外全好者,不限大小,悉聽行之。鵝眼、環鑿,依律而禁。河南州鎮先用錢者,既聽依舊,不在斷限。唯太和、五銖二錢得用公造新者。其餘雜種,一用古錢。生新之類,普同禁約。諸方之錢,通用京師。其聽依舊之處,與太和錢及新造五銖並行。若盜鑄錢者,罪重常憲。既欲均齊物品,廛井斯和,若不繩以嚴法,無以肅茲違犯。」詔從之。而河北諸州,舊少錢貨,猶以他物交易,錢略不入於市。

  二年冬,尚書崔亮奏:「弘農郡銅青谷有銅礦,計一斗得銅五兩四銖。葦池谷礦,一斗得銅五兩。鸞帳山礦,一斗得銅四兩。河內郡王屋山今王屋縣礦,一斗得銅八兩。南青州苑燭山、齊州商山,並是往昔銅官,舊跡見在。謹按鑄錢方興,用銅處廣,既有冶利,並宜開鑄。」詔從之。自後所行之錢,人多私鑄,錢稍小薄,價用彌賤。建義初,重製盜鑄之禁,開糾賞之格。

  孝莊帝初,私鑄者益更薄小,乃至風飄水浮,米斗幾直一千。秘書郎楊奏曰:「昔馬援在隴西,嘗上書求復五銖錢,事下三府,不許。及援入為武賁中郎,親對光武,釋其趨向,事始施行。臣頃在雍州,亦表陳其事,聽人與官並鑄五銖錢,使人樂為而俗弊得改。旨下尚書八座。不許。以今況昔,為理不殊。求取臣前表,經御披析。」乃隨宜剖說,帝從之,乃鑄五銖錢。

  御史中尉高恭之又奏曰:「四民之業,錢貨為本,救弊改鑄,王政所先。自頃以來,私鑄薄濫,官司糾繩,掛網非一。在今銅價,八十一文得銅一斤,私造薄錢,斤逾二百。既示之以深利,又隨之以重刑,得罪者雖多,奸鑄者彌眾。今錢徒有五銖之文,而無二銖之實,薄甚榆莢,上貫便破,置之水上,殆欲不沉。此乃因循有漸,科防不切,朝廷失之,彼復何罪。昔漢文以五分錢小,改鑄四銖,至孝武復改三銖為半兩,此皆以大易小,以重代輕也。論今據古,宜改鑄大錢,文載年號,以記其始。則一斤所成七十六文。銅價至賤,五十有餘,其中人功、食料、錫炭、鉛沙,縱復私營,不能自潤。直置無利,應自息心,況復嚴刑廣設。以臣測之,必當錢貨永通,公私獲允。」後遂用楊計。

  永安二年秋,詔更鑄,文曰「永安五銖」。官自立爐,亦聽人就鑄,起自九月至三年正月而止。官欲貴錢,乃出藏絹,分遣使人於三市賣之,絹疋止錢二百,而私市者猶三百。利之所在,盜鑄彌眾,巧偽既多,輕重非一,四方州鎮,用各不同。

  時鑄錢都將長史高謙之,即高恭之兄,字道讓。上表求鑄三銖錢曰:「蓋錢貨之立,本以通有無,便交易。故錢之輕重,時代不同。太公為周置九府圜法,至景王時更鑄大錢。秦兼海內,錢重半兩。漢興,以秦錢重,改鑄筴錢,至孝文五年,復為四銖。孝武時,悉復銷壞,更鑄三銖,至元狩中,變為五銖。又造赤仄,以一當五。王莽攝政,錢有六等:大錢重十二銖,次九銖,次七銖,次五銖,次三銖,次一銖。魏文帝罷五銖錢,至明帝復立。孫權江左鑄大錢,一當五百。權赤烏五年,復鑄大錢,一當千。輕重大小,莫不隨時而變。竊以食貨之要,八政為首,聚財之貴,貽訓典文。是以昔之帝王,乘天地之饒,御海內之富,莫不腐紅粟於太倉,藏朽貫於泉府,儲畜既盈,人無困弊,可以寧謐四極,如身使臂者矣。昔孝武外事四夷,遂虛國用。鹽鐵既興,錢幣屢改,少府遂豐,上林饒積。外辟百蠻,不增賦者,皆計利之由也。今群妖未息,四郊多壘,徵稅既煩,千金日費,資儲漸耗,財用將竭,誠楊氏獻說之秋,桑、兒言利之日。夫西京之盛,錢猶屢改,並行小大,子母相權。況今寇難未除,州郡淪沒,人物凋零,軍國用少,別鑄小錢,可以富益,何損於政,何妨於人也。且政興不以錢大,政衰不以錢小,唯貴公私得所,政化無虧,既行之於古,亦宜效之於今矣。昔禹遭大水,以歷山之金鑄錢,救人之困。湯遭大旱,以莊山之金鑄錢,贖人之賣子者。今百姓窮悴,甚於曩日,欽明之主豈得垂拱而觀之哉!臣今此鑄,以濟交乏,五銖之錢,任使並用,行之無損,國得其益。」詔將從之,事未就,會卒。

  北齊神武霸政之初,猶用永安五銖。遷鄴已後,百姓私鑄,體制漸別,遂各以為名。有雍州青赤,梁州生厚、緊錢、吉錢,河陽生澀、天柱、赤牽之稱。冀州之北,錢皆不行,交貿者皆以絹布。神武乃收境內之銅及錢,仍依舊文更鑄,流之四境。未幾之閒,漸復細薄,奸偽競起。

  武定六年,文襄王以錢文五銖,名須稱實,宜秤錢一文重五銖者,聽入市用。計一百文重一斤四兩二十銖,自余皆準此為數。其京邑二市,天下州鎮郡縣之市,各置二秤,懸於市門。私人所用之秤,皆準市秤以定輕重。凡有私鑄,悉不禁斷,但重五銖,然後聽用。若入市之錢,不重五銖,或雖重五銖而多雜鉛鑞,並不聽用。若輒以小薄雜錢入市,有人糾獲,其錢悉入告者。其薄小之錢,若便禁斷,恐人交乏絕,畿內五十日,外州百日為限。群官參議,鹹以為時谷頗貴,請待有年,王從之而止。

  文宣受東魏禪,除永安之錢,改鑄常平五銖,重如其文。其錢甚貴,而製造甚精。其錢未行,私鑄已興,一二年閒,即有濫惡,雖殺戮不能止。乃令市增長銅價,由此利薄,私鑄少止。至干明、皇建之閒,往往私鑄。鄴中用錢,有赤郭、青熟、細眉、赤生之異。河南所用,有青薄鉛錫之別。青、齊、徐、兗、梁、荊河等州,輩類各殊。武平以後,私鑄轉甚,或以生鐵和銅,至於齊亡,卒不能禁。

  後周之初,尚用魏錢。及武帝保定元年,乃更鑄布泉之錢,以一當五,與五銖並行。梁益之境,又雜用古錢交易。河西諸郡,或用西域金銀之錢,漢書西域傳,罽賓國以金銀為錢,文為騎馬,幕為人面。幕即漫也。烏弋山離國之錢,與罽賓國同,文為人頭,幕為騎馬,加金銀飾其仄。安息亦以銀為錢,文為王面,幕為夫人面,王死即更鑄。大月氏亦同。而官不禁。建德三年,更鑄五行大布錢,以一當十,大收商賈之利,與布泉錢並行。四年,又以邊境之錢,人多盜鑄,乃禁五行大布不得出入四關。布泉之錢聽入而不聽出。五年,以布泉漸賤而人不用,遂廢之。初令私鑄者絞,從者遠配為戶。齊平以後,山東之人,猶雜用齊氏舊錢。至宣帝大成元年,又鑄永通萬國錢,以一當十,與五行大布、五銖,凡三品並用。

  隋文帝開皇元年,以天下錢貨輕重不一,乃更鑄新錢,背面肉好,皆有周郭,文曰「五銖」,而重如其文。每錢一千,重四斤二兩。後魏食貨志雲「齊文襄令錢一文重五銖者,聽入市用」。計一百錢重一斤四兩二十銖,則一千錢重十二斤以上,而隋代五銖錢一千重四斤二兩,當是大小秤之差耳。是時,錢既雜出,百姓或私有鎔鑄。三年,詔四面諸關,各付百錢為樣,從關外來。勘樣相似,然後得過。樣不同者,則壞以為銅,入官。詔行新錢以後,前代舊錢,有五行大布、永通萬國及齊常平,所在勿用。以其貿易不止,四年,詔仍舊不禁者,縣令奪半年祿。然百姓習用既久,猶不能絕。五年,詔又嚴其制。自是錢貨始一,所在流布,百姓便之。是時見用之錢,皆須和以錫鑞,錫鑞既賤,求利者多,私鑄之錢,不可禁約。其年,詔乃禁出錫鑞之處,並不得私有採取。十年,詔晉王廣聽於揚州立五爐鑄錢。其後奸猾稍多,漸磨鑢錢郭,取銅私鑄,又雜以鉛錫,遞相倣傚,錢遂輕薄,乃下惡錢之禁。京師及諸州邸肆之上,皆令立榜,置樣為準,不中樣者不入於市。十八年,詔漢王諒聽於并州立五爐鑄錢。又江南人閒錢少,晉王廣又請於鄂州白紵山有銅礦處鑄錢,於是詔聽置十爐鑄錢。又詔蜀王秀於益州立五爐鑄錢。是時錢益濫惡,乃令有司檢天下邸肆見錢,非官鑄者皆毀之,其銅入官。而京師以惡錢貿易,為吏所執,有死者。數年之閒,私鑄頗息。

  大業以後,王綱弛紊,巨奸大猾,遂多私鑄,錢轉薄惡,初每千猶重二斤,後漸輕至一斤。或翦鐵鐷、裁皮、糊紙以為錢,相雜用之。貨賤物貴,以至於亡。

  大唐武德四年,廢五銖錢,鑄「開通元寶」錢。每十錢重一兩,計一千重六斤四兩,歐陽詢為文書,含八分及隸體。每兩二十四銖,則一錢重二銖半以下,古秤比今秤三之一也,則今錢為古秤之七銖以上,古五銖則加重二銖以上。輕重大小,最為折衷,遠近便之。後盜鑄漸起。

  顯慶五年,以天下惡錢轉多,所在官為市取,五文惡錢,酬一好錢。其年,又改以好錢一文,易惡錢二文。

  干封元年,造「干封泉寶」錢,直開元錢十。週年以後,舊錢並廢。二年詔,開元錢依舊施行,干封錢貯。

  儀鳳四年四月,令東都出遠年糙米及粟,就市糶,斗別納惡錢百文。其惡錢令少府、司農相知,即令鑄破。其厚重合斤兩者,任將行用。時米粟漸貴,議為鑄錢漸多,所以錢賤而物貴,於是權停少府監鑄錢,尋而復舊。

  永淳元年五月敕:「私鑄錢造意人及句合頭首者,並處絞,仍先決杖一百。從及居停主人加役流,各決杖六十。若家人共犯,坐其家長;老疾不坐者,則罪歸其以次家長。其鑄錢處,鄰保配徒一年;裡正、坊正、村正各決六十。若有糾告者,即以所鑄錢毀破並銅物等賞糾人。同犯自首免罪,依例酬賞。」

  武太后長安中,又令懸樣於市,令百姓依樣用錢。俄又簡擇艱難,交易留滯,又降敕,非鐵錫銅蕩穿穴者,並許行用。其熟銅、排斗、沙澀厚大者,皆不許簡。自是盜鑄蜂起,濫惡益眾。江淮之南,盜鑄尤甚,或就陂湖巨海深山之中鼓鑄。

  神龍、先天之際,兩京用錢尤甚濫惡。其郴、衡私鑄小錢,才有輪郭,及鐵錫之屬,亦堪行用。乃有買錫,以錢模之,斯須盈千,便繼用之。

  開元五年,宋璟知政事,奏請一切禁斷惡錢。六年正月詔,又切禁斷天下惡錢,不堪行用者,並銷破覆鑄。由是四民擾駭,谷帛踴貴。二月又敕:「古者聚萬方之貨,設九府之法,以通天下,以便生人。若輕重得中,則利可和義;若真偽相雜,則官失其守。頃者用錢,不論此道,深恐貧窶日困,奸豪歲滋,所以申明舊章,懸設諸樣,欲其人安俗阜,禁止令行。」

  十七年制曰:「古者作錢,以通有無之鄉,以平小大之價,以全服用之物,以濟單貧之資。錢之所利,人之所急,然絲布財谷,四民為本,若本賤末貴,則人棄賤而務貴。故有盜鑄者,冒嚴刑而不悔,藏鏹者非倍息而不出。今天下泉貨益少,幣帛頗輕,欲使天下流通,焉可得也。且銅者餒不可食,寒不可衣,既不堪於器用,又不同於寶物,唯以鑄錢,使其流布。宜令所在加鑄,委按察使申明格文,禁斷私賣銅錫。仍禁造銅器,所有採銅錫鉛,官為市取,勿抑其價,務利於人。」

  二十年九月,制曰:「綾羅絹布雜貨等,交易皆合通用。如關市肆,必須見錢,深非道理。自今以後,與錢貨兼用,違者准法罪之。」

  二十二年三月敕:「布帛不可以尺寸為交易,菽粟不可以抄勺貿有無。古之為錢,以通貨幣。頃雖官鑄,所入無幾,約工計本,勞費又多,公私之閒,給用不贍,永言其弊,豈無變通。往者漢文之時,已有放鑄之令,雖見非於賈誼,亦無廢於賢君。古往今來,代革時異。亦欲不禁私鑄,其理如何?」

  中書侍郎張九齡奏請不斷鑄錢。上令百官詳議。黃門侍郎、平章事裴耀卿、黃門侍郎李林甫、河南少尹蕭炅等皆曰:「錢者通貨,有國之權,是以歷代禁之,以絕奸濫。今若一啟此門,但恐小人棄農逐利,而濫惡更甚,於事不便。」

  左監門衛錄事參軍劉秩上議曰:「古者以珠玉為上幣,黃金為中幣,刀布為下幣。今之錢,即古之下幣也。今若捨之,任人自鑄,則上無以御下,下無以事上,其不可一也。夫物賤則傷農,錢輕則傷賈。故善為國者,觀物之貴賤,錢之輕重,夫物重則錢輕,錢輕由乎物多,多則作法收之使少;少則重,重則作法布之使輕。輕重之本,必由乎是,奈何而假於人?其不可二也。夫鑄錢不雜以鉛鐵則無利,雜以鉛鐵則惡,如不重禁,不足以懲息。且方今塞其私鑄之路,人猶冒死以犯之,況啟其源而欲人之從令乎!是設陷阱而誘之入,其不可三也。夫許人鑄錢,無利則人不鑄,有利則人去南畝者眾,去南畝者眾則草不墾,草不墾又鄰於寒餒,其不可四也。夫人富溢則不可以賞勸,貧餒則不可以威禁。故法令不行,人之不理,皆由貧富之不齊也。若許其鑄錢,則貧者必不能為,臣恐貧者彌貧,而服役於富室,富室乘之而益恣。昔漢文之時,吳濞,諸侯也,富埒天子;鄧通,大夫也,財侔王者:此皆鑄錢之所致。必欲許其私鑄,是與人利權,其不可五也。今必以錢重而傷本,工費而利寡,則臣願言其失,以效愚計。夫錢重者,由人鑄日滋於前,而爐不加於舊。又公錢重,與銅之價頗等,故盜鑄者破重錢以為輕錢,禁寬則行,禁嚴則止,止則棄矣。此錢之所以少也。夫鑄錢用不贍者,由乎銅貴,銅貴之由,在於採用者眾。夫銅之為兵則不如鐵,以為器則不如漆,禁之無害,陛下何不禁於人?禁於人則銅無所用,銅無所用則益賤,賤則錢之用給矣。夫銅不布下,則盜鑄者無因而鑄,無因而鑄則公錢不破,人不犯死刑,錢又日增,不復利矣。是一舉而四美兼也。」時公卿群官皆建議以為不便,事既不行,但敕郡縣嚴斷惡錢而已。

  至天寶之初,兩京用錢稍好,米粟豐賤。數載之後,漸又濫惡。府縣不許好錢加價回博,令好惡通用。富商奸人,漸收好錢,潛將往江淮南,每一錢貨得私鑄惡錢五文,假託公錢,將入京私用。京城錢日加碎惡,鵝眼、鐵錫、古文、綖環之類,每貫重不過三四斤。

  十一載二月敕:「泉貨之用,所以通有無;輕重之權,所以禁逾越。故周立九府之法,漢備三官之制。永言適便,必在從宜。如聞京城行用之錢,頗多濫惡,所資懲革,絕其訛謬。然安人在於存養,化俗期於變通,法若從寬,事堪持久。宜令所司即出錢三數十萬貫,分於兩市,百姓閒應交易所用不堪久行用者,官為換取,仍限一月日內使盡。庶單貧無患,商旅必通。其過限輒敢違犯者,一事以上,並作條件處分。」是時京城百姓,久用惡錢,制下之後,頗相驚擾。時又令於龍興觀南街開場,出左藏庫內排斗錢,許市人博換,貧弱者又爭次不得。俄又宣敕,除鐵錫、銅沙、穿穴、古文,余並依舊行用,久之乃定。

  干元元年,有司以甲兵未息,給用猶費,奏鑄「干元重寶」錢。每貫十斤,一文當開元通寶錢一十文。又鑄重稜錢,每貫重二十斤,一文當開通五十文。皆鑄錢使第五琦所奏也。奸猾之人,多破用舊錢,私鑄新錢,雖獲深利,隨遭重刑,公私不便,尋總停廢,還用開元通寶錢。人閒無復有干元、重稜二錢者,蓋並鑄為器物矣。按天寶中,諸州凡置九十九爐鑄錢。絳州三十爐,揚、潤、宣、鄂、蔚各十爐,益、鄧、郴各五爐,洋州三爐,定州一爐。約每爐役丁匠三十人。每年除六月七月停作,餘十月作十番。每鑄約用銅二萬一千二百一十斤,白鑞三千七百九斤,黑錫五百四十斤。約每貫錢用銅鑞錫價約七百五十文,丁匠在外。每爐計鑄錢三千三百貫,約一歲計鑄錢三十二萬七千餘貫文。

卷十 食貨十 漕運 鹽鐵

目錄

1 漕運 2 鹽鐵

漕運

秦 漢 魏 晉 後魏 隋 大唐

  管子曰:「粟行三百里,則國無一年之積;粟行四百里,則國無二年之積;粟行五百里,則眾有饑色。」孫武曰:「千里饋糧,士有饑色。食敵一鍾,當吾二十鍾。」是言粟不可推移,則糴之者無利,糶之處受害。按:禹貢:「百里賦納總,二百里納銍,三百里納秸服,四百里納粟,五百里米。」則物重而粗者為近賦,物輕而精者為遠賦。若數千百里漕運,其費百倍。

  秦欲攻匈奴,運糧,使天下飛芻挽粟,運載芻臥,令疾至,故曰飛芻也。挽粟,謂引車船也。音晚。起於黃、腄、直瑞反,又音誰。琅玡負海之郡,轉輸北河,黃、腄二縣,並在東萊。言自東萊及琅玡緣海諸郡,皆令轉輸至北河也。黃即今黃縣,腄即今文登縣,並今東牟郡縣。琅玡,今高密琅玡郡地。北河今朔方之北河也。率三十鍾而致一石。六斛四斗為鍾。計其道路所費,凡用百九十二斛乃得一石。

  漢興,高皇帝時,漕轉山東之粟,以給中都官,歲不過數十萬石。謂京師之官府。

  孝文時,賈誼上疏曰:「天子都長安,而以淮南東道為奉地,鏹道數千,不輕致輸,郡或乃越諸侯而遠調均發征,至無狀也。古者天子之地方千里,中之而為都,輸將繇使,其遠者不在五百里而至。公侯地百里,中之而為都,輸將繇使,遠者不在五十里而至。輸者不苦其繇,繇者不傷其費,故遠方人安。及秦,不能分人寸地,欲自有之,輸將起海上而來,一錢之賦,數十錢之費,不輕而致也。上之所得甚少,而人之苦甚多也。」帝不能用。

  孝武建元中,通西南夷,作者數萬人,千里負擔饋糧,率十餘鍾致一石。其後東滅朝鮮,置滄海郡,人徒之費,擬西南夷。又衛青擊匈奴,取河南地,今朔方之地。復興十餘萬人築衛朔方,轉漕甚遠,自山東咸被其勞。

  元光中,大司農鄭當時言於帝曰:「異時關東運粟漕水從渭中上,度六月而罷,而渭水道九百餘里,時有難處。引渭穿渠,起長安,傍南山下,至河三百餘里,徑,易漕,度可三月罷,此損漕省卒。」天子以為然,發卒穿漕渠以漕運,大便利。

  其後番系言,漕從山東西,歲百餘萬石,更底柱之險,敗亡甚多而亦頗費。穿渠引汾,溉皮氏、汾陰下,引河溉汾陰、蒲阪下,皮氏,今絳郡龍門縣。汾陰、蒲阪,今河東郡寶鼎、河東二縣。度可得五千頃。故盡河壖棄地,壖,而緣反,謂緣河邊地。度可得谷二百萬石以上。谷從渭上,與關中無異,而底柱之東,可無復漕。」天子又以為然,渠田數歲,河移徙,渠不到,田者不能償種。久之,河東渠田廢。語在田制上篇。

  其後人有上書,欲通褒斜道褒、斜,二水名。褒水東流南入沔,今漢中郡褒城縣。斜水北流入渭,今武功縣及扶風郡。及漕,事下御史大夫張湯。湯聞其事,因言「抵蜀從故道,多阪回遠,今穿褒斜道,少阪,近四百里。而褒水通沔,斜水通渭,皆可以行船漕。漕從南陽上沔入褒,褒絕水至斜,閒百餘里,以車轉,從斜入渭。如此漢中之谷可致,山東從沔無限,便於底柱之漕。且褒、斜材木竹箭之饒,擬於巴蜀。」天子然之,拜湯子昂為漢中守,發數萬人作褒斜道五百餘里。道果便近,而水多湍石,不可漕。

  孝宣即位,百姓安土,歲數豐穰,谷石五錢,農人少利。時耿壽昌以善為算,能商功利,得幸於上。商,度也。五鳳中,奏言:「故事,歲漕關東谷四百萬斛以給京師,用卒六萬人。宜糴三輔、弘農、河東、上黨、太原等郡谷,三輔,今京兆、扶風、馮翊郡地。弘農,今陝郡地。河東,今河東絳郡、平陽郡地。上黨,今高平、上黨、樂平、平陽、燕城。太原,今太原、西河郡地。足供京師,可以省關東漕卒過半。」天子從其計。御史大夫蕭望之奏言:「壽昌欲近糴漕關內之谷,築倉理船,費直二萬萬餘,萬萬,億也。有動眾之功,恐生旱氣,人被其災。壽昌習於商功分銖之事,其深計遠慮,誠未足任,宜且如故。」帝不聽,漕事果便。

  魏齊王正始二年,司馬宣王使鄧艾行陳、項以東至壽春。自今淮陽郡以至於今壽春郡。艾以為「田良水少,不足以盡地利,宜開河渠,可以大積軍糧,又通運漕之道」。宣王從之,乃開廣漕渠,東南有事,興眾泛舟而下,達於江淮。資食有儲而無水害,艾所建也。語在屯田篇。蜀相諸葛孔明出軍至祁山,今扶風縣,始以木牛運。其後又出斜谷,以流馬運。按亮集,督軍淨力、杜叡、滿元、胡忠推意作一腳木牛,其法方腹曲頭,一腳四足,頭入領中,舌著於腹。載多而行少,宜住,可大用,不可小使。特行者數十里,群行者二十里。曲者為牛頭,雙者為牛腳,橫者為牛領,轉者為牛足,覆者為牛背,方者為牛腹,垂者為牛舌,曲者為牛肋,刻者為牛齒,立者為牛角,細者為牛鞅,攝者為牛秋鞦軸。牛御雙轅,人行六尺,牛行四步。載一歲糧,日行二十里,而人不大勞,牛不飲食。流馬法曰:「尺寸之數,肋長三尺五寸,廣三寸,厚二寸二分,左右同。前軸孔分墨去頭四寸,徑中二寸。前腳孔分墨去頭四寸,徑中二寸。前腳孔分墨去前軸孔四寸五分,長一寸五分,廣一寸。前扛孔去前腳孔分墨二寸七分,孔長二寸,廣一寸。後軸孔去前扛孔分墨一尺五寸,大小與前同。後扛孔去腳孔分墨二寸二分。後扛孔分墨四寸五分。前扛長一尺八寸,廣二寸,厚一寸五分。後扛與等板方囊二枚,板厚八分,長二尺七寸,高一尺六寸五分,廣一尺六寸。枚受米二斛三斗。從上扛孔去肋下七寸,前後同。上扛孔去下扛孔分墨一尺三寸。孔長一寸五分,廣七分,八孔同。前後四腳,廣二寸,厚一寸五分。形制如象,靬長四寸,徑面四寸三分。孔徑中三腳扛,長二尺一寸,廣一寸五分,厚一寸四分,扛同。」

  晉武帝泰始十年,鑿陝南山,決河東注洛,以通運漕。雖有此詔,竟未成功。懷帝永嘉元年,修千金堨於許昌,以通運。堨,烏割反,擁也。成帝咸和六年,以海賊寇抄,運漕不繼,發王公以下千餘丁,各運米六斛。穆帝時,頻有大軍,糧運不繼,制王公以下十三戶共借一人,助度支運。

  後魏自徐揚內附之後,徐州今彭城,揚州今壽州。仍代經略江淮,於是轉運中州,以實邊鎮,百姓疲於道路。有司請於水運之次,隨便置倉,乃於小平、石門、白馬津、漳涯、黑水、濟州、陳郡、大梁凡八所,各立邸閣。每軍國有須,應機漕引,自此費役微省。

  時三門都將薛欽上言:「計京西水次汾華二州,恆農、河北、河東、正平、平陽等郡,年常綿絹及貲麻,皆折公物,雇車牛送京,道險人弊,費公損私。略計華州一車,官酬絹八疋三丈九尺,別有私人雇價布八十疋;河東一車,官酬絹五疋二丈,別有私人雇價布五十疋。自餘州郡,雖未練多少,推之遠近,應不減此。今求車取雇絹三疋,市材造船,不勞采斫。計船一艘,舉十三車,車取三疋,合有三十九疋。雇作手並匠及船上雜具食直,足以成船。計一船剩絹七十八疋,布七百八十疋。又租車一乘,官格二十斛成載,私人雇價,遠者五斗、布一疋,近者一石、布一疋。准其私費,一車布遠者八十疋,近者四十疋。造船一艘,計舉七百石,准其雇價,應有千四百疋。今取布三百疋造船一艘,並船上覆理雜事,計一船有剩布千一百疋。又其造船之處,皆須鋸材人功,並削船茹,依功多少,即給當州郡門兵,不假更召。汾州有租調之處,去汾不過百里,華州去河不滿六十,並令計程,依舊酬價,車送船所。船之所運,唯達纜陂。其陸路從纜陂至倉門,調一車雇絹一疋,租一車布五疋,則於公私為便。」

  尚書度支郎中朱元旭計稱:「今校薛欽之說,雖跡驗未彰,而指況甚善。所雲以船代車,是策之長者。若以門兵造舟,便為闕彼防城,無容全依。宜令取雇車之物,市材就作,及倉庫所須,悉以營辦。七月之始,十月初旬,令州郡綱典各受租調於所在,然後付之。十車之中,留車士四人佐其守護。粟帛上船之日,隨運至京,將共監慎,如有耗損,同其陪征。河中缺失,專歸運司。輸京之時,聽其即納,不得雜合,違失常體。必使量上數下,謹其受入,自餘一如其例。計底柱之難,號為天險,迅驚千里,未易其功。然既陳便利,無容輒抑。若效充其說,則附例酬庸;如其不驗,征填所損。今始開刱,不可懸生減折,且依請營立。一年之後,須知贏費。歲遣御史,校其虛實,脫有乖越,別更量裁。」

  尚書崔休:「按欽所列,實允事宜;郎中之計,備盡公理。但舟楫所通,遠近必至,苟利公私,不宜止在前件。昔人乃遠通褒斜以利關中之漕,南達交廣以增京洛之饒。況乃漳洹夷路,洹音桓。河濟平流,而不均彼省煩,同茲巨益?請諸通水之處,皆宜率同此式。縱復五百、三百里,車運水次,校計利饒,猶為不少。其欽所列州郡,如請興造,東路諸州,皆先通水運,今年租調,悉用舟楫。若船數有闕,且賃假充事,比之僦車,交成息耗。其先未通流,宜遣檢行,閒月修葺,使理有可通,必無擁滯。如此則發召匪多,為益實廣,一爾蹔勞,久安永逸。」詔從之,而未能盡行也。

  孝文太和七年,薄骨律鎮將刁雍上表曰:「奉詔高平、安定、統萬薄骨律鎮,今靈武郡。高平,今平涼郡。安定即今郡。統萬,今朔方郡也。及臣所守四鎮,出車五千乘,運屯谷五十萬斛付沃野鎮,以供軍糧。臣鎮去沃野八百里,道多深沙,輕車往來,猶以為難。設令載谷二十石,每至深沙,必致滯陷。又谷在河西,轉至沃野,越渡大河計車五千乘,運十萬斛,百餘日乃得一返,大廢生人耕墾之業,車牛艱阻,難可全至,一歲不過二運,五十萬斛乃經三年。臣聞鄭、白之渠,遠引淮海之粟,溯流數千,周年乃得一至,猶稱國有儲糧,人用安樂。求於〈山牽〉〈山屯〉山在今平涼郡高平縣,今笄頭山,語訛亦曰汧屯山,即〈山牽〉〈山屯〉山。河水之次,造船二百艘。二船為一舫,一船勝谷二千斛,一舫十人,計須千人。臣鎮內之兵,率皆習水。一運二十萬斛,方舟順流,五日而至,自沃野牽上,十日還到,合六十日得一返。從三月至九月三返,運送六十萬斛。計用人工,輕於車運十倍有餘,不費牛力,又不廢田。」詔曰:「知欲造船運谷,一冬即成,大省人力,既不費牛,又不廢田,甚善。非但一運,自可永以為式。」

  隋文帝開皇三年,以京師倉廩尚虛,議為水旱之備,詔於蒲、陝、虢、熊、伊、洛、鄭、懷、邵、衛、汴、許、汝等水次十三州,熊州,今福昌縣。伊州,今陸渾縣。邵州今絳郡垣縣。餘並今郡。置募運米丁;又於衛州置黎陽倉,洛州置河陽倉,陝州置常平倉,華州置廣通倉,衛、陝、華並今郡。轉相灌注。漕關東及汾、晉之粟,以給京師。又遣倉部侍郎韋瓚向蒲、陝以東募人能於洛陽運米四十石,經底柱之險,達於常平者,免其征戍。其後以渭水多沙,流有深淺,漕者苦之。

  四年,詔宇文愷率水工鑿渠,引渭水,自大興城即今西京城也。東至潼關,三百餘里,名曰廣通渠。轉運通利,關內賴之。

  煬帝大業元年,發河南諸郡男女百餘萬,開通濟渠,自西苑引谷、洛水達於河,又引河通於淮海,自是天下利於轉輸。四年,又發河北諸郡百餘萬眾,開永濟渠,引沁水南達於河,北通涿郡。今范陽郡。涿,竹角反。自是丁男不供,始以婦人從役。五年,於西域之地,置西海、鄯善、且末等郡,逐吐谷渾得其地,並在今酒泉、張掖、晉昌郡之北。今悉為北狄之地。鄯音善。且,子余反。謫天下罪人,配為戍卒,大開屯田,發四方諸郡運糧以給之。七年冬,大會涿郡。分江淮南兵配驍衛大將軍來護兒,別以舟師濟滄海,舳艫數百里,並載軍糧,期與大兵會於平壤。高麗所都。

  大唐咸亨三年,於岐州陳倉縣東南開渠,引渭水入升原渠,通船栰至京故城。栰音伐。京故城,即長安城。漢惠帝所築,在今大興城之西北苑中。

  開元十八年,玄宗問朝集使利害之事,宣州刺史裴耀卿上便宜曰:「江南戶口稍廣,倉庫所資,唯出租庸,更無征防。緣水陸遙遠,轉運艱辛,功力雖勞,倉儲不益。竊見每州所送租及庸調等,本州正月二月上道,至揚州入斗門,即逢水淺,已有阻礙,須停留一月以上。三月四月以後,始渡淮入汴,多屬汴河干淺,又船運停留。至六月七月後,始至河口,即逢黃河水漲,不得入河。又須停一兩月,待河水小,始得上河。入洛即漕路干淺,船艘隘齇,般載停滯,備極艱辛。計從江南至東都,停滯日多,得行日少,糧食既皆不足,折欠因此而生。又江南百姓,不習河水,皆轉雇河師水手,更為損費。伏見國家舊法,往代成規,擇制便宜,以垂長久。河口元置武牢倉,江南船不入黃河,即於倉內便貯。鞏縣置洛口倉,從黃河不入漕洛,即於倉內安置。爰及河陽倉、柏崖倉、太原倉、永豐倉、渭南倉,節級取便,例皆如此。水通則隨近運轉,不通則且納在倉,不滯遠船,不憂欠耗,比於曠年長運,利便一倍有餘。今若且置武牢、洛口等倉,江南船至河口,即卻還本州,更得其船充運,並取所減腳錢,更運江淮變造義倉,每年剩得一二百萬石。即數年之外,倉廩轉加。其江淮義倉,多為下濕,不堪久貯,若無船運,三兩年色變,即給貸費散,公私無益。」疏奏不省。

  至二十一年,耀卿為京兆尹,京師雨水害稼,谷價踴貴。耀卿奏曰:「伏以陛下仁聖至深,憂勤庶務,小有饑乏,降詔哀矜,躬親支計,救其危急。今既大駕東巡,百司扈從,諸州及三輔先有所貯,且隨見在發重臣分道振給,計可支一二年。從東都廣漕運,以實關輔,待稍充實,車駕西還,即事無不濟。

  臣以國家帝業本在京師,萬國朝宗,百代不易之所。但為秦中地狹,收粟不多,儻遇水旱,便即匱乏。往者貞觀、永徽之際,祿廩數少,每年轉運,不過一二十萬石,所用便足,以此車駕久得安居。今昇平日久,國用漸廣,每年陝洛漕運,數倍於前,支猶不給。陛下數幸東都,以就貯積,為國大計,不憚劬勞,皆為憂人而行,豈是故欲來往。若能更廣陝運支入京,倉廩常有二三年糧,即無憂水旱。今日天下輸丁約有四百萬人,每丁支出錢百文,充陝洛運腳,五十文充營窖等用,貯納司農及河南府、陝州,以充其費。租米則各隨遠近,任自出腳送納。

  東都至陝,河路艱險,既用陸腳,無由廣致。若能開通河漕,變陸為水,則所支有餘,動盈萬計。且江南租船,所在候水,始敢進發。吳人不便河漕,由是所在停留,日月既淹,遂生隱盜。臣請於河口置一倉,納江東租米,便放船回。從河口即分入河洛,官自僱船載運。河運者至三門之東,置一倉。既屬水險,即於河岸傍山車運十數里;至三門之西,又置一倉。每運至倉,即般下貯納。水通即運,水細便止。漸至太原倉,溯河入渭,更無停留,所省巨萬。臣常任濟、定、冀等三州刺史,詢訪故事,前漢都關內,年月稍久,及隋亦在京師,緣河皆有舊倉,所以國用常贍。若依此行用,利便實深。」

  上大悅,尋以耀卿為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敕鄭州刺史及河南少尹蕭炅,自江淮至京以來,檢古倉節級貯納。仍以耀卿為轉運都使。於是始置河陰縣及河陰倉,河清縣置柏崖倉,三門東置集津倉,三門西置三門倉。開三門北山十八里,陸行以避湍險。自江淮西北溯鴻溝,悉納河陰倉。自河陰候水調浮,漕送含嘉倉,又取曉習河水者,遞送納於太原倉,所謂北運也。自太原倉浮渭以實關中。凡三年,運七百萬石,省腳三十萬貫。耀卿罷相後,緣北運險澀,頗有欺隱,議者又言其不便,事又停廢。

  二十七年,河南采訪使、汴州刺史齊澣以江淮漕運經淮水波濤有沈損,遂開廣濟渠下流,自泗州虹縣至楚州淮陰縣北十八里,合於淮,不逾時畢功。既而以水流浚急,行旅艱險,旋即停廢,卻由舊河。

  二十九年,陝州刺史李齊物避三門河路急峻,於其北鑿石渠通運船,為漫流,河泥旋填淤塞,不可漕而止。

  天寶二年,左常侍兼陝州刺史韋堅開漕河,自苑西引渭水,因古渠至華陰入渭,引永豐倉及三門倉米以給京師,名曰廣運潭。以堅為天下轉運使。灞、滻二水會於漕渠,每夏大雨,輒皆填淤。大曆之後,漸不通舟。天寶中,每歲水陸運米二百五十萬石入關。舊於河南路運至陝郡太原倉,又運至永豐倉及京太倉。開元初,河南尹李傑始為陸運使,從含嘉倉至太原倉,置八遞場,相去每長四十里。每歲冬初起,運八十萬石,後至一百萬石。每遞用車八百乘,分為前後,交兩月而畢。其後漸加,至天寶七載,滿二百五十萬石。每遞用車千八百乘,自九月至正月畢。天寶九載九月,河南尹裴迥以遞重恐傷牛,於是以遞場為交場,兩遞簡擇近水處為宿場,分官押之,兼防其盜竊。大曆後,水陸運每歲四十萬石入關。

鹽鐵

周 漢 後漢 陳 後魏 後周 隋 大唐

  管子曰:「海王之國,海王者,言以負海之利而王其業。王音於況反。謹正鹽筴。正,稅也。音征。十口之家,十人食鹽,百口之家,百人食鹽。終月大男食鹽五升少半,少半,猶劣薄也。大女食鹽三升少半,吾子食鹽二升少半,吾子,謂小男小女也。此其大曆也。曆,數。鹽百升而釜,鹽十二兩七銖一黍十分之一為升,當米六合四勺也。百升之鹽,七十六斤十二兩十九銖二累為釜,當米六斗四升。今鹽之重,升加分強,釜五十也;分強,半強也。今使鹽官稅其鹽之重,每一斗加半合為強而取之,則一釜之鹽,得五十合而謂之強。升加一強,釜百也;升加二強,釜二百也。鍾二千,十釜之鹽,七百六十八斤為鍾,當米六斛四斗是。十鍾二萬,百鍾二十萬,千鍾二百萬。萬乘之國,人數開口千萬也。舉其大數而言之也。開口,謂大男大女之所食鹽也。禺筴之商,日二百萬,禺讀為偶。偶,對也。商,計也。對其大男大女食鹽者之口數而立筴,以計所稅之鹽,一日計二百萬,合為二百鍾。十日二千萬,一月六千萬,萬乘之國,正九百萬也。萬乘之國,大男大女食鹽者千萬人,而稅之,鹽一日二百鍾,十日二千鍾,一月六千鍾也。今又施其稅數,以千萬人如九百萬人之數,則所稅之鹽一日百八十鍾,十日千八百鍾,一月五千四百鍾。月人三十錢之籍,為錢三千萬。又變其五千四百鍾之鹽而籍其錢,計一月每人人籍錢三十,凡千萬人,為錢三萬萬矣。以此籍之數而比其常籍,則當一國而有三千萬人矣。今吾非籍之諸君吾子,而有二國之籍者六千萬。諸君,謂老男老女也。六十以上為老男,五十以上為老女也。既不籍於老男老女,又不籍於小男小女,乃能以千萬人而當三千萬人者,蓋鹽官之利耳。鹽官之利既然,則鐵官之利可知也。鹽官之利當一國而三千萬人,鐵官之利當一國而三千萬人焉,故能有二國之籍者六千萬人耳。其常籍人之數,猶在此外。使君施令曰:吾將籍於諸君吾子,則必囂號,令天給之鹽筴,則百倍歸於上,人無以避此者,數也。今鐵官之數曰:一女必有一針一刀,若其事立。若猶然後。耕者必有一耒一耜一銚,若其事立。大鋤謂之銚,羊昭反。行服連輦名,所以載作器,人挽者。軺羊昭反輂居玉反者,大車駕馬。必有一斤一鋸一錐一鑿,若其事立。不爾而成事者,天下無有。今針之重加一也,三十針一人之籍。針之重,每十分加一分,為強而取之,則一女之籍得三十針也矣。刀之重加六,五六三十,五刀一人之籍也。刀之重,每十分加六分,以為強而取之,五六為三十也,則一女之籍得五刀。耜鐵之重加七,三耜鐵一人之籍也。耜鐵之重,每十分加七分,以為強而取之,則一農之籍得三耜鐵也。其餘輕重皆準此而行,其器彌重,其加彌多。然則舉臂勝音升事,無不服籍者。」

  桓公曰:「然則國無山海不王乎?」

  管子曰:「因人之山海,假之名有海之國,雖無海而假名有海,則亦雖無山而假名有山。售鹽於吾國。彼國有鹽而糴於吾國為售耳。釜十五吾受而官出之以百,受,取也。假令彼鹽平價釜當十錢者,吾又加五錢而取之,所以來之也。既得彼鹽,則令吾國鹽官又出而糶之,釜以百錢也。我未與其本事也,與,用也。本事,本鹽也。受人之事,以重相推,以重相推,謂加五錢之類也。推猶度也。此人用之數也。」彼人所有而皆為我用也。

  又曰:「齊有渠展之鹽,渠展,齊地,泲水所流入海之處,可煮鹽之所也,故曰渠展之鹽。請君伐菹薪,草枯曰菹。辨居反。煮水為鹽,煮海水。正音征而積之。十月始正,至於正月,成三萬六千鍾,下令曰:孟春既至,農事且起,大夫無得繕塚墓,理宮室,立台榭,築牆垣。北海之眾無得聚庸庸,功也。而煮鹽。北海之眾,謂北海煮鹽之人。本意禁人煮鹽,下令托以農事,慮有妨奪,先自大夫起,欲人不知其機,斯為權術。此則坐長十倍,以令糶之。梁、趙、宋、衛、濮陽彼盡饋食之國,本國自無鹽,遠饋而食。無鹽則腫,守圉之國,圉與御同,古通用。用鹽獨甚。」桓公乃使糶之,得成金萬斤。

  漢孝武中年,大興征伐,財用匱竭,於是大農上鹽鐵丞孔僅、東郭咸陽言:「山海,天地之藏,皆宜屬少府,陛下弗私,以屬大農佐賦。願募民自給費,因官器作煮鹽,官與牢盆。牢,價直也,今世人言雇手牢。牢盆,煮鹽盆也。浮食奇民欲擅管山海之貨,若人執倉庫之管籥。以致富羨,羨,饒也。役利細民。其沮事之議,沮,才據反。不可勝聽。敢私鑄鐵器煮鹽者,釱左趾,釱音徒計反,足鉗也。沒其器物。郡不出鐵者置小鐵官,鑄故鐵。使屬在所縣。」使僅、咸陽乘傳,舉行天下鹽鐵,舉,皆也。普天之下皆行之。作官府,主煮鑄及出納。除故鹽鐵家富者為吏,吏益多賈人矣。

  卜式為御史大夫,元鼎六年。見郡國多不便縣官作鐵器苦惡,謂作鐵器民患苦其不好。價貴,或強令民買之,而船有算,商者少,物貴,乃因孔僅言船算事。上不說。

  又董仲舒說上曰:「今鹽鐵之利二十倍於古,人必病之。」

  孝昭元始六年,令郡國舉賢良文學之士,問以民所疾苦,教化之要。皆對曰:「願罷鹽鐵酒榷均輸官,無與天下爭利,示以儉節,然後教化可興。」

  御史大夫桑弘羊難詰難議者之言。以為:「此國家大業,所以制四夷、安邊足用之本。往者豪強之家,得管山海之利,採石鼓鑄煮鹽,一家聚眾或至千餘人。大抵盡放流之人,遠去鄉里,棄墳墓,依倚大家,相聚深山窮澤之中,成奸偽之業。家人有寶器,尚猶柙而藏之,況天地之山海乎?夫權利之處,必在山澤,非豪人不能通其利。異時鹽鐵未籠,布衣有朐邴,人君有吳王,專山澤之饒,薄賦其人,贍窮乏以成私威,積而逆節之心作。今縱人於權利,罷鹽鐵以資強暴,遂其貪心,眾邪群聚,私門成黨,則強御日以不制,而並兼之徒奸形成矣。鹽鐵之利,佐百姓之急,奉軍旅之費,不可廢也。」

  文學曰:「人庶藏於家,諸侯藏於國,天子藏於海內,是以王者不蓄,下藏於人,遠浮利,務民之義。義禮立則人化上。若是,雖湯武生存於代,無所容其慮。工商之事,歐冶之任,何奸之能成?三桓專魯,六卿分晉,不以鹽冶。故權利深者不在山海,在朝廷;一家害百家,在蕭牆,不在朐邴。」

  大夫曰:「山海有禁而人不傾,貴賤有平而人不疑,縣官設衡立准而人得其所,雖使五尺童子適市,莫之能欺。今罷之,則豪人擅其用而專其利也。」

  文學曰:「山海者,財用之寶路也;鐵器者,農夫之死士也。死士用則仇讎滅,田野辟而五穀熟;寶路開則百姓贍而人用給,人用給則富國,而教之以禮,禮行則道有讓,而人懷敦樸以相接而莫相利也。夫秦、楚、燕、齊,士力不同,剛柔異氣,巨小之用,倨勾之宜,黨殊俗異,各有所便。縣官籠而一之,則鐵器失其宜而農人失其便,器用不便則農夫罷於野而草萊不辟,草萊不辟則人睏乏也。」

  大夫曰:「昔商君理秦也,設百倍之利,收山澤之稅,國富人彊,蓄積有餘,是以征伐敵國,攘地斥境,不賦百姓,軍師以贍。故利用不竭而人不知,地盡西河而人不苦。今鹽鐵之利,所以佐百姓之急,奉軍旅之費,務於積蓄,以備乏絕,所給甚眾,有益於用,無害於人。」

  文學曰:「昔文帝之時,無鹽鐵之利而人富,當今有之而百姓睏乏,未見利之所利而見其所害。且利非從天來,不由地 出,所出於人閒,而為之百倍,此計之失者也。夫李梅實多者,來年為之衰,新谷熟,舊谷為之虧。自天地不能滿盈,而況於人乎?故利於彼者,必耗於此,猶陰陽之不並曜,晝夜之代長短也。商鞅峭七湙反法長利,秦人不聊生,相與哭孝公,其後秦日以危。利蓄而怨積,地廣而禍構,惡在利用不竭乎?」

  於是丞相奏曰:賢良文學不明縣官事,猥以鹽鐵為不便,宜罷郡國榷酤,關內鐵官。奏可。於是利復流下,庶人休息。

  孝元時,嘗罷鹽鐵官,三年而復之。

  後漢章帝時,尚書張林上言:「鹽,食之急者,雖貴,人不得不須,官可自鬻。」

  獻帝建安初,關中百姓流入荊州者十餘萬家。荊州,今襄陽南。及聞本土安寧,皆企願思歸,而無以自業。於是衛覬議以為:「鹽者,國之大寶,自喪亂以來,放散,今宜如舊置使者監賣,以其直益市犁牛,百姓歸者以供給之。勸耕積粟,以豐殖關中。遠者聞之,必多競還。」魏武於是遣謁者僕射監鹽官,移司隸校尉居弘農,流人果還,關中豐實。

  陳文帝天嘉二年,太子中庶子虞荔、御史中丞孔奐以國用不足,奏立煮海鹽稅,從之。

  後魏宣武時,河東郡有鹽池,舊立官司以收稅利。先是罷之,而人有富彊者專擅其用,貧弱者不得資益。延興末,復立監司,量其貴賤,節其賦入,公私兼利。孝明即位,復罷其禁,與百姓共之。自後豪貴之家復乘勢占奪,近池之人又輒障悋。神龜初,太師、高陽王雍,太傅、清河王懌等奏,請依先朝,禁之為便,於是復置監官以監檢焉。其後更罷更立,至於永熙。自遷鄴後,於滄、瀛、幽、青四州之境,傍海煮鹽。滄州置灶一千四百八十四,瀛州置灶四百五十二,幽州置灶百八十,青州置灶五百四十六,又於邯鄲置灶四,計終歲合收鹽二十萬九千七百八斛四斗,軍國所資,得以周贍矣。

  後周文帝霸政之初,置掌鹽之政令。一曰散鹽,煮海以成之。二曰盬鹽,引池以化之。三曰形鹽,掘地以出之。四曰飴鹽,於戎以取之。凡盬鹽形鹽每地為之禁,百姓取之皆稅焉。

  隋開皇三年,通鹽池鹽井,並與百姓共之。

  大唐開元元年十一月,左拾遺劉彤論鹽鐵上表曰:「臣聞漢孝武之時,外討戎夷,內興宮室,殫費之甚,實倍當今。然而古費多而貨有餘,今用少而財不足者,何也?豈非古取山澤而今取貧人哉!取山澤,則公利厚而人歸於農;取貧人,則公利薄而人去其業。故先王作法也,山海有官,虞衡有職,輕重有術,禁發有時,一則專農,二則饒國。夫煮海為鹽,采山鑄錢,伐木為室,農餘之輩也。寒而無衣,饑而無食,傭賃自資者,窮苦之流也。若能收山海厚利,奪農餘之人,調斂重徭,免窮苦之子,所謂損有餘而益不足,帝王之道,可不謂然乎?臣願陛下詔鹽鐵伐木等官收興利,貨於人,則不及數年,府有餘儲矣。然後下寬大之令,蠲窮獨之徭,可以惠群生,可以柔荒服。雖戎狄未服,堯湯水旱,無足虞也。」玄宗令宰臣議其可否,咸以鹽鐵之利,甚益國用,遂令將作大匠姜師度、戶部侍郎強循俱攝御史中丞,與諸道按察使檢責海內鹽鐵之課。

  二十五年倉部格:「蒲州鹽池,令州司監當租分與有力之家營種之,課收鹽。每年上中下畦通融收一萬石,仍差官人檢校。若陂渠穿穴,所須功力,先以營種之家人丁充。若破壞過多量力不濟者,聽役隨近人夫。

  又屯田格:「幽州鹽屯,每屯配丁五十人,一年收率滿二千八百石以上,准營田第二等,二千四百石以上准第三等,二千石以上准第四等。大同橫野軍鹽屯配兵五十人,每屯一年收率千五百石以上准第二等,千二百石以上准第三等,九百石以上准第四等。又成州長道縣鹽井一所,並節級有賞罰。蜀道陵、綿等十州鹽井總九十所,每年課鹽都當錢八千五十八貫。陵州鹽井一所,課都當錢二千六十一貫。綿州井四所,都當錢二百九十二貫。資州井六十八所,都當錢一千八十三貫。瀘州井五所,都當錢一千八百五十貫。榮州井十二所,都當錢四百貫。梓州都當錢七百一十七貫。遂州四百一十五貫。閬州一千七百貫。普州二百七貫。果州二十六貫。若閏月,共計加一月課,隨月征納,任以錢銀兼納。其銀兩別常以二百價為估。其課依都數納官,欠即均征灶戶。」自兵興,上元以後,天下出鹽,各置鹽司,節級權利,每歲所入九百餘萬貫文。

卷十一 食貨十一 鬻爵 榷酤 算緡 雜稅 平準

目錄

1 鬻爵

2 榷酤

3 算緡

4 雜稅

5 平準

鬻爵

漢 後漢 晉 後魏 大唐

  漢孝文時,晁錯說上曰:「欲人務農,在於貴粟;貴粟之道,在於使人以粟為賞罰。今募天下入粟縣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農人有錢,粟有所洩。〈洩,散也,先列反。〉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餘者也;取於有餘以供上用,則貧人之賦可損,所謂以有餘補不足,令出而人利者也。順於人心,所補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賦少,三曰勸農功。爵者,上之所擅,出於口而無窮;粟者,人之所種,生於地而不乏。夫得高爵與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入粟於邊,以受爵免罪,不過三歲,塞下之粟必多矣。」於是從錯言,令人入粟邊,六百石爵上造,〈第二等爵。〉稍增至四千石為五大夫,〈第九等爵。〉萬二千石為大庶長,〈第十八等爵。〉各以多少級數為差。錯復奏言:「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甚大惠也。竊恐塞卒之食,不足用大洩天下粟。邊食足以支五歲,可令入粟郡縣矣。〈入諸郡縣,以備凶災。〉足支一歲以上,可時赦,勿收農人租。如此,德澤加於萬人矣。」從之。

  孝景時,上郡以西旱,復修賣爵令,而裁其價以招人,裁謂減省。及徒復作,得輸粟於縣官以除罪。

  孝武元朔元年,外事四夷,內興功利,國用空竭,乃募人能入奴婢得以終身復,為郎增秩及入羊為郎,始於此。五年,有司議,令人得買爵及贖禁錮,免臧罪;請置賞官,名曰武功爵。〈茂陵中書有武功爵:一級曰造士,二級曰閒輿衛,三級曰良士,四級曰元戎士,五級曰官首,六級曰秉鐸,七級曰千夫,八級曰樂卿,九級曰執戎,十級曰政戾庶長,十一級曰軍衛,此武帝所制以寵軍功也。顏師古云:「此下雲級十七萬,凡直三十餘萬金。所引茂陵書止十一級,則計數不足,與本文乖矣。或者茂陵書說之不盡乎。」〉級十七萬,凡直三十餘萬金。諸買武功爵官首者,試補吏,先除千夫,如五大夫。〈五大夫,舊二十等爵之第九級也,至此以上,始免徭役,故每先選以為吏。千夫者,武功十一等爵之第七也,亦得免役,今則先除為吏,比於五大夫也。〉其有罪,又減二等。爵得至樂卿,〈樂卿者,武功爵第八,言買爵唯得至第八。〉以崇軍功。軍功多用超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道雜而多端,則官職耗廢矣。元鼎初,豪富皆爭匿財,不助縣官,唯卜式數求入財。天子乃超拜式為中郎,賜爵左庶長,田十頃,告天下,以風百姓。始令吏得入粟補官,郎至六百石。後桑弘羊請令民得入粟補官及罪人贖。令民能入粟甘泉各有差,以復終身。所忠又言:「世家子弟富人或鬥雞走狗,弋獵博戲,亂齊人。」乃征諸犯令,相引數千人,名曰「株送徒」,入財者得補郎。

  後漢孝安永初三年,天下水旱,用度不足,三公奏請,令吏人入谷得關內侯。

  靈帝懸鴻都之榜,開賣官之路,公卿以降,悉有等差。廷尉崔烈入錢五百萬,以買司徒。其子鈞曰:「大人不當為三公,論者嫌其銅臭。」則刺史二千石遷除,皆責助理宮室錢,大都至二三千萬。錢不畢,至自殺。羊續為太尉,時拜三公者,皆輸東園禮錢千萬,令中使督之,名為「左騶」。其所往,輒迎致禮,厚加贈賂。續乃坐使人於單席上,舉縕袍以示之。

  晉武帝太康三年,問劉毅曰:「卿以吾可方漢何主也?」對曰:「桓靈之主。」帝曰:「吾雖德不及古人,猶克己為理,南平吳會,一同天下。方之桓靈,不亦甚乎?」對曰:「桓靈賣官,錢入官庫。陛下賣官,錢入私門。以此言之,乃不如也。」

  後魏莊帝初,承喪亂之後,倉廩虛罄,遂班入粟之制。輸粟八千碩,賞散侯;六千碩,散伯;四千碩,散子;三千碩,散男。職人輸七百碩,賞一大階,授以實官。白人輸五百碩,聽依第出身;千碩,加一大階。諸沙門有輸粟四千碩入京倉者,授本州統,各有差。

  大唐至德二年七月,宣諭使侍御史鄭叔清奏:「承前諸使下召納錢物,多給空名告身,雖假以官,賞其忠義,猶未盡才能。今皆量文武才藝,兼情願穩便,據條格擬同申奏聞,便寫告身。諸道士、女道士、僧、尼如納錢,請准敕回授餘人,並情願還俗,授官勳邑號等,亦聽。如無人回授及不願還俗者,准法不合畜奴婢、田宅、資財,既助國納錢,不可更拘常格。其所有資財能率十分納三分助國,餘七分並任終身自蔭,身歿之後,亦任回與近親。又准敕,納錢百千文,與明經出身,如曾受業,粗通帖策,修身慎行,鄉曲所知者,量減二十千文。如先經舉送,到省落第,灼然有憑,帖策不甚寥落者,減五十千文。若粗識文字者,准元敕處分。未曾讀學,不識文字者,加三十千。應授職事官並勳階邑號及贈官等,有合蔭子孫者,如戶內兼蔭丁中三人以上免課役者,加一百千文。每加一丁中,累加三十千文。其商賈,准令所在收稅,如能據所有資財十分納四助軍者,便與終身優復。如於敕條外有悉以家產助國,嘉其竭誠,待以非次。如先出身及官資,並量資歷好惡,各據本條格例,節級優加擬授。如七十以上情願授致仕官者,每色內量十分減二分錢。」〈時屬幽寇內侮,天下多虞,軍用不充,權為此制,尋即停罷。〉

榷酤

漢 陳 隋 大唐

  漢孝武天漢三年,初榷酒酤。〈韋昭曰:「以木渡水曰榷。謂禁人酤釀,獨官開置,如道路設木為榷者,獨取利。」顏師古曰:「榷者,步渡橋,爾雅謂之石槓,今之略彴是也。禁閉其事,總利入官,而下無由以得,若渡水之榷。彴音酌。」〉

  孝昭始元末,丞相車千秋奏罷酒酤,賣酒升四錢。

  孝元時,賈捐之上書曰:「昔孝文時,天下人賦四十,丁男三年而一事。今天下人賦數百,造鹽鐵榷酒之利,以佐用度,猶不能足,而人困矣。」

  王莽時,羲和魯匡言:「名山大澤,鹽鐵錢布帛,五均賒貸,斡在縣官,斡,謂主領之,音管。唯酒酤獨未斡。酒者,天之美祿,帝王所以頤養天下,享祀祈福,扶衰養疾。百禮之會,非酒不行。故詩曰『亡酒酤我』,酤,買也。言王於族人恩厚,要在燕飫,無酒則買而飲之也。論語雲『酤酒市脯不食』,二者非相反也。夫詩據承平之代,酒酤在官,和旨便人,可以相御也。旨,美也。御,進也。論語孔子當周衰亂,酒酤在人,薄惡不誠,是以疑而弗食。今絕天下之酒,則無以行禮相養;放而無限,則費財傷人。請法古,令官作酒,以二千五百石為一均,率開一壚以賣,壚,謂賣酒之區也,以其一邊高,形如鍛家壚,故取其名也。讎五十釀為準。一釀用粗米二斛,曲一斛,得成酒六斛六斗。各以其市,月朔米曲三斛,並計其價而參分之,參,三。以其一為酒一斛之平。除米曲本價,計其利而什分之,以其七入官,其三及糟酨灰炭酨,酢漿也。酨,才代反。給工器薪樵之費。」而人愈怨。

  陳文帝天嘉中,虞荔等以國用不足,奏請榷酤,從之。

  隋文帝開皇三年,罷酒坊,與百姓共之。

  大唐廣德二年十二月敕,天下州各量定酤酒戶,隨月納稅。除此外,不問官私,一切禁斷。大歷六年二月,量定三等,逐月稅錢,並充布絹進奉。建中三年制,禁人酤酒,官司置店自酤,收利以助軍費。

算緡

漢 晉 宋 齊 梁 陳

  漢孝武元狩四年,自作皮幣鑄白金後,商賈以幣之變,多積貨逐利。於是公卿言:「商賈滋眾,貧者蓄積無有,皆仰縣官。異時算軺車賈人緡錢皆有差,請算如故。緡,絲也,以貫錢。一貫千錢,出二十為算也。詩云:「維絲伊緡。」軺,小車。諸賈人末作貰貸賣買,居邑貯積諸物貰,賒也。貸,假與。及商以取利者,雖無市籍,各以其物自佔,占,隱度也,各隱度其財物多少,而為名簿送之於官也。占,音之贍反。率緡錢二千而算一。率計有二千錢者,則出一算也。諸作有租及鑄,以手力所作而賣也。率緡錢四千算一。非吏比者、三老、北邊騎士,軺車一算。比,例也。身非為吏之例,非為三老,非為北邊騎士,而有軺車,皆令出一算也。商賈人軺車二算。商賈人有軺車,又使多出一算,重其賦也。船五丈以上一算。匿不自佔,占不悉,戌邊一歲,沒入緡錢。悉,盡也。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有不輸稅者,令人得告言,以半與之也。天子既下緡錢令而尊卜式,百姓終莫分財佐縣官,於是楊可告緡遍天下。楊可,人姓名。按義縱傳云:「時楊可方受告緡,縱以為此亂人,部吏捕其為可使者。」楊可據令而發動之,故天下皆被告也。商賈居積及工巧之家,非桑農所出,謂之緡。茂陵中書有緡田奴婢是也。中家以上大抵皆遇告。憲司理之,獄少反者。理匿緡獄,少有反者。反,音幡,謂從輕而出。乃分遣御史、廷尉正監分曹分曹,言曹輩而出為使也。往,往即理郡國緡錢。就其所在而理也。得民財物以億計,奴婢以千萬數,田大縣數百頃,小縣百餘頃,宅亦如之。於是商賈中家以上大抵破。人偷甘食好衣,不事蓄藏之產業,而縣官以鹽鐵緡錢之故,用少饒矣。初,大農管鹽鐵官布多,置水衡,欲以主鹽鐵。及楊可告緡,上林財物眾,乃令水衡主上林。上林既充滿,益廣。乃分緡錢諸官,而水衡、少府、大農、太僕各置農官,往往即郡縣比沒入田田之。即,就也。比,謂比者沒入也。其沒入奴婢,分諸苑養狗馬禽獸,及與諸官。官益雜置多,謂新置官員分掌。徒奴婢眾,而下河漕度四百萬碩,及官自糴乃足。其後令吏得入粟補官及罪人贖,入粟甘泉,不復告緡。

  晉自過江,至於梁陳,凡貨賣奴婢、馬牛、田宅,有文券,率錢一萬輸估四百入官,賣者三百,買者一百。無文券者,隨物所堪,亦百分收四,名為散估。歷宋齊梁陳,如此以為常。以人競商販,不為田業,故使均輸,欲為懲勵。雖以此為辭,其實利在侵削。此亦算緡之類。

雜稅

漢 後漢 宋 齊 梁 陳 後魏 北齊 後周 隋 大唐

  漢高帝十一年,令諸侯王、通侯常以十月朝獻,及郡各以其口數率,人歲六十三錢,以給獻費。

  孝武元光六年冬,初算商車。始稅商賈船車,令出算也。太初四年冬,行回中,徙弘農都尉理武關,稅出入者,以給官吏卒食。

  孝昭元鳳二年,令郡國無斂今年馬口錢。往時有馬口出斂錢,今省之。所謂租及六畜。

  宣帝時,耿壽昌奏請增海租三倍,天子從其計。御史大夫蕭望之奏言:「故御史屬徐宮,御史大夫屬也。家在東萊,言往年加海租,魚不出。長老皆言,武帝時縣官嘗自漁,海魚不出,後予人,魚乃出。夫陰陽之感,物類相應,萬事盡然,宜且如故。」上不聽。

  王莽令諸取鳥獸魚鱉百蟲於山林水澤及畜牧者,嬪婦桑蠶織紝紡績補繨,工匠醫巫卜祝及他方技商販賈人坐肆列裡區謁捨,區謁捨,若客館。皆各自佔所為於其在所之縣官,除其本,計其利,十一分之,而以其一為貢。末年,盜賊群起,匈奴侵寇,大募天下囚徒人,名曰豬突豨勇。一切稅吏人,貲三十而取一。

  後漢靈帝時,南宮災。中常侍張讓、趙忠等說帝,令斂天下田稅十錢,以治宮室。蜀李雄薄賦,其人口出錢四十文,巴人謂賦為賨,因為名焉,賨之名舊矣。其賦錢四十,則始於李雄也。

  宋元嘉二十七年,後魏南侵,軍旅大起,用度不充,王公妃主及朝士牧守各獻金帛等物,以助國用。下及富室小人,亦有獻私財數千萬者。揚、南徐、兗、江四州富有之家貲滿五十萬,僧尼滿二十萬者,並四分借一。過此率計,事息即還。

  齊武帝時,王敬則為東揚州刺史,理今會稽郡也。以會稽邊帶湖海,人無士庶,皆保塘陂。敬則以功力有餘,悉評斂為錢,以送台庫,帝納之。竟陵王子良上表曰:「臣昔忝會稽,粗閒物俗,塘丁所上,本不入官。良由陂湖宜壅,橋路須通,均夫訂佗頂反直,人自為用。若甲分毀壞,則年一脩改;乙限堅完,則終歲無役。今乃通課此直,悉以還台,租賦之外,更生一調。致令塘路崩蕪,湖源洩散,害人損政,實此為劇。建元初,軍用殷廣,浙東五郡,丁稅一千,乃質賣妻子,以充此限,所逋尚多,尋蒙蠲原。而此年租課,三分逋一,明知徒足擾人,實自弊國。愚謂課塘丁一條,宜還復舊。」

  自東晉至陳,都西有石頭津,東有方山津,各置津主一人,賊曹一人,直水五人,以檢察禁物及亡叛者。荻炭魚薪之類過津者,並十分稅一以入官。淮水北有大市百餘,小市十餘所,大市備置官司,稅斂既重,時甚苦之。

  後魏明帝孝昌二年,稅市入者,人一錢。其店捨又為五等,收稅有差。

  北齊黃門侍郎顏之推奏請立關市邸店之稅,開府鄧長顒贊成之,後主大悅。於是以其所入以供御府聲色之費,軍國之用不在此焉。稅僧尼令曰:「僧尼坐受供養,游食四方,損害不少,雖有薄斂,何足為也。」

  後周閔帝初,除市門稅。及宣帝即位,復興入市之稅,每人一錢。

  隋文帝登庸,又除入市之稅。

  大唐開元十八年,御史大夫李朝隱奏請薄百姓一年稅錢充本,依舊令高戶及典正等捉,隨月收利,將供官人料錢。自天寶末年,盜賊奔突,克復之後,府庫一空。又所在屯師,用度不足,於是遣御史康雲閒出江淮,陶銳往蜀漢,豪商富戶,皆籍其家資,所有財貨畜產,或五分納一,謂之「率貸」,所收巨萬計。蓋權時之宜。其後諸道節度使、觀察使多率稅商賈,以充軍資雜用,或於津濟要路及市肆閒交易之處,計錢至一千以上者,皆以分數稅之。自是商旅無利,多失業矣。上元中,敕江淮堰埭商旅牽船過處,准觔斗納錢,謂之埭程。大歷初,諸州府應稅青苗錢,每畝十文,充百司手力資課。三年十月十六日,台司奏,緣兵馬未散,百司支計不給,每畝更加五文。貞元九年制,天下出茶州,商人販者,十分稅一。

平準

均輸 附

周 漢 後漢

  周制,司市掌市之理教政刑,量度禁令,鄭玄曰:「量,豆區斗斛之屬。度,丈尺也。」以次敘分地而經市,次謂吏所治捨,思次、介次也。若今市亭然。敘肆,行列也。經,界也。以陳肆辨物而平市,陳猶列也。辨物,物異肆也。肆異則市平。以政令禁物靡而均市,物靡者,易售而無用,禁之則市均。鄭眾云:「靡謂侈靡。」以商賈阜貨而行布,通物曰商,居賣曰賈。阜猶盛也。以量度成賈而征儥,征,召。儥,買也。物有定價,則買者來。儥音鬻。以質劑結信而止訟,質劑,謂兩書一札而別之,若今下手書,言保物要還矣。大市以質,小市以劑。音子隨反。以賈人禁偽而除詐,賈人,胥師、賈師之屬也。必以賈人為之者,知物之情偽與實詐爾。以泉府同貨而斂賒。同,共也。同者,謂人貨不售,則為斂而買之。人無貨,則賒貰而與之。大市日仄而市,百族為主;朝市朝時而市,商賈為主;夕市夕時而市,販夫販婦為主。仄,日昳也。市者,雜聚之處。言主者,謂其多者。百族謂百姓也。必容來去。商賈家於城市。販夫販婦,朝資夕賣。因其便而分為三時之市,所以了物極眾也。凡理市之貨賄,六畜珍異,亡者使有,利者使阜,害者使亡,靡者使微。利,利於人,謂物實厚者也。害,害於人,謂物行苦者也。使有,使阜,起其賈以征之也。使亡,使微,抑其賈以卻之也。侈靡細好,使富人好奢,微之而已。鄭眾云:「亡者使有,無此物則開利其道,使之有。」凡通貨賄,以璽節出入之。璽節印章,如今斗檢封矣,使人執之,以通商。以出貨賄者,王之司市也。以內貨賄者,邦國之司市也。國凶荒札喪,則市無征而作布泉矣。有災害物貴,市不可以稅,為人乏困也。金銅無凶年,因物貴大鑄泉,以饒人。凡市,偽飾之禁在人者十有二,在商者十有二,在賈者十有二,在工者十有二。鄭玄曰:「王制云:『用器不中度,兵車不中度,布帛精粗不中數,幅度廣狹不中量,奸色亂正色,五穀不時,果實未熟,木不中伐,禽獸魚鱉不中殺,皆不鬻於市。』亦其類也。於四十八,則未聞數十二焉。」凡天患,禁貴儥者,使有恆賈。恆,常也,謂若貯米谷棺木而睹久雨而有疫病者,貴賣之。因災害阨人,使之重困,故令有常賈也。四時之珍異亦如之。薦宗廟之物也。

  漢武帝征伐四夷,國用空竭,興利之官自此始也。桑弘羊為大農中丞,管諸會計事,稍稍置均輸以通貨物矣。謂諸當所輸於官者,皆令輸其土地所饒,平其所在時價,官更於他處賣之。輸者既便,而官有利。漢書百官表,大司農屬有平準令。元封元年,弘羊為治粟都尉,領大農,儘管天下鹽鐵。以諸官各自市,相與爭物,以故騰躍,而天下賦輸或不償其僦費,乃請置大農部丞數十人,分部主郡國,各往往置均輸鹽鐵官,令遠方各以其物如異時商賈所轉販者為賦,而相灌輸。置平準於京師,都受天下委輸。召工官理車諸器,皆仰給大農。大農諸官盡籠天下之貨物,貴則賣之,賤則買之。如此,富商大賈無所牟大利,牟,取也。則反本,而萬物不得騰踴。故抑天下之物,名曰「平準」。天子以為然而許之。時南越初置郡,數反,發南方吏卒往誅之,閒歲萬餘人。帝數行幸,所過賞賜,用帛百餘萬疋,錢金以鉅萬計,皆取足大農。諸均輸一歲之中,帛得五百萬疋,人不益賦而天下用饒。

  孝昭即位,霍光輔政,令郡國舉賢良文學之士,使丞相御史相與語,問以人所疾苦。

  文學曰:「理人之道,防淫佚之原,廣教道之端,抑末利而開仁義,無示以利,然後教化可興而風俗可移也。今郡國有均輸,與人爭利,散敦厚之樸,成貪鄙之行,是以百姓就本寡而趨未眾。夫末脩則人侈,本脩則人懿,懿則財用足,侈則饑寒生。願罷均輸以進本退末。」

  大夫曰:「匈奴背叛,數為寇暴,備之則勞中國,不備則侵盜不止。先帝哀邊人之愁苦,為虜所俘,乃脩鄣塞,飾烽燧屯戌以備之。邊用不足,故置均輸,蕃貨長財,以助邊費。今議者欲罷之,是內空府庫之藏,外乏執備之用,罷之不便。夫國有沃野之饒,而人不足於食者,器械不備也。有山海之貨,而人不足於財者,商工不備也。隴西之丹砂毛羽,荊揚之皮革骨象,江南之楠梓竹箭,燕齊之魚鹽觀裘,兗、荊河之漆絲絺紵,養生奉終之具也。待商而通,待工而成。故聖人作為舟楫之用,以通川谷;服牛駕馬,以達陵陸;致遠窮深,所以交庶物而便百姓也。」

  文學曰:「有國有家者,不患貧而患不安,故天子不言多少,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失。蓄仁義以風之,勵德行以化之,是以近者親附,遠者說德。王者行仁政,無敵於天下,惡用費哉!夫導人以德則人歸厚,示人以利則人俗薄,俗薄則背義而趨利,趨利則百姓交於道而接於市。夫排困市井,防塞利門,而民猶為非,況上為之利乎!傳曰:『諸侯好利則大夫鄙,大夫鄙則士貪,士貪則庶人盜。』是開利孔,為人罪梯也。夫古之賦稅於人也,因其所工,不求其拙。農人納其獲,工女效其織。今釋其所有,責其所無,百姓賤賣貨物以便上求。閒者郡國或令作布絮,吏恣留難,與之為市。吏之所入,非獨齊陶之縑、蜀漢之布也,亦人閒之所為耳。行奸賣平,農人重苦,女工再稅,未見輸之均也。縣官猥發,闔門擅市,則萬物並收;並收則物騰踴,騰踴則商賈牟利。自市則吏容奸,豪吏富商,積貨儲物,以待其急。輕賈奸吏,收賤以取貴,未見准之平也。蓋古之均輸,所以齊勞逸而便貢輸,非以為利而賈物也。」

  大夫曰:「往者郡國諸侯,各以其物貢輸,往來煩難,物多苦惡,不償其費。故郡置輸官,以相給運,而便遠方之貢,故曰均輸。開委府於京師,以籠貨物,賤則買,貴則賣,是以縣官不失實,商賈無所牟利,故命曰平準。准平則民不失職,均輸則人不勞,故平準均輸所以平萬物而便百姓也。古之立國家者,開本末之塗,通有無之用。故易曰『通其變』,使人不倦。故工不出則農用乏,商不出則寶貨絕。農用乏則谷不殖,寶貨絕則財用匱。故均輸所以通委財而周緩急,是以先帝開均輸以足人財。王者塞天財,禁關市,執准守時,以輕重御人。豐年則貯積以備乏絕,凶年歲儉則行幣物,流有餘而拯不足也。往者財用不足,戰士或不得祿。今山東被災,賴均輸之蓄,倉廩之積,戰士以奉,饑人以振,故均輸之蓄,非所以賈萬人而專奉兵師之用,亦所以振睏乏而備水旱也。古之聖賢理家非一室,富國非一道。理家養生必於農,則舜不甄陶,而伊尹不為庖。故善為國者,以末易本,以虛易實。今山澤之材,均輸之藏,所以御輕重而役諸侯也。」

  司馬遷曰:「夫山西饒材、竹、榖、纑、旄、玉石,榖纑,紵屬,可以為布。旄,罽之屬。纑音盧。山東多魚、鹽、漆、絲、聲色,江南多楠、梓、姜、桂、金、錫、連、音蓮,鉛之未煉者。丹砂、犀、象、玳瑁、珠璣、齒、革,龍門、碣石北多馬、牛、羊、頗裘、筋、角,銅鐵則千里往往山出棋置,此其大較也。皆中國人之所喜好,謠俗被服飲食奉生送死之具也。故待農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寧有政教發征期會哉?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賤之徵貴,貴之徵賤,各勸其業,樂其事,若水之趨下,日夜無休時,不召而自來,不求而人出之。豈非道之所符,符,謂合於道也。而自然之驗邪?」

  周書曰:「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虞不出則財匱少而山澤不辟矣。」此四者,人所衣食之原也。原大則饒,原小則鮮。上則富國,下則富家。貧富之道,莫之奪予,巧者有餘,拙者不足也。

  越王句踐用范蠡、計然。計然,蠡師文子。計然曰:「知斗則修備,時用則知物,二者形則萬貨之情可得而觀已。故歲在金,穰;水,毀;木,饑;火,旱。旱則資舟,水則資車,物之理也。六歲穰,六歲旱,十二歲一大饑。夫糶,二十病農,九十病末。末病則財不出,農病則草不辟矣。上不過八十,下不減三十,則農末俱利。平糶齊物,關市不乏,理國之道也。論其有餘不足,則知貴賤。貴上極則反賤,賤下極則反貴。貴出如糞土,賤取如珠玉。財幣欲其行如流水。」

  魏文侯時,李悝務盡地力,而白圭樂觀時變,故人棄我取,人取我予。夫歲熟取谷,與之絲、漆;繭出取帛絮,與之食,率歲倍。欲長錢,取下谷;長石鬥,取上種。能薄飲食,忍嗜欲,節衣服,與用事僮僕同苦樂,趨時若猛獸鷙鳥之發。故曰:「吾理生產,猶伊尹、呂尚之謀國,孫吳之用兵,商鞅之行法也。」

  自汧、雍以東至河華,膏壤沃野千里,自虞夏之貢,以為上田。而公劉適邠,太王、王季在岐,文王作酆,武王理鎬,故其人猶有先王之遺風,好稼穡,殖五穀。及秦文、繆居雍,卻音卻,地居隴蜀之關要,故曰隙。隙為要路之閒。隴蜀之貨物而多賈。獻公徙櫟邑,左馮翊。北鄰戎翟,東通三晉。孝、昭理咸陽,因以漢都,長安諸陵,四方輻湊並至而會,地小人眾,故其人益玩巧而事末。南則巴蜀。巴蜀亦沃野,地饒卮、姜、丹砂、石、銅、鐵、邛都出銅,臨邛出鐵。竹木之器。南御滇僰,蒲北反僰僮;西近邛笮,在各反笮馬、旄牛。然四塞,棧道千里,無所不通,唯褒斜綰轂其口,在漢中。以所多易所鮮。天水、隴西、北地、上郡與關中同俗,然西有羌中之利,北有戎狄之畜,畜牧為天下饒。然地亦窮險,唯京師要其道。故關中地於天下三分之一,而人眾不過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

  昔唐人都河東,堯都晉陽也。殷人都河內,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建國各數百千歲。土地小狹人眾,都國諸侯所聚會,故其俗纖儉習事。楊、平陽楊及平陽,在趙之西。陳西賈秦翟,北賈種、代,石北也,石邑縣,在常山。地邊胡,數被寇。人矜懻忮,懻音冀,忮音之致反。今以土名強直為懻中。好氣,任俠為奸,不事農商。然迫近北夷,師旅亟往,中國委輸,時有奇羨。其人羯羠不均,羯,九竭反,羠音兕,皆健羊名。自全晉之時,固已患其(匹妙反)反悍,而武靈王益厲之,其謠俗猶有趙之風也。

  諺曰:「百里不販樵,千里不販糴。」居之一歲,種之以谷;十歲,樹之以木;百歲,來之以德。德者,人物之謂也。今有無秩祿之奉、爵邑之入,而樂與之比者,命曰「素封」。封者食租稅,歲率戶二百,千戶之君則二十萬,朝覲聘享出其中。庶民農工商賈率亦歲萬息二千,百萬之家即二十萬,而更繇租賦出其中。衣食之欲,恣所好美矣。故曰陸地牧馬二百蹄,五十匹。牛千蹄角,百六十七頭,馬貴而牛賤,以此為率。千足羊,二百五十頭。澤中千足彘,水居千石魚陂,魚以斤兩為計。山居千章之萩,萩木所以為轅也,音秋。安邑千樹棗,燕、秦千樹栗,蜀、漢、江陵千樹橘,淮北滎南河濟之閒千樹萩,陳、夏千畝漆,齊、魯千畝桑麻,渭川千畝竹,及名國萬家之城,帶郭千畝,畝鍾之田,六斛四斗。若千畝卮茜,音倩,其花染繒赤黃色。千畦姜韭:千畦,二十五畝。畦,猶隴也。此其人皆與千戶侯等。然是富給之資也,不窺市井,不行異邑,坐而待收,身有處士之義而取給焉。若至家貧親老,妻子耎弱,歲時無以祭祀進醵,渠略反。徐廣曰:「會聚飲食。」飲食被服不足以自通,如此不慚恥,則無所比矣。是以無財作力,少有鬥智,既饒爭時,此其大經也。今理生不待危身取給,則賢人勉焉。是故本富為上,末富次之,奸富最下。無巖處奇士之行,而長貧賤,好語仁義,亦足羞也。

  凡編戶之人,富相什則卑下之,伯則畏憚之,千則役,萬則僕,物之理也。夫用貧求富,農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繡文不如倚市門,此言末業,貧者之資也。通邑大都,酤一歲千釀,醯醬千瓨,長頸甖也。漿千甔,甖缶也。都甘反。屠牛羊彘千皮,谷糶千鐘,薪稿禾車,船長千丈,木千章,漢書音義曰:「洪洞方稿。章,材也。舊將作大匠掌材者曰章曹掾也。」竹竿萬個,其軺車百乘,馬車也。牛車千兩,木器髹徐廣曰:「音休,漆也。」者千枚,銅器千鈞,三十斤為一鈞。素木、鐵器若卮茜千石,石,百二十斤。素木,素器。馬蹄噭千,噭音口吊反。牛千足,羊彘千雙,僮手指千,僮,奴婢。古者無空手,皆有作務,作務須手指;故曰手指,以別馬牛蹄角也。筋角丹砂千斤,其帛絮細布千鈞,文采千疋,荅布皮革千石,荅音土合反,荅布,白疊也。漆千斗,糱曲鹽豉千荅,或作台,器名有瓵。孫叔敖云:「瓵,瓦器,受斗六升。」合為瓵乎?鮐〈魚此〉千斤,鮐音台。〈魚此〉音自泚反。鯫千石,鮑千鈞,鯫音在垢反。棗栗千石者三之,狐貂裘千皮,羔羊裘千石,旃席千具,他果菜千種,子貸金錢千貫,節駔會,駔音祖朗反。駔,儈也。會亦儈也。節,節物貴賤也。謂除估儈,利比於千乘之家也。貪賈三之,廉賈五之。貪賈,未當賣而賣,未可買而買,故得利少,而十得三。廉賈,貴乃賣,賤乃買,故十得五。此亦比千乘之家,其大率也。

  吳楚七國兵起時,長安中列侯封君行從軍旅,齎貸子錢,子錢家以為侯邑國在關東,關東成敗未決,莫肯與。唯無鹽氏出捐千金貸,其息什之。三月,吳楚平。一歲之中,則無鹽氏息什倍,用此富埒關中。關中宿商大賈,大底盡諸田,田嗇、田蘭。韋家栗氏,安陵、杜杜氏,安陵及杜二縣,各有杜也。亦巨萬。此其章章尤異者也,皆非有爵邑俸祿弄法犯奸而富也,盡推理去就,與時俯仰,獲其贏利,以末致財,用本守之,以武一切,用文持之,變化有概,故足術也。若至力農畜,工虞商賈,為權利以成富,不可勝數。

  夫纖嗇筋力,理生之正道也,而富者必用奇勝。田農,拙業也,而秦楊以蓋一州;掘塚,奸事也,而曲叔以起;博戲,惡業也,而嵇發用之富;行賈,丈夫賤行也,而雍樂成以饒;販脂,辱處也,而雍伯千金;「雍」一作「翁」。賣醬,小業也,而張氏千萬;酒削,薄伎也,理刀劍名。而郅氏鼎食;胃脯,簡微也,而濁氏連騎;馬醫,淺方也,而張裡擊鐘。此皆誠壹之所致也。

  由是觀之,富無經業,則貨無常主,能者輻湊,不肖者瓦解。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萬乃與王者同樂,豈所謂「素封」者耶?非也?

  王莽篡位,國師公劉歆言,周有泉府之官,收不售,與欲得,言賣不售者,官為收取之。無而欲得者,官出與之。易所謂「理財正辭,禁人為非」者也。莽乃下詔曰:「夫周禮有賒貸,周禮泉府之職曰:「凡賒者,祭祀無過旬日,喪紀無過三月。凡民之貸者,與其有司辨而授之,以國服為之息。」謂人以祭祀、喪紀故從官賒買物,不過旬日及三月而償之。其從官貸物者,共其所屬吏定價而後與之,各以其國服事之稅而輸息也,謂若受園廛之田而貸萬錢者,一周之月,出息五百也。貸音土得反。樂語有五均,樂語,樂元語。河閒獻王所傳,道五均事。按其文:「天子取諸侯之土以立五均,則市無二價,四時常均,強者不得困弱,富者不得要貧,則公家有餘息,恩及小人也。」傳記各有斡焉。斡音管也。今開賒貸,張五均,設諸斡者,所以齊眾庶、抑並兼也。」遂於長安及五都立五均官,更名長安東西市令及雒陽、邯鄲、臨淄、宛、成都邯鄲,故趙郡,今廣平郡縣。臨淄,故齊郡,今北海郡縣。宛,今南陽縣。兼雒陽、成都,所謂五都也。市長皆為五均司市。東市稱京,西市稱畿,雒陽稱中,餘四都各用東西南北為稱,皆置交易丞五人,錢府丞一人。工商能採金銀銅連錫、登龜取貝者,登,進也。龜有靈,故言登也。皆自佔司市錢府,順時氣而取之。各以其所採取之物,自隱實於司市錢府也。占音之贍反。

  諸司市常以四仲月,實定所掌,為物上中下之價,各自用為其市平,無拘他所。眾人買賣五穀布帛絲綿之物,周於人用而不售者,均官有以考檢厥實,用其本價取之,無令折錢。萬物卬貴,過平一錢,卬,物價起也,音五岡反。則以平價賣與人。其價低賤減平者,聽人自相與市,以防貴庾者。庾,積也。以防人積物待貴也。人慾祭祀喪紀而無用者,錢府以所入工商之貢但賒之。但,空也。空賒與之,不取息利。祭祀無過旬,喪紀無過三月。人或乏絕,欲貸以理產業者,均授之,除其費,計所得受息,無過歲什一。均謂各依先後之次也,除其費,謂衣食之費已用者。

  羲和置命士,督五均六斡,郡有數人,皆用富賈。雒陽薛子仲、張長叔,臨淄姓偉等,姓姓,名偉也。乘傳求利,交錯天下。因與郡縣通姦,多張空簿,簿,計簿也。府藏不實,百姓愈病。莽知人苦之,復下詔曰:「夫鹽,食餚之將;為食餚之將帥。酒,百藥之長,嘉會之好;鐵,田農之本;名山大澤,饒衍之藏;五均賒貸,百姓所取,平仰以給贍;仰,音牛向反。錢布銅冶,通行有無,備人用也。此六者,非編戶齊人所能家作,必仰於市,雖貴數倍,不得不買。豪人富賈,即要貧弱。先聖知其然也,故斡之。每一斡為設科條防禁,犯者罪至死。」奸吏猾人並侵眾庶,各不安生。

  後漢章帝時,尚書張林上言:「宜自交趾、益州上計吏來市珍寶,收采其利,武帝時所謂均輸也。」謂租賦並雇運之直,官總取而官轉輸於京,故曰均輸。詔議之。尚書僕射朱暉奏曰:「按王制:『天子不言有無,諸侯不言多少,食祿之家不與百姓爭利。』今均輸之法,與賈販無異,鹽利歸官,則下人窮怨;布帛為租,則吏多奸盜。誠非明主所當宜行。」帝不從。其後用度益奢。

卷十二 食貨十二 輕重

目錄

1 輕重

輕重[編輯]

平糴 常平 義倉 戰國 後漢 後魏 北齊 後周 大唐

太公為周立九府圜法。〈解在錢幣篇。〉太公退又行之於齊。至管仲相桓公,通輕重之權曰:「歲有凶穰,故穀有貴賤;令有緩急,故物有輕重。〈上令急於求米,則民重米;緩於求米,則民輕米。所緩則賤,所急則貴。〉人君不理,則畜賈游於市。〈謂賈人之多蓄積也。〉乘民之不給,百倍其本矣。〈給,足也,以十取百。〉故萬乘之國必有萬金之賈,千乘之國必有千金之賈者,利有所並也。國多失利,則臣不盡忠,士不盡死矣。計本量委則足矣〈委,積也。〉然而民有飢餓者,穀有所藏也。〈謂富人多藏穀也。〉民有餘則輕之,故人君斂之以輕;民不足則重之,故人君散之以重。〈民輕之之時,官為斂糴;民重之之時,官為散之。〉凡輕重斂散之以時,即準平,守準平,使萬室之邑必有萬鍾之藏,藏鏹千萬;〈六斛四斗為鍾。鏹,錢貫。〉千室之邑必有千鍾之藏,藏鏹百萬。春以奉耕,夏以奉耘。〈奉謂供奉。〉耒耜、器械、種饟、糧食必取贍焉。故大賈畜家不得豪奪吾民矣。」〈豪謂輕侮之。〉

管子曰:「夫物多則賤,寡則貴,散則輕,聚則重。人君知其然,故視國之羨。羨,餘也,羊見反。不足而御其財物。穀賤則以幣與食,布帛賤則以幣與衣,視物之輕重而御之以準,故貴賤可調,而君得其利,則古之理財賦,未有不通其術焉。」穀賤以幣與食,布帛賤以幣與衣者,「與」當為「易」,隨其所賤而以幣易取之,則輕重貴賤由君上也。周易損卦六五云:「或益之十朋之龜,弗克違,元吉。」沙門一行注曰:「十朋者,國之守龜,象社稷之臣,能執承順之道,以奉其君。龜之為物,則生人之重寶,為國之本,損而奉上,則國以之存;損而益下,則人以之存。言於法,則調盈虛御輕重中和之要,若伊尹、太公、管仲之所執。」夫龜者,上達神祇之情,下乃不言而信於人也。斯故往昔用之為幣,則一行深知其道矣。

齊桓公問於管子曰:「自燧人以來,其大會可得而聞乎?」對曰:「燧人以來,未有不以輕重為天下也,共工之王。帝共工氏,繼女媧有天下。水處什之七,陸處什之三,乘天勢以隘制天下。至於黃帝之王,謹逃其爪牙,不利其器。藏祕鋒芒,不以示人,行機權之道,使人日用而不知。燒山林,破增藪,焚沛澤。沛,大澤也。一說水草兼處曰沛。逐禽獸,實以益人,然後天下可得而牧也。至於堯舜之王,所以化海內者,北用禺氏之玉。禺氏,西北戎名,玉之所出。南貴江漢之珠,其勝禽獸之仇,以大夫隨之。」勝猶益也。禽獸之仇者,使其逐禽獸,如從仇讎也。以大夫隨之者,使其大夫散邑粟財物,隨山澤之人,求其禽獸之皮。公曰:「何謂也?」對曰:「令諸侯之子將委質者,諸國君之子,若衛公子開方、魯公子季友之類。皆以雙武之皮,雙武之皮以為裘。卿大夫豹飾,卿大夫,上大夫也。袖謂之飾。列大夫豹幨,列大夫,中大夫也。襟謂之幨,音昌詹反。大夫散其邑粟與其財物,以市武豹之皮,故山林之人刺其猛獸,刺音七亦反。若從親戚之仇。此君冕服於朝,而猛獸勝於外,大夫以散其財物,萬人得受其流,此堯舜之數也。」言堯舜嘗用此數。

管子曰:「夫富能奪,貧能與,乃可以為天下。富者能奪,抑其利,貧者能贍,恤其乏,乃可君人。國有十年之蓄因之蓄積,常餘十年。而不足於食,皆以其技能冀君之祿也。故人君挾其食,據有餘而制不足,故人無不繫於上也。食者,人之司命,言人君唯以食能制其事,所以人無不繫於號令。且君引錣錣,籌也,丁劣反。量用,耕田發草,上得其數矣。人之所食,人有若干步畝之數,計本量委委,積。則足矣。然而人有飢餓不食音嗣者何也?穀有所藏也。言一國之內耕墾之數,君悉知。凡人計口授田,家族多少,足以自給。而人乏於食者,謂豪富之家收藏其穀故。然則人君不能散積聚,均羨餘也。不足,則君雖強本趨耕,本則務農。趨讀為促。乃使人下相役耳,惡音烏能以為理?」人君若不能散豪富之積,均有餘以贍不足,雖務農事,督促播植,適所以益令豪富驅役細人,終不能致理,所謂須有制度於其閒,兼輕重之術。

管子曰:「利出於一孔者,〈凡言利者,不必貨利,慶賞威刑皆是。〉其國無敵;出二孔者,其兵不詘,〈詘與屈同。屈,窮也,求物反。〉出三孔者,不可以舉兵;出四孔者,其國必亡。先王知其然,故塞人之養,〈養,利也。羊向反。〉隘其利途。故予之在君,〈予音與。〉奪之在君,貧之在君,富之在君,故人之戴上如日月,親君若父母。凡將為國,不通於輕重,不可以守人,不能調通人利,不可以語制為大理。分地若一,強者能守;分財若一,智者能收。智有什倍人之功,以一取什。愚有不賡〈賡猶償也。音庚。〉本之事,然而人君不能調,故人有相百倍之生也。夫人富則不可以祿使也,貧則不可以罰威也。法令之不行,萬人之不理,貧富之不齊也。且天下者處茲行茲,謂塞利途。若此而天下可一也。夫天下者,使之不使,用之不用。故善為天下者,無曰使之,使不得不使;無曰用之,用不得不用。〈使其不知其所以然,若巨橋之粟貴糴,則設重泉戍之類是。〉故善為國者,天下下我高,天下輕我重,天下多我寡,然後可以朝天下。」〈常以數傾之,若服魯梁綈之類是。〉

桓公問曰:「不籍而贍國,為之有道乎?」管子曰:「軌守其時,有官天財,何求於人。泰春、泰夏、泰秋、泰冬,〈泰猶當也。〉令之所止,令之所發,〈令之所止,令之所發,謂山澤之所禁發。〉此物之高下之時,此人之所以相併兼之時也。君素為四備以守之,泰春人之且所用者,泰夏人之且所用者,泰秋人之且所用者,泰冬人之且所用者,皆已廩之矣。」〈廩,藏也。言四時人之所要,皆先備之,所謂耒耜、器械、種饟、糧食必取贍焉,則豪人大賈不得擅其利。〉

桓公曰:「行幣乘馬之數柰何。」〈即臣乘馬,所謂篋乘馬者,臣猶實也。篋者,以幣為篋,而洩重射輕。〉管子對曰:「士受資以幣,大夫受邑以幣,人馬受食以幣,則一國穀貲在上,幣貲在下,國穀什倍數也。皮革、筋角、羽毛、竹箭、器械、財物苟合於國器君用者,皆有矩券於上,〈矩券,常券。〉君實鄉州藏焉。〈周制,萬二千五百家為鄉,二千五百家為州。齊雖霸國,尚用周制。〉曰某月日苟從責者,〈責讀為債。〉鄉決州決,故曰就庸,一日而決。國筴出於穀軌,國之筴,貨幣乘馬者也。」〈貲,價也。言應合受公家之所給,皆與之幣,則穀之價君上權之,其幣在下,故穀倍重。其有皮革之類堪於所用者,所在鄉州有其數,若今官曹簿帳。人有負公家之債,若耒耜種糧之類者,官司如要器用,若皮革之類者,則與其準納。如要功庸者,令就役,一日除其簿書耳。此蓋君上一切權之也。詳輕重之本旨,摧抑富商兼併之家,隘塞利門,則與奪貧富,悉由號令,然可易為理也。此篇經秦焚書,潛蓄人閒。自漢興,晁、賈、桑、耿諸子,猶有言其術者,其後絕少尋覽,無人註解,或編斷簡蠹,或傳訛寫謬,年代綿遠,詳正莫由。今且梗概粗知,固難得搜摘其文字。凡閱古人之書,蓋欲發明新意,隨時制事,其道無窮,而況機權之術,千變萬化,若一二模楷,則同刻舟膠柱耳,他皆類此。〉

桓公問於管子曰:「吾欲守國財而無稅於天下,而外因天下,可乎?」對曰:「昔武王有巨橋之粟,貴糴之數,〈武王即勝殷,得巨橋粟,欲使糴貴。巨橋倉在今廣平郡曲周縣也。〉立重泉之戍。〈戍,名也。假設此戍名,欲人憚役而競收粟也。重,丈恭反。〉令曰:『人自有百鼓之粟者不行。』〈鼓,十二斛也。〉人舉所最粟,〈舉,盡也。最,聚也,子外反。〉以避重泉之戍。而國穀二什倍,巨橋之粟亦二什倍。武王以巨橋之粟二什倍而市繒帛,軍五歲無籍衣於人;以巨橋之粟二什倍而衡黃金,〈衡,平也。〉終身無籍於人。」

桓公曰:「與天子提衡爭秩於諸侯,提,持也。合眾弱以事一強者,謂之衡。秩,次也。為之有道乎?」管子曰:「唯籍於號令為可。請以令發師置屯籍農,屯,戍也。發師置戍,人有粟者則不行。十鍾之家不行,六斛四斗為鍾。百鍾之家不行,千鍾之家不行,行者不能百之一,千之十,而囷窌之數囷,丘倫反。窌,力救反。皆見於上矣。君按囷窌之數,令之曰:『國貧而用不足,請以平價取之,子皆按囷窌而不得挹損焉。』挹猶謂減其數。君直幣之輕重以決其數。直猶當也。謂決其積粟之數。使無券契之責,分之曰券,合之曰契。責讀曰債。使百姓皆稱貸於君,則無契券之債。則積藏囷窌之粟皆歸於君。」

桓公曰:「齊西水潦而人飢,齊東豐庸而糴賤,庸,用也。謂豐稔而足用。欲以東之賤被西之貴,為之有道乎?」管子曰:「今齊西之粟釜五鍾為釜。百泉,則鏂二十也。斗二升八合曰鏂。烏侯反。泉,錢也。齊東之粟釜十泉,則鏂二錢也。請以令籍人三十泉,得以五穀菽粟決其籍。若此,則西出三斗而決其籍,東出三釜而決其籍,然則釜十之粟皆實於倉廩。西之人飢者得食,寒者得衣,若此則東西之相被,遠近之準平矣。」君下令稅人三十錢,準以五穀,令齊西之人納三斗,東之人納三釜,以振西之人,則東西俱平矣。管子智用無窮,以區區之齊一匡天下,本仁祖義,成其霸業,所行權術,因機而發,非為常道。故別篇雲「偏行而不盡」也。

桓公曰:「糴賤,寡人恐五穀之歸於諸侯,寡人慾為萬民藏之,為此有道乎?」管子曰:「今者夷吾過市,有新成囷京者二家,大囷曰京。君請式璧而聘之。」式,用也。璧,石璧也。聘,問也。使玉人刻石為璧,尺萬泉,八寸者八千,七寸者七千是也。賜之以璧,仍存問之。行令半年,萬民舍其業而為囷京以藏菽粟者過半。

管子謂桓公曰:「北郭有掘闕得龜者,掘,穿也,求物反。穿地至泉曰闕,求月反。此檢數百里之地也。檢,猶比也。以此龜為用者,其數可比百里之地。令過之平盤之中。令,力呈反。過之,猶置之也。平盤者,大盤也。君請起十乘之使,百金之提,起,發也。提,裝也。使,色吏反。命北郭得龜之家曰:「賜若服中大夫。」若,汝也。中大夫,齊爵也。曰:「東海之子類於龜,東海之子,其狀類龜,假言此龜東海之子耳。東海之子者,海神之子也。託舍於若,託舍,猶寄居也。賜若大夫之服,以終而身,而,若也。勞若以百金勞,賜也。之龜為無貲,之,是也。是龜至寶而無貲也。無貲,無價也。而藏諸泰臺,泰臺,高臺也。立曰無貲。」立龜為,號曰無貲。還四年,伐孤竹。還四年,後四年。丁氏之家粟丁氏,齊之富人,所謂丁惠也。可食三軍之師行五月。食音嗣。下以意取。行五月,經五月。召丁氏而命之曰:「吾有無貲之,吾今將有大事,請以為質,音致。下皆同。以假子之邑粟。」即家粟也。丁氏北鄉再拜,革築室賦籍藏龜。革,更也。賦,敷也。籍,席也,才夜反。孤竹之役,丁氏之粟中食三軍五月之食。中,當也,丁仲反。下皆同。

桓公曰:「吾欲西朝天子而賀獻不足,為此有數乎?」管子曰:「請以令城陰里,城者,築城也。陰里,齊地也。使其牆三重而門九襲。襲亦重也。欲其事密而人不知,又先託築城。因使玉人刻石為璧,刻石,刻其石。尺者萬泉,八寸者八千,七寸者七千,珪中四千,丁仲反。瑗中五百。」好倍肉曰瑗。璧之數已具,管子西見天子曰:「弊邑之君欲率諸侯而朝先王之廟,觀於周室,請以令使天下諸侯,不以彤弓石璧者,彤弓,朱弓也,非齊之所出。蓋不可獨言石璧,兼以彤弓者,猶藏其機。不得入朝。」天子許之。天下諸侯載黃金珠玉、五穀、文采布帛輸齊,輸,音式樹反。以收石璧。石璧流而之天下,天下財物流而之齊,故國八歲而無籍,陰里之謀也。

桓公曰:「吾欲殺商賈之利,而益農夫之事,為此有道乎?」管子對曰:「請重粟之價,若是則田野大闢,而農夫勸其事矣。請以令使卿藏千鍾,大夫藏五百鍾,列大夫藏百鍾,列大夫,中大夫也。富商蓄賈藏五十鍾,內可以為國委,於偽反。外可以益農夫矣。」

桓公曰:「崢丘之戰,崢丘,地名,未聞,一說即葵丘。人多稱貸負息以給上之急,寡人慾復業產,業產者,本業也。此何以洽?」洽,通也。言百姓為戎事失其本業,今欲復之,何以通於此也。管子曰:「唯繆數為可耳。」繆讀曰謬,假此術以陳其事也。令表稱貸之家,表,旌也皆堊白其門而高其閭,亦所以貴重之。使八使者式璧而聘之,以給鹽菜之用。令使者齎石璧而與,仍存問之,謙言鹽菜之用。稱貸之家皆齊首稽顙問曰:「何以得此?」使者曰:「君令曰:寡人聞之,詩曰:『愷悌君子,民之父母。』寡人有崢丘之戰,吾聞子假貸吾貧萌,萌與氓同。使有以給,子之力也。」稱貸之家皆折其券而削其書,舊執之券皆折毀之,所書之債皆削除之,不用。發其積藏,出其財物以振貧。國中大給,崢丘之謀也。

桓公曰:「魯梁之於齊也,蜂螫也。螫音屍亦反。言魯梁二國,常為齊患也。吾欲下魯梁,何行而可?」管子對曰:「魯梁之民俗為綈,徒奚反,繒之厚者謂之綈。公服綈,令左右服之,人從而服之,因令齊勿敢為,必仰於魯梁,則是魯梁釋其農事而作綈矣。」桓公即為服於泰山之陽,魯梁二國在泰山之南,故為服於此,近其境也,欲魯梁人速知之。十日而服之。管子告魯梁之賈人曰:「子為我致綈千匹,賜子金三百斤,子十至而金三千斤,則是魯梁不賦於人,財用足也。」魯梁之君聞之,則教其人為綈,十三月,魯梁郭中之人,道路揚塵,十步不相見,絏繑而踵相隨,絏繑謂連續也。絏,息列反。繑,丘喬反。車轂、騎連伍而行。,齧也,士角反。言其車轂往來相齧,而騎東西連而行,皆趨綈利耳。管子曰:「魯梁可下矣。公宜服帛,率民去綈,閉關無與魯梁通使。」後十月,魯梁人餓餒相及,相及,猶相繼。應聲之正,無以給上。應聲之正,謂急速之賦。正音征。魯梁之君即令其人去綈修農,穀不可以三月而得。魯梁之人糴十百,穀斗千錢,齊糶十錢。穀斗十錢。周月,魯梁之民歸齊者十之六。

管子曰:「夫人予音與則,奪則怒,先王知其然,故見予之形,見,賢遍反。而不見奪之理,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故民愛可洽於上也。洽,通也。租籍者,所以強求,在工商曰租籍。強音其兩反。租稅者,所慮而請也。在農曰租稅。慮,猶計也。請,求也。王霸之君,去丘呂反其所以強求,廢其所慮而請,故天下樂雅教反從也。春賦以斂繒帛,夏貸以收秋實,蓋方春蠶,家闕乏,而賦與之,約收其繒帛也。方夏,農人闕乏,亦賦與之,約取其穀實也。是故人無廢事,而國無失利也。人之所乏,君悉與之,則豪富商人不得擅其利。凡五穀者,萬物之主也。穀貴則萬物必賤,穀賤則萬物必貴。兩者為敵,則不俱平,故人君御穀物之秩相勝,而操事於其不平之閒,秩,積也。食為人天,故五穀之要,可與萬物為敵,其價常不俱平。所以人君視兩事之委積,可彼此相勝,輕重於其閒,則國利不散也。故萬民無籍而國利歸於君也。夫以室廡籍謂之毀成,小曰室,大曰廡,音武。是使人毀壞廬室。以六畜籍謂之止生,畜,許救反。是使人不競牧養也。以田畝籍謂之禁耕,是止其耕稼也。以正人籍謂之離情,正數之人,若丁壯也。離情,謂離心也。以正戶籍謂之養贏。贏謂大賈蓄家也。正數之戶既避其籍,則至浮浪為大賈蓄家之所役屬,增其利耳。五者不可畢用,故王者偏行而不盡。故天子籍於幣,諸侯籍於食。中歲之穀,石十錢,大男食四石,月有四十之籍;大女食三石,月有三十之籍;吾子食二石,月有二十之籍。歲凶穀石二十,則大男有八十之籍,大女有六十之籍,吾子有四十之籍。六十為大男,五十為大女,吾子為小男小女也。按古之石,準今之三斗三升三合。平歲每石稅十錢,凶歲稅二十者,非必稅其人,謂於操事輕重之閒,約收其利也。是人君非發號令收嗇而戶籍也,彼人君守其本委謹,而男女諸君吾子無不服籍者也。」嗇,斂也。委,所委積之物也。謹,嚴也。言人君不用下令稅斂於人,但嚴守利途,輕重在我,則無所逃其稅也。

齊之北澤燒火,獵而行火曰燒,式照反。光照堂下。管子入賀曰:「田野闢,農夫必有百倍之利矣。」是歲租稅九月而具。桓公問管子曰:「此何故也?」對曰:「萬乘、千乘之國,不能無薪而炊,今北澤燒,莫之續,則是農夫得居裝而賣其薪蕘,大曰薪,小曰蕘。一束十倍,則春有以事耜,夏有以決芸,耘同。此租稅所以九月而具也。」

桓公問管子曰:「終身有天下而勿失,有道乎?」對曰:「請勿施於天下,獨施之於吾國。國之廣狹,壤之肥墝,有數;終歲食餘,有數。彼守國者,守穀而已矣。曰某縣之壤廣若干,某縣之壤狹若干,國之廣狹肥磽,人之所食多少,其數君素皆知之。則必積委幣,委,蓄也。各於縣州里積蓄錢幣,所謂萬室之邑,必有萬鍾之藏,藏鏹千萬;千室之邑,必有千鍾之藏,藏鏹百萬。於是縣州里受公錢。公錢即積委之幣。泰秋國穀去參之一。去,減也,丘呂反。君下令謂郡縣屬大夫里邑,皆籍粟入若干,穀重一也,以藏於上者,一其穀價而收藏之。國穀三分則二分在上矣。言先貯幣於縣邑,當秋時,下令收糴也。則魏李悝行平糴之法,上熟糴三捨一,中熟糴二捨一,下熟中分之,蓋出於此。今言去三之一者,約中熟為準耳。泰春國穀倍重數也,泰夏賦穀以理田土,泰秋田穀之存子者若干,今上斂穀以幣,人曰無幣,以穀,則人之三有歸於上矣。言當春穀貴之時,計其價以穀賦與人,秋則斂其幣,雖設此令,本意收其穀,人既無幣,請輸穀,故歸於上。重之相因,時之化舉,無不為國筴。重之相因,若春時穀貴與穀也。時之化舉,若秋時穀賤收穀也。因時之輕重,無不以術權之。則彼諸侯之穀十,吾國穀二十,則諸侯穀歸吾國矣。諸侯穀二十,吾國穀十,則吾國穀歸於諸侯矣。故善為天下者。謹守重流,重流,謂嚴守穀價,不使流散。而天下不吾洩矣。洩,散也。吾穀不散出。彼重之相歸,如水之就下。吾國歲非凶也,以幣藏之,故國穀倍重。諸侯之穀至也,是藏一分而致諸侯之一分也。利不奪於天下。大夫不得以富侈以重藏輕,國常有十國之筴也。此以輕重御天下之道也。」

魏文侯相李悝曰:「糶甚貴傷人,此人謂士工商。甚賤傷農,人傷則離散,農傷則國貧,故甚貴與甚賤,其傷一也。善為國者,使人無傷而農益勸。今一夫挾五口,治田百畝,歲收畝一石半,為粟百五十石。除十一之稅十五石,餘百三十五石。食,人月一石半,五人終歲為粟九十石,餘有四十五石。石三十,為錢千三百五十。除社閭嘗新春秋之祠用錢三百,餘千五十。衣,人率用錢三百,五人終歲用千五百,不足四百五十。少四百五十,不足。不幸疾病死喪之費及上賦斂,又未與此。此農夫所以常困,有不勸耕之心,而令糴至於甚貴者也。是故善平糴者,必謹觀歲有上中下熟。上熟其收自四,餘四百石;平歲百畝收百五十石,今大熟四倍,收六百石。計人食終歲長四百石,官糴三百石,此為糴三舍一也。中熟自三,餘三百石;自三,四百五十石也。終歲長三百石,官糴二百石,此為糴二而舍一也。下熟自倍,餘百石。自倍,收三百石,終歲長百石,官糴其五十石,雲下熟糴一,謂中分百石之一也。小飢則收百石,平歲百畝之收,收百五十石,今小飢收百石,收三分之二也。中飢七十石,收二分之一也。大飢三十石。收五之一也。以此推之,大小中飢之率。故大熟則上糴三而舍一,中熟則糴二,下熟則糴一,使人適足,價平則止。小飢則發小熟之所斂,官以斂藏出糶。中飢則發中熟之所斂,大飢則發大熟之所斂,而糶之。故雖遇飢饉水旱,糶不貴而人不散,取有餘而補不足也。」行之魏國,國以富彊。

漢宣帝時,歲數豐穰,穀至石五錢,農人少利。大司農中丞耿壽昌請令邊郡皆築倉,以穀賤時增其價而糴以利農,穀貴時減價而糶,名曰「常平倉」,人便之。上乃下詔賜壽昌爵關內侯。元帝即位,罷之。

後漢明帝永平五年,作常平倉。

晉武帝欲平一江表,時穀賤而布帛貴,帝欲立平糴法,用布帛市穀,以為糧儲。議者謂軍資尚少,不宜以貴易賤。泰始二年,帝乃下詔曰:「古人權量國用,取贏散滯,有輕重平糴之法。此事久廢,希習其宜,而官蓄未廣。言者異同,未能達通其制。更令國寶散於穰歲而上不收,貧人困於荒年而國無備,豪人富商挾輕資,蘊重積,以管其利,故農夫苦其業而末作不可禁也。今宜通糴,主者平議,具為條制。」然事未行,至四年,乃立常平倉,豐則糴,儉則糶,以利百姓。

宋文帝元嘉中,三吳水潦,穀貴人飢。彭城王義康立議,以「東土災荒,人凋穀踴,富商蓄米,日成其價。宜班下所在,隱其虛實,令積蓄之家,聽留一年儲,餘皆勒使糶貨,為制平價,此所謂常道行於百代,權宜用於一時也。又緣淮歲豐,邑地沃壤,麥既已登,黍粟行就。可折其估賦,仍就交市,三吳飢人,即以貸給,使強壯轉運,以贍老弱。」並未施行,人賴之矣。

齊武帝永明中,天下米穀布帛賤,上欲立常平倉,市積為儲。六年,詔出上庫錢五千萬,於京師市米,買絲綿紋絹布。揚州出錢千九百一十萬,揚州,理建業,今江寧縣也。南徐州二百萬,南徐州,理京口,今丹陽郡。各於郡所市糴。南荊河州二百萬,南荊河州,理壽春,今郡。市絲綿紋絹布米大麥。江州五百萬,江州,理潯陽,今郡。市米胡麻。荊州五百萬。荊州,理南郡,今江陵。郢州三百萬,郢州,理江夏,今郡。皆市絹、綿、布、米、大小豆、大麥、胡麻。湘州二百萬,湘州,理長沙,今郡。市米、布、蠟。司州二百五十萬,司州,理汝南,今義陽郡。西荊河州二百五十萬,西荊河州,理歷陽,今郡。南兗州二百五十萬,南兗州,理廣陵,今郡。雍州五百萬,雍州,理襄陽,今郡。市絹綿布米。使臺傳並於所在市易。

後魏孝文時,祕書丞李彪上表曰:「昔之哲王,莫不殷勤稼穡,故堯湯水旱,人無菜色,蓋由備之也。漢家乃設常平,魏氏以兵糧制屯田,軍國取濟。光武一畝不實,罪及牧守。皆明君恤人若此。今山東飢,京師儉,臣以為宜析州郡常調九分之二,京都度支歲用之餘,各立官司。年豐糴積於倉,時儉則減私之十二糶之。如此,人必力田以買官絹,又務貯錢以取官粟,年豐則常積,歲凶則直給。」明帝神龜、正光之際,自徐揚內附之後,徐,今彭城郡。揚,今壽春郡。收內兵資,與人和糴,積為邊備也。

北齊河清中,令諸州郡皆別置富人倉。初立之日,準所領中下戶口數,得支一年之糧,逐當州穀價賤時,斟量割當年義租充入。齊制,歲每人出墾租二石,義租五斗,墾租送臺,義租納郡,以備水旱。穀貴,下價糶之,賤則還用所糴之物,依價糴貯。

後周文帝刱制六官,司倉掌辨九穀之物,以量國用。足,蓄其餘,以待凶荒;不足,則止餘用。用足,則以粟貸人,春頒秋斂。

隋文帝開皇三年,衛州置黎陽倉,洛州置河陽倉,陝州置常平倉,華州置廣通倉,轉相灌注,漕關東及汾、晉之粟,以給京師。京師置常平監。

五年,工部尚書長孫平奏:「古者三年耕而餘一年之積,九年作而有三年之儲,雖水旱為災,人無菜色,皆由勸導有方,蓄積先備。請令諸州百姓及軍人勸課當社,共立義倉,收穫之日,隨其所得,勸課出粟及麥,於當社造倉窖貯之。即委社司,執帳檢校,每年收積,勿使損敗。若時或不熟,當社有饑饉者,即以此穀振給。」自是諸州儲峙委積。

至十五年,以義倉貯在人閒,多有費損,詔曰:「本置義倉,止防水旱,百姓之徒,不思久計,輕爾費損,於後乏絕。又北境諸州,異於餘處,靈、夏、甘、瓜等十一州,所有義倉雜種,並納本州。若人有旱儉少糧,先給雜種及遠年粟。」

十六年,又詔,秦、渭、河、廓、豳、隴、涇、寧、原、敷、丹、延、綏、銀等州社倉,並於當縣安置。又詔,社倉準上中下三等稅,上戶不過一石,中戶不過七斗,下戶不過四斗。

大唐武德五年,廢常平監。八年敕,諸州斗秤,京太府校。

貞觀初,尚書左丞戴冑上言曰:「水旱凶災,前聖之所不免。國無九年儲蓄,禮經之所明誡。今喪亂之後,戶口凋殘,每歲租米,未實倉廩,隨即出給,纔供當年。若遇凶災,將何振恤?故隋開皇立制,天下之人,節級輸粟,名為社倉。終於文皇,得無饑饉。及大業中,國用不足,並取社倉,以充官費,故至末塗,無以支給。今請自王公以下,爰及眾庶,計所墾田稼穡頃畝,每至秋熟,準其見苗,以理勸課,盡令出粟。稻麥之鄉,亦同此稅。各納所在,為立義倉。年穀不登,百姓饑饉,當所州縣,隨便取給。」太宗曰:「既為百姓,先作儲貯,官為舉掌,以備凶年。非朕所須,橫生賦斂,利人之事,深是可嘉。宜下有司,議立條制。」戶部尚書韓仲良奏:「王公以下墾田,畝納二升。其粟麥粳稻之屬,各依土地。貯之州縣,以備凶年。」制從之。自是天下州縣始置義倉,每有饑饉,則開倉振給。

高宗永徽二年九月,頒新格:「義倉據地取稅,實是勞煩,宜令率戶出粟,上上戶五石,餘各有差。」六年,京東西市置常平倉。高宗、武太后數十年閒,義倉不許雜用,其後公私窘迫,貸義倉支用。自中宗神龍之後,天下義倉,費用向盡。

開元二十五年定式:「王公以下,每年戶別據所種田,畝別稅粟二升,以為義倉。其商賈戶若無田及不足者,上上戶稅五石,上中以下遞減各有差。諸出給雜種準粟者,稻穀一斗五升當粟一斗。其折納糙米者,稻三石折納糙米一石四斗。

天寶八年,凡天下諸色米都九千六百六萬二千二百二十石。

和糴一百一十三萬九千五百三十石:

關內五十萬九千三百四十七石, 河東十一萬二百二十九石, 河西三十七萬一千七百五十石, 隴右十四萬八千二百四石。

諸色倉糧總千二百六十五萬六千六百二十石:

北倉六百六十一萬六千八百四十石, 太倉七萬一千二百七十石, 含嘉倉五百八十三萬三千四百石, 太原倉二萬八千一百四十石, 永豐倉八萬三千七百二十石, 龍門倉二萬三千二百五十石。

正倉總四千二百一十二萬六千一百八十四石:

關內道百八十二萬一千五百一十六石, 河北道百八十二萬一千五百一十六石, 河東道三千五十八萬九千百八十石, 河西道七十萬二千六十五石, 隴右道三十七萬二千七百八十石, 劍南道二十二萬三千九百四十石, 河南道五百八十二萬五千四百一十四石, 淮南道六十八萬八千二百五十二石, 江南道九十七萬八千八百二十五石, 山南道十四萬三千八百八十二石。

義倉總六千三百一十七萬七千六百六十石:

關內道五百九十四萬六千二百一十二石, 河北道千七百五十四萬四千六百石, 河東道七百三十萬九千六百一十石, 河西道三十八萬八千四百三石, 隴右道三十萬三十四石, 劍南道百七十九萬七千二百二十八石, 河南道千五百四十二萬九千七百六十三石, 淮南道四百八十四萬八百七十二石, 江南道六百七十三萬九千二百七十石, 山南道二百八十七萬一千六百六十八石。

常平倉總四百六十萬二千二百二十石:

關內道三十七萬五千五百七十石, 河北道百六十六萬三千七百七十八石, 河東道五十三萬五千三百八十六石, 河西道三萬一千九十石, 隴右道四萬二千八百五十石, 劍南道七萬七百四十石, 河南道一百二十一萬二千四百六十四石, 淮南道八萬一千一百五十二石, 山南道四萬九千一百九十石, 江南道闕。

論曰:昔我國家之全盛也,約計歲之恆賦,錢穀布帛五千餘萬,其數具食貨賦稅篇下。經費之外,常積羨餘。遇百姓不足,而每有蠲恤。自天寶之始,邊境多功,寵錫既崇,給用殊廣,出納之職,支計屢空。於是言利之臣繼進,而道行矣。割剝為務,岐路多端。每歲所入,增數百萬。既而隴右有青海之師,范陽有天門之役,朔方布思之背叛,劍南羅鳳之憑陵,或全軍不返,或連城而陷。先之以師旅,因之以薦饑,凶逆承隙構兵,兩京無藩籬之固,蓋是人事,豈唯天時。緬惟高祖、太宗,開國刱業,作程垂訓,薄賦輕徭,澤及萬方,黎人懷惠。是以肅宗中興之績,周月而能成之,雖神算睿謀,舉無遺策,戎臣介夫,能竭其力,抑亦累聖積仁之所致也。夫德厚則感深,感深則難搖,人心所繫,故速戡大難,少康、平王是也。若斂厚則情離,情離則易動,人心已去,故遂為獨夫,殷辛、胡亥是也。今甲兵未息,經費尚繁,重則人不堪,輕則用不足,酌古之要,適今之宜,既弊而思變,乃澤流無竭。夫欲人之安也,在於薄斂,斂之薄也,在於節用。若用之不節,寧斂之欲薄,其可得乎?先在省不急之費,定經用之數,使下之人,知上有憂恤之心,取非獲已,自然樂其輸矣。古之取於人也,唯食土之毛,謂什一而稅;役人之力,謂一歲三日。未有直斂人之財,而得其無怨,況取之不薄,令之不均乎!自燧人氏逮於三王,皆通輕重之法,以制國用,以抑兼併,致財足而食豐,人安而政洽,誠為邦之所急,理道之所先,豈常才之士而能達也。民者,瞑也,可使由之,不可使因之。審其眾寡,量其優劣,饒贍之道,自有其術。歷觀製作之者,固非易遇其人。周之興也得太公,齊之霸也得管仲,魏之富也得李悝,秦之強也得商鞅,後周有蘇綽,隋氏有高熲。此六賢者,上以成王業,興霸圖,次以富國強兵,立事可法。其漢代桑弘羊、耿壽昌之輩,皆起自賈豎,雖本於求利,猶事有成績。自茲以降,雖無代無人,其餘經邦正俗,興利除害,懷濟時之略,韞致理之機者,蓋不可多見矣。農者,有國之本也。先使各安其業,是以隨其受田,稅其所植。焉可徵求貨幣,捨其所有而責其所無者哉!天下農人,皆當糶鬻,豪商富室,乘急賤收,旋致罄竭,更仍貴糴,往復受弊,無有已時,欲其安業,不可得也。故晁錯曰:「欲民務農,在於貴粟,貴粟之道,在於使民以粟為賞罰。如此農民有錢,粟有所洩。」謂官以法收取之也。誠如是,則天下之田盡闢,天下之倉盡盈。然後行其軌數,度其輕重,化以王道,扇之和風,率循禮義之方,皆登仁壽之域,斯不以難矣。在昔堯湯,水旱作沴,而人無捐瘠,以國有儲蓄。若賦斂之數重,黎庶之力竭,而公府之積,無經歲之用,不幸有一二千里水旱蟲霜,或一方興師動眾,廢於藝殖,寧免賦闕而用乏,人流而國危者哉!

選舉典

卷十三 選舉一 歷代制上

通典選舉典

通典卷第十三

選舉一併序 自昔羲後,因以物命官,事簡人淳,唯以道化,上無求欲於下,下無干進於上,百姓自足,海內乂安,不是賢而非愚,不沽名而尚行,推擇之典,無所聞焉。爰洎唐、虞之官人也,俾乂水土,緝熙帝載,敷五教,正五刑,播百穀,典三禮,咨於四嶽,明揚側陋,詢事考言,故舉無失德。然猶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流四凶族,不仁者遠,斯則選賢任能之大略也。三王之代,朴散俗澆,難以道馭,務勤其教,立庠塾於鄉閭,建黌學於都邑,訓公卿大夫之子弟,設俊、造之目而勖勉成之。自幼年入學,至四十方仕,然後行備業全,事理績茂。秦漢以降,乃異於斯。其行教也不深,其取材也務速,欲人浸漬於五常之道,皆登仁壽之域,何可及已。夫上材蓋寡,中材則多,有可移之性,敦其教方善。若不敦其教,欲求多賢,亦不可及已。非今人多不肖,古人多材能,在施政立本,使之然也。而況以言取士,既已失之,考言唯華,失之愈遠。若變茲道,材何遠乎?

第一歷代制上 第二歷代制中 第三歷代制下考績 第四雜議論上 第五雜議論中 第六雜議論下

歷代制上 後漢 周官大司徒職:「以鄉三物教萬民,而賓興之:一曰六德,二曰六行,三曰六藝。」並具學篇中。詩、書、禮、樂,謂之四術。四術既脩,九年大成。凡士之有善,鄉先論士之秀者,升諸司徒,曰選士;司徒論選士之秀者而升諸學,曰俊士;既升而不征者,曰造士;大樂正論造士之秀者升諸司馬,曰進士。司馬論進士之賢者及鄉老、群吏獻賢能之書於王,王再拜受之,登於天府,藏於祖廟,內史書其貳而行焉。書其貳,謂寫其副本。在其職也,則鄉大夫、鄉老舉賢能而賓其禮,司徒教三物而興諸學,司馬辯官材以定其論,太宰詔廢置而持其柄,內史贊與奪而貳於中,司士掌其版而知其數。論定然後官之,任官然後爵之,位定然後祿之。蓋擇材取士如此之詳也。 秦自孝公訥商鞅策,富國強兵為務,仕進之途唯闢田與勝敵而已。以至始皇,遂平天下。

漢高祖初,未遑立制。至十一年,乃下詔曰:「賢士大夫既與我定有天下,而不與我共安利之,可乎?有肯從我遊者,吾能尊榮之。以布告天下。其有稱明德者,御史、中執法、郡守必身勸勉,遣詣丞相府,置其行、義及年。有其人而不言者,免官。」又制諸侯王得自除內史以下,漢獨為置丞相也。

惠帝四年,詔舉人孝悌力田者,復其身。

高后元年,初置孝悌官二千石者一人。特置此官而尊其秩,欲以勸勉天下,各令敦行務本。

文帝因晁錯言,務農貴粟,詔許人納粟得拜爵及贖罪。

至景帝後元二年,詔曰:「有市籍貲多不得官,唯廉士寡慾易足。今貲算十以上乃得官,貲少則不得官,朕甚愍之。減至四算得官。」有市籍,謂賈人有財不得為吏。貲萬錢,算百二十也。算十,十萬也。時疾吏之貪,以為衣食足,知榮辱,故限貲十萬乃得為吏。廉士無貲,減至四算,乃得官也。

武帝建元初,始詔天下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其理申、商、韓非、蘇秦、張儀之言,亂國政,皆罷之。申、商、韓刑名之學,蘇、張縱橫之說,並不用。

元光元年,舉賢良,董仲舒對曰:「今之郡守、縣令,民之師帥,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故師帥不賢,則主德不宣,恩澤不流。今吏既無教訓於下,或不承用主上之法,暴虐百姓,與姦為市,言小吏有為姦欺者,守令不舉,乃反與之交易求利也。貧窮孤弱,冤苦失職,甚不稱陛下之意。夫長吏多出於郎中、中郎,吏二千石子弟選郎吏,又以富貲,未必賢也。且古所謂功者,以任官稱職為差,非謂積日累久也。故小材雖累日,不離於小官;賢材雖未久,不害為輔佐。是以有司竭力盡智,務治其業而以赴功。今則不然,累日以取貴,積久以致官,是以廉恥貿亂,賢不肖混淆也。請令諸侯、列卿、郡守、二千石,各擇其吏民之賢者,歲貢各二人以給宿衛,且以觀大臣之能;所貢賢者有賞,不肖者有罰。夫如是,諸侯、吏二千石皆盡心於求賢,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授之以官,以使其材也。無以日月為功,實試賢能為上,量材而授官,祿德而定位,錄,謂存視也。則廉恥殊路,賢不肖異處矣。」帝於是令郡國舉孝廉各一人。孝,謂善事父母。廉,謂清潔廉隅。又制:「郡國口二十萬以上歲察一人,四十萬以上二人,六十萬三人,八十萬四人,百萬五人,百二十萬六人;不滿二十萬,二歲一人;不滿十萬,三歲一人。限以四科:一曰德行高妙,志節清白;二曰學通行修,經中博士;三曰明習法令,足以決疑,能按章覆問,文中御史;四曰剛毅多略,遭事不惑,明足決斷,材任三輔縣令。」至五年,又詔徵吏人有明當代之務,習先聖之術者,縣次給食,令與計偕。計者,上計簿使也。郡國每歲遣詣京師上之。偕者,俱也。令所徵之人與上計者俱來,而縣次給之食也。

元朔元年,又詔曰:「夫本仁祖義,德祿賢,勸善刑暴,本仁祖義,謂以仁義為本始。五帝三王所繇昌也。故詔執事,興廉舉孝,庶幾成風。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三人並行,厥有我師』。今或至闔郡而不薦一人,闔,閉也。總一郡之中,故言闔郡也。是化不下究,而積行之君子壅於上聞也。究,竟也。言見壅遏,不得聞於天子也。且進賢受上賞,蔽賢蒙顯戮,古之道也。其與中二千石、禮官、博士議不舉者罪。」是時天下慎法,莫敢謬舉,而貢士蓋鮮,故有斯詔。有司奏請議曰:「古者,諸侯貢士,壹適謂之好德,適,得其人也。再適謂之賢賢,三適謂之有功,迺加九錫。九錫者,一曰車馬,二曰衣服,三曰樂懸,四曰朱戶,五曰納陛,六曰虎賁百人,七曰鈇鉞,八曰弓矢,九曰秬鬯。此皆天子制度,尊之,故事事錫與,但數少耳。然九錫經本無文,周禮以為九命,春秋說有之。凡九錫備物,伯者盛禮,齊桓、晉文猶不能備。今三進賢便受之,似不然也。當受進賢之賜。尚書大傳云:「三適謂之有功,賜以車服、弓矢。」不貢士,一則黜爵,再則黜地,三則黜爵削地畢矣。夫附下罔上者死,附上罔下者刑,與聞國政而無益於人者斥,在上位而不能進賢者退。其不舉孝,不奉詔,當以不敬論;為其不求士報國也。不察廉,為不勝任也,當免。」奏可。凡郡國之官,非傅相,其他既自署置。又調屬僚及部人之賢者,舉為秀才、廉吏,而貢於王庭,多拜為郎。居三署,無常員,或至千人,屬光祿勳。故卿、校、牧、守,居閑待詔,或郡國貢送,公車徵起,悉在焉。光祿勳復於三署中銓第郎吏,歲舉秀才、廉吏,出為他官,以補闕員。後漢制同。

元封五年,又詔曰:「蓋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故馬或奔踶而致千里,踶,蹋也。奔,走也。奔踶者,乘之即奔,立則蹋人。踶,徒計反。士或有負俗之累而立功名。負俗,謂被世譏論也。累,力瑞反。夫泛駕之馬,泛,覆也,音芳勇反。覆駕者,言馬有逸氣而不循軌轍也。跅弛之士,跅者,跅落無檢局也。弛者,放廢不遵禮度也。跅,音吐各反。亦在御之而已。其令州縣察吏人有茂材異等,茂材異等者,超等軼群不與凡同也。可為將相及使絕國者。」絕遠之國。

初,公孫弘以儒術為丞相,天下之學,靡然嚮風。時太常孔臧等曰:「請太常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復其身。太常擇人年十八以上儀狀端正者,補博士弟子。郡國、縣道邑有好文學,敬長上,肅政教,順鄉里,出入不悖所聞者,二千石謹察可者,常與計偕,詣太常,得受業如弟子。一歲皆輒試,能通一藝以上,補文學掌故缺。其高第可以為郎中者,太常籍奏。即有秀才異等,輒以名聞。其不事學若下材及不能通一藝,輒罷之;而請諸不稱者,罰。」時外事四夷,內闕用度,仍募人入羊、穀、奴婢,得授官增秩,復役除罪,大至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繇是吏道雜而多端,官職耗廢矣。

孝昭始元初,遣故廷尉王平等五人,前為此官,今不居官,皆謂之故。持節行郡國,舉賢良。

孝宣帝時,諫大夫王吉上言,曰:「今使吏得任子弟,子弟以父兄任為郎也。率多驕驁,不通古今,驁與傲同。至於積功理人,無益於人,此伐檀所為作也。伐檀,詩篇名,刺不用賢也。宜明選求賢,除任子弟之令。」黃龍初,制:「凡官秩六百石者,不得舉為廉吏。」

孝元帝永光元年二月,詔丞相、御史舉質樸、敦厚,遜讓、有行者,光祿歲以此科第郎、從官。始令丞相、御史舉此四科人,以擢用之,而見在郎及從官,又令光祿每歲依此科考校,定其第高下,知其人賢否也。又詔列侯舉茂材。諫大夫張勃舉太官獻丞陳湯,獻丞,主貢獻物。湯有罪,勃坐削戶二百。會薨,故賜謚曰繆侯。以其所舉不得人,故加惡諡。繆者,妄也。其為勸勵也如是,故官得其材,位必久安。為吏者長子孫,居官者以為姓號。三代以降,斯之為盛。建昭中,因西羌反及日蝕,京房奏:「百官各試其功,災異可息。」遂詔房作考功課之法。具考績篇。

成帝建始四年,初置常侍曹尚書一人,主公卿;又有二千石曹尚書一人,掌郡國二千石。蓋選曹之所起也。

漢諸帝凡日蝕、地震、山崩、川竭,天地大變,皆詔天下郡國舉賢良方正極言直諫之士,率以為常。又其有要任使,皆標其目而令舉之。王莽時,太常學子弟歲舉甲科四十人為郎中,乙科二十人為太子舍人,丙科四十人為文學掌故。

後漢光武建武十二年詔:「三公舉茂才各一人,廉吏各一人;左右將軍歲察廉吏各二人;光祿歲舉郎、茂才、四行各一人,察廉吏三人;中二千石歲察廉吏各一人;廷尉、大司農二人;將兵將軍歲察廉吏各二人;監御史、司隸、州牧歲舉茂才各一人。」改前漢常侍曹尚書為吏曹尚書。其時,選舉於郡國屬功曹,於公府屬東西曹,於天臺屬吏曹尚書,亦曰選部,而尚書令總之。其所進用,加以歲月先後之次。凡郡國守相,視事未滿歲,不得察舉孝廉、廉吏;以其未久,不周知也。所徵舉率皆特拜,不復簡試。士或矯飾,謗議漸生。

章帝建初元年,詔曰:「夫鄉舉里選,必累功勞。今刺史、守相不明真偽,茂才、孝廉歲以百數,漢曰秀才;後漢避光武諱,故曰茂才。魏曰秀才。既非能著,而當授之政事,甚無謂也。每尋前代舉人貢士,或起畎畝,不繫閥閱。敷奏以言,則文章可采;明試以功,則理有異跡。文質斌斌,朕甚嘉之。」始復用前漢丞相故事,以四科辟士。武帝因董仲舒之言立制,故事在丞相府,今復用之。第一科補西曹、南閤、祭酒,二科補議曹,三科補四辭八奏,四科補賊決。凡所舉士,先試之以職,乃得充選。其德行尤異,不宜試職者,疏於他狀;舉非人兼不舉者,罪。

舊制,大郡口五六十萬舉孝廉二人,小郡二十萬並有蠻夷者亦舉二人,和帝以為不均,下公卿會議。司徒丁鴻、司空劉方上言:「凡口率之科,宜有階品,蠻夷雜錯,不得為數。自今郡國率二十萬口歲舉孝廉一人,四十萬二人,六十萬三人,八十萬四人,百萬五人,百二十萬六人。不滿二十萬,二歲一人;不滿十萬,三歲一人。」帝從之。又制:「緣邊郡口十萬以上,歲舉孝廉一人;不滿十萬,二歲舉一人;五萬以下,三歲一人。」推校當時戶口,一歲所貢不過二百餘人。

安帝永初二年,詔:「王國官屬墨綬下至郎、謁者,經明任博士,居鄉里有廉清孝順之稱,才任理人者,國相歲移名,與計偕上尚書,公府通調,令得外補。」

順帝又增甲乙科員十人,除郡國耆儒,皆補郎、舍人。陽嘉元年,尚書令左雄議改察舉之制,限年四十以上,儒者試經學,文吏試章奏。如有顏回、子奇之類,不拘年齒。尚書僕射胡廣、尚書郭虔等駮之曰:「選舉因才,無拘定製。六奇之策,不出經學;鄭、阿之政,非必章奏。甘、奇著用,年乖強仕;終、賈揚聲,亦在弱冠。漢承周、秦,兼覽殷、夏,祖德師經,參雜霸軌,聖主賢臣,代以致理,貢舉之制,莫或迴革。今以一臣之言,不可滅戾舊章。」竟從雄議。於是雄上言:「郡國孝廉,古之貢士,出則宰人,宣協風教。若其面牆,則無所施用。孔子曰『四十不惑』,禮稱『強仕』。請自今孝廉年不滿四十,不得察舉。皆先詣公府,諸生試家法,儒有一家之學,故曰家法。文吏課牋奏,副之端門,練其虛實,以觀異能,以美風俗。有不承科令者,正其罪法。若有茂才異行,自可不拘年齒。」帝從之,於是班下郡國。明年,有廣陵孝廉徐淑,年未及舉,臺郎疑而詰之,對曰:「詔書:『有如顏回、子奇,不拘年齒。』是故本郡以臣充選。」郎不能屈。雄詰之:「昔顏回聞一知十,孝廉聞一知幾?」淑無以對,乃遣還郡。於是濟陰太守胡廣等十餘人皆坐謬舉免黜,唯汝南陳蕃、潁川李膺、下邳陳球等三十餘人得拜郎中。自是牧守畏慄,莫敢輕舉。雄在尚書,迄於永,十餘年閒,察選清平,多得其人。雄又奏徵海內名儒為博士,使公卿子弟為諸生,有志操者,加其俸祿。及汝南謝廉、河南趙建,年始十二,各能通經,雄並奏拜童子郎。自是負書來學,雲集京師。

侍中張衡上疏曰:「自初舉孝廉,到今二百年,必先孝行,行有餘力,乃草文法耳。今詔書一以能誦章句、結奏案為限,雖有至孝,不當其科,所謂損本而求末者也。自改試以來,累有妖星震裂之災,是天意不安於此法故也。」

後黃瓊為尚書令,以雄前所上孝廉之選,專用儒學、文吏,於取士之義猶有所違,乃奏增孝悌及能從政者,為四科。范曄曰:「漢初詔舉賢良、方正,州郡察孝廉、秀才,斯亦貢士之方也。中興以後,復增敦樸、有道、賢能、直言、獨行、高節、質直、清白、敦厚之屬。榮路既廣,自是竊名偽服,浸以流競。權門貴仕,請謁繁興。自左雄任事,限年試才,雖頗有不密,固亦因識時宜。而黃瓊、胡廣、張衡、崔瑗之徒,泥滯舊方,互相詭駮,循名者屈其短,算實者挺其效。雄在尚書,天下不敢謬選,十餘年閒,稱為得人,斯亦效實之徵乎?」舊典,選舉委任三府,三府有選,參議掾屬。咨其行狀,度其器能,受試任用,責以成功。名無可察,然後付之尚書之舉刺,請下廷尉,覆案虛實,行其誅罰。

桓帝建和初,詔:「諸學生年十六以上,比郡國明經,試,次第上名。高第十五人、上第十六人為中郎,中第十七人為太子舍人,下第十七人為王家郎。」

永壽二年甲午,詔復課試諸生,補郎、舍人。其後復制:「學生滿二歲,試通二經者,補文學掌故;其不能通二經者,須後試復隨輩試,試通二經者,亦得為文學掌故。其已為文學掌故者,滿二歲,試能通三經者,擢其高第,為太子舍人;其不得第者,後試復隨輩試,第復高者,亦得為太子舍人。已為太子舍人,滿二歲,試能通四經者,擢其高第,為郎中;其不得第者,後試復隨輩試,第復高者,亦得為郎中。已為郎中,滿二歲,試能通五經者,擢其高第,補吏,隨才而用;其不得第者,後試復隨輩試,第復高,亦得補吏。」

其後綱紀隳紊,凡所選用,莫非情故。時議以州郡相阿,人情比周,乃制婚姻之家及兩州之人不得相臨。遂復有「三互」法,三互,謂婚姻之家及兩州不得交互為官。是時史弼遷山陽太守,其妻鉅野薛氏女,以三互自上,轉拜平原相是也。禁網益密,選用彌艱。幽冀二州久闕,而公府限以三互,經時不補。議郎蔡邕上言曰:「伏見幽冀舊壤,鎧馬所出,比年兵飢,漸至空耗,闕職經時,吏人延屬。而三府選舉,逾月不定,以避三互。十二州有禁,當取二州而已。又二州之士,或復限以歲月,狐疑淹遲,以失事會。愚以為三互之禁,禁之薄者。但申以威靈,明其憲令,在任之人,豈不戒懼,而坐設三互,自生留閡邪?昔韓安國起自徒中,朱買臣出於幽賤,並以才宜,還守本邦。豈復顧循三互,繼以末制者乎?臣願蠲除近禁,其諸州刺史器用可授者,無拘日月、三互,以差厥中。」靈帝不省。是時諸博士試甲乙科,爭第高下,更相告訟,頗行賄賂,改蘭臺漆書之經,以合其私文者。帝乃詔諸儒讎定五經,而鑴石以刊其文,使蔡邕等書為古文、篆、隸三體,立於太學門,謂之「石經」。由是爭者乃息。凡學士不得有金痍、痼疾,督書其版,舉主保之。其督郵版狀曰:生事愛敬,喪沒如禮。通易、尚書、孝經、論語,兼綜載籍,窮微闡奧。師事某官,見授門徒五十人以上。隱居樂道,不求聞達。身無金痍、痼疾。三十六屬,不與妖惡,交通王侯賞賜。行應四科,經任博士。下署某官、某甲保舉。順帝諱保,改稱守。沈既濟曰:「初順帝推心虛己,延企天下之士,以玄纁玉帛徵魯陽樊英。既至,天子為降寢殿,設壇席,待如神明。尚書奉引,延問得失。英所對唯常言,無宏謨博略可以動觀聽。繇是流俗諠囂,以為處士純盜虛聲,聾俗而已,物議不允。是時閹宦秉政,姻黨遍天下,故士君子羞為儕偶。太學諸生三萬餘人,郭泰、賈彪為之冠,李、杜、陳、范為其徒,更相褒重,危言高論,橫議得失,朝廷政刑必品裁之。公卿皆畏,迎門倒屣,折節自下。議者咸以為文儒復興,唯申屠蟠曰:『不然。當戰國閒,處士干時,列國之君,至有擁篲為前驅者,卒致焚書坑儒之禍,茲其兆矣。』既而群士以善惡相驅,或譏誣相加,一彼一此,連為鉤黨。而閹豎等搆成釁故,乃誣告群士以交結訕謗,圖為不軌。靈帝震怒,悉令逮捕之。於是遂有黨錮之獄。始自周福、房植,成於李膺、張儉,名士死獄中者百餘人。其支黨因緣或詞濫而誅徙禁廢者六七百人。從古以來,諸生之盛莫如是,善人喪敗亦莫如是。昔仲尼有言曰:『人而不仁,疾之以甚,亂也。』是以君子之道,貴闇然而日彰。故衣錦尚褧,惡其昭昭也。嗟乎!申屠子龍其知言歟?」

卷十四 選舉二 歷代制中

通典卷第十四

選舉二 歷代制中 東晉 後魏 北齊 後周

魏文帝為魏王時,三方鼎立,士流播遷,四人錯雜,詳覈無所。延康元年,吏部尚書陳群以天朝選用不盡人才,乃立「九品官人之法」,州郡皆置中正,以定其選,擇州郡之賢有識鑒者為之,區別人物,第其高下。又制:郡口十萬以上,歲察一人,其有秀異,不拘戶口。初,曹公時,魏府初建,以毛玠、崔琰為東曹掾史,銓衡人物,選用先尚勤儉。於是天下士人皆砥礪名節,務從約損。和洽言於公曰:「天下大器,在位與人,不可以一節檢也。儉素過中,自以處身則可,以此格物,所失或多。今朝廷之儀,吏有著新衣、乘好車者,不謂之廉潔。至令士大夫故污辱其衣,藏其輿服,朝府大吏或自挈壺飧,以入官寺。夫立教觀俗,貴處中庸,為可繼也。今崇一概難堪之行,以檢殊塗,勉而為之,必有疲瘁。古之大教,務在通人情而已。凡激詭之行,則容偽矣。」其武官之選,俾護軍主之。黃初三年,始除舊漢限年之制,令郡國貢舉,勿拘老幼,儒通經術,吏達文法,到皆試用。

自明帝太和之後,俗用浮靡,遞相標目,而夏侯、諸葛、何、鄧之儔,有四聰八達之稱,帝深所嫉之。於是,惡士大夫之有名聲者,或禁錮廢黜以懲之。吏部尚書盧毓奏曰:「古者敷奏以言,明試以功。今考績之法久廢,而毀稱相進退,故真偽混雜也。」帝遂詔散騎常侍劉劭作都官考課之法,以考覈百官。具考績篇。

齊王嘉平初,曹爽既誅,司馬宣王秉政,詳求理本。中護軍夏侯玄言曰:「夫官才用人,國之柄也。故銓衡專於臺閣,上之分也;孝行考乎閭巷,優劣任之鄉人,下之敘也。夫欲清教審選,在明其分敘,不使相涉而已。今令中正但考行倫輩,輩當行均,斯可官矣。行有大小,比有高下,則所任之次亦渙然別矣。奚必使中正干銓衡之機於下,而執機柄者有所委仗於上,上下交侵,以生紛錯哉?且眾職之屬,各有官長,但使官長各以其屬能否獻之;臺閣則據官長能否之第,參以鄉閭德行之次,擬其倫比,勿使偏頗;中正則唯考行跡,別其高下,審定輩類,勿使升降,而總之於臺閣。官長所第,中正輩擬,比隨次率而用之。如其不稱,責負在外。則內外相參,得失有所,庶可靜風俗而審官才矣。」兼請除重設之官,定服制之等。宣王辭不能改,請俟於他賢。按,九品之制,初因後漢建安中天下兵興,衣冠士族多離本土,欲徵源流,慮難委悉,魏氏革命,州郡縣俱置大小中正,各取本處人任諸府公卿及臺省郎吏有德充才盛者為之,區別所管人物,定為九等。其有言行修著,則升進之,或以五升四,以六升五;儻或道義虧闕,則降下之,或自五退六,自六退七矣。是以吏部不能審定覈天下人才士庶,故委中正銓第等級,憑之授受,謂免乖失及法弊也。唯能知其閥閱,非復辨其賢愚,所以劉毅云:「下品無高門,上品無寒士。」南朝至於梁、陳,北朝至於周、隋,選舉之法,雖互相損益,而九品及中正至開皇中方罷。討其根本,陳壽魏志言之太略,故詳辯之也。蜀先主既沒,諸葛孔明秉政,懲惡舉善,量材授任,不計資敘。時犍為郡守李嚴以楊洪為功曹,嚴未去郡,而洪已為蜀郡守;洪門下書佐何祗有才策,洪未去郡,而祗已為廣漢郡守。後李嚴、廖立皆得罪於亮,或廢或徙,聞亮卒,垂泣發疾,以至於死也。

晉依魏氏九品之制,內官吏部尚書、司徒、左長史,外官州有大中正,郡國有小中正,皆掌選舉。若吏部選用,必下中正,徵其人居及父祖官名。

武帝泰始初,又議考課,具課績篇。散騎常侍傅玄、皇甫陶以為政教頹弊,風俗不淳,上疏曰:「臣聞先王之臨天下也,明其大教,長其義節,道化崇於上,清議行於下,上下相奉,人懷義心。亡秦蕩滅先王之制,以法術相御,而義心亡矣。近者魏武好法術,而天下貴刑名;魏文慕通達,而天下賤守節。其後綱維不攝,而虛無放誕之論盈於朝野,使天下無復清議,而亡秦之病復發於今。陛下聖德,化鄰唐、虞,唯未舉清遠有禮之臣以敦風節,未退虛鄙以懲不恪也。」帝乃使玄草詔進之。

玄奏曰:「臣聞先王分士農工商以經國制事,各一其業,而殊其務。自士以上子弟,則為之立太學以教之,選明師以訓之,隨才優劣以授用之。農以豐其食,工以足其器,商賈以通其貨。故雖天下之大,兆庶之眾,而無遊人在其閒。漢魏不定其分,百官子弟不修經藝而務交遊,未知蒞事而坐享天祿,農工之業多廢,或逐淫利而離其事,徒繫名於太學,然不聞先王之風。今聖政資始,而漢魏之失未改,散官眾而學校未設,游手多而親農者少,工器不盡其宜。臣以為宜亟定其制。前皇甫陶上事,欲令賜拜散官皆課使親耕,天下享足食之利。禹、稷躬稼,祚崇後代,是以明堂、月令著帝籍之制。伊尹,古之名臣,耕於有莘;晏嬰,齊之大夫,避莊公之難,亦耕於海濱。昔者聖帝明王,賢佐俊士,皆嘗從事於耕農矣。王人賜官,冗散無事者,不督使學,則當使耕,無緣放之使坐食百姓也。今文武之官既眾,而拜賜不在職者又多,加以服役為兵,不得耕稼,當農者之半,南麵食祿者參倍於前。使冗散之官為農,而收其租稅,家得其實,而天下之穀可以無乏矣。夫家足食,為子則孝,為父則慈,為兄則友,為弟則悌。天下足食,則仁義之教可不令而行也。夫士農工商之分,不可斯須而廢。若未能精其防制,計天下文武之官足為副貳者使學,其餘皆歸之於農。若百工商賈有長者,亦歸之農。務農若此,何有不贍乎!虞書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是為九年之後乃有遷敘也。故居官久,則念立慎終之化;不久,則競為一切之政。六年之限,日月淺近,不周黜陟。陶之所上,義合古制。惟陛下裁之。」武帝甚善之而終不能用。山濤為吏部尚書十有餘年,每官闕,輒啟擬數人。曰:「侍中彭權遷,當選代。按,雍州刺史郭奕,高簡有雅量,在兵閒,少不盡下情;處朝廷,足以肅正左右。衛將軍王濟,才高美茂,後來之冠。此二人,誠顧問之秀。聖意儻惜濟主兵者,驍騎將軍荀愷,智器明敏,其典宿衛,終不減濟。博士祭酒庾純,強正有學義,亦堪此選。國學初建,王、荀已亡,純能其事,宜當小留,粗立其制,不審宜爾有當聖旨者不?又尚書令闕,宜得其人。征南大將軍祜,體義立正,可以肅整朝廷。」又云:「有疾苦者,大將軍雖不整正,須筋力戎馬閒,猶宜得健者。征北大將軍瓘,貞正靜一;中書監勖,達練物事。三人皆人彥,不審有可參舉者不?」皆隨帝意所欲然後明奏。而帝之用者,或非舉首,眾情不察,以濤輕重任意,或譖之於帝,故帝手詔戒濤曰:「夫用人惟才,不遺疏遠單賤,天下便化矣。」而濤行之自若,一年之後,眾情乃服。濤所奏甄拔人物,各為題目,時稱山公啟事。又,王戎字濬沖,遷尚書左僕射,領吏部。戎始為甲午制,凡選舉皆先理百姓,然後授用。司隸傅咸奏戎曰:「書稱『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今內外群官,居職未周,而戎奏還,既未定其優劣,且送故迎新,相繼道路,欺巧由生,傷農害政。戎不仰依堯、舜典謨,而驅扇浮華,虧敗風俗,非徒無益,乃有大損。宜免戎官。」戎與賈、郭通親,竟得不坐。

於時雖風教頹失而無典制,然時有清議,尚能勸俗。陳壽居喪,使女奴丸藥,積年沈廢;郤詵篤孝,以假葬違常,降品一等。其為懲勸也如是。

其後,中正任久,愛憎由己,而九品之法漸弊。遂計官資以定品格,天下惟以居位者為貴。尚書僕射劉毅以九品者,始因魏初喪亂,是軍中權時之制,非經久之典也,因用土斷,復古鄉舉里選之法,上疏曰:「夫九品有八損,而官才有三難,皆興替之所由也。人物難知,一也;愛憎難防,二也;情偽難明,三也。今之中正定九品,高下任意,榮辱在手,操人主威福,奪天朝權勢,愛惡隨心,情偽由己,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公無考校之負,私無告訴之忌。損政之道一也。置州都者,本取州里清議咸所歸服,將以鎮異同,一言議。不謂一人之身,了一州之才,一人不審,遂為坐廢。若然,雖宣尼之聖,莫不有過,則可廢,何獨責於中人哉?使是非之論橫於州里,嫌隙之讎結於大臣。損政之道二也。本立格制,謂人倫有序,若貫魚成次,才德優劣,倫輩有首尾也。今之中正,坐徇其私,推貴異之器,使在凡品之下;負戴不肖,越在成人之首。損政之道三也。委以一國之重,而無賞罰之防,使得縱橫,無所顧憚。諸受枉者,抱怨積久,獨不蒙天地無私之德,長壅蔽於邪人之銓。損政之道四也。古先政教,崇鄉黨之義,故得天下之人退而修本。今一國之士,多者千數,或流徙異邦,或給事殊方,猶不識其面,況能盡其才乎!而中正知與不知,將定品狀,必采聲於臺府,納毀於流言。任己則有不識之弊,聽受則有彼此之偏。所知者以愛憎奪其平,所不知者以人事亂其度。既無鄉老紀行之議,又非朝廷考績之課,遂使為官之人,棄近求遠,背本趨末。損政之道五也。凡所以立品設狀者,求人才而論功報也。今於限當報,雖職之高,還附卑品,無績於官,而獲高敘,是為抑功實而崇虛名也。損政之道六也。凡官不同事,人不同能。今九品不狀才能之所宜,而以九等為例。以品取人,或非才能之所長;以狀取人,則為本品之所限。若狀得其實,猶品狀相妨,況不實者乎?損政之道七也。前九品詔書,善惡必書,以為褒貶。今之九品,所下不彰其罪,所上不列其善,廢褒貶之義,任愛憎之斷,天下之人焉得不懈於德行而銳於人事乎?損政之道八也。職名中正,實為姦府;事名九品,而有八損。臣以為宜罷中正,除九品,棄魏氏之弊法,立一代之美制。」司空衛瓘又表請除九品,復古鄉議里選。

時始平王文學李重復上疏曰:「九品始於喪亂軍中之政,誠非經國不刊之法也。且檢防轉碎,徵形失實,故朝野之論,僉謂驅動風俗,為弊已甚。晉承魏氏凋弊之跡,人物播越,仕無常朝,人無定處,郎吏蓄於軍府,豪右聚於都邑,事體駮錯,與古不同。謂九品既除,宜先開移徙,聽相併就。且明貢舉之法,不濫於境外,則冠帶之倫將不分而自均,即土斷之實行矣。若使人思反本,修之於鄉,華競自息,而禮義日崇矣。」及劉頌為吏部尚書,復建九班之制,令百官在職少遷。時賈、郭專朝,仕者務速進,故皆不行。孫氏有江東,選曹尚書主選舉。吳郡暨豔性峭刻,好清議,為尚書,以郎署混淆,多非其人,豔欲激濁揚清,別其善否,乃覈選三署,皆貶高就下,降損數等。其居位貪婪、志節卑污者,皆以為軍吏,置之營府。於是,怨聲囂然,競言豔用私情,虧公法,豔坐自殺。

東晉元帝制,揚州歲舉二人,諸州各一人。時以天下喪亂,務存慰勉,遠方孝、秀,不復策試,到即除署。既經略粗定,乃詔試經,有才不中舉者,免其太守。其後孝、秀莫敢應命,有送至京師,皆以疾辭。太興三年,尚書孔坦議請普延五歲,許其講習。乃詔孝廉申至七年,而秀才如故。

宋制,丹陽、吳、會稽、吳興四郡歲舉二人,餘郡各一人。凡州秀才、郡孝廉,至皆策試,天子或親臨之。及公卿所舉,皆屬於吏部,敘才銓用。凡舉得失,各有賞罰。失者,其人加禁錮,年月多少,隨群議制。初,廢帝滎陽王時,以蔡廓為吏部尚書。錄尚書徐羨之謂中書令傅亮曰:「黃門以下悉委蔡,吾徒不復厝懷,自此以上,故宜共參同異。」廓聞之曰:「我不能為徐羨之署紙尾也。」遂辭不拜。選案黃紙,錄尚書與吏部尚書連名,故廓雲「署紙尾」也。按,宋黃門,第五品也。

文帝元嘉中,限年三十而仕,郡縣以六周而代,刺史或十餘年。

及孝武即位,仕者不復拘老幼,守宰以三周為滿。時中軍錄事參軍周朗上疏曰:「今為政者,宜以二十五家選一長,百家置一師。男子十三至十七,皆令學經;十八至二十,皆令習武。訓以書記圖緯,忠孝仁義之禮,廉讓恭勤之則;授以兵經戰略,軍部舟騎之容,挽強擊刺之法。習經者五年有成,而言之司徒;習武者三年能藝,亦升之司馬。若七年而經不明,五年而勇不達,即更求其言行,考其事業,必不足取者,雖公卿子弟,長歸農畝,終身不得為吏。」兼述農桑生植之本及禮教刑政之端。帝省之,不悅。

左衛將車謝莊以其時搜才路狹,又上表曰:「九服之曠,九流之難,提鈞懸衡,委之選部。一人之鑒易限,而天下之才難源。以易限之鑒,照難源之才,使國罔遺授,野無滯器,其可得乎?請普令大臣,各舉所知,以付尚書銓用。」不從。帝又不欲重權在下,乃分吏部,置兩尚書以散其權。裴子野曰:「官人之難,先王言之尚矣。居家視其孝友,鄉黨察其誠信,出入觀其志義,憂難取其智謀。煩之以事,以求其理;臨之以利,以察其廉。周禮,始於學校,論之州里,告諸六事,而後貢於王庭。其在漢家,尚猶然也。州郡積其功能,然後為五府所辟;五府舉其掾屬,而升之於朝;三公參其得失,除署,尚書奏之天子。一人之身,所閱者眾;一賢之進,其課也詳。故能官得其才,鮮有敗事。魏晉易是,而所失弘多。夫厚貌深衷,險如谿壑;擇言觀行,猶懼弗周。況今萬品千群,俄折乎一面;庶僚百位,專斷於一司。於是囂風遂行,不可止也。已擊轂攘袂,填彼寺臺,求者干進,以務必得,加之以諂黷。吏曹按閥閱而選舉,不遑訪采於鄉邑。父誨其子曰:『不索何獲。』兄勵其弟曰:『努力窺窬。』無廉恥之風,謹愿之操。官邪國敗,而不可紀綱。假使龍作納言,舜居南面,而治致平章,不可必也,況後之官人者哉!孝武雖分曹為兩,不能反之於周、漢,朝三暮四,其病癒甚也。」

齊尚書都令史駱宰議策秀才格,五問並得為上,四、三為中,二為下,一不合與第。謝超宗議以為:「片辭折獄,寸言挫眾,魯史褒貶,孔論興替,皆無俟繁而後秉裁。夫表事之深,析理之會,豈必委牘方切理道。非患對不盡問,患以常文弗奇。必使一通峻正,寧劣五通而常;與其俱奇,一亦宜采。」詔從宰議。因習宋代限年之制。然而鄉舉里選,不覈才德,其所進取,以官婚冑籍為先,遂令甲族以二十登仕,後門以三十試吏,故有增年矯貌,以圖進者。其時士人皆厚結姻援,奔馳造請,浸以成俗。

至和帝時,梁武帝為丞相,上表曰:「前代選官,皆立選簿,應在貫魚,自有銓次,冑籍升降,行能臧否,或素定懷抱,或得之餘論,故得簡通賓客,無俟掃門。頃代陵夷,九流乖失,其有勇退忌進、懷質抱真者,選部或以未經朝謁,難於進用;或有晦善藏聲、自埋衡蓽者,又以名不表著,絕其階緒。必須書刺投狀,然後彈冠,則是驅迫廉撝,獎成澆競。愚謂自今選曹,宜精隱覈,依舊立簿,使冠屨無爽,名實不違,庶人識涯涘,造請自息。且聞中閒立格,甲族以二十登仕,後門以過立試吏,求之愚懷,抑有未達。何者?設官分職,惟才是務。若限歲登朝,必增年就官,故貌實幼童,籍已踰立。滓穢名教,於斯為甚。」乃施行。

梁初無中正制,年二十有五方得入仕。天監中又制:「凡九流常選,年未三十,不通一經者,不得為官。若有才同甘、顏,勿限年次。」至七年,州置州重,郡置郡宗,鄉置鄉豪,各一人,專典搜薦,無復膏粱寒素之隔。普通七年,詔凡州歲舉二人,大郡一人。敬帝太平二年,復令諸卅各置中正,仍舊訪選舉,皆須中正押上,然後量授,不然則否。

陳依梁制,凡年未三十,不得入仕。唯經學生策試得第,諸州迎主簿,西曹左奏及嘗為挽郎,得未壯而仕。諸郡唯正王為丹陽尹經迎得出身者亦然,庶姓尹則否。有高才、異行、殊勳,別降恩旨敘用者,不在常例。凡選無定時,隨闕則補。官有清濁,以為升降,從濁得清,則勝於遷。若有遷授,吏部先為白牒,列數十人名,尚書與參掌者共署奏。敕或可或否。其可者,則下於選曹,量貴賤,別內外,隨才補用。以黃紙錄名,八座通署,奏可,乃出以付於典名。典名書其名帖鶴頭板,脩容整儀,送所授之家。其別發詔除者,即宣付詔局,詔局草奏聞。敕可,黃紙寫出門下。門下答詔,請付外施行。又畫「 可」,付選司行召。得官者,不必皆待召到。但聞詔出,明日,即入謝後,詣尚書,上省拜受。若拜王公,則臨軒。凡拜官,皆在午後。

初,武帝承侯景喪亂之後,綱維頹壞,制度未立,百官無復考校殿最之法,但更年互遷,驟班進秩,法無可稱者。後徐陵、孔奐繼為吏部尚書,差有其序。

後魏州郡皆有中正掌選舉,每以季月,與吏部銓擇可否。其秀才對策,第居中上,表敘之。成帝和平三年,詔曰:「今選舉之官,多不以次,令班白處後,晚進居先,豈所謂彝倫攸敘者也。諸曹選補,宜各書勞舊才能。」初,崔浩為冀州大中正,薦冀、定、相、幽、並五州士數十人,各起家為郡守。景穆帝謂浩曰:「先召之人,亦州郡選也,在職已久,勤勞未答。今可先補前召,外任郡縣;以新召者代為郎吏。又守令宰人,宜使更事者。」浩固爭而遣之。高允聞之,謂東宮博士管恬曰:「崔公其不免乎!苟逞其非,而校勝於上,何以能濟。」又李孝伯,趙郡人。父曾,理鄭氏禮、左氏春秋,郡三辟功曹不就,門人勸之,曾曰:「功曹之職,雖曰鄉選高第,猶是郡吏耳,北面事人,亦何容易。」任郡主簿,到官月餘日,乃嘆曰:「梁叔敬有云:『州郡之職,徒勞人耳。』道之不行,身之憂也。」遂還家。又郭祚為吏部尚書,持身潔清,重惜官位,至於銓授,假令得人,必徘徊久之,然後下筆,即云:「此人便以貴矣。」由是事頗為稽滯,當時每招怨讟。然所拔用者,量材稱職,時又以此歸之。其後,中正所銓,但在門第,吏部彝倫,仍不才舉。至孝文帝,勵精求理,內官通班以上,皆自考覈,以為黜陟。具考績篇。宣武帝詔:「庶族子弟,年未十五,不聽入仕。」任城王澄從幸鄴宮,除吏部尚書。及幸代,車駕自北巡,留澄銓簡舊臣。初,魏自公侯以下,迄於選臣,動有萬數,冗散無事。澄品為三等,量其優劣,盡其能否之用,咸無怨者。又,皇甫光兄子瑒為吏部郎,性貪婪,鬻賣吏官,皆有定價。自太和以前,精選中正,德高鄉國者充。其邊卅小郡,人物單鮮者,則併附他州。其在僻陋者,則闕而不置。當時稱為簡當,頗謂得人。及宣武、孝明之時,州無大小,必置中正,既不可悉得其人,故或有蕃落庸鄙操銓覈之權,而選敘頹紊。至正始元年冬,乃罷諸郡中正。時有以雜類冒登清流,遂令在位者皆五人相保,無人任據者,奪官還役。

初,孝明嗣位幼沖,靈太后臨朝。征西將軍、冀州大中正張彝之子仲瑀上封事,事銓別選格,排抑武夫,不使在清品。於是武夫怨怒,聲諠道路,乃懸牓於衢,會期屠害。彝父子不以為懷。神龜二年,羽林、虎賁相率千餘人,至尚書省詬詈,求彝長子、尚書郎始均不獲,以瓦礫投擊臺門,聲如雷霆,京師懾震,莫敢討遏。遂聚火就焚其第,拽彝於庭,捶辱恣心,而呼聲動京邑。其子叩頭流血,為父請命,羽林乃執始均,生投火中,灼為煨燼。仲瑀被創以竄免,彝信宿而死。既而詔斬其尤兇者八人,餘大赦以安之。天下冤痛,聞者驚駭。靈太后於是乃命武官得依資入選。既而官員少而應調者多,選曹無以處之。

及崔亮為吏部尚書,乃奏為格制,官不問愚賢,以停解日月為斷,雖復官須此人,停日後者終不得取;庸才下品,年月久者則先擢用。時沉滯者皆稱其能。時亮外甥、司空諮議劉景安書規亮曰:「殷、周以鄉塾貢士,兩漢由州郡舉才,魏晉因循,又置中正。諦觀在昔,莫不審舉,雖未盡美,足應十收六七。朝廷貢才,止求其文,不取其理;察孝廉惟論章句,不及理道;立中正不考人才行業,空辨姓氏高下。至於取士之途不溥,沙汰之理未精。而舅屬當銓衡,宜須改張易調,如之何反為停年格以限之?天下士誰復修厲名行哉!」亮答書曰:「汝所言乃有深致。吾昨為此格,有由而然。今已為汝所怪,千載之後,誰知我哉!可靜念吾言。吾兼正六為吏部郎,三為尚書,銓衡所宜,頗知之矣。但古今不同,時宜須異。何者?昔有中正,品其才第,上之尚書,據狀,量人授職,此乃與天下群賢共爵人也。吾謂當爾之時,無濫舉矣,而汝猶雲『十收六七』。況今日之選,專歸尚書,以一人之鑒,照察天下,劉毅所云一吏部、兩郎中而欲究鑒人物,何異以管窺天而求其溥哉!今勳人甚多,又羽林入選,武夫崛起,而不解書計,唯可弩前驅,指蹤捕噬而已。忽令佩組乘軒,求其烹鮮之效,未嘗操刀,而使剸割。又武人至多,官員至少,不可周溥。設令十人共一官,猶無官可授,況一人冀一官,何由可不怨哉?吾近面執,不宜使武人入選,請賜其爵,厚其祿。既不見從,是以權立此格,限以停年耳。昔子產鑄刑書以救弊,叔向譏之以正法,何異汝以禮法難權宜哉!仲尼云:『德我者春秋,罪我者亦春秋。』吾之此指,其由是也。但令當來君子,知吾意焉。」後甄琛、元脩義、城陽王徽相繼為吏部尚書,利其便己,踵而行之。自是賢愚同貫,涇渭無別。魏之失才,從亮始也。

及辛雄為尚書右丞,轉吏部郎中,上疏曰:「自神龜以來,專以停年為選。士無善惡,歲久先敘;職無劇易,名到授官。執案之吏,以差次日月為功能;銓衡之人,以簡得老舊為平直。且庸劣之人,莫不貪鄙。委斗筲以共理之重,託碩鼠以百里之命,皆貨賄是求,肆心縱意。禁制雖煩,不勝其欲。致令徭役不均,發調違謬,聚斂盈門,囚執滿道。蓋助陛下理天下者,唯在守令,最須簡置,以康國道。但郡縣選舉,由來所輕,貴遊俊才,莫肯居此。宜改其弊,以定官方。請上等郡縣為第一清,中等為第二清,下等為第三清。選補之法,妙盡才具,如不可並,後地先才,不得拘以停年,竟無銓革。三載黜陟,有稱者補在京名官,如前代故事,不歷郡縣不得為內職。則人思自勉,上下同心,枉屈可申,強暴自息。」書奏,會帝崩。

及孝莊帝初,詔求德行、文藝、政事強直者,縣令、郡守、刺史皆敘其志業,具以表聞。得三人以上,縣令、太守、刺史賞一階;舉非其人者,黜一階。凡官,郡守、縣令六年為滿,滿後六年乃敘。

北齊選舉,多沿後魏之制,凡州縣皆置中正。其課試之法,中書策秀才,集書策貢士,考功郎中策廉良。天子常服,乘輿出,坐於朝堂中楹,秀孝各以班草對。字有脫誤者,呼起立席後;書有濫劣者,飲墨水一升;文理孟浪者,奪席脫容刀。

初,東魏元象中,文襄王高澄秉政,攝吏部尚書,乃革後魏崔亮年勞之制,務求才實。自遷鄴以後,掌大選知名者,不過數四。文襄年少高朗,其弊也疏;袁聿脩沈密謹厚,所傷者細;楊遵彥風流辯給,所取失於浮華;唯辛術貞明簡實,新舊參舉,管庫必擢,門閥不遺,衡鑒之美,一人而已。

至孝昭帝皇建二年,詔:「內外執事官從五品以上、三府主簿錄事參軍、諸王文學、侍御史,廷尉三官、尚書郎中、中書舍人,每在二年之內,各舉一人。或夙在朝倫,沈屈未用;或先官後進,今見停散;或白屋之人,巾褐未釋。其高才良器,允文允武,理識深長,幹具通濟,操履凝峻,學業宏贍,諸如此輩,隨取一長,無待兼資,方充舉限。表薦之文,指論事實,隨能量用,必陳所堪,不得高談,謬加褒飾。所舉之人,止在一職。三周之內,有犯死罪以下、刑年以上,舉主準舉人之犯,各罰其金;自鞭以下,舉主勿論。若未經三載而更餘轉,通計後官日月,合滿三周。凡所舉人,必主事立功,裨益時政,不限年之遠近。舉主之賞,亦當非次;被舉之人,別當擢授。其違限不舉,依式罰金。又擁旄作鎮,任總百城,分符共理,職司千里,凡其部統,理宜委悉刺史,於所管之內,下郡太守、縣令、丞、尉、府佐、錄事參軍以降,州官州都、主簿以下,但霑在吏職及前為官並白人等,並聽表薦。太守則曹掾以下及管內之人,亦聽表舉。其大州、中州、下州,畿內,上郡、中郡,並三年之內各舉一人。其不入品州並自餘郡守,不在舉限。」

昔三代以前,天下列國有三卿、五大夫、二十七士。大國三卿,二卿命於天子,一卿命於其君;小國三卿,一卿命於天子,二卿命於其君。公、侯、伯之大夫再命,子、男之大夫一命,其士以下不命,皆國君專之。漢初,王侯國百官皆如漢朝,唯丞相命於天子,其御史大夫以下皆自置。及景帝懲吳、楚之亂,殺其制度,罷御史大夫以下官。至武帝,又詔:「凡王侯吏職秩二千石者,不得擅補。其州郡佐吏,自別駕、長史以下,皆刺史、太守自辟。」歷代因而不革。洎北齊武平中,後主失政,多有佞倖,乃賜其賣官,分占州郡,下及鄉官,多降中旨,故有敕用州主簿、郡功曹者。自是之後,州郡辟士之權,浸移於朝廷。以故外吏不得精覈,由此起也。

後周以吏部中大夫一人掌選舉,吏部下大夫一人以貳之。初霸府時,蘇綽為六條詔書,其四曰「擢賢良」。綽深思本始,懲魏、齊之失,罷門資之制。其所察舉,頗加精慎。及武帝平齊,廣收遺逸,乃詔山東諸州舉明經幹理者,上縣六人,中縣五人,下縣四人。至宣帝大成元年,詔州舉高才博學者為秀才,郡舉經明行脩者為孝廉,上州、上郡歲一人。其刺史僚佐州吏則自署,府官則命於朝廷。

隋文帝開皇七年制,諸州歲貢三人,工商不得入仕。開皇十八年,又詔:「京官五品以上及總管、刺史,並以志行脩謹、清平幹濟二科舉人。」牛弘為吏部尚書,高構為侍郎,最為稱職。當時之制,尚書舉其大者,侍郎銓其小者,則六品以下官吏,咸吏部所掌。自是,海內一命以上之官,州郡無復辟署矣。自後魏末、北齊以來,州郡僚佐已多為吏部所授,至隋一切歸在省司。牛弘嘗問劉炫曰:「按周禮,士多而府史少,今吏百倍於前,判官減即不濟,其故何也?」炫對曰:「古人委任責成,歲終考其殿最,案不重校,文不繁悉,府史之任,掌要目而已。今之文簿,常慮覆理,鍛鍊若不密,萬里追證百年舊案。故諺云:『老吏抱案死。』今古不同,若此之相懸也。事繁政弊,職此之由。」弘又問:「魏、齊之時,令史從容而已,今則不遑寧舍,其事何由?」炫對曰:「往者,州唯置綱紀,郡置守、丞,縣唯令而已,其所具僚,則長官自辟,受詔赴任,每州不過數十。今則不然,大小之官,悉由吏部,纖介之跡,皆屬考功,所以繁也。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官事不省而欲從容,其可得乎!」弘甚善其言而不能用之。

自後周以降,選無清濁。初盧愷攝吏部尚書,與侍郎薛道衡、陸彥師等,甄別物類,頗為清簡,而譖愬紛紜,愷及道衡皆除名。禮部員外郎沈既濟曰:「異乎!選法之難行久矣。夫天產萬類,美寡而惡眾;人分九流,君子孤而小人群。雖消長迭有,而善惡不常,此古今之通理然也。將退不肖而懲其濫,必懸法以示,而俾人知懼;舉善以勸,而不仁自遠。可以陰騭而潛移之,固難明斥其惡而強擠也。暨豔、張彝皆以不及是而敗,悲夫!斯理甚明,蓋非英明之君,不可以語焉。故崔、毛當魏武而政舉,盧、薛值隋文而身墜。時難,不其然乎?」

煬帝始建進士科。又制,百官不得計考增級,其功德行能有昭然者乃擢之。大業三年,始置吏部侍郎一人,分掌尚書職事。時武夫參選,多授文職。大業八年,詔曰:「頃自班朝治人,乃由勳敘,拔之行陣,起自勇夫,蠹政害人,寔由於此。自今以後,諸授勳官者,並不得因授文官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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